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熱淚不要錢般從雙頰墜落,我的心更像是被挖出後放在無油的鐵鍋上烹煎。


    煎出水分還不罷休,直至被煎的幹糊發黑,我甚至能夠聞到焦糊的氣味。


    悵然恍惚間我依稀看到院外的樹下我爸正搖著一把蒲扇給我扇風,我則是坐在他身前的小馬紮上托著腮安靜聽他講述那詭譎離奇的傳聞。


    廚房中傳出陣陣飯菜香味,那是我媽正在廚房中忙碌。


    她摘下腰間圍裙抬手將額頭汗水擦拭幹淨,朝著門外呼喊一聲,我們爺倆便收起板凳朝著院中走來。


    忽的眼前一片漆黑,等再次看清之時院外隻剩老樹,卻不見當年講故事和聽故事的人,望著院中景象我癡癡愣住,半晌才回過神來,隻是等我從幻想中醒來之時身前衣衫已經被淚水打濕。


    爸媽養育我二十幾載,我沒有讓他們享福不說卻讓他們臨死還受到如此痛苦,悲憤之下我血氣翻湧,抬起手不住朝著自己臉扇去。


    扇了數十下後方才停止,此時我嘴角已經滲出鮮血,不過這等肉身疼痛遠比不上心中疼痛的百分之一。


    我抬手擦拭幹淨嘴角鮮血,咬牙切齒道:“爸媽你們放心,不管凶手是誰我都會為你們報仇,就算是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將其抓住繩之以法,我不會讓你們白死,不會讓你們的血白流!”


    寧楠溪和黎海回房睡了一個時辰左右,而在這段時間中我則是在房中回憶過往種種,並用熱水幫我爸媽擦拭幹淨身上沾染的血液。


    打我有記憶起爸媽就是愛幹淨的人,我不想他們走的時候渾身血汙,若有朝一日等我進入陰曹地府說不定他們會怪我。


    寧楠溪二人睡醒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左右,我們先行去往陳扒皮家,此時他已經將兩口上好棺木放置在板車上,正等著我們前往拉取。


    “陳叔,這兩口棺材多少錢?”我看著正叼著旱煙的陳玄璣問道。


    “一個子兒不要,這兩口棺材你盡管拉走,早些年前我以為有了錢就能擁有著世上的一切,可現在看來錢遠遠沒有這麽大的作用,人活一輩子無非是生老病死,起點相同終點也相同,老話講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我這輩子做了太多的錯事,如今也該做點善事了,隻是現在才想明白是不是有些晚了?”陳玄璣沉聲問道。


    “不晚,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佛家不是也講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隻要願意改什麽時候都不會晚,怕的就是不改,不過你先前不是想等那件重寶現世嗎,你苦苦等了三十年,難道準備放棄了?”寧楠溪看著陳玄璣問道。


    陳玄璣聞言搖頭苦笑,擺了擺手中的旱煙鍋道:“不等了,人活一世有多少個三十年,我已經等了將近半輩子,既然沒等到就說明此物與我無緣,無緣之物何必苦苦強求,隻是我用三十年才想明白這個道理代價實在是太大了,接下來的時間我想好好渡過餘生,不想再與江湖中事有半點牽扯。”


    聽到陳玄璣準備隱退江湖,我連忙問他準備去往何地。


    陳玄璣苦笑一聲,說天下之大隨處都是容身之所,走到哪裏算哪裏,說不定遇到個山明水秀之地他便會隱居下來。


    隨後他又問我們要去往何處,我也沒加以隱瞞,將我們要去城中找朋友的事情告訴了陳玄璣。


    “陳默,若你就是天選之人那麽你接下來的路恐怕不會好走,我身為長輩還是有句話要奉勸你,無論做什麽事情都不要忘了遵從本心,千萬不要被世間誘惑亂了初心,隻有這樣你才能夠成為一個正直良善之人。”


    說完陳玄璣抬頭看了一眼日頭,旋即說道:“時間已經不早了,你趕緊拉著這兩口棺材去埋葬你父母,我也該走了,山高路遠,若是有緣咱們肯定還會再見。”


    陳玄璣說完從旁邊拿起一個藍布包裹背在身上,隨後便一瘸一拐的朝著院門方向走去。


    見陳玄璣離開我們三人立即跟了上去,行至門前停下腳步,陳玄璣瘦弱的身影已經離我們越來越遠。


    望著他的背影我一陣酸楚,三十年前叱吒江湖的探花郎沒想到卻落到如今田地,若非為了重寶他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當真是一步錯步步錯,不過他的結局還是好的,最起碼如今已經大徹大悟,終於懸崖勒馬。


    片刻後陳玄璣的身影便徹底消失不見,見其離開我們三人也回到院中拉動板車,帶著兩口棺材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由於寧楠溪二人腿上有傷,所以他們隻能在後麵推行,我則是用肩膀在前拖拽。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們才將板車拉回到家門口,然後我依次將我爸媽的屍體平穩的放到板車上。


