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塊兒冰,又招的探春哭了半個時辰,等到眼淚流幹的時候,整個眼睛通紅一片,便是看事情都有些模糊了,她知道這是自己哭的太久的緣故,也就由著侍書幫她忙前忙後的又是拿帕子,又是準備冰塊,這次看到冰塊卻沒有再哭,並不是因為她想開了,隻是淚水已經流幹了而已。


    探春午飯也沒有用,侍書想著她哭了這些時候,吃東西也不好,心中雖擔心,去還是沒敢勸。


    等替她敷了眼睛,侍書想勸她去床上躺一躺,探春也答應了,隻是倒在床上,她也睡不著,腦子裏不受控製地一遍遍回憶水彥尋在的時候,想他們之間的小事,當初那些看起來毫不起眼的事情,如今回想一遍又一遍,卻是那樣的難忘,也給探春帶來無限的痛苦。


    她睡不著,也不想起來,就這樣倒在床上,想著水彥尋,一直到天黑,侍書來叫她,問她要不要用點東西,探春搖頭,她現在渾身都沒有力氣,沒有力氣起床,更沒有力氣吃飯,其實不是沒有力氣,而是沒有心情,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來。


    心裏頭知道水彥尋終歸還是會回來的,自己隻需好好地等著就是了,這樣哭也並沒有用,但就是控製不住自己,探春越想越覺得難過的同時,也開始痛恨自己的無用。


    侍書看她不願吃,也覺得她這樣定是吃不下,可是一天不吃東西,她又擔心對探春的身子不好,所以很是糾結要不要再勸一勸。


    在床邊幹站了半天,侍書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她伺候姑娘這麽長時間,也算了解她的性情了,她現在這樣,便是勸了也無用,還是讓她自己好好待著最好。


    站了一會兒,侍書小心地問:‘姑娘?我替你將衣服換了吧?’


    探春其實連換衣服的力氣也沒有,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整個人都靠在侍書的身上,由著她替自己脫去了外麵的衣服,便又躺了回去,侍書心中歎了口氣,輕輕替她蓋上被子,悄悄退了出去。


    探春知道她走了,她本來想叫住她的,她覺得自己太孤單了,雖然身邊都是人,但她就是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拋棄了一樣,侍書在她身邊她還覺得好一些,如今侍書也走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身處黑暗之中了,她想開口叫住侍書的,叫她陪陪自己,但是她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最終她放棄了,睜著眼睛躺在床上,什麽也不想了,想的已經夠多了,但是也睡不著。


    她以為自己隻要等到足夠困的時候就可以睡著了,但是沒有,一整晚她都很清醒,雖然她知道自己腦子裏什麽都沒想,但她就是特別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睡不著。


    睜著眼睛等到了天亮,侍書來看她,發現她已經醒了,有些擔心地問:‘姑娘?怎麽醒的這麽早?’


    忽然聽到侍書的聲音,對探春來說是一種慰藉,昨日侍書走後,她才覺得雖然沒有水彥尋了,但是還有侍書在,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


    所以在聽到侍書的聲音後,雖然她還是沒有力氣,卻笑了笑:“我沒睡著。”她說的時候有些懊惱,又帶些委屈,像是在撒嬌。


    侍書驚訝於她的轉變,雖然她說自己沒睡著,但看她現在的神態,比昨日已經好多了,經過了一夜,不知道姑娘想了什麽,不過她能這麽快調整過來,是再好不過了,侍書暗自慶幸,聽到她的抱怨,看到探春拿手去摸眼睛,連忙將她的手拿下來,又有些好笑:“姑娘這會兒知道難受了?難受也不能碰,我待會兒給你找塊,毛巾過來,敷一敷就好了。”


