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與淩芸同時起身,來到包廂門口,四名鐵衛正麵無表情地攔著一個婆子,那婆子似對幾個鐵衛心懷畏懼,也不敢上前,隻能隔空鹹話。


    那婆子瞧著徐璐淩芸,趕緊大聲道:“我家主子那珊瑚盆景足足有二十斤重,至少要值上萬兩銀子呢。”


    徐璐問那婆子:“沁香人呢?”


    那婆子道,“奶奶過去瞧瞧便知道了。”


    豆綠急急忙忙地道:“剛才沁香與我說,她是因為被一個姑娘撞倒了,這才把那珊瑚給撞壞了。那姑娘卻含血噴人,倒打一耙。那姑娘還指使下人毒打沁香。奴婢去的時候,沁香滿臉都是血,好慘的。”


    徐璐怒瞪著那婆子,“好一個做賊的喊捉賊。”她冷笑一聲道:“把我的丫頭打了,還讓我過去?你家主子是王妃還是皇親國戚呀?”她坐了下來,“若真是沁香打壞了你家主子的貴重之物,說個價錢,本夫人照賠就是。但若是栽髒陷害,那可就對不起了,今日少不得要好生說道說道。”


    淩芸一臉厲色,“還不快去把你家主子叫來。”


    那婆子陰陽怪氣地道:“我家主子是何等身份,就怕二位當不起我主子的親自登門。”


    “嗬,你家主子是何等身份呀?說來聽聽,好讓我心裏有個底。”


    那婆子傲然道:“二位奶奶可聽好了。我家主子是泉州知府夫人,京城鎮國侯夫人的妹子。”


    淩芸臉色微變,鎮國侯?那不是已解甲歸田的北方三兵總督,如今授柱國將軍銜,獲封世襲罔潛的鎮國侯的方知義麽?


    徐璐並不把泉州知府夫人身份看在眼裏,但京城鎮國侯多少還是有些顧忌的,那可是與淩家同等爵位的人家,她見淩芸臉色微變,目光看了過去。


    淩芸恢複神色,淡淡地道:“罷了,讓你家夫人過來,本夫人就在這兒等她。”


    那婆子以為隻要搬出夫人的身份,一般人肯定要矮上半截,恭恭敬敬,不說知府夫人的身份,就鎮國侯夫人妹子的身份,也足以傲嘯全福建了。但淩芸卻依然讓她家夫人親自登門,冷哼了一聲,給了淩芸一個“不知死活”的眼神,“也罷,老婆子就再跑一趟。隻是兩位奶奶可得做好準備。我家夫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喊動的。”


    淩芸說:“請得起請不起不是她說了算,而是本夫人說了算。愣著做什麽?還不快滾。”


    那婆子恨恨地瞪了淩芸一眼,轉身,對身後幾個護衛大聲道:“你們在此好生守著,千萬別讓她們跑了。”


    “是。”幾名護衛齊聲稱喏,非常威武雄壯地立在包廂門口。與徐璐帶來的鐵衛形成對峙的局麵。


    徐璐問淩芸,“大姐……”


    淩芸淡淡一笑,“弟妹甭擔心,峰弟與鎮國侯可是忘年交。鎮國侯夫人溫柔良善,視峰弟若子侄。她是有妹子,不過隻是從姐妹罷了。一不同母,二不同父。一家子都要靠方二伯伯,哼,仗著方二伯伯的勢,可沒少狐假虎威。今日撞到咱們手上,就讓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徐璐又問,“這個知府劉向東,才是剛上任不久的知府吧?”


    淩芸指了她的額頭,“我也是才到泉州不久的,哪知道泉州的官場。不過別的不清楚,這劉向東倒是知道得不少。此人是已致仕的戶部尚書劉飛鵬的兒子,這劉飛鵬先前還未致仕的時候,是貴妃黨,與峰弟一向不合,甚至兵戒相見。後來貴妃失勢,此人惶惶如落水之犬,親自向峰弟遞了投名狀,又充當峰弟的殺手,親自咬了不少貴妃派的人,峰弟這才放他一馬,讓他平安致仕還鄉。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劉飛鵬雖然已致仕,官場上還是有不少人脈的。這劉向東借著劉飛鵬的勢,能當上泉州知府,也是峰弟賣劉飛鵬一個麵子。”


