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水冰冷刺骨,讓人感覺到一股寒意湧上心頭。這點讓心靈術士震撼不已,他以為自己早就能完全的控製自己的感官了,如果自己不想感覺到冷熱就完全不會感覺到。但這冥河傳來的寒意是無法屏蔽的,它無孔不入,滲入骨髓。


    這水有自己的思維波動!這是第二個讓心靈術士震驚的事實,他無法從冥河的水流中讀取到任何有意義的信息,所能感覺到的隻是不連貫的記憶片段和狂暴瘋癲絕望的意識碎片。


    第三個發現,也是最令穆哈迪擔憂的發現。是他意識到冥河的水在吸取他的力量,雖然有天琴發明的異能保護。但他還是察覺到自己的靈容在飛快的降低,很快他就該連一個簡單的異能都不能展現了。而且他還隱約的覺得,這水正在汲取他的意識,情感,以及記憶。


    水流強烈而急促,讓他隻能隨波逐流,完全控製不了自己前進的方向。隻能感覺到自己向前再向前,而同伴們的樣子也好不了多少,她們大致漂在心靈術士周圍,揮舞著四肢向前漂流。


    “天琴發明的這個異能。”穆哈迪勉強用異能向阿伊莎傳訊道。“到底她自己試過有用沒有?”


    “理論上有用。”


    “既是說沒有真的測試過?不知怎的我不覺特別詫異。”穆哈迪回應道。


    “冥河的水很少有位麵商人出售……而且天琴自己由於一些原因不方便再來巴托,所以沒有測試的機會。”阿伊莎回複道。“但是這異能是有效果的,不然的話任何人——甚至神性存在跌落到冥河裏的一刻就會完全喪失記憶。沒有任何例外。”


    “那他怎麽看起來還記得我們?”穆哈迪在水流中努力指指身後。遠處還有一個人影在冥河的暗流裏掙紮著前進,不過他看起來可不像心靈術士一行人一樣隻是在隨波逐流。他看起來試圖自己遊著走,同時咆哮著,咒罵著,用盡力氣威脅著穆哈迪等人。


    巫王尼本耐也被卷入了冥河的暗流中,不過他看起來不像失憶了的樣子。證據就是他依然記得自己是誰,也認得出來穆哈迪他們是誰,他還能施展魔法——而不是忘掉了自己準備的所有法術。


    尼本耐似乎沒預料到會在這裏被卷入冥河的支流,不過他在還沒沾到冥河水的時候就瞬發了一道古怪的法術,把自己用密不透風的盔甲給包裹了起來,好像一件式樣獨特的潛水服一樣。這麽一來,他雖然浸泡在冥河裏,卻一滴冥河水也沒沾上。


    “還能這樣?”穆哈迪用大出意外的語調傳訊道。“我們得想個辦法甩開他!你能在冥河裏顯能嗎?”


    “不能。這水會瘋狂的吮吸接觸到的一切心靈異能。沒有異能可以攻擊到他!”


    “法術或者神術呢?”心靈術士這一次是對莎蒂麗和凱琳傳訊的。


    “這裏一點光都沒有,恐怕我的法術強度還不足以和巫王對抗。”莎蒂麗用飽含歉意的語調回應道。“不過我可以試試。”


    神侍凱琳隻是艱難的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在冥河裏無力施展神術了。


    珊瑚女巫試著瞬發了一道衝擊波法術,然而平時可以震碎城牆,撼動山脈的強力法術在冥河裏連個浪都沒造出來。法術的威力以尋常上千倍的速度遞減,還沒離開莎蒂麗白淨的掌心十尺就消弭無形。


    尼本耐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他傾注在魔法中的力量同樣在被冥河的水瘋狂的吸允中。很快他那套潛水裝甲就支撐不住了,維持它的法術正在飛快衰減。巫王不得不又施展了幾個新的法術來隔絕冥河的水——後者似乎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正努力腐蝕著防禦的法術,想要吞沒掙紮著的幻術係魔法大師。


    巫王臨危不懼,施法又在自己體表具現出一層層新的防護。尼本耐一方麵不想讓穆哈迪一行人成功逃脫,一方麵又不願在冥河裏涉險。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巫王決定還是先行離開,然後從冥河的下遊伏擊他們。


    尼本耐施法想要把自己傳送出去,這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傳送法術並沒有正常生效。巫王飛快的思索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冥河的水雖然能吮吸法術的力量,但是以他的法力,應該不至於完全不會生效,到底是哪裏不對?


