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笑道:‘那薛大哥家裏可還有生意在南邊?’


    “這是自然,他們家與我們不同,生意大多還在南邊。”


    “那薛大哥作為唯一的男子,將來豈不是要回去接管生意?”探春笑道。


    “三妹妹是說,等他要回去的時候再把這門婚事定下來?”寶釵想了想搖頭:“還是不妥,這件事終歸不能避過大太太去,隻怕她會獅子大開口,要了定禮卻不給嫁妝。雖說我們家不在乎那些嫁妝,但畢竟不是我們自己家裏,給人家說這樣一門親事,隻怕不會高興。”


    探春笑道:‘連二姐姐的婚事都不要她插手,這件事她想要橫插一腳,也要看看能不能辦得成。而且,這件事,我的意思是速戰速決,就讓薛大哥先成婚,寶姐姐覺得如何?’探春的意思是,雖說本次進京是專門為送寶琴,但是薛科是兄長,兄長先成親,也沒有任何不妥。


    寶釵卻搖頭:“這件事妹妹不知道,梅家當年是與寶琴的父親定的親,薛家算是高攀了的,這次既然是專程來送親的,隻怕沒有倒先讓薛科成親的道理。”


    探春忍不住頭痛:“那這件事還是先不要提了為好,隻勞煩寶姐姐跟薛姨媽說一聲,請她平日裏照顧著邢姑娘,至於婚事,我是覺得邢姐姐很是不錯,以後可以提上日程。”


    寶釵笑道:‘這還用你特地交代,我自然會告訴媽媽的。隻是,恐怕還要委屈她一段日子了,婚事這個時候既然成不了,便不能先提出來。’


    探春點頭:“這是自然。”


    商定好之後,探春又帶著寶釵專門去看了邢蚰煙,寶釵與她也算是一見如故,特地說了,以後有什麽事情可以去找薛姨媽,邢蚰煙自然是感激不盡,但人是探春帶來的,她再傻也知道,哪有那麽多一見如故,不過是看在探春的麵子上照顧自己罷了。


    寶釵見過了邢蚰煙還要回去與薛姨媽說話,探春就不便跟著過去了,正好順路去迎春那裏看看,她自從定親之後,除去賈母那裏請安,真正是連門也不大出了。


    果然到的時候她又是正在繡東西,說起來,她可比探春努力多了,因為自己的婚期定的急,所以自從定了下來,她就一直在繡來繡去,探春看到有些膽戰心驚,就怕侍書看到了又要嘮叨她幾句。


    探春悄悄過去拿起她已經繡好放在一邊的繡框,上麵是一對戲水鴛鴦,果然是好兆頭,迎春的繡功不算好,甚至是比不上探春,探春畢竟是跟著非煙在王府學了幾年的,但是你看人家繡出來的東西,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從繡線的選擇到走針,看得出來,迎春做的很認真。


    探春有些羞愧,這樣對比起來,自己似乎是有些太不上心了。


    迎春感覺到有人靠近的時候連忙抬頭,等看清是探春便把手裏的東西順手放到繡筐中,笑道:‘三妹妹怎麽有空過來了?’


    探春笑道:‘我來看看二姐姐的嫁妝做的怎麽樣了,剛才那一瞥讓我自慚形穢了。’


    迎春不好意思地笑道:‘三妹妹是能做大事的人,不在乎這些。我閑來也無事,做這些不過是打發時間而已。’


    侍書接話:‘二姑娘可別給她找借口了,這就不願意做呢,等回去更不願做了。’


    迎春笑道“三妹妹不做也不要緊,將來嫁過去就是王妃,哪用得著自己動手呢。”


    “二姐姐嫁過去也是都指揮夫人,哪就用得著姐姐動手了呢?我不過是懶了些,說起來是該做一做了。”探春忍不住歎氣。


    “二姐姐,你可知道你嫁的是何人啊?”探春忽然問道。


    迎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聽老太太他們說起過,是馮府的公子。’


    “還有呢?”探春接著問。


    “還有什麽?”迎春一臉茫然。


    “二姐姐不知道你的這門婚事是他們家上趕著定下來的嗎?”探春問道。


    迎春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情況三妹妹也知道,哪裏有人願意上趕著來定親呢?’她猜這位與自己定親的馮公子大概是有些問題的,但是人家願意接受自己,賈母也滿意,她是沒話可說的。


    探春拉著迎春到:‘二姐姐,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你的這門婚事確實是他們家求著咱們定下來的,馮府公子今年出了些事,有個道士給他算命,說要娶以為屬兔的,三月份出生的姑娘,才能相合從而改變他的命運。在那些相看的姑娘裏麵,恰好姐姐就是這唯一的一個,你說他們是不是要急著求娶姐姐?’