    門口進來一人,半跪在地,“夫人,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徐璐愕然,這人叫胡浩然,是淩府的鐵衛,也是此次保護她們的鐵衛首領。


    “這兒沒外人,你什麽話但講無妨。”


    “是。謝夫人賞臉。”胡浩然半跪在地上,“剛才姑奶奶說得完全對,劉向東能做上泉州知府,也是爺看在劉飛鵬的份上,特地關照的。顯然,這劉向東沒有他老子識時務。才當上泉州知府,就處處與爺的人打擂台,妄想把持泉州政務。爺其實老早就想收拾他了,隻是還沒騰出手來。”


    淩芸嗬嗬一笑,對徐璐道:“弟妹聽到了吧?現成的送上門的機會,可不要錯過哦。”


    徐璐雙眼一亮,她最喜歡的就仗勢欺人了。看著對手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就異常興奮。難怪大多數人,一旦得了勢就要猖狂,實在是欺負人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不一會兒,門口便響來一陣躁動,顯然是正主來了,卻不得門而入,顯然是被鐵衛們攔了下來。


    “滾開,狗奴才,信不信本小姐把你打入大獄關起來?”門口響來一記嬌蠻的喝斥。


    鐵衛們毫無所動,依然冷冷地屹立當場,眼都不眨一眼。


    “反了反了,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鐵衛們麵無表情,如木頭人一般。


    嬌小姐氣急,轉過頭來,瞪著自己帶來的護衛喝道:“狗奴才,都傻了不成?還不趕緊把這些刁民給我押下去。”


    幾名護衛顯然畏懼這幾名鐵衛身上的氣勢,但小姐的命令又不得不從,遲疑地上前,才剛擺開動作,便覺胸口一痛,人已倒飛了出去。他們的同伴也是落得同樣下場。


    包廂門外,有片刻的寂靜,緊接著,嬌小姐氣急敗壞的聲音又響了來,“反了反了,我爹是泉州知府,京城鎮國侯夫人是我姨母。你們敢這樣對我,等著坐牢吧。”


    徐璐見差不多後,這才給豆綠使了記眼色。


    豆綠昂首挺胸地打開包廂的門,對幾名鐵衛道:“夫人有令,請劉夫人劉小姐進來。”


    幾名鐵衛這才讓開道路。


    劉夫人與劉小姐冷哼一聲,從容進入包間。但她身後的婆子丫頭卻被攔到門外。


    劉小姐進入包間來,就指著豆綠等人,“知府夫人斷案,閑雜人等統統出去。”


    豆綠等人不為所動。


    劉小姐怒喝道:“給臉不要臉的賤婢,來人……”


    劉夫人趕緊製止女兒,“先別忙,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哪能臉紅脖子粗的動武?”劉夫人看向徐璐淩芸,在心裏琢磨著二人的身份,穿金戴銀,衣著不俗,丫頭看上去也與眾不同,顯然也不是普通人。劉夫人好歹也比女兒見過的世麵多,知道徐璐等人應該也是官夫人,尤其剛才她已自報家門,這兩個年輕婦人依然沒有半分示弱的表現,顯然是有所倚仗才是。


    劉夫人笑了笑,優雅坐了下來。


    沁香被人扶了進來,豆綠香蘭等人瞪圓了雙眸,紛紛奔上前,“沁香,怎麽樣了?”


    徐璐看到沁香的模樣,眸子眯了起來,“沁香,他們還打了你?”目光冷冷地射向劉夫人母女。


    劉夫人依然老神在在地坐著,對徐璐的眼光視而不見。劉小姐卻沉不住氣,哼了聲,“打壞了我的珊瑚盆景,打死也不過。”


    沁香跪了下來,哭道:“夫人,奴婢剛才奉夫人之命,下樓去找班主。到了樓下,這位小姐從斜裏出來,撞到奴婢,奴婢站立不穩,不小心撞到旁人。那人手上抱著珊瑚盆景,就這樣掉了下來。這位小姐就認定是奴婢打壞的,劈頭蓋臉就讓人把奴婢抓起來,說要奴婢以命相抵。奴婢死不足惜,卻連累了夫人,還請夫人恕罪。”


    徐璐胸口怒火萬丈,冷冷地問道,“是誰打了你?”


