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得到了這麽重要的內幕消息,自然要趕快去找趙風他們商量,所以借口說是替他著急,要現在就去找他的那位朋友商量。


    呂勝龍看他如此上心就更加感激了,本來想要留住他吃過飯才走的,但是馮紫英硬是連飯也不肯吃就要走。


    當他把這個消息告訴趙風和潘望舒的時候,他們兩個也是嚇了一跳:‘馮兄弟,這個消息可靠嗎?會不會是他拿出來詐你的?’對於這樣的消息趙風首先提出了疑問,對於一個做生意的人來說,不管是誰,都不會透露自己的老底的,不然就相當於讓人牽著鼻子走路了。


    馮紫英笑道:‘這點趙大哥大可以放心,呂勝龍與我的交情這麽多年,我看他不會在這個時候騙我。’


    畢竟他是呂勝龍的最後一條出路,這個時候騙自己,對他沒有任何的好處。


    趙風站起來邊踱步,邊仔細想了想,說道:“既然是馮兄弟親自去交接的,應該也是沒有什麽問題,那就再勞煩馮公子多跑幾趟,就說這筆生意,咱們做了。他給出的底價是一半,咱們也不不是不懂規矩,總得讓人家也賺一點兒,就照原價的三分之二來算,他若是同意,就可以著手準備了。”


    南邊雖說是有了確切的消息,但是貨物裝船,起運,到了這裏再找合適的地點卸船,這也都是麻煩事,要想瞞過眾人的眼睛也不容易,何況時間也拖的太久,若是這次跟呂勝龍做成了這筆生意,那這些麻煩都可以免去了。


    對於趙風給出的這個價格,馮紫英也很滿意,畢竟他是中間人,太低了對不起呂勝龍,自己本來就已經聯合趙風他們,算是坑了呂勝龍一把,若是再把價格壓的太低,自己將來在呂勝龍麵前怎麽說也是麵上無光。


    他當即笑道:‘這個趙大哥放心,既然兩邊都已經說好了,我這就做東,請兩位見個麵,到時候不是什麽都好商量了?’


    趙風搖頭笑道:‘馮兄弟怎麽忘了,這位呂先生是認識我的?這個時候見他不妥。還是就馮兄弟出麵吧,就說這件事已經全托了馮兄弟處理。’


    馮紫英拍了拍腦袋笑道:“你看,我怎麽忘了這一茬,那我等明日再過去找他,就怕過去的太快,反而會惹他起了疑心。”


    “這樣最好不過。”


    趙風得到了消息又連忙趕去王府告訴探春,若不出意外的話,貨備齊了,水彥尋就可以提審了,提審之後沒有什麽問題就能放出來了。


    潘望舒並沒有同去,他本來是跟林子清一同得到的外派的消息,一個月內要上任的,林子清早就已經出發了,他也拖不了幾日了,說起來他比林子清走的晚也是有原因的。


    林子清是去做學政的,沒什麽好避諱的,當今皇上很是重視科舉,也沒有什麽人敢膽大妄為到在這上麵做文章,他提前過去也正好可以結識一下當地的舉人學子,為以後的工作做準備。


    但是潘望舒就不同了,他之所以在京城逗留這麽久,就是為了給自己的上一任留出充足的時間來處理後事。


    一州知府的權力不可小覷,何況還是杭州這麽富庶的地方,哪一個過去做知府的都要好好地撈一筆才肯走。


    而且作為浙江省的賦稅的主要來源,不僅是一個知府,隻怕浙江巡撫和兩省總督都會牽扯在其中,這也是常見的,官場之中官官相護,彼此之間形成穩固的利益鏈條。


    皇上對於這樣的風氣不是不知道,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浙江省富裕,他們願意貪就貪點吧,隻要別給自己鬧出大亂子就好。


    但壞就壞在,上一任的杭州知府貪的有些過頭了,不僅是貪財,還時常發生強搶良家婦女的事,又加上禦下不嚴,府裏的家丁也各個不是省油的燈,叫囂在杭州城內,自己大人就是王,不知有什麽皇上。


    你想,皇上能容忍你貪,能容忍你強搶民女,最不可容忍的就是這種不知天高地厚,蔑視皇權的話出現,這事叫皇上聽說了,自然是不能再坐視不理,想來想去,就把這個差事給了潘望舒,名義上是叫他去接任杭州知府,其實暗地裏的身份是巡察使,就是腰間別著尚方寶劍,可以先斬後奏的那一種。


    皇上想讓潘望舒這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去攪亂浙江乃至整個江南地區的官場,到時候他才好重新洗牌。