    再次聽到侍書的聲音,探春覺得無比溫暖,比起昨夜,隻有她一個人的寂靜,能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好像在無邊的黑暗中見到了一縷陽光,因為這一縷光,她整個人好像都不一樣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感到那麽害怕,因為確信,不管怎樣,侍書總會在她身邊的,這個時候,探春甚至有些自私地想,幸虧當初侍書堅持不肯嫁人,這樣,她就可以永遠陪著自己了。她之前也當侍書是姐妹,從未將她當過下人看待,隻是直到昨夜,她才真正明白侍書對於她的意義,甚至比那些姐妹還要重要,姐妹會走,他們有自己的生活要過,連水彥尋也會因為公事不得不離開自己,隻有侍書,隻有上天沒有下令,她就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她對侍書的依賴又不同於對水彥尋的思念。她在水彥尋離開前,才忽然明白,水彥尋對自己來說,是這樣的不可或缺,僅僅是離開他一段時間,便已經覺得難以忍受,根本不能想象以後都沒有他的日子,探春不敢去想,這樣的時候真的到來了,她該怎麽辦,她心存僥幸地想,水彥尋可以一直陪著自己,永遠都不會留下自己一個人。


    她讓侍書扶著坐了起來,一晚未睡,之前又哭了一下午,剛坐起來,探春便覺得頭痛欲裂,忍不住去扶額頭,侍書自然瞧見了,知道她現在定不舒服,也沒叫她起來用早飯,隻叫人送了一碗粥過來,親自喂她喝了,探春嘴裏沒有任何味道,一碗粥喝的也是食不知味,甚至有些犯惡心,但也知道若是自己再不吃,侍書要真的著急了,便是為了自己的身子著想,也硬是將那碗粥全喝進了肚子裏。


    用過了粥,侍書總覺得不放心,要找大夫來給探春瞧瞧。


    探春笑著勸到:“還是算了,我這眼睛一看就是哭的,何必再叫大夫來看笑話呢?”


    侍書還是有些猶豫:“隻是姑娘,你現在頭不是也疼的厲害,還是叫大夫來開貼藥的好。”


    探春笑道:“無事,我不過是一夜未睡,困了,現在睡一會兒就好了。”不知是因為她見到了侍書,還是因為外麵耀眼的陽光,讓她覺得自己從黑暗中脫身了,現在還真的有些困了。


    侍書見她現在心情還不錯,便想著既然姑娘這樣說了,還是不要叫大夫來打擾姑娘了,便同意了探春的說法,伺候著她躺下之後,自己拿了個繡筐,在外間繡點兒東西。


    她放心不下探春獨自在屋裏,所以給自己找點事做,留在這裏看著她,卻正好合了探春的心意。


    探春知道她就在外麵,心中放心,還真的睡著了,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中間侍書見她睡的熟,想著早上也用過粥,便沒有叫她,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外麵天已經黑了下來。


    探春在床上睜開眼睛,先叫的就是侍書:“侍書?”


    侍書聽到裏麵的動靜,連忙答應了一聲:“姑娘,我在呢。”說著便走進來替探春撐開了床幔。


    睡了一覺,探春覺得頭也不痛了,眼睛感覺也好得多了,稍微轉了轉眼珠,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侍書笑道:‘申時了,姑娘這一覺睡的久,隻是沒有用午飯,不知道姑娘是不是餓了?’


    探春自己已經坐了起來,感覺了一下笑道:‘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的有點餓了。’


    侍書便走了出去,很快回來了:‘姑娘,已經叫他們擺了飯了,也不能總躺在床上,就下去吃吧。’


    探春點頭:“是要下去走走了。”


    她沒有穿外麵的衣服便下了床,自己穿好鞋子,走了出去,好在屋中燒著火龍,並不覺得冷。


    探春自顧自地坐在了桌子邊,看著桌子上已經擺滿了菜,她揚聲衝著裏麵還在收拾的侍書說到:‘侍書?先別收拾了,反正待會兒又要睡了,你快些過來吧。’


    正在裏麵疊被子的侍書聽到探春的話哭笑不得,隻好答道:‘我這裏就收拾好了,馬上過去。’


    探春知道在這件事上她是不會聽自己的,也沒再說話,隻坐在桌子邊,端著已經有人給她盛好的一碗粥,慢慢地喝著,府中隻有她一個主人,隻要她上了桌,晚飯可以開動了,所以也沒有那麽多講究。


