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幾乎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凜冽的寒風抹去了大地的棱角。這裏地形平坦,居高臨下一覽無餘。哪怕有些冰棱柱可以遮蔽視野,這時候也來不及了。巴特茲魔鬼斥候老早就注意到了有幾個人從上麵掉了下來,它們揮動翅膀快速的接近,好像一群聞到屍體的食腐鳥或者被驚起的烏鴉。黑色的翼,投下黑色的影子。狂風像刀子一樣割在人的臉上。


    穆哈迪透支了自己的靈容,才在墜落的時候勉強安全著陸。現在他的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同時又好像有一百張鼓在耳邊重重的敲著。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吃力的泵著血液,掙紮著供應著自己過度疲憊的身體。心靈術士想要顯能消去形跡,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如果被魔鬼們發現,它們會怎麽做?穆哈迪想,自己這一行人包括一個法師,兩個心靈術士,一個異界神侍。巴特茲們會怎麽處理自己遇到的上層位麵生物不用想都知道。至於和神侍同行的冒險者,下場也不可能好太多。


    凱琳擺出一個拔劍的手勢,召喚來了她那把燃燒的火焰巨劍。從她臉上的堅毅表情判斷,凱琳打算在這裏戰鬥至死。


    莎蒂麗……穆哈迪飛快的瞥了她一樣,發現她俯臥在冰原上,還處在昏迷之中。不過從心跳和呼吸判斷,她沒有生命危險。心靈術士敏銳的感官可以甚至讓他可以精確的得知女法師的體溫,而從他得知的內容來看,卡尼亞的低溫無法傷害到她。這裏有光,而光線給了她力量。


    “我們有伴了。”阿伊莎用靈能傳訊道。這會兒魔鬼斥候們已經飛到了他們上空,打著圈盤旋,發出各種怪叫。這些巴特茲手中拿著長矛一樣的武器,尖端銳利,尾端有頭骨一樣的配重,便於投擲。


    “天琴有沒有教給你驅魔的異能?”穆哈迪舔舔嘴唇,問道。


    阿伊莎忽略了話中的諷刺意味,用異能傳訊回答:“你在生我的氣。”


    心靈術士聞言聳聳肩。“我猜這個回答的意思是‘沒有’?”


    “確實沒有這種異能……”女心靈術士承認。


    “那我們麻煩大了,”沒等阿伊莎說完,穆哈迪就插嘴道。“我可不想再被這些巴特茲抓起來審判一次。”


    “……不過我有比心靈異能更好用的東西。”阿伊莎把她的話說完。


    “那是什麽?”不光心靈術士,連凱琳都好奇了起來。


    “一份契約。”女心靈術士說道。


    事實證明,大心靈術士天琴,可不僅僅是個古怪另類的研究者而已。她不僅掌握到了巫王們前往巴托冒險的事實,還推測出了兩位巫王可能會遇到的障礙,並據此製定好了自己的計劃。


    當埃布的波利斯和影王尼本耐尋找通向眾名智者道路的時候,天琴利用一個自己製造出來的喪心奴和巴托第七層的領主巴爾澤布取得了聯係。她許諾自己會作為傭兵冒險者加入魔鬼大公的軍隊,而巴爾澤布正急於除掉自己的對手——第八層領主墨菲斯托菲利斯,對實力強大的冒險者來者不拒。


    巴爾澤布大公麾下的巴特茲斥候們在見到阿伊莎出示的契約後,不情願但是踟躕的收起了武器,然後引路帶他們去了大公的營地。在看到異界神侍凱琳的時候,不少巴特茲魔鬼都表現的大為震驚。不過穆哈迪解釋說這個異界神侍是自己的奴隸,才勉強蒙混過關。


    他喚醒了昏迷中的莎蒂麗,後者依然虛弱到難以正常行走。穆哈迪伸手想要攙著她的腰幫她一把,不過珊瑚女巫卻接過了凱琳的手,努力前行。


    巴爾澤布大公的大營由數不清的帳篷和巨大的戰爭機械組成,幾乎占滿了這條冰川。魔鬼們體表散發出的高溫,讓它們在這個寒冷地獄中始終裹在一團白氣中。許多來自不同位麵的冒險者也被招入大軍中,他們的帳篷被單獨設立在一個營區裏,免得和魔鬼士兵們衝突。


    尤格羅斯魔,提夫林魔鬼混血兒,史拉格蟾,來自主物質位麵的人類,獸人……這些形形色色的冒險者們充斥在這個地方。一百種不同的語言響起,一百種不同的咒罵互相交換。有人試圖生活取暖,卻發現卡尼亞的低溫能扼殺一般的火焰。


