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蕭氏儀態萬方地高坐在寶座上,笑意吟吟地麵對著一眾妃嬪的跪拜請安。這些天來,雖然因為風無痕的出京而讓有些人摸不著頭腦,但畢竟蕭氏乃是經過正式冊封的皇後,還沒有拿到儲君名分的風無言自然比不得蕭氏的威風,因此來往坤寧宮的諸多命婦絡繹不絕。隻是蕭雲朝不在京城,椒房貴戚來得便少了,不過何蔚濤的夫人倒是來了好幾次。


    今日也是一樣,眾嬪妃紛紛告退之後,幾個打扮得盛裝麗服的貴婦便翩翩而至。淩雲法度對於內宮尚屬寬厚,有位分的嬪妃可以時時接見自己的本家命婦,而皇後則是更為自由,誥命夫人隻要得到允準,出入坤寧宮向來都是無所顧忌。如今蕭氏又是新登皇後寶座,聖眷正隆的時候,哪個貴婦敢不來巴結?不過今日這群命婦中間,卻夾著一個衣著較為樸素的女子。


    蕭氏雖是見多識廣的人,但還是禁不住多看了她兩眼,見這少婦模樣的女子緊跟在何夫人薛氏身後,不由猜出了幾分。幾個誥命夫人依禮叩首之後,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旁垂手侍立。薛氏乃是欽封的一品誥命夫人,身份最尊,自然是站在了前頭。隻見她微笑著奉承道:“幾日未見皇後娘娘,卻見您愈發福相了,看這坤寧宮上下的奴才下人也調教得比別人好,怪不得整個後宮在您的掌管下顯得嚴整,連皇上都省了不少心呢。”薛氏雖然出身寒門,但嫁了何蔚濤之後交遊圈子寬廣,再加上她為了不失丈夫臉子,因此說起話來卻是大家風範十足。其他幾位夫人也一同附和稱是,竟把蕭氏誇成了古今少有的賢後。


    雖然自忖美貌壓過後宮所有嬪妃,但蕭氏平素最喜的便是別人誇她才幹,此刻薛氏的話語正中下懷,她的心情不由更好了。“你們瞧瞧,何夫人的那張嘴還真是可可地會奉承人,逢迎話打疊得一堆堆的,若是本宮一個不注意,還真叫她唬了去。說吧,你身後的這位是何方神聖,難道是你的娘家姊妹麽?”


    薛氏見皇後問到了自己身上,連忙將背後的少婦拉了過來,吩咐她再給蕭氏行禮。“啟稟娘娘,臣妾也是禁不住她的死纏爛打,隻能帶來領領世麵。想必您也知道,外頭的那些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這便是外子的三姨太魏氏,皇上禦口欽封了恭人的。”


    這句話一出,其他眾貴婦不由臉露異色,那些丈夫在家中的姬妾平日就算再得寵,也很少有上台麵的機會。薛氏今日此舉無疑是犯了忌諱,哪有拜見皇後時把一個小妾帶過來的道理。不過也有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朝廷的誥命向來隻給正妻,這個小妾也能得一個恭人的封號,想必不是娘家有人便是自己養了一個好兒子。


    隻見魏氏進退有度地行禮叩安,倒是頗有章法,待皇後蕭氏叫起之後便盈盈立起,神態極為恭謹。蕭氏見她一應頭麵服飾均是比照禮製,沒有半點僭越,心中不由生出好感。她也曾經聽風無痕提起過魏文龍其人,因此一聽薛氏說起此女姓氏,立時便明白了她的出身。蕭氏憐她不過是小家女子,能有這做派實在不易,因此倒是淡淡地問了她幾句,想不到魏氏不卑不亢,對答如流,倒是比尋常命婦更強上幾分。


    蕭氏不由撫掌讚道:“想不到何大人竟是好眼光,這等有見識的女子能嫁她為妾,倒是真正的好福氣。”她見薛氏麵上似乎有些妒忌之色,又接著捧了一句,“不過,何夫人,也多虧了你治家有方,這等女子放到其他府邸,不定就埋沒了。”


    薛氏不由感到麵上有光,忙不迭地謝道:“皇後娘娘過譽了,臣妾哪裏當得起,不過是操持一個小康而已,哪裏及得上娘娘統領六宮的辛勞。”她一邊說一邊目示一旁侍立的魏氏,“你還愣著作甚,還不趕緊謝娘娘誇獎!”


    當下亂哄哄地鬧過一陣之後,由於薛氏身份特殊,因此諸命婦也無意攪和她和皇後之間的勾當,紛紛告退而去。見到閑雜人等全都退場,蕭氏這才收斂起笑意,臉色凝重地看了麵前的兩個女人一眼,這才開口道:“何夫人,你不會無緣己就要變成少婦了,心中忐忑不安∴信你們妻妾和睦,但這坤寧宮的規矩卻是早就定下的。四品恭人以下的誥命向來隻有在節慶的時候才可以覲見,今日何大人究竟有什麽事這等情急?”


