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一過,合府上下都單等省親。她們眾姐妹已經早早被嬤嬤們教導過了,到了那一天該如何行禮,見了大姐姐該如何稱呼,甚至於該穿什麽衣服,戴什麽首飾,都是有規矩的,誰也不敢大意出錯。


    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監出來先看方向:何處更衣,何處燕坐,何處受禮,何處開宴,何處退息。又有巡察地方總理關防太監等,帶了許多小太監出來,各處關防,擋圍,指示賈宅人員何處退,何處跪,何處進膳,何處啟事,種種儀注不一。外麵又有工部官員並五城兵備道打掃街道,攆逐閑人。賈赦等督率匠人紮花燈煙火之類,至十四日,俱已停妥。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賈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妝。賈赦等在西街門外,賈母等在榮府大門外。街頭巷口,俱係圍幔擋嚴。探春眾姐妹跟著賈母站在後麵,真正是什麽也看不到。正等的不耐煩,忽有一太監騎馬而來,賈母忙接入,問消息。太監道:“早多著呢!未初刻用過晚膳,未正二刻還到寶靈宮拜佛,酉初刻進大明宮領宴看燈方請旨,隻怕戌初才起身呢。“鳳姐聽了道:“既這麽著,老太太,太太且請回房,等是時候再來也不遲。“於是賈母等暫且自便,園中悉賴鳳姐照理。又命執事人帶領太監們去吃酒飯。探春姐妹也跟著賈母回了院子。


    一時傳人一擔一擔的挑進蠟燭來,各處點燈。方點完時,忽聽外邊馬跑之聲。一時,有十來個太監都喘籲籲跑來拍手兒。這些太監會意,都知道是“來了,來了“,各按方向站住。賈赦領合族子侄在西街門外,賈母領合族女眷在大門外迎接。又等了半天才見一對紅衣太監騎馬緩緩的走來,至西街門下了馬,至十來對紅衣太監都按方位站好,才聽到隱隱細樂之聲。


    來的卻還不是元春,而是捧著各色用具的又一路太監。一隊隊過完,後麵才是八個太監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緩緩行來。賈母等連忙路旁跪下。早跑過幾個太監來,扶起賈母,邢夫人,王夫人來。版輿抬進大門,入儀門往東去,到一所院落門前,有執拂太監跪請下輿更衣。於是抬輿入門,太監等散去,隻有昭容,彩嬪等引領元春下輿。


    賈母帶人至正室等候,元春更衣過後仍舊由轎子抬著逛園子,一路逛過去,隻見園中布置極其奢華,心中便有不安。行至正室,拜過賈母,想起自己與家人雖是生別,竟如死離,難得相見,又想起自己在宮中爭鬥的苦楚,一時忍不住淚如雨下。


    賈母又回薛姨媽與寶釵也在外麵等候召見,元春一聽連忙命請進來。


    寶釵因為不是賈府中人,不敢讓她貿然覲見,如今既得了元春的命令,自然是無礙的了。元春這裏急著見她,其實也是想看看這位妹妹是什麽樣人物,之前自己自作主張,擋了她進宮的路,後來又聽王夫人隱晦的提起要把寶釵說給寶玉的意思,想來寶玉與自己情分不同,所以想見見這位妹妹。


    等到薛姨媽帶著寶釵進來,元春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位妹妹生的珠圓玉潤,是有福之象,今日為見自己,可見是故意打扮了的,但是這樣的打扮襯的她珠光寶氣,儼然公候之家的小姐,這樣的人物若是進宮了,得寵是不必說的了,還好自己當初想辦法刷掉了她,雖說當時打的不是這個主意,但無意之中確實是幫了自己。


    隻是這樣的人說給寶玉,她覺得有些不合適,寶玉的性子她多少也聽進宮的人說過,配不上這位妹妹的野心。


    隻是她心裏雖有些撼動,臉上卻半點不露,隻叫他們起了身,又命把寶玉叫了過來。


    見過後聽說園中的題字大多出自他之手,心中倒有些安慰,總還算是肚子裏有點墨水。


    這邊敘過家常,有尤氏和鳳姐兒上來回用飯,元春命眾姐妹也跟著一起入座用飯,隻留尤氏和鳳姐兒服侍。


    用過飯後有意考一考寶玉的才情,逛過院子後便命他們分別題詞一首。


    探春知道她意在考寶玉,所以隻隨便做了一首就呈了上去,別的也都看出了她的意思,所以也隻糊弄過去就完了,就是黛玉也揀了一首最不起眼的。隻寶釵看到寶玉正在那邊抓耳撓腮,所以忍不住過去指點一二。黛玉看見了笑道:“她又去賣好兒了。”


    探春悄聲提醒她:“寶姐姐也是一片好心,我們隻當不知道就完了,哪裏還有說出來的呢?”說著往上指了指元春。意思是上頭的那位都不管,你更不要聲張了。


    果然黛玉往上看過去,順著元春的眼光看過去,果然她早看到寶釵站在寶玉身邊了,所以隻默默的點了點頭。


    那邊有了寶釵指點的寶玉很快也完成了任務。元春把呈上來的詩作一一看過,定了寶釵的詩最好,黛玉的次之,探春這個時候不願出頭,所以見自己的詩隻排在中位,也不覺得失落,反而覺得放心。隻是元春在點評完詩以後的一句話著實嚇到了探春,她慢條斯理的翻過那些詩作,抽出探春的那一張,說道:‘這是三妹妹寫的吧?字確實不錯,難怪連皇後也誇呢?’


    探春欲哭無淚,這都什麽時候的事了,她竟然還記得,這會兒她隻能起身出列,答道:‘謝娘娘誇獎,上次是皇後娘娘過譽了。’探春的意思是上次是皇後故意找茬,原因還是因為你,她這麽說是提醒她,自己並非主動出頭,隻是被動的被皇後挑中了而已。


    果然元春聽了不置可否,隻是後來的賞賜探春多了一份筆墨用具。


    好容易等她點評完了,時間也不早了,探春忍不住腹誹,好容易出宮一趟,好好地敘敘家常不好嗎,非得作詩,好容易得來的時間都被浪費了。


    那邊執事太監已催,元春心中雖有不忍,但隻得上轎離去,隻見她淚水滾滾,滿臉悲戚,賈母和王夫人此時也不忍這離別之情,探春雖與她沒有太多感情,但想起宮中皇後,知道她活的實在不易,這片刻的回家,大概也就是她片刻的放鬆,一旦回到那個宮裏,又要時刻提心吊膽。


    說起來命裏最貴的也是她,最,苦的卻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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