    但是潘望舒也不傻,他沒有什麽根基,怎麽可能撼動整個江南地區的官場,說不定自己還沒有到任就會暴斃。自己家中的生意又都是在南邊的,之前沒少仰仗他們,之後也不會少。


    皇上叫他做那個出頭鳥,他不能拒絕,但是也不能不給自己留條後路。


    所以皇上的旨意雖然下的急,但是潘望舒卻並不著急出發,隻推說自己身體不適,還要在京城中休養幾日。


    其實在他一得到消息的時候就給杭州知府和浙江巡撫分別去了一封信,把這次上任的目的大體交代了一下。


    潘望舒這算是公然投誠,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本就根基尚淺,又沒有林子清那樣一個強勢的丈人撐腰,連水彥尋如今也是在獄中,不知能否自保,這也是他不遺餘力地要救水彥尋出來的原因之一,水彥尋是他在京城和整個官場中最大的後台,若是他都倒下了,自己一個新人,根本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他這樣擺明了投誠也是沒有辦法,他總得保證自己能安全到任,而不是在中途出什麽意外。


    他不相信,做到了浙江巡撫和杭州知府的人在京城之中沒有內線,若是叫他們先知道了這些消息,而自己又沒有什麽表示,那真是給別人找了一個最好的弄死自己的借口。


    他這些日子遲遲不肯動身,就是在給那邊發信號,自己在幫他們拖延時間,把事情都處理幹淨,另外再找幾個替死鬼,等到自己去查的時候把他們推出來就是了。


    若是能不傷人命自然是最好的,但是現在事情已經鬧到了皇上的耳中,如果真的就什麽也查不出來,那皇上不是懷疑自己的能力就是懷疑自己的衷心了,不管是哪一個懷疑,都會讓自己在南邊待不了多久。


    而這個結果,他想南邊那幫人也並不希望看到。


    這件事是潘望舒自己拿的主意,他誰都沒有告訴,不僅寶釵什麽都不知道,連趙風他們也沒有得到過任何消息,眾人隻知道他是要去接任杭州知府,根本不知道其中還有這麽多牽扯,當然了,也沒有想到潘望舒會想出這樣的辦法。


    但是能拖到如今,他也已經盡了全力了,再拖下去,隻怕皇上會懷疑,所以幾天之前,他已經給那邊去了信,說自己扛不住壓力,馬上就要動身了,不過在路上倒是還可以再拖一拖。


    那邊很快就給了回信,潘望舒都不知道他們的送信係統是怎麽建立的,速度如此之快,一來一回,不到十日的功夫。


    那邊自然是很承他的情,說是已經準備好為他接風洗塵了,還請盡快抵達,不要叫眾人太過想念等等。


    若是不知道背景的人看了一定以為這是老友之間敘舊,潘望舒卻看出來,那邊是暗示自己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自己可以放心地過去了。


    說起來這跟潘望舒通信的一直都是那位杭州知府,潘望舒對這一點有些不滿和不安,他希望能拿到的是浙江巡撫的親筆信。


    畢竟這杭州知府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在皇上麵前已經有了案底,就算這次為了避免他亂說話,那些人盡全力把他保下來,以後也沒有什麽前途了。


    但是潘望舒不一樣,他從給他們寫第一封信開始就是冒著殺頭和誅九族的風險的,這麽大的風險,他當時是不得不為,現在卻想要一個保障。


    他要拿到浙江巡撫與自己通信的證據,不然怎麽來說自己都還是不夠安全的。


    不過這個浙江巡撫很是謹慎,杭州知府給他的回信,自然是他們商量後寫出來的,但是字裏行間卻絲毫不涉及杭州知府以外的人,浙江巡撫的名字更是提都沒有提起過。


    潘望舒曾經明示暗示,那邊都不答話,潘望舒怕他們惱羞成怒,也不敢逼的太緊,隻好到了那邊再做打算。


    不過林子清是早就過去與他打了交道的,不知道他是站了哪一派呢?


