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閃到燭光下,一身軀凜凜的中年男人手持一把重型兵器立於二虎麵前。一雙眼光陰翳冰寒,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骨健筋強,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岑瑾瑜對著中年男人拱拱手,就轉身進了夥房。


    “二虎?土了吧唧的,好一個鄉野村夫的名字。”中年男人一張嘴,語話軒昂,吐千丈淩雲之誌氣。


    二虎並不做聲,一臉平靜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中年男人提著兵器繞過二虎,欲進裏屋。二虎一個健步,攔住了這男人“你我的事情,在這裏說便是,不必打擾我娘子。”


    “娘子?你的海棠娘子?哈哈哈哈。婚姻大事,當由父母做主,你的父母可知這位嬌娘子的存在?你的嬌娘子可知你的父母又是何人?”中年男子仰天一笑,甚是囂張。


    “你們打探的可真夠仔細。你來做甚?”二虎並無驚訝之色,而是給中年男人倒了一杯茶“坐下說吧。說完就走。”


    “武勝將軍,你的這件蒼月槊不是我細心照料,怕是早已成了廢鐵一件。”中年男人坐在竹椅上,嶙峋的手指細細撫摸著蒼月槊。


    二虎卻並沒有抬眼去看這件曾與他一起浴血奮戰,驍勇殺敵的兵器,隻是低著頭繼續喝茶。“何必如此照料,若成了廢鐵,扔掉便是。”


    “翊華!你怎會如此沒有誌氣?!我已為你準備好了一切,就等你回去了!這是你的兵符!現在跟我回去,我們可以易如反掌得天下大業!”中年男人站起身來,眸心似有火苗在燒,聲音變得低沉嘶啞,像是強忍著激動。


    二虎看了眼男子手中的兵符,心微微顫了顫,有多少人聽令過這道兵符,又有多少人為了這兵符的命令,視死如歸?所謂的大業,也不過是白骨累累的路。


    二虎淡淡地搖搖頭“那是你的天下!你不是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嗎?何必再來擾我。我很安逸現在的生活。還望你成了大業那天,能饒我和我家人不死。”


    中年男人雙目似電,看了二虎一眼,“翊華,你這麽中意這個嬌娘子?”二虎含笑的望著眼前的男人。


    “是的。我現在過得如這村野裏的莊稼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婆孩子熱坑頭,很是恬靜。”二虎看向裏屋,海棠這會應該還在安睡,一想到海棠那張嬌嫩的小臉,他就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


    “李青菡,西壩村李秀才幺女。其母李氏,本家名郭古月,其父是雲州國大謀事郭暢林。你娶了雲州國大謀事的外孫女,可喜可賀啊,日後也是一道不錯的人質。翊華,你還真是處心積慮。”中年男人回眸望了二虎一眼,隻上前在二虎的肩膀上拍了拍。二虎收回眸光,盯著茶杯,沉默不語,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思量。


    “你休來打海棠主意。也休得再來擾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二虎聲音低沉,眸光深邃冷冽,一字一句的道。


    “終是人子,豈能棄父。你身上流著就是皇室的血!注定逃不過爭鬥。我不殺你,皇太後也會要你和家人的命!給你一天考慮時間。我在山下備了馬匹,還給你的嬌弱的娘子備了個軟榻馬車。你好自為之。”中年男人扛起蒼月槊,出了門,看著巍峨的大山,陰鬱的聲音如一劑冷劍,刺到二虎心窩。


    岑瑾瑜出了夥房,望著中年男人的背影,“翊華哥哥這是何苦呢,保護海棠小嫂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帶回皇宮!再怎麽說,康王也是您的父親,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二虎聞言,冷笑一聲“你還喚他是康王?他不已經是太上皇了嗎?”二虎又看了看裏屋“以海棠的柔弱,進了那吃人的皇宮,怕是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你還勸我帶她進皇宮?”


    岑瑾瑜多情的桃花眼笑成彎月“翊華哥哥,海棠小嫂子當日跪在薛瑞麵前時,確有大將風範,實在不像長得那般柔弱。不過,你也好,康王也好,在我心中,都是最初的模樣。”


    二虎看看裏屋,又深邃的看了眼岑瑾瑜“小靈子,你從小喚我一聲哥哥,我待你也如親生弟弟。現如今,我有事求於你,還望小靈子念次舊情,幫我這一次。”


    岑瑾瑜妖魅一笑,從懷裏掏出兩個身份牌“我早聽我父親說,康王一心想要奪嫡,這興安城中,康王能信任的人隻有你。可翊華哥哥可是被傷了感情之人,怎會輕易就範。於是,聰明的我,心知翊華哥哥所想所慮,早早準備了這兩個雲州國身份牌,助你和小嫂子暫時躲開這些紛擾。”


    “你這皇商的身份,還真是好辦這等閑事。”二虎看著岑瑾瑜,淡淡一笑。


    “屋後那片竹林裏,我給你準備了一匹馬、禦寒衣物和些銀兩。還有路上吃的幹糧。你趁天亮前,帶著小嫂子,從山路去雲州吧。”岑瑾瑜將身份牌塞到二虎手裏“翊華哥哥,是喜靜厭戰之人,雲州到底是興安不敢輕舉妄動之地,我看小嫂子身體羸弱,這雲州,興許是個好去處。隻是康王奪嫡,有勢在必得的心思。還望翊華哥哥在雲州能細細想想以後要怎麽做?”