    迎春笑道:‘想來這也不過是那道士的胡言亂語罷了,怎麽當的了真?’


    探春正色道:‘不管是不是胡言亂語,既然他們家都信了,那姐姐不妨好好利用這樣一個機會。對他們來說,姐姐可是福星,所以姐姐過去什麽都不必怕,有誰欺負你,盡管告訴馮府的太太,這門婚事是她跟老太太定下的,沒有不管你的道理,就是為了她自己的兒子,也不能不管你。’


    迎春想了想說道:“隻是,這畢竟是沒有根據的,若是以後不能如他們所願,豈不是招人厭煩?”


    探春笑道:‘這個姐姐就可以放心了,那道士想來也不是胡說的,既然他如此斷定,自然是有一定的道理。即便不能奏效,也怪不到姐姐身上。’


    迎春確實是多慮了,隻要迎春嫁過去,若是馮紫英不能改性,探春也有辦法讓他走幾次好運。


    不過,這種事情不能告訴迎春,她生性單純,若是告訴她這一切其實都是自己策劃的,那自己費盡心機替她樹立的自信隻怕就要毀於一旦,若是再把這件事告訴了馮府中人,後果更是不可設想。


    迎春有些猶豫地點頭:‘我也不希望能怎麽樣,不過是想就在這府裏一樣,過著安穩的日子就罷了。’


    她寧願當一個縮頭烏龜,在自己的殼子裏躲一輩子,若不是女子大了必要嫁人,她更想在自己的屋子裏就這麽待一輩子,非要嫁人不可,她也希望自己嫁過去之後還能如現在一般,要她露出頭來麵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力不從心,這也是她與探春不一樣,最喜歡躲在屋子裏刺繡的原因,這多簡單,隻要一針一針的重複就是了,沒有人催你,也沒有人因為你做的不夠好而罵你,什麽都掌控在自己手裏,做錯了就重來一次便好了。


    探春知道她這樣的態度也不是一兩天了,但是馮府的情況注定不會允許她做一個縮頭烏龜,馮紫英是馮府唯一的公子,又是年輕有為,不可能找一個什麽都不管的太太,若是迎春執意如此,馮府一定會給馮紫英再找一個更合適的人做妾室。


    以迎春的性子,隻怕這樣的安排是她巴不得的,這樣一來自己的擔子便可以卸下了。


    但是探春卻不能由著她這麽墮落下去。


    “姐姐,你這話說錯了,哪有人能在殼子裏躲一輩子呢,你嫁的馮府公子如今已入官場,不可能找一個什麽也不管的人做太太。你若是想讓自己活的輕鬆一點,最好是主動出來適應這些事。有那個道士的話和馮府太太在後麵撐腰,即便做錯了也不必怕不然,你想躲也躲不了,你沾了這個位子卻不做事,自有人找上門來,那個時候,你的日子隻怕更難過。”


    迎春低頭:‘三妹妹說的道理餓都懂,隻是我與三妹妹不同,這些事情我做不來,也實在懶得做。’


    “二姐姐可還記得咱們跟老太太學管家麽?”探春問道。


    “記得,那個時候三妹妹就比我聰敏許多。”


    “我不是說這個,二姐姐那個時候可也覺得害怕,不願看這些東西?”


    “那倒是沒有。”迎春想了想回到。她雖然懶得管這些,但是看個賬本還不至於讓她害怕。


    “二姐姐不害怕不過是因為這家不是管在二姐姐手裏,不管出了什麽差錯都絕對怪不到二姐姐的頭上來。”探春說到。


    迎春忍不住點頭:‘若是真的把家交到我的手裏,我連賬本也不敢看。’


    探春笑道:‘二姐姐一直謹小慎微,最怕犯錯,不做便是不錯,二姐姐想必是這樣以為的?’