    沁香猶豫了下,抬頭看了劉小姐,“是這位小姐指使身邊下人打的。”


    淩芸揚聲道:“胡浩然。”


    “喏。”一個鐵衛閃身進來,半跪在地,“姑奶奶有何吩咐。”


    “把劉家帶來的下人擰進來。”


    “是。”胡浩然閃身出去,隨著尖叫聲響起,劉家帶來的婆子丫頭全被擰了進來,一個個完全是被扔進來的,摔得七暈八素,找不著北。


    徐璐朝淩芸使了記感激的眼神,對沁香道:“仔細瞧瞧,是誰動的手。”


    沁香見徐璐似要替自己作主,膽子也壯了起來,毫不猶豫地指了剛才那個婆子,“是她打我的。足足打了奴婢十五個巴掌。”


    那婆子被胡浩然等人血腥的動作給嚇壞了,連忙叫道:“你胡說八道,隻是打了你幾下而已……”


    徐璐冷冷道:“胡浩然。”


    劉夫人撐不住了,麵色變了數變,站了起來,指著徐璐道:“你太囂張了,你可知我是誰?”


    胡浩然閃身過來,從地上揪起那婆子,左右開弓,在她臉上甩了十五巴掌,身為武藝高強的鐵衛,巴掌劈哩叭啦地甩下去,那婆子已去掉半命條,血水糊了滿嘴,牙齒也掉了一地。


    胡浩然打完後,又把那婆子擲到地上,那婆子吐了一地的牙齒,痛得連哼都不敢哼了。


    “你是誰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隻知道,誰打了我的丫頭,我鐵定要打回去。”徐璐又對沁香道,“你說是這位劉小姐撞了你,你才撞到別人身上,此事可否屬實?”


    “奴婢不敢欺騙夫人。”


    “可有證據?”


    “有,鬥英閣的班主,還有這兒的客人。他們都瞧到了。”


    “胡浩然。”


    “在。”


    “持本夫人的手令,去請班主過來,為了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過一個壞人,務必多請幾個人證。”


    胡浩然麵無表情地閃身出去。


    徐璐又對沁香道:“你起來。蘭香,去找個大夫來。”自始自終,都沒有理會過劉夫人劉小姐。


    這時候,再是驕狂的劉小姐也知不對勁了,眼前這個不比自己大的年輕夫人,一派鎮定雍容,她都自報家門了,一般人再是自恃身份都要笑臉相迎。但眼前這個年輕夫人,卻半分顏麵也不給,說打就打,還氣神定閑成這樣。劉小奶心頭也鼓鼓的,一時間還真不敢再放肆。


    劉夫人更不必說,她以前在京城的時候,也沒少見識過高門貴婦的威風的,說不給臉就不給臉的,眼前徐璐和淩芸,至始至終,連正眼都沒瞧過自己。她好歹也是堂堂知府夫人,京城那種遍地貴族的地界,她這樣的身份,也隻有陪笑臉的份,確實不敢放肆。好容易隨丈夫外放出來,原以為四品知府,至少在泉州地界能夠橫著走吧?想不到這麽快就遇上對手了。


    劉夫人在腦海裏把所有官眷都回想了下,實在想像不出,眼前這二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一人說著標準的本地話,一人卻是京腔片子。


    忽然間,劉夫人想到了什麽,望著淩芸,小心翼翼地道:“這位奶奶好生麵熟,是從京城來的吧?”


