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純的歲月(中篇小說)張寶同 2016.1.2


    玉秀努力要把陳傑從記憶中抹掉,可是,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難了。有一段時間,她覺得已經把陳傑給忘掉了。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又覺得根本沒法把他忘記,就跟嚴妹子根本忘不了韓小易一樣。她之所以還對陳傑抱有幻想,是因為沒有任何信息表明她與陳傑的關係已經徹底完結。就好比沒有一個句號,就不能說這句話已經說完一樣。


    玉秀早就聽白鴒說過柏嶺三隊有個與陳傑一起在省師大上學的同學叫候文昌,要她去那邊打聽一下。可是,她一直都沒有去。因為她曉得她將得到的結果隻會讓她徹底絕望。盡管她與陳傑的關係還沒有一個明確的句號,但稍有腦子的人都會曉得,一個愛之至深的兩個戀人兩年中沒有任何往來,該是一種怎樣的信號。


    但是,玉秀還是決定要往柏嶺去一趟,哪怕事實真地會把她的幻想打得粉碎。這樣她就死了這條心,斷了這個念,把那個冤家深深地埋葬在她的內心深處,再也不讓他和他事打擾和煩惱自己。她之所以斷不了這個念,死不了這條心,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在這兩年中,向她攀親求愛的人少說也有二十多個,可是因為各種原因,一個也沒談成。她有時就想:這會不會是上天在用一種讓她看不見的力量操縱著她,支配著她?是不是月老已經用紅線把她與陳傑的腳拴在了一起?其實,該不該去柏嶺,玉秀心裏非常矛盾:去吧,好象有些自作多情;不去吧,卻有許多的疑惑和不甘。當然,主要還是白鴒一直在給她做工作。


    柏嶺是古塘公社的一個大隊,與紅花相鄰,距茶嶺要有十七八裏的路程,但離縣城較近。七月是一年最熱的月份,也是當地雙搶大忙季節。太陽老早就升得很高,明晃晃地照射著,不一會就把空氣曬得滾燙。她順著羅江江堤一路朝著柏嶺走著,心中充滿著惶恐和不安。


    走到柏嶺時,她一路打聽著來到了一片三麵環山的穀地。穀地的風景蠻好,有一大片水田和二十來戶人家。玉秀從沒見過這樣偏僻貧窮的地方。公雞在太陽下打鳴,小豬在房屋前拱食。男人女人衣衫襤褸,就象一群在街道上乞討的叫花子。房屋低矮破舊,仿佛被風一吹就會散架似地。


    在村口,有人幫她叫來了候文昌。這人身材魁梧,相貌老成,一副樸實憨厚的樣子。聽白鴒說他已二十四歲了,還沒談愛,但讓人一見卻象是個有了家室的中年人。他剛從田裏過來,破舊的衣服上沾著一身的泥水,顯得有些邋遢。這讓玉秀對他的印象一點都不好。


    見到候文昌,玉秀自我介紹,並講了找他的原因。文昌把她帶到了一間青瓦土坯,低矮破舊的小屋裏,遞給玉秀一個小凳,然後用一隻爛了邊的小磁碗給她倒了一碗涼茶。


    兩人喝著茶,開始聊了起來,候文昌對玉秀說,“是有個學生從紅花來的,他在英語係。”


    玉秀說,“對,他叫陳傑。”


    候文昌馬上說,“是的,他是叫陳傑。”


    玉秀問,“你常能見到他?”


    候文昌說,“英語係與中文係在一起,我們兩個班隻隔著兩間教室。每天早上我都見他在操場上跑步,在樓後的樹林裏背書。不過,他好象有個女朋友,與他同班,是我們學校最漂亮的校花,叫姚紫娟,家離學校不遠,每天騎車到校。他們兩人在一起都是用英語說話。同學們都說他倆是金童玉女。去年他還被學校評為新長征突擊手,不但在全校大會上作了報告,還參加了全省新長征突擊手表彰大會。聽說隻要獲得省級先進稱號,畢業分配會優選考慮。”


    本來,玉秀有好多的話要問,可是,聽候文昌這樣一說,好些話就覺得沒必要再問了。她暗自歎了口氣,說,“他好聰明,好能吃苦。”


    候文昌說,“是的,有一次我把時間搞錯了,五點鍾就起了床,一到教學樓門前才發現門還沒開,可他們班的燈已經亮了。後來,一問才曉得他每天早上四點鍾起床,從衛生間的窗子鑽進教學樓,就開始學習。”


    玉秀也說,“聽他哥哥說,他暑假都沒回過家,過年也隻是在家裏呆了三四天就回了學校。”


    候文昌說,“要不,英語係的學科競賽他老是第一名。他雖然是工農兵大學生,可聽他們班同學說他的英語水平比有些教英語的老師和教授都高。”


    聊過一會,候文昌突然問她,“你是他過去的女友?”