    雖說距離我爸媽身死已經過去一兩天的時間,不過他們的模樣並未有任何變化,看上去隻像是睡著一般。


    望著他們的屍體我依舊有一種隻要我叫他們一聲他們就會醒來的錯覺,隻是我心中清楚那隻是我的臆想罷了。


    “走吧陳默,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等把叔叔阿姨安葬之後咱們還要前往城中,別耽擱太久。”寧楠溪看著我溫柔說道。


    我知道她不是怕時間太晚,而是怕我多看一眼便會多一分傷心。


    我深呼吸一口氣轉過頭將眼角淚水擦拭幹淨,點頭應承後便拉拽著板車朝著荒地方向走去。


    寧楠溪出身玄清門,雖說對於風水之術不太精通,但也能夠借助所學找一塊風水較為不錯的穴位,根據觀山望水定準位置後我和黎海便操起工具開始挖坑。


    “先前你不是說棺山斷陽局會出現在大凶之地嗎,如今陳默父母葬在這裏能行嗎,不會被這大凶之地所幹擾吧?”挖到一半黎海開口問道。


    “現在陳家村的村民已經身死,這就說明棺山斷陽局已破,既然風水格局改變那麽大凶之地也就不複存在,所以這裏的風水不會影響下葬之人。”寧楠溪看著黎海解釋道。


    聽到這話我和黎海放下心來,很快便挖出一個巨大的土坑,然後合力將兩口棺材推入其中,填上封土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


    來時我在陳玄璣家中拿了不少香燭元寶,將我爸媽下葬後我便跪在他們墓前給他們燒紙撒錢。


    “爸媽,你們為我操勞了大半輩子,如今總算是能夠好好休息了,你們放心,陳家村的仇我會記在心裏,我一定要為你們報仇雪恨!”


    說完我將手中紙錢往空中一拋,漫天紙錢洋洋灑灑落下,我的眼淚也奪眶而出。


    將我爸媽的屍體合葬後我們三人便回到家中收拾行李,眼看天色將晚我本打算再住一日,明天一早再前往城中,可寧楠溪擔心遲則生變,無奈之下我們隻能在傍晚時分離開村落,朝著縣城方向走去。


    由於寧楠溪和黎海腿上有傷,這一路我們走走停停,直至天黑也不過才隻走了一半的路程。


    眼看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若是再繼續趕路恐怕會有危險,於是我便提議先找個地方休息,等明日一早再行趕路,要不然的話寧楠溪二人腳也受不了。


    寧楠溪雖然不想停下腳步,可當她看到腿部捆綁的紗布已經被鮮血殷紅之時隻得答應下來,隨後我們三人便找了一個避風之地休息。


    說是避風之地其實就是一個破草棚,農村以地為生,莊稼的長勢看的比什麽都重要。


    每年莊稼即將豐收之時山間的野物便會來到田地裏禍害莊稼,因此村民就會想發設法來驅趕野獸保全莊稼。


    辦法無非幾種,一是利用鞭炮驅趕,先是用將點燃的香放在鞭炮的引信上,當香燒到一定程度就會點燃引信,從而使得鞭炮炸響。


    偷食莊稼的野獸聽到鞭炮聲便會嚇得四散逃離,不過這種辦法比較費用較高,村民一年到頭賺不了多少錢,雖說方法十分有效但很少有人使用。


    第二種辦法就是紮草人,將稻草用繩子固定在木頭上,再在頭部位置套上塑料袋或者是氣球,遠遠望去就好像有人在田地裏站著。


    一般來說野獸見到也不敢輕易進入田地禍害莊稼,不過這種辦法隻適用於比較笨的畜生,像狐狸或者黃皮子等畜生幾乎不會受到稻草人的影響。


    最後一種是最笨卻也是最管用的辦法,那就是在莊稼地中搭建草棚或者木屋。


    村民在莊稼即將豐收那幾天就住在這裏,晚上的時候基本上就是守夜,如此一來隻要有野獸鑽進莊稼就能夠被發現,從而以嗬斥聲嚇退他們。


    我們歇腳的地方是一片瓜地,由於現在已經是深秋季節,早就已經過了采摘時間,所以瓜地中隻剩下一片瓜秧,而草棚中也空空如也,除了一張木頭搭建的臨時床鋪外再無其他東西。


    一連走了數個小時我們三人早就已經疲累無比,隨便吃了點家中帶來的幹糧後便躺下休息。


    寧楠溪睡在木頭搭建的床鋪上,我和黎海則是睡在幹草上,夜風清涼耳畔不住傳來鳥叫蟲鳴聲,很快我們三人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間突然聽到草棚外好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一開始我以為是黎海或是寧楠溪起夜上廁所,可等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他們二人依舊睡在我身旁。


    見草棚外不是寧楠溪二人我瞬間驚醒,心想估計是有野獸闖進地裏了,不過現在瓜地已經空空如也,這野獸怎麽可能還來地裏刨食。


    原本我想叫醒寧楠溪和黎海一起出去看看,但見他們睡得正沉也就沒打擾,隨後我小心翼翼爬起身來朝著草棚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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