    潘望舒心中思忖。


    其實林子清與他剛開始都是水彥尋這一派的人,後來林子清與自己的丈人程穆柯走的更近,自己與水彥尋走的更近一些,雖然還沒有明顯的派別之分,但畢竟也是不一樣了。


    不過不管他站哪一派,林子清都比自己好的多,至少,他不用擔心,如果不提前投誠的話,就會有意外發生在自己和家人身上。


    程穆柯經營多年,南邊雖然不在他的把持之中,但是京城之中一定是唯他馬首是瞻的,他們如果不想把事情搞大,就不可能主動去招惹程穆柯的人,何況還是他最喜歡的小女兒的夫君。


    說到底南邊到底在誰的把持之中潘望舒自己也不知道,皇上雖說表示了自己希望重新洗牌的打算,卻並沒有告訴他如今這副牌是誰拿著的。


    不過他知道的是一定不在程穆柯和水彥尋的手裏,也不在皇上手裏,也就是說自己那些關係到了南邊可能都沒有什麽用處。


    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潘望舒不能不更加謹慎。


    他有心去問一問水彥尋的,隻是他如今自身難保,自己跑去詢問似乎有些不合適,另外他也不認為,水彥尋會了解南邊的勢力分布。他一個在揚州成長大的人都沒有看清楚局勢分布,一個在京城的王爺又怎麽可能知道呢?


    其實這一點完全是潘望舒想錯了,他雖然在揚州城住了十幾年,但是因為他的父親一直是要他讀書是重的,接觸這些官場勢力的機會不多,而且他的父親雖說家大業大,但是能接觸到的大官畢竟還是有限。


    而水彥尋雖然隻是在打仗的時候在南邊走了一趟,但因為利益相關,他們看水彥尋勢力要變大,自然是想要把他拉入到自己的隊伍中來。


    但是對於水彥尋這樣身份的人,想要拉他入伍,隻派出一個浙江巡撫,明顯是不夠的了,當時可以坐了一桌子的紅領子。


    不過即便他們這麽多人也沒能說服水彥尋,他早就說過自己在官場中不站隊,隻對皇上盡忠。


    不過買賣不成仁義在,水彥尋不同意,他們也不可能就讓一個王爺出點兒意外,作為回報,水彥尋雖然知道他們這些人是誰,卻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即便是林子清和潘望舒要去那裏上任,水彥尋也沒打算說。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皇上的意思,他猜都猜得到,派兩個新人去那裏,都是浙江省,還都是手握實權的大官,當真他們能力就如此強?讓皇上放著在京城磨礪了十幾年的老人不用,單單啟用他們?


    不過是皇上看中他們背景簡單,又剛進入官場,對局勢不了解,希望他們能幫自己攪亂那邊的局勢。


    而之所以在這麽多青年才俊中挑中他們兩個,自然也是看中了他們的背景,林子清有程穆柯的背景,還有林如海這位亡故的父親,即便已經亡故了,但畢竟曾經是一方鹽政,結交了不少官場中的大人物。


    而潘望舒一來自己家中勢力就在南邊,另一個,水彥尋猜,皇上大概看自己與潘望舒走的近,要他借自己的勢。


    所以潘望舒到南邊的時候,自己也差不多該被放出來了。


    這也是他這些日子才終於想明白的,至於他為何把自己先關起來,水彥尋表示自己實在想不明白,隻能歸結於皇上單純地看自己不爽了。


    不過當段德璋來告訴自己說是趙風已經替自己找齊了貨源,馬上就可以提審自己的時候,水彥尋還是很高興的。


    這些日子探春也沒有過來,其實他是理解的,理智告訴他,探春確實不該總是過來,他懷著身孕,不適合奔波,但是他又實在想見到她。


    這下好了,自己馬上就可以出去了,到時候自己一定一直陪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潘望舒臨走之前還是來看了水彥尋一趟,倒不是指望打探到什麽消息,而是覺得兩人畢竟朋友一場,他還在獄中的時候,自己卻要外派了,心中過意不去。


    水彥尋倒是不甚在意,這件事不管是潘望舒還是林子清都做的仁至義盡了,這份恩情自己一定會記得。


    雖說他不能跟潘望舒透露太多內幕,但還是提醒了他一句:‘你要外派,我在獄中,沒有什麽可送給你的,有一句話,還希望你記牢了。’水彥尋正色道:“不管你在那邊跟他們怎麽妥協,不可忘了,是皇上派你去的那裏。”


    在那樣的條件下被同化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憑借水彥尋的經驗和對皇上的了解,背叛皇上的人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南邊那幫人不知天高地厚,還以為自己能囂張多久?


    潘望舒聽了之後一驚:難道水彥尋已經知道自己在外麵的所作所為了?


    轉念又想這是不可能的,這件事自己連寶釵都沒有透露分毫,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


    不過對於水彥尋的提醒,潘望舒還是仔細地考慮了一下。


    多虧了水彥尋這句話,讓他在之後不管是通信還是做事上都留了一個心眼,留下了證據,當皇上徹底清掃南邊勢力的時候,他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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