    侍書聽了探春的話,雖然還是堅持要收拾完,卻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很快便整理好出來了,看到探春已經自己坐在桌子邊用飯了,總算放了心,走到探春身邊,幫她挑了幾樣往日喜歡吃的菜放到她的碗裏。


    探春等她給自己夾好菜笑道:“好了,別夾了,多了我也吃不了。你坐下陪我一塊吃吧。”


    侍書聽到這句話,驚地不得了,連忙拒絕:‘姑娘,這可使不得。’


    她知道姑娘一直也沒真拿自己當下人,這麽多年了,自己跟姑娘相處,更多的就像是無話不說的姐妹,說句托大的話,有些事,就是賈府的那些姑娘也不知道,姑娘就告訴了自己,但姑娘待她這樣好,她就更應該知道分寸,這些年,除了跟姑娘說話隨意一些,別的事情上,侍書一直恪守自己的本分,如今姑娘忽然叫她上桌吃飯,這在侍書看來,是極大的不規矩,自然是不肯的。


    探春知道她不會輕易答應,早想好了說辭,拉了她的手說道:‘侍書,我之前雖然也待你好,卻並未叫你上桌吃飯,今日卻忽然叫你,你可知道為何?’


    她這樣問倒是出乎侍書的預料,本能地搖頭。


    探春接著說道:“我昨夜一夜未睡,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侍書,我才發現,你在我心中是與王爺同等重要的存在。之前我並未叫你上桌,一是因為知道你的性子,二來是覺得你我情分,不在這些虛禮上,但是我昨夜想明白了,我希望你能一直陪著我,在做任何事的時候都能陪著我,如今王爺不在,你是唯一一個能讓我覺得自己不孤單的人了。”


    探春提起水彥尋,卻並沒有再掉眼淚,侍書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心酸,姑娘的話她是聽明白了,隻是她從來沒想到自己在姑娘心中竟然能如此重要。她甚至覺得自己不應該拒絕姑娘的要求,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對這樣看起來如此不合禮數的要求,輕易地就想答應,但她的本能告訴自己,應該答應下來。


    所以出乎探春預料的,侍書聽了她的話並沒有再多說什麽,隻點了點頭,在探春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姑娘既然這樣說了,我便也不再說些什麽禮數的話了。’侍書笑了笑“反正不論我說什麽,姑娘總會有辦法說服我的,還不如老老實實坐下來陪姑娘用飯。”


    探春也笑道:‘難得你這次如此知趣,快,賞你塊羊肉。’說著從桌子上那唯一一盤肉中夾了塊兒肉放到了侍書的碗裏。


    侍書笑著接了:‘多謝姑娘賞。’


    一頓飯,侍書和探春兩人互相夾菜,又彼此笑話對方,竟然也吃的十分愉快,這算是水彥尋走後,探春吃的最高興的一頓飯了,說實話,當時她根本沒有想起水彥尋來。


    雖然還是想他,但是因為想到有侍書在,探春的心情好的多了,侍書又總是想盡辦法逗她開心,不停地給她找事做,一會兒說去瞧瞧小郡主吧,她剛寫的字很有探春早年的風範,一會兒說小世子也會認字了,非要探春過去看看,一會兒也不肯叫她閑著,探春也是怕了她了,偏偏她每次找的理由,還真是叫探春非去不可,可算是這些年沒有白陪著自己了,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心思。


    在侍書的陪伴下,探春的心情總算慢慢好轉,不時也會出去瞧瞧鋪子,偶爾參加別的府中辦的宴席,中間難得的是靈若還來瞧了她一回,本來是該賈環來的,之前有什麽關於水彥尋的消息,都是賈環親自來送,倒不是說他如今娶了妻子,便不想來這裏走動了,而是靈若覺得自己在府中待的悶得慌,且賈環也忙,便想著以後這王府走動,就自己攬了過來,這是她第一次來王府看探春,雖然之前是見過的,但要來王府,心中還是難免忐忑,好在探春對賈環是真心愛護,沒聽到賈環對這個夫人有什麽不滿意,自己自然不會在中間使絆子,對她也是格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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