    然後,他就意識到了答案。


    作為阿塔斯的巫王,太初術士最擅長幻術係魔法的弟子。尼本耐的法術極為強大,即使是被冥河的水大幅削弱過後應該也能把他傳送出去。但是問題在於,巫王們施法是要消耗生命力的,身為褻瀆者法師,他們一般從周圍的環境裏抽取生命力。但是在巴托九獄,這裏植被稀少,也沒什麽動物,魔鬼倒是數不勝數,但它們嚴格來說不算生物,不需要進食也不用靠交配來繁衍後代。(魔鬼大都由位麵本身產生)


    所以為了正常施展法術,尼本耐和其他的褻瀆者法師一樣,隨身攜帶了大量黑曜石法珠。這些法珠看起來像是打磨過的玻璃球,黑色光滑的表麵能映射出任何直視它們的人的倒影。巫王事先處決了一批人,把他們的靈魂困在法珠裏,施法的時候就用死人的靈魂支付代價。


    掉到冥河裏以後,尼本耐的防護法術雖然護住了他自己的靈魂,沒有被河水所侵蝕。但他不小心忽略了自己的黑曜石法珠也需要同樣等級的防護。冥河水瘋狂而暴力撕扯著儲存在法珠裏的死人靈魂,吸幹了其中蘊藏的最後一絲力量。等到巫王想要施展傳送法術離開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生命力可以支付維持法術了。


    情急之下,巫王掰斷了自己的左手食指。這個手指表麵上是巫王身體的一部分,實際上是個構裝體,但用幻術掩飾的很好。從功能上說,這個鉤狀體手指和法術卷軸以及其他一些一次性的施法道具差不多,一掰斷就等於施展了一個回溯傳送術,將施展者傳送回先前設定好的安全地點。


    更妙的一點是,卷軸或者這種道具是在製造的時候已經提前支付過生命力了,所以施展的時候不需要額外再支付一次。尼本耐是個狡猾的戰鬥老手了,經驗豐富,曾經多次和神性存在大戰。哪怕優勢再大,他身上也總帶著不少這些小道具,以應對突發情況。


    魔法的波動在撅斷手指的瞬間籠罩住了巫王全身,傳送開始的時候,那感覺好像自己被壓扁然後又拉長,同時裏麵被翻到外麵一樣。尼本耐感覺到眼前一花,然後身體驟然一輕。


    等到眼前的景物再次變得清晰的時候,巫王卻發現自己還被困在冥河的暗流裏。冥河水那股冰冷無情的寒意再次深入骨髓,一個寒顫傳過他的脊柱。


    影王飛快的思索對策,但冥河留給他的時間極其有限。尼本耐怒目瞪視前方,他發現是莎蒂麗施法反製了他的法術道具。


    珊瑚女巫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緊追不舍的巫王身上,尼本耐作勢想要施法的時候,她聚精會神做好了抵擋的準備。但尼本耐的法術居然沒有生效,這讓她有些意外,但也僅僅是片刻,她就意識到是巫王的法珠出了問題。


    守護者法師出身的莎蒂麗即使在沒有陽光的情況下,也可以抽取自己的生命力施法——隻要她事先記憶了那些法術。所以當她看到尼本耐想要用法術道具施法傳送走的時候,她勉力用自己的法術幹擾反製了對方。