    玉秀搖了搖頭說,“他是我們隊裏的知青。我今天到柏嶺的一個親戚家來玩,路過這裏,就隨便過來打聽一下。”


    候文昌卻肯定地說,“你們過去是不是談過愛,後來他上了大學,就不再聯係了?”


    玉秀說,“沒得談愛,隻是關係蠻好。”


    候文昌說,“有麽子話,要我帶給他?”


    玉秀馬上擺著手,說,“千萬莫要對他說我來過你家。我的事你一概莫要對他說。”


    候文昌雖有疑惑,但還是說,“我曉得了。”


    離開柏嶺三隊,已近中午,玉秀順著一條狹窄的土路開始往回走。她沒有感到有多麽地痛心和失望,隻是有點小小的失落和感傷,因為她已經能夠接受這個事實了。顯然陳傑已經把她忘了,他已經有了女朋友,還是和他誌同道合的校花。他的優秀超過了她的想像,這讓她感到非常地不舒服,覺得他已經讓她有些望塵莫及了。但她並不恨他,也不怨他,她記著水書記對她說過的那句話,“莫要怪他,他是知青,他就是真心愛你,也不能與你結婚。”她知道她注定是要走上嚴妹子的那條路,隻是她沒有陷得那麽深那麽慘。因為陳傑一直在提醒著她他們不能談愛,怕的就是會遭遇這樣的結局。因為他們都無法逾越那道無形的鴻溝。


    正在小路上走著,就聽到身後響起單車的鈴聲。這鈴聲好耳熟,她回頭一看,好是驚奇,原來是張金瑞騎著車子跟在她的後麵。


    玉秀問,“怎麽是你?”


    張金瑞下了車子,推著車子走在她的身後,說,“紅花、古塘和清河是我的郵遞範圍,我每三天去一個公社。”然後問玉秀,“你是來找候文昌?”


    玉秀一驚,說,“你如何曉得?”


    張金瑞說,“因為候文昌與陳傑在一起上大學。”


    玉秀說,“我來走親戚,順便去了候文昌家。”


    可張金瑞說,“這裏哪有你的親戚,要說白鴒家有親戚,那道是真的。”


    玉秀說,“我是走親戚,信不信由你。”


    張金瑞說,“秀妹子,你好固執,這次去了候文昌家,總該死心了吧?”


    玉秀說,“我的心早就死了。”


    張金瑞要用車子帶玉秀,可玉秀覺得這路太窄,不敢讓張金瑞帶,於是,兩人就在小路上慢慢地走著。一直走到一條大路上,張金瑞看已到了中午時分,要帶玉秀去古塘公社去吃飯。玉秀不肯去,可張金瑞硬是把她帶到了小餐館跟前,兩人要了兩個菜,便吃了起來。吃完飯,張金瑞要送玉秀回家。玉秀說,“你不送郵件了?”張金瑞說,“過兩天再送不遲。”


    路過一片樹林,兩人在路邊的草地上坐下歇涼。這時,張金瑞說,“秀妹子,你就嫁給我吧。”


    玉秀說,“不行,我不喜歡你。”


    張金瑞一臉哭喪地說,“為何不喜歡我?”


    玉秀說,“你太油滑。”


    張金瑞說,“我可以改正。”


    玉秀說,“你改不了。”


    張金瑞急了,說,“我為何改不了?不信你可以看我的實際表現。”


    玉秀想了想,說,“那好,我就看你的實際表現,不過,首先,你不能再喝酒,你整天騎車走這種小路,多危險。”


    張金瑞聽玉秀在關心他,就好激動,發誓一般地說,“今後我決不喝酒。”


    玉秀又說,“還要多看書,少說話,不能吹牛說假話。”


    張金瑞說,“我保證。但你要考驗我多長時間?”


    玉秀說,“一直到我喜歡你。”


    張金瑞眨了眨眼說,“那該要多久?”


    玉秀說,“如果你等不及,就算了。”


    張金瑞馬上說,“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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