    淩芸正眼都不瞧她,隻一味欣賞自己手腕上如一汪綠水的手鐲,“是京城人氏,不過哪比得上劉夫人的威風。”


    劉夫人再一次提起了心,這人說話說得如此漫不經心,顯然也是有所憑仗,瞧這人談吐舉止,應該也是京城的貴女,她賠著笑臉道:“我也是京城人氏,家父林如海,在欽天監裏任職。家姐是鎮國侯夫人,外子是本地知府。這是小女,閨名盈盈。不知這位奶奶是哪家貴人?”劉夫人也不敢把她四品知府夫人身份拿來顯擺了。隻能把她最大的靠山鎮國侯府搬出來。


    隻要是京城人氏,沒有不惟怵鎮國侯的。雖說鎮國侯方知義已卸甲歸田,但在軍中影響還在,又簡在帝心,與閣老方知禮,安國侯府,慶昌侯府也是親密無間。得罪了鎮國府,就相當於得罪了另外三大家族。一般人是沒膽子敢惹的。


    淩芸淡淡地說:“貴人可不敢當,不過是靠著父蔭罷了。今兒我不是正主,夫人不必理我。”


    雖然淩芸沒有道出身份,但劉夫人更加認定,這人身份不一般,她都抬出鎮國侯了,依然沒掀起半根眉毛,顯然身份不會低於鎮國侯。至於徐璐,劉夫人倒沒有放眼裏,但也不可掉以輕心。說不定,眼個年輕夫人就是仗著有人撐腰,才敢硬仗腰子與她作對呢。


    劉夫人對徐璐賠笑道:“聽奶奶的口氣,是本地人氏吧?我在泉州也有三個月了,怎的沒見過奶奶呢?”


    這是在套徐璐的身份了。


    徐璐哪會理她,依然眼都不帶抬的,隻顧著嗑自己的瓜子。


    劉夫人心中來氣,她並不認為,這徐璐能有多麽貴重的身份,不過是某個當官人家新娶的媳婦罷了,居然敢在她麵前擺架子。


    劉夫人盡管生氣,但顧忌著淩芸,也不敢隨意發火。隻能訕訕地道:“今兒的事,也不過是誤會,隻要把話說開就好了,何苦弄得氣鼓氣脹?”


    徐璐淡淡地道:“若真是誤會那就罷了。怕就是怕有人想仗勢欺人,渾使知府夫人的威風呢。”


    劉小姐瞪眼,嚷道:“我娘都這樣了,你還麽還咄咄逼人?”


    徐璐板著臉道:“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沒規矩。”


    劉夫人母女噎了噎,麵色鐵青,徐璐年紀也不大,雖然是婦人打扮,但胭脂底下也有遮掩不住的稚嫩,劉夫人好歹也是三十出頭的人物,女兒今年也十四歲了,可不比她小多少,她居然老氣橫秋地說出這翻話來。


    淩芸也暗暗發笑,卻與劉夫人想法不同,自己兄弟的身份,徐璐這麽說話也並無不妥。隻是,放眼當今世上,如此年輕的一省長官夫人,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吧?


    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胡浩然已領著鬥英閣的班主,以及幾個目擊政人進入包間裏來。


    鬥英閣班了已經知道徐璐的身份了,一進門來就跪了下來,聲音顫抖地道:“小人拜見夫人。”


    其餘幾個被帶進來的證人也跟著跪了下來。


    徐璐讓他們起來,然後指了指沁香,“我這丫頭,你們可認識?”


    班主還沒說話,劉小姐已嚷了起來,“楊班主,你可得仔細說話哦。”


    楊班主臉色一變,徐璐已冷冷地道:“本夫人說話,你插什麽嘴?來人,給我掌嘴。”


    依香蘭香幾個早就看劉小姐不順眼了,聞言立馬上前去,左右開弓地甩了劉小姐幾個嘴巴子。


    劉小姐被打蒙了,捂著臉半天沒回過神來,她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被人甩耳光。


    事情發生的很快,自己的下人又全被擋在外頭,劉夫人氣得發狂,摟著閨女,氣得全身顫抖,“好好好,果然好樣的。這位奶奶好大的威風,不知是哪家的奶奶,如此硬仗腰子,改日我倒要讓我家外子親自登門拜訪拜訪。”


    徐璐不屑地別開頭,“拜訪我家?你也配?”剛才胡浩然已說得清楚,劉向東的老子對淩峰遞了投名狀,但劉向東卻不識時務,妄想與淩峰打擂台,這樣的人她還有什麽好客氣的,先收拾了再說。隻要她拿捏住了大道理,還愁別人說她?


    她看向楊班主,“有什麽話盡管說。誰敢威脅你,自有人替你作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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