    這麽做給莎蒂麗自己帶來的傷害也很大,為了能夠抵消冥河水對法術力量瘋狂的吸允,她不得不投入比平時還多許多倍的生命力來施展這個法術。眼見自己的法術成功阻止了巫王尼本耐用傳送術逃離,莎蒂麗勉強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然後就昏迷了過去,嘴角和鼻孔流出鮮血,又瞬間被冥河的水稀釋。


    巫王駭然的看到,自己僅剩的防護法術正迅速的消耗殆盡。被隔絕在外的冥河水像**了許久的野獸一樣一擁而上,這一刻,水流中那些破碎的意識殘片前所未有的狂暴和野蠻。


    尼本耐突然抽搐起來,他的胳膊顫抖著伸向前方,好像打算施展什麽驚世駭俗的法術一樣。他的眼睛猛的睜大,一股不止是魔法的東西,一聲比地震轟鳴更甚的呼喊,涵蓋著數以千計的古老卷軸和久已失傳的秘典,數千年的經驗和力量,全部被一句呼喊訴說著。


    那就是尼本耐,太初術士最擅長幻術係魔法的弟子,影王,尼本耐城的建立者和統治者,侏儒之敵;太浩瀚以至於無法解讀,太龐雜以至於無法用異能讀取。穆哈迪感覺到,他的怒火無可比擬,剃刀般銳利。但其中是不是有那麽一點兒敬佩,他卻拿不準。


    有一會兒,暴走釋放出的魔力仿佛會停駐,永遠的浸潤在冥河的奪魂之水裏,永遠刻下尼本耐的痕跡;不過緊接著魔力釋放停止了,魔法消退,巫王的身體不再動彈,一切動作都停止了,因為那個被稱作影王的男人不存在了。


    而吞噬了尼本耐記憶的冥河本身也好像反胃了一樣,水流毫不自然的洶湧亂竄,無數細小的漩渦在暗流裏形成。冥河裏本身自帶的那狂暴絕望的意識碎片仿佛進化成了某種全新的東西,更加黑暗,更加陰森可怖。它之所以還沒立刻對心靈術士一行人發動攻擊,隻是因為這全新的存在剛剛誕生,它還需要一點時間去打量這個自己降生的世界——以及找到自己在這個世界食物鏈中的地位。


    水流的速度驟然加快,巫王失去意識和記憶的軀體被衝到了另一個方向。穆哈迪猜不出來他到底衝到哪裏,或者說哪個位麵去了,而且他也顧不上去猜。受到冥河水流的衝擊,心靈術士一行人也被衝的七零八落,不辨上下。


    這種感覺,就好像風暴中的一條小船一樣。很快,穆哈迪就失去了對時間的準確把握,不過也可能是在冥河裏的時候,時間本身的流淌變得不那麽標準了。它就像淘氣的孩子一樣,忽而撒腿狂奔,忽而蹣跚前行,偶爾還會進三步退兩步,完全難以預料。


    天琴發明的異能真的能抵抗住冥河之水無孔不入的侵蝕,但這趟旅程還是遠遠談不上輕鬆愉快。一波又一波惡心反胃的感覺襲來,忽隱忽現的強烈倦意,以及莫名其妙的刻骨仇恨影響著裹挾在冥河中的每一個人。


    有那麽一刻,穆哈迪敢以真神的名義發誓自己在冥河裏看到什麽東西。某種體係巨大,外表醜惡的魚類怪物從他身邊隻有幾尺的地方遊過。速度太快,以至於他看不清楚對方的外形,隻能模糊的意識到那東西有著碩大怪異的鱗片和分叉的雙尾。心靈術士無意中碰到了那東西體表的鱗片,所帶來的後果是那隻手因為麻痹而動彈不得,同時自己的腸胃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什麽奇特的怪物居然能在冥河裏生存?這東西有自己的意識嗎?它是怎麽抵擋冥河的影響的,還是說它本身就是冥河的一部分?某種具象化的怨靈?這些問題一瞬間湧入心靈術士的腦海,但未能得到解答。