    巴爾澤布的大軍定於第二天發動對墨菲斯托菲利斯大公的總攻,所以這一天,他麾下的士兵們可以放鬆休整。


    按照計劃,總攻的時候,巴特茲大軍將猛攻墨菲斯托菲利斯堡壘的正門,同時由冒險者們組成的特遣部隊奇襲要塞的內部。


    而心靈術士一行人的計劃,就是在奇襲要塞內部的時候,找到通向眾名智者的傳送門。


    由於知道攻打一座魔鬼大公的要塞是一項九死一生的艱巨任務,這些招募來的冒險者大都選擇在今天好好的放縱一番,營地裏到處是嚎叫和瘋癲的大笑。心靈術士沒有加入這些冒險者的狂歡,待在自己的帳篷裏,通過冥想恢複自己的靈容。


    穆哈迪感覺到自己稍微恢複了一些,就展現了一個非常複雜的異能,想要指示出巫王的動向。占卜的結果什麽也沒能揭示,埃布的波利斯的下落是“不明”——很明顯他用法術屏蔽了預言和探測。至於尼本耐的下落則是“死亡”,心靈術士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暫時不用擔心後者了。先前他還懷疑影王隻是被衝到其他位麵去了,或者他的命匣激活了。


    一個熟悉的思維波動接近了,心靈術士停下手裏的工作,目視阿伊莎掀起簾子走進帳篷裏。


    女心靈術士換了一件素白色的袍子,他從來沒見過她這樣打扮。“我正在猜測你會什麽時候過來。”


    “猜測,不是預言?”


    “你知道我這個先知是怎麽回事。”穆哈迪聳聳肩說道。“即使是借助異能和心靈史學的力量,我也隻能做出對未來不精準的猜測。我不能預測個體的行為……特別是和你在一起這麽久,都沒看出你是天琴的心智魔種,我現在對自己的判斷力已經不剩幾分信任了。”


    阿伊莎將一隻手搭在心靈術士肩上,“我不僅僅是天琴的複製品。”


    “沒錯。”穆哈迪點點頭承認。“但我並沒有感覺好一些。”


    女心靈術士看著穆哈迪,“你責備我對的隱瞞,但你自己也從未向其他人坦誠自己是穿越者的事實。”


    這話讓心靈術士一愣。“也許我隻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


    阿伊莎支起一根手指放在穆哈迪嘴唇上,示意他不用接著說下去了。“我不是在指責你,穆哈迪。我相信你一定是有很好的理由也選擇隱瞞這個事實的,你也一定會在合適的時機選擇對我坦白……但你一直指責我對你隱瞞,卻沒有試著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


    “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強忍著向你坦白的**。我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念頭都渴望著告訴你真相,然後乞求你的原諒……但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這個秘密必須被妥善的保護。不是為我,而是為你。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裏麵的原由,但不是現在。”


    “那你現在要我做什麽?”穆哈迪說道。


    “你必須找到眾名智者,然後必須獲得它的幫助。”阿伊莎認真的對心靈術士說道。“不僅僅是為了證明你自己是誰,甚至不僅僅是為了對付巫王們。”


    “那是為了什麽?”心靈術士感到好奇。


    “等你見到眾名智者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我很難解釋的清楚其中緣由。”阿伊莎回答。“何況你難道不可以用真名對付吉斯洋基人麽?阿塔斯人對他們的每一次勝利,結果都是更大規模的卷土重來。但如果你用真名的力量控製住他們的女皇,一切就大不一樣了。”


    “我才不在乎什麽吉斯洋基人,或者他們的女皇。”穆哈迪說。“不過你有一點說的沒錯,我確實需要真名的力量。我要用它來搞清楚,天琴到底在搞什麽鬼。”


    “想要獲得真名的力量,你就必須完成和我的儀式。”女心靈術士忽略心靈術士話裏的言外之意,回複道。“不然你見到眾名智者真身的一刹那,你的理性就會被粉碎。”


    “我還是難以想象,怎麽會有僅僅看一眼就足以摧毀理智本身的存在。這個眾名智者,它到底是什麽東西?”


    “沒人知道它到底是什麽東西,也許它已經超越了理智能理解的範圍……我們的意識所學到的一切,所能學到的一切,就像一座座互不相連的小島,被無限未知的海洋包圍。而眾名智者……你就想象它是無知之海深處的某種怪物吧。”


    穆哈迪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這個部分。“就算是這樣吧,再解釋一下,你的儀式該怎麽幫助我抵擋眾名智者的影響?”


