“……弟妹比我厲害多了。當時弟妹沒來之前,他們隻肯賠一百兩銀子,我實在拉不下臉來說個不字。因為婆母和大伯大嫂都在場,連夫君也勸我,要我息事寧人。婆母也有些埋怨我,說家醜不可外揚,這種事兒,私下解決便是,何必鬧得人盡皆知呢?還說大家都是親戚,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做得這麽絕?當時連我都覺得自己是有些過份……幸好,弟妹來了。”


    “弟妹把他們都罵慘了,稱他們欲壑難填,這山望了那山高,柿子專撿軟的捏。其實弟妹那也不叫罵,就是比他們還氣盛,還要有理,弟妹三言兩語就把他們王家伍家駁得啞口無言。最後,王家伍家各賠了四百兩銀子給我,出去的時候還灰溜溜的。婆母大嫂也不敢再說什麽要我息事寧人,家醜不可外揚什麽的。後來大嫂還想作彌補,說她之所以要我幫王氏,還不是為了我的子嗣著想,說王氏的小姑子的婆婆就是遠近馳名的婦嬰聖手,因與對方不熟識,隻好從王氏那兒下手。隻要我幫了王氏的忙,王氏必會替我引見。我明知大嫂隻是在誆我,卻找不到反駁的話。弟妹就是厲害,長姐,你猜弟妹怎麽回答大嫂的?”


    徐璐來了興趣,“你說吧。”


    徐琳深吸口氣,學著張銀的語氣,眉毛一揚,威嚴地道:“我二姐從你幾個兒子當中任選一個過繼不就得了?反正大嫂能生,不是嗎?”


    徐璐笑了笑說:“弟妹果然夠絕。”


    徐琳也笑道:“是呀,弟妹好生厲害,一句話就讓大嫂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看她那副模樣,真真解恨。”


    徐璐瞥她一眼,說:“你隻知羨慕人家,那你自己呢?明知林氏是什麽樣的德性,還要往人家的坑裏跳,人家不算計你算計誰去?”


    徐琳斂了笑容,訥訥地道:“我知道,林氏那些德性,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知道該如何辦?每當她說那些話,明知她的都是歪理,可就是不知該如何反駁。”


    徐璐歎口氣,說:“罷了,以後你少與她來往就是了。幸好妹婿不是那樣的人,不然我真要讓你們和離得了。”


    徐琳臉色一白,趕緊說:“長姐,夫君對我還是很好的,他也和我一個樣,明知大嫂是什麽德性,卻因為顧忌大伯的臉麵,不好與她撕破臉,其實,夫君比我還要憎恨林氏。”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夫妻二人都傻到一塊去了。也幸好他們這些親人都在一起,若是隔得遠了,這對笨蛋夫婦怕是要被莊家長嫂給算計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吧?


    徐家姐弟四人,她是長姐,聰明厲害,徐玨不用說了,小時候的呆頭呆腦在經過一係列發生的打擊及廣泛的見識後,也變得精明起來。徐玨性格像田氏多一些,幸好從小被儒家思想薰陶,倒沒有田氏的胡攪蠻纏,隻把田氏的精明厲害繼承了去。兩兄弟都還是頗讓人放心的,唯獨徐琳,這個既不聰明又不伶俐,耳根子軟,性格還懦弱,完全是一無是處了。田氏那樣的刻薄精明遇上父親徐成榮的世故圓滑,怎麽還生出這樣的閨女呢?


    為此徐璐又抑鬱了幾天,連徐玨中舉都沒法子讓她高興。


    淩峰見狀,不由笑話她:“多大點的事,至於麽?你隻看到你妹子軟弱無能的缺點,卻沒有看到她別的優點。雖說在林氏那樣的人麵前隻有吃虧的份,可她與莊善倒是恩愛,與鄰裏之間的相處也很是融洽呀。你還不知道吧?莊善空降去南城任副指揮使,很快就站穩了腳跟,這固然離不開我的緣故,但也與你妹子待人真誠有關的。因為南城指揮使曹勇也就住在莊家附近,曹太太與你妹子處得極好呢。有曹太太的幫襯,曹勇對莊善也頗為照顧。這才讓莊善迅速度在南城指揮使裏站穩了腳跟。”


    徐璐吃了一驚:“啊,還有這等事?我怎麽不知道?”


    淩峰說:“其實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還是那日在徐家,與莊善一起喝酒,莊善親口告訴我的。”


    受了妻子的影響,淩峰對徐琳這個小姨子也非常不以為然的。連對莊良也有諸多意見,那日在徐家與莊善同桌喝酒時,淩峰就委婉地提了下莊良,男子漢大丈夫,也需得外頭教子,枕邊教妻。


    莊善反而還維護著徐琳說了徐琳不少好話,淩峰這才對徐琳刮目相看了。


    此刻,淩峰反而還勸解徐璐:“一個人的性子是天生的,後天想改也改不掉了。既然改不掉,那就沒必要改,你妹子固然有諸多你看不上的缺點,可在市井裏生存的人,你妹子那樣的性子,反而更吃得開。”


    真是這樣麽?