    怪魚不屑的遊走了,隻留下一個穆哈迪覺得意味深長的凝視。水流再次加速,他們被飛快的衝向暗流的下遊。


    有時候,這道暗流會分叉,流向不同的地方。也有的時候,會有從其他地方出現的支流匯入這裏。這水一點也不清澈,更像是汙濁的油和腐蝕的酸混合而成的。還有的時候,水裏有不幸跌入冥河的受害者的屍體。


    一具沒有生氣的魔鬼屍體撞到了穆哈迪身上,後者感覺到屍體的角給了自己重重的一下。然後,他又感覺到失重,自己正在下墜。


    前方豁然開朗,冥河的暗流找到了一個可以宣泄的出口,像瀑布一樣飛流直下。心靈術士順著瀑布一道跌落,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大地飛速接近。


    尖刀一般的寒風吹在穆哈迪臉上,他總算找到機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覺到自己的靈容略微恢複了一些,他集中精神展現了一個異能,為自己抵擋墜落的衝擊。然後,他看到莎蒂麗依然因為支付了過量的生命力昏迷不醒,就也給她展現了同樣的異能,讓自己變得昏昏沉沉的,腦子裏仿佛有鼓在敲打。


    凱琳張開翅膀滑翔,而其他人落在地上,出乎意料的一點傷都沒受。這裏的地麵上覆蓋著厚厚的冰雪,大大緩解了墜落時的衝擊力。


    凜冽的寒風將冥河水吹到了更遠的地方,而心靈術士一行人因為更重的原因,墜落的路線更直一些,所以沒有淋到。


    四周是一個寒冷的國度,低溫極端的刺骨,咆哮了成千上萬年的寒風一刻不停的掃過雪原的上空,從不停歇。這裏的天空是一種病懨懨的慘白色,一點熱度都感覺不到。


    他們的腳下是厚厚的積雪,但是有的地方會露出雪下麵的千年堅冰來。堅冰裏似乎包裹著什麽東西,但是厚厚的冰塊扭曲了光線,所以看不清楚。如果有好奇的冒險者用法術融出一條可供探險的豎井的話,他或她會在冰塊深處發現大批大批的亞空神族和星界使徒,再往下有數不清的塔納厘惡魔。更深的地方,是許多巴特茲魔鬼某種沒有名字不明起源的遠古生物,它們在互相廝殺的時候一起被凍結。


    最深處的堅冰無法融化,雖然隱約可以看到那裏也有影影綽綽的軀體。沒有冒險者下到過堅冰的最深處,嚐試的人會神奇的消失,連融出的豎井都會不見蹤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沒人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或者什麽力量封上了那些豎井。


    巨大的冰川是這裏最引人注目的景觀,雪崩在這裏時有發生。像冰製泛著光澤的珠寶一樣的巨大城堡建造在冰川上,也隨著冰川一同移動。


    這裏是卡尼亞,巴托九重獄的第八層,也是一般主物質位麵巴佬口中的寒冰地獄。這裏是巴特茲魔鬼大公墨菲斯托菲利斯的老巢,他的募兵場和力量之源。


    但是現在,穆哈迪看到,數不清的魔鬼正打著不同於墨菲斯托菲利斯大公的旗幟在冰川上艱難的推進。如果他對巴托的知識了解的更多一點的話,他會意識到這些士兵屬於巴爾澤布大公,飛蝗領主,巴托第七層的統治者。


    在第二層的時候,穆哈迪就聽說了巴爾澤布和第一層的拜爾合謀要打敗第二層領主迪斯帕特。而迪斯帕特則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應對兩位大公的聯手攻擊,包括請來了它自己的盟友墨菲斯托菲利斯的援軍。沒想到巴爾澤布卻沒有像它預料的那樣派出自己的嘍囉攻打難攻不克的鋼鐵之城,而是選擇了奇襲因為派出援軍而後方空虛的卡尼亞。


    魔鬼之間的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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