    “靠血脈之中的力量。”阿伊莎解釋道。“加上天琴發明的獨門異能。”


    女心靈術士一隻手撫在自己的腹部上,“你會將一個孩子給我,而它與你血脈相連。當你麵對眾名智者的時候,天琴發明的那個異能會在你周圍形成一個保護罩,讓你不會因為目睹了眾名智者那莫可名狀的形象而發瘋。保護罩會提檔和吸收眾名智者凝視中蘊含的力量,然後通過血之力量,傳遞到嬰兒的體內。”


    心靈術士扭過頭說,盡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我怎麽知道這個異能會生效?”


    “因為天琴的異能總是生效,我相信它有用……你也應該相信這一點。我提供給你的,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你確定這不會殺死那個孩子?”


    “不會。”阿伊莎搖搖頭。“這個嬰兒是一張白紙,一個空白的靈魂,他還沒有理智可供摧毀。恰好相反,他會捕捉到一絲屬於眾名智者的本質,成為某種前所未見的存在……還記得我說意識所能學到的一切,就像無知之海中的孤島麽?如果這件事能成的話,也許終究會有海枯石爛的一天。想想看,這是整個多元宇宙,自從有曆史的一天以來,第一次有人捕捉到舊日支配者的真髓,第一次進行這種研究。”


    心靈術士是情緒的主人,而不受情緒的主宰,穆哈迪一邊在心中默念靈能者的教條,一邊說道。“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研究的受益者不會是我。”


    “它的受益者會是這個多元宇宙中的每一個人。”


    心靈術士質問道。“為什麽?”


    “我此刻無法解釋這個問題。”阿伊莎說道。“而且之後也不行……等這個儀式完成,我就會立刻離開。不要試圖來找我,我會自己一個人你把這個孩子養大。必須自行通過墨菲斯托菲利斯要塞中的傳送門,尋找眾名智者。”


    “如果我說你不解釋,我就不同意這個儀式呢?”


    “我誕生的目的,就是為了這一天,就是為了這個儀式。天琴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預見了現在的一切,就安排好了這一切。如果你拒絕,那麽我也同樣會離開,你將再也見不到我——天琴對沒有完成任務的棋子並不慈悲。而你卻少了一件將來可以用來強迫天琴解釋這一切的工具——真名的力量。”


    “所以說,這就是一直以來,你對我特別關心照顧的原因?”心靈術士問道。“我還以為你是值得依靠的。”


    阿伊莎用急切的語氣否認道。“我被天琴創造出來,跟著你一起冒險,這是她的安排……但關心你,出自我自己的意願。事實上這個儀式能幫助你對抗巫王和其他敵人的事實,隻讓我更願意完成這個儀式。如果你也對我有那麽一絲關心的話,那麽你就該答應我的請求,這會讓事情變得容易的多,也沒那麽尷尬……”


    穆哈迪再次默念靈能者的教條,說道:“回到前麵的話題上,那個孩子——我的孩子——你到底打算拿他做什麽?”


    “我會照顧他和教導他,不需要你擔心任何事。你也不需要擔心這個孩子將來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你甚至可以將我們之間的儀式保密,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任何細節。”


    “說的好像我關心的是這些一樣,”穆哈迪看著女心靈術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時候的表情是怎樣的。“那麽你呢?我還能再見到你嗎?我還能再見到這個孩子嗎?”


    阿伊莎沉重的搖了搖頭,“不會,而且如果真神對你仁慈的話,你也不會見到那個孩子。”


    心靈術士沉默不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女心靈術士開始布置起儀式所需要的結界來,異能散發出的藍色光芒在帳篷裏形成了一個極其複雜的拓撲幾何圖形。莫名的力量蘊藏其中,散發著無形的波動。


    “不?”女心靈術士褪去白色的長袍,露出那具消瘦但是健美的**來。長期的冒險生涯讓她沒有贅肉,十分結實。她的胸脯小巧,可愛。她握住穆哈迪的一隻手,按在自己的胸前。


    “因沙安拉,我最終會找到你的。”心靈術士說道,然後兩個人交纏到了一起。


    阿伊莎抱住穆哈迪,在肩頭落下一吻,然後說道。“比斯密安拉,我祈禱你永遠不會找到我們。”


    很久很久以前,當穆哈迪成為心靈術士的時候,天琴對他的意識進行過改造,移除了他的大部分快感。這些改造現在依然有效,**的結合沒能給穆哈迪帶來任何愉悅感。


    阿伊莎算得上是一個美人,她的外形是天琴根據心靈術士的審美喜好創造的。雖然很少露出笑容,但她可以笑的很甜美。全身上下,她沒有可以指責的缺陷。而且現在,她十分配合的迎接著穆哈迪的動作。


    但當他進入她的時候,心中所想的,隻有不斷擴大的疑惑和無力感。


    最後,他把頭埋到了對方的懷抱中,用盡自己所知的一切心靈術士訓練,才把雜念排出自己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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