    迎春點頭:‘不怕三妹妹笑話,我自知沒有這樣的天賦,更不敢插手這些事。我之前跟著三妹妹去寶妹妹那裏,看著她不過十天的功夫便把整個府裏打理的井井有條,我心中羨慕,卻也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絕對辦不到的。’


    探春笑道:‘像寶姐姐那樣的本事,世間能有幾個女子做得到,就連鳳姐兒人也要自愧不如,二姐姐大可不必與她相比。’


    “二姐姐怕犯錯,是怕犯了錯之後會被人瞧不起,不知妹妹猜的對不對?”探春這句話說的有些不好聽了,但是為了勸好她,探春也隻好直言相勸。


    迎春低著頭沒有說話,一旁的司棋忍不住說道:‘三姑娘既然都知道,又何必來讓我們姑娘難看呢?我們姑娘沒有三姑娘這樣的本事,人老實,又自小寄人籬下,步步謹慎,自然最怕犯錯。’


    司棋跟在迎春的身邊,不能看著她受欺負,所以養成了這樣的性子。她是護主心切,探春理解她的心情,卻還是沉下臉來:‘二姐姐確實是老實,我們說話,可有你插嘴的份兒?侍書,把人帶出去。’


    迎春看探春動氣,還以為她真的發了火,連忙勸到:‘三妹妹,莫要生氣,司棋跟在我身邊,為了庇護我才學得這樣,她也是為我好。’


    探春冷笑:‘我知她是為二姐姐好,但是規矩不能廢,我們說正事的時候,沒有一個丫頭插嘴的道理,不管她出於什麽原因都是不可原諒的,她這樣子跟著你到了馮府早晚也是要惹出麻煩的。侍書,還不把人帶出去?’


    侍書剛才沒有動作,如今看探春再次催促,連忙過來拉了司棋:“好姐姐,讓她們姐妹說會兒話,咱們也出去說點話好不好?”


    司棋一把甩開侍書挽她的手:‘我可當不起你這聲姐姐,我是二姑娘身邊的丫頭,在這個屋子裏,叫我出去的就隻有她一個,別的,我都不聽。’


    侍書連忙勸到:‘你看,你這又是上了拗脾氣了,咱們不過出去說會兒話,哪就是趕你出去了?’


    探春冷笑:‘好,好有骨氣的丫頭。最好你記住剛剛說過的話。’


    迎春眼看著她們就要吵起來,連忙說道:‘司棋,你先出去吧。’


    司棋不敢置信地看著迎春,她多少次為她出頭,沒想到就是得到這樣的結局。


    恨恨地抽出帕子,捂著臉便跑了出去。


    侍書連忙問道:“姑娘,我出去看看?”


    “好好勸勸她。”探春吩咐道。


    看著司棋跑了出去,迎春還是有些內疚的,她知道司棋是為她好,但她一看三妹妹好像要生氣了,便迫不及待地要把人往外趕。


    探春看著司棋出去並沒有變得高興,她的本意並不在此,一來是試探迎春的態度,二來,確實也是教她規矩,她護主沒錯,但也不能給主子帶來麻煩。


    迎春看著沉著臉不說話的探春小心地勸到:‘三妹妹,你莫要生氣了,司棋,她,已經出去了。’


    探春忍不住怒極反笑:“二姐姐,你當真是心大的很。罷了,這樣的性子也是你的好處,司棋不明白,我想姐姐應該知道,我說那樣的話並沒有任何惡意。”


    迎春連忙點頭:‘我知道的,三妹妹是為我好。’


    探春笑道:‘既然二姐姐都明白,那我就接著說。二姐姐之前是怕被人瞧不起,但是你嫁入馮府是老太太親自出麵定的親,馮府可會明著駁了老太太的麵子?’


    迎春驚訝:‘老太太親自過問了?’


    探春笑道:‘豈止是過問,人家馮府的夫人根本沒有與大太太聯絡。你過去的身份是賈府老太太的孫女,不是什麽大夫人的庶女。又有那樣的預言在前頭,誰會瞧不起你?’


    迎春歎氣:‘沒想到老太太還對我這樣好。’


    “畢竟都是老太太的孫女,老太太都是疼的,但有這樣好的基礎,也要二姐姐自己硬氣起來才行。”探春接著說道:‘我本來不打算這樣早告訴二姐姐的,如今告訴你倒也無妨。馮府送過來的定禮可不少,我看過單子,他們這樣的人家肯拿出近十萬兩銀子的定禮,還不見得對你的看重麽?’


    迎春忍不住捂住嘴巴:‘十萬兩?’


    探春好笑:‘是,真真兒的十萬兩,這些東西等姐姐嫁過去就是你自己的了。鳳姐兒給你準備的嫁妝大概還有一萬多兩,老太太那裏自然還是要給你添的,這樣算下來,大概也有三萬兩了。不瞞二姐姐,’探春笑道:“我也給二姐姐準備了添妝,咱們不比別人,就不送那些虛禮了,我給二姐姐準備的是一張一萬兩的銀票,二姐姐可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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