    ……


    宣德十二年這一年冬天,在最寒冷的季節裏,內閣首輔方知禮的繼母方老夫人去世。出於孝道,首輔的方知禮,手握京軍的鎮國侯方知義需替繼母守孝一年,庶子方知廉則需要替嫡母守孝三年。聖上提了句奪情,卻得到方家兩兄弟拒絕。


    臘月二十日,方老夫人出殯的日子,方家三兄弟需扶欞回鄉,方公空出的首輔位置,則由沈任行替代。內閣原有七位閣老,楊士清逝世後,方公回鄉丁憂,內閣陡然就空出了兩個位置出來。一時間,一些有望或有資格入閣的人全都盯著這兩個稀缺位置。


    經過半個多月的各方角逐,閣老人選落到了工部尚書蔣英及都察院左都禦史張翰頭上。


    蔣英是六部尚書,既有資曆又有名望,入閣是眾望所歸。


    張翰是執江南仕林牛耳的浙杭張家長房子弟,又是前任大學士張浩之弟,在仕林中也是有響當當的名聲,在都察院六年時間,打下赫赫生威。因而入閣,倒也寬了所有江南六省讀書人的心。


    如今的內閣七位閣老,也隻有張翰屬於江南人氏了。


    消息傳出去後,徐璐立即讓人備了薄禮分別送到蔣家和張家。


    隻是原本呼聲最高的淩峰沒有入閣,讓她頗有些失望。


    不過,淩峰還年輕,這些年來,淩家已夠烈火烹油了,是該放慢腳步,穩紮穩打,一如方家。


    張翰的入閣也讓徐璐狠狠高興了一陣子的。


    因為徐玨到底是張翰的女婿,雖說女婿不及兒子得到的資源多,總歸是女婿,就算不吃肉,湯總還是有的。更何況,徐玨還是當今首輔沈任行的記名弟子。再加上淩峰這個姐夫,才剛成為二甲進士的徐玨,隻要不範渾,不出昏招,十年後,就是抬也能被抬到三品實權位置上去。


    徐家到了徐玨這一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更高興的是,徐璐懷孕了。這可嚇壞了淩寬夫婦,武夫人一臉緊張地道:“這可怎生是好?再生出個像團哥兒那樣的孩子,這可怎麽辦?”


    徐璐也苦惱不已,這幾年來,淩峰偶爾來了性致,就會變出蛇身胡天海地一番的,但一直都很克製的。誰會想到這回就中了呢?


    淩峰倒是不怎麽慌張,摸著徐璐的肚皮,說:“別急,張瑞回來了。”


    此張瑞並非彼張瑞,並非徐玨的同窗好友雙榆胡同張家的張瑞,而是那個有陸地神仙之稱的張瑞。


    “張瑞長得……呃,有些與眾不同,一會兒你見到後,可別做出什麽失禮的動作。”在去淩雲閣的路上,淩峰如此告誡徐璐。


    張瑞比徐璐想像的還要……與眾不同。


    瘦高的個兒,黝黑的臉龐,頭挽高髻,身穿一襲黑色繡仙鶴的道袍,身上臉上幹幹淨淨,隻是架不住臉上數道疤痕,稍稍破壞了整身的仙風道骨的出塵風采。


    在小童子的帶領下,徐璐與淩峰並肩穿過一片竹林,一道九宮八卦陣,再坐小船渡了河,再走了一段路,遠處一幢被積雪壓了大半的竹樓,身穿道袍的張瑞正站在竹樓前的陰陽八卦圖上迎風而立。


    昨晚才下了一場大雪,此時此刻,雪依然在下,整個天地全被覆蓋了數寸厚的積雪。但張瑞腳下那巨大的陰陽八卦圖卻是光溜溜的一片。


    而令人奇怪的是,雪花盡管還在飄,卻並未飄在張瑞身上,甚至他腳下的地兒,也並無半分積雪。


    應該是自己的錯覺吧,徐璐覺得眼前這人,明明站在那,卻總給她給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


    大概,這就是修道人與普通人的區別吧。


    張瑞原本背對著他們,等他們夫婦走近後,這才轉身,微笑地看著淩峰。


    “齊緣老弟,許久不見,近來可好?”張瑞雙手負立,任由山上的大風吹得他那寬大的道袍獵獵作響。


    徐璐驚駭,大冬天的,又還下著雪,他居然穿得如此單薄,果然是有本事的。


    淩峰也拱手笑道:“托張兄的福,一切還好。”然後又介紹徐璐,“這是拙荊。”


    徐璐有些緊張地朝張瑞福了身子。


    張瑞微微頷首,“外頭冷,弟妹身子骨弱,怕是經受不住這種寒冷,弟妹先進屋歇歇吧。”


    走了一大段路,徐璐並不冷,但主人都開口了,也隻好進了竹屋。那十二三歲眉清目秀的小童子恭敬地迎了她進入竹屋裏,她一進屋,就被屋子裏的影像呆住了。


    與竹樓寒磣的外表不同,裏頭卻是另有乾坤。與大富人家的奢華布置相差無二。大紅繡金芙蓉的羊毛地毯,紫檀木的長條幾子,湖綠描金如意紋四季花卉蠟箋,仿澄心堂紙。元剔犀心形紋毛筆,此筆架以大塊水晶琢成夔龍形,大雁薰爐,此香熏通體呈黑漆古包漿,高四尺餘。以大雁為其外形,大雁抬頭張口,伸頸頓足,翅尾兩兩上翹,全身重心向前傾,有一躍而起的動感,與升騰之嫋嫋煙霧極其和諧。其兩翅為爐蓋,羽片之中暗開煙口以通香煙。


    薰爐不遠處,坐著個十一二歲的少女,正天真爛漫地看著自己。


    ------題外話------


    還有兩童就完結啦,謝天謝地,總算要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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