    岑瑾瑜深深作了一揖,步調遲緩,一步一回頭,從二虎家大門離開。


    二虎站在院子裏,高大的身影筆挺如劍,月光照在他的影子上,一片淡淡的寂謬。


    回屋後,海棠依舊在酣睡,空氣中安魂散的味道已消淨,二虎將長劍藏到床下,烏黑的眸子深戀似海,凝視她了好一會兒,終伸出胳膊,將她整個抱在懷裏,給她穿上厚厚的衣裙,套上雪靴,又裹上自己的披風,這才抱著出了後院的門。


    後院裏,有一條小路,能直徑上山。剛出後院門,兩個全副武裝的將士,拿著大刀,攔住二虎“武勝將軍,得罪了。爺有命,您哪也去不了。”


    二虎提氣一腳,踹飛了一個將士,另一個將士也衝了上去,二虎小心護著懷中的小人,一個轉身,對著那人胸口就是一腳。那人應聲而倒。


    懷中的海棠被這番動靜驚到,睜開了眼,望著四周黑漆漆的夜色,心裏不免有些慌張,忍不住將身子往二虎懷裏依偎得更緊,小手亦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小聲道“相公,我們這是要做甚?”


    二虎沉吟片刻,見海棠一雙瞳仁中滿是疑問,縱使自己將她抱的更緊,那張小臉上都透著的驚恐,又唯恐自己將實話告訴她會嚇著她,要讓她這一路更擔驚受怕,如此一想,便隻得將實話壓下去,當下,二虎避重就輕道“我之前在老家殺個惡霸貪官之妻,如今打聽到我在這西壩村落了腳,怕是會找上門滋事,我在雲州國有個朋友,咱先去那住段時間,隻等事情一了,咱們再回來。”


    聽他這麽說,又借著月色,看著躺在地上全套絳色兵服的將士,海棠心中一驚,自己的夫君到底是興安國何等人物?竟被皇宮內衛禁衛軍追殺?剛準備詢問,可有轉念一想,他剛編了那套哄騙小女孩的說辭,怕是不想說出實情。現在二虎在自己身邊,又能回雲州國,也算是個高興的事。


    海棠想通了這些,心頭自是安穩不少,困意又來侵襲,這是怕中了什麽迷香,二虎不願告訴自己的事情,不問也罷。眼皮越來越重,沉沉的睡了。


    二虎望著海棠沉睡的側顏,小鼻頭凍得通紅,睫毛上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心疼不已,將懷裏的娘子抱得更緊。又抬頭看了眼愈發亮起的天色,眉宇間的神色沉重起來。


    二虎擔心海棠是第一次騎馬,就特意放慢了腳程。到了晌午才到一處客棧,二虎準備要一間客房,讓海棠好好休息,待晚間再趕路。在客棧的飯堂中,剛睡醒的海棠,一臉風塵仆仆,怔怔一望“我們如何進入雲州?你可有雲州國的身份牌?”


    二虎一愣,自家娘子絲毫沒有慌張和疲憊,反而是冷靜的吃著飯餐,輕描淡寫問了二虎一句。這娘子比自己想象中成熟很多“有的。”二虎本以為海棠會追問這身份牌從何而來,但見海棠隻是淡淡點頭,繼續不語吃飯。


    吃完飯,海棠進到客房,和衣而臥。“相公,這官道會有盤查,夜間也是走小路更為安妥。”


    二虎又是一愣“海棠,讓你跟著我擔驚受怕了。你能有如此心智,我是萬萬沒有料到。到了雲州,我們好好生活。生一堆小娃娃,好不好。”


    海棠伸出一雙小手,摟住二虎的脖子,黑眸中滿是清澈“不論你是誰,都是我的夫君。不論你在哪,都不要丟下我。不論你做什麽,都請記住海棠是你的娘子!”


    二虎心中一驚,這懷中的少女已經猜到了自己不尋常的身份,隻是不挑明,這等智慧,非等閑之輩。二虎摸著海棠柔軟如海藻的長發,看著雲州方向,不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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