    底下的兩女對視一眼,臉上盡是驚訝,此時她們才知道丈夫所言不虛,皇後蕭氏確實是一個極富才智的女人。“回皇後娘娘的話,賤妾的兄長前日派人來報,說是當年尹家的漏網之魚有了行蹤,外頭商賈間還有謠傳,說此人意圖再次謀刺於七殿下。兄長與七殿下曾經有過交往,感其知遇之恩,便差人前往查探,誰知賊徒凶頑,竟是連傷了數條人命。賤妾自知名分確實不足以入宮,因此隻得求了我家老爺夫人開恩,這才進得坤寧宮來,還請皇後娘娘知會七殿下小心則個。”


    蕭氏神情一凜,若是換作尋常人等,她自然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須知風無痕身邊那些個侍衛都是皇帝親選的,身手無一不凡。可是這尹家的手段陰毒,先前的那一遭就差點讓風無痕喪命,若是他們此次再故伎重施,那事情就無可挽回了。


    “你們的好意本宮心領了,不過,那些尹家的餘孽倘若還想興風作浪,那不止是本宮不會放過他們,就連皇上也會再次嚴加追查。”蕭氏正色道,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態,下頭的兩女見狀連忙告退,今天她們來此的目的已經達成,自然不必再待在這裏礙事。


    “柔萍,你覺得他們所言屬實麽?”蕭氏又向心腹侍女問計道,“皇上早就說過,先前尹家不過是替罪羊,幕後還有其他人在操縱著。本宮實在懷疑她們那消息的來源,莫不是有人意圖誤導,想逼本宮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也難怪蕭氏緊張,曆代皇後多有小人窺伺,因此若是不小心便會中人詭計。何蔚濤雖是蕭雲朝極為器重之人,但這等非常時刻,蕭氏實在不敢過分相信這等言辭。


    “娘娘,這些話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柔萍見主子有些亂了方寸,知道她是關心則亂,連忙上前勸道,“七殿下身邊有眾多高手隨侍,再加上又有展大人護持,如若是普通刺客決計近不了身。若是旁人又用那等詭計,他曾經吃虧過一次,定然會有所防範。娘娘若是真的關愛,遣一個人去報訊就是了。若是攪得天翻地覆,豈不是讓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笑話?”柔萍的意思很明白,她跟隨蕭氏多年,自然知道主子的秉性。


    “就照你的意思吧,找一個妥當人送信過去,務必不能再有任何閃失。”蕭氏打定了主意,如今無痕這個兒子可是香餑餑,情勢未明的時候,他可是比無惜更可靠。盡管自小寵愛風無惜,但如今身為皇後,蕭氏便不得不為將來考慮。無惜一來沒有協理政務的經驗,二來在人前也並不出色,三來皇帝似乎隱隱約約流露出對這個兒子的不滿,如此種種都不得不讓蕭氏改變自己的選擇。不管怎樣,隻要能保證自己的地位,她可以作出任何決斷。須知壯士斷腕的決心,她這等女子也不會居於人後。


    “啟稟皇後娘娘,十一殿下求見。”一個太監匆匆進來報道,一邊說話一邊覷著主子的臉色。他們都是最擅察言觀色的人,蕭氏從以前的寵溺風無惜到如今的逐漸冷淡,他們早就看出了由頭,因此對於脾氣暴躁的風無惜往往是避之唯恐不及。


    “讓他進來吧。”蕭氏吩咐道,臉上又換上了那種淡然莊重的神情。


    風無惜一進來便覺察到了氣氛的僵硬,從前,他每次到這裏給母親請安,蕭氏從來都不會端起這種臉孔,總是滿麵春風,憐愛之色溢於言表。而現在,他幾乎無法確認那個高高端坐在上頭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親。“兒臣給母後請安。”他深深地俯下了身子,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從母親的態度中,他看得出來,自己今次不會有任何收獲。


    “起來吧。”蕭氏淡淡地說了一句,待到兒子坐下,她又開口道,“無惜,你如今也大了,本宮也不在乎什麽晨昏定省,你隻要像你哥哥那般掙臉,本宮也就心安了。”蕭氏盯著兒子的眼睛,果然發現了那雙眸子中竭力隱藏著的妒火,心中不由歎了一口氣。“你舅舅不在京城,你若是無事,便不妨到他家裏去會會你那幾個表兄弟,彼此年齡相仿,也好有個照應。”


    風無惜不禁眼前一亮,蕭氏往常並不許他頻頻來往蕭家,現在竟重新允準,豈不是意味著他能得到蕭家的更多支持?他連忙恭恭敬敬地起身應是,麵上盡是濃濃的喜色。母子倆又閑聊了幾句家常,風無惜便迫不及待地告退,絲毫沒看見母親臉上的不愉之色。


    “無惜還是太嫩了,他絲毫沒有想到本宮讓他去和蕭家子弟多多相處的用意。”見到兒子離去,蕭氏不由輕歎一聲,“若非如今他已經立儲無望,本宮怎麽都不會忘了避嫌。連這一點都看不透,想不明,本宮還真是將他護在羽翼下太久了。”


    柔萍滿心想要安慰幾句,但是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身處皇宮,什麽變數都可能發生。誰能想到,當初那個在病榻上掙紮的孱弱少年,如今竟能一飛衝天,展現淩雲之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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