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詢搖了搖頭,不過他又說道:“府主打傷了他,他受著傷,肯定也跑不遠。”


    溫苒則像是不那麽樂觀的說道:“或許他在混亂中,跟著那些逃跑的魔族將領離開了也說不定,隻要不是傻子,計劃不成,他就應該知道走為上計,可不會傻傻的留在登仙府裏等人去抓他。”


    “是啊,我擔心的也是這個。”溫詢見到溫苒與沈勿臉色都不太好,他便說道:“這些事情就不用你來操心了,府主已經出關,不論什麽歪魔邪道都隻是小問題而已,宴清,你先送苒苒和你大師兄回去休息。”


    宴清點頭應是。


    回去的路上,戰鬥痕跡隨處可見。


    宴清將一些情況告訴了他們,在魔族入侵時,其他門派的客人也出手幫了忙,但是魔族來襲十分突然,選擇在這個時候來鬧事,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應對起來還是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魔族像是沒有目的的到處攻擊,其實那都是掩人耳目的手法,但也成功的叫人猜不到他們的目的。


    也是到了後來,他們才發覺魔族目的不在長夢峰,也不在封物閣,而是在劍閣,但究竟是為了什麽,卻尚不可知。


    宴清又道:“四師弟也受了很嚴重的傷,如果不是他拖著受傷沉重的身體來找師父,我們都不會猜到師妹你居然會被逼著往造化山的方向跑了,還有秦師妹……她真的被魔族控製了?”


    溫苒點了一下頭,“她被魔族帶走了。”


    宴清又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大師兄,他和很多人一樣,對於被假的大師兄蒙騙一事,既感到氣憤,又心懷愧疚。


    宴清出聲道:“大師兄,我們今後一起想辦法把秦師妹救回來。”


    知道這是宴清在安慰自己,沈勿動了動唇角,輕輕的“嗯”了一聲。


    在分岔路口的地方,溫苒道:“二師兄,你送大師兄回去休息吧,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行。”


    宴清愣了愣,“師妹,現在登仙府還未太平下來,你一個人走的話……”


    溫苒指了指天空上由金色光芒組成的網,“這可是府主施的法,在乾坤無量的陣法下,所有妖魔鬼怪都無所遁形,要是不想被灼燒魂魄而死,它們就該知道趕緊跑了,放心吧,我一個人走沒事的,不說了,我累了,我先去休息了。”


    眼看著溫苒頭也不回的離開,宴清心底裏的話隻能憋了回去,他是想說這個時候師妹應該會想多陪陪大師兄吧,但師妹走的很幹淨利落。


    宴清看著靜默不語的沈勿,他幹巴巴的說道:“大師兄,師妹肯定是需要點時間調整好心態,你別多想。”


    沈勿神色平靜,“能和我說說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嗎?”


    宴清說:“好。”


    他情商雖然不高,但心中也默默地決定,有些事情可以說的仔細些,有些事情就應該說的粗略些。


    沈勿說道:“尤其是那個人與師妹的事情,我想聽得仔細些。”


    宴清:“……”


    他忽然覺得好有壓力!


    因為有了府主出關,登仙府的魔氛頓時被一掃而空,溫苒一路平安的走到了自己房間門口。


    但她推門而入的刹那,便察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息。


    她手中剛化出長劍,有什麽東西纏上了她的腰,將她從門口拖進了屋子裏的角落,房門關上,隔絕了月光,屋子裏隻剩下了一片漆黑,沉悶的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腥味。


    “苒苒……”


    她落進了一個微冷的懷抱裏,那噴灑在她臉側的呼吸都是冷的。


    可是聽到了這熟悉的聲音時,她緊繃的身體習慣性的放鬆了下來。


    “苒苒……苒苒……”他不停的叫著她的名字,還拚命地把她往懷裏壓緊,完全不在乎她手裏的劍有可能會刺傷他。


    溫苒握劍的手幾次握緊又放鬆,最後還是選擇收了劍,但她也沒有伸出手去抱他。


    她問:“你怎麽還沒走?”


    如果不趁著現在逃跑,等到登仙府一切都安定下來的時候,他想走都難了。


    “我想見你。”


    就這麽簡單的四個字,竟然讓室內的空氣都好像沒那麽沉悶了。


    有溫熱的夜色滴落在她的手背上,血腥味揮之不去。


    溫苒微微從他那禁錮著她的懷裏退出來,她抬手,要捏出一個小小的火訣點亮屋裏的蠟燭,卻被他先一步的抓住了她的手。


    在黑暗裏,他的聲音低低的傳來,“苒苒,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


    溫苒心底裏憋著的那股火氣終於冒了出來,“多難看?是你長了尾巴了?還是你身上長了鱗片了?”


    他身體僵硬,嗓音裏不禁都有了慌亂,“苒苒,我……我……”


    卻因為難以啟齒,他不敢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溫苒深吸了一口氣,反過來抓住了他的手,“在北域的那段時間,你或許都不知道你在睡著了的時候,會不自覺的露出白色的尾巴緊緊的纏著我吧。”


    是的,溫苒早就發覺他身為人類的身份不對了。


    可是那個時候他在人前一個樣,在人後又一個樣,借著能和他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她也曾經觀察過他是不是用了什麽改變容貌的東西或者是術法,但事實證明,他就是這副容貌。


    正如溫苒之前所說,哪怕是雙生子也總會有細微的差別,但是這差別在他的身上並不存在。


    她便隻能猜測登仙府的大師兄,確實並非人族。


    那是在北域的第一晚,他纏著她睡著了之後,溫苒半夜就因為感覺到不對而醒了過來。


    然後她就差點被嚇到心髒驟停。


    少年睡得很熟,緊緊的擁著她不肯放手,可被窩裏,他的那雙腿卻成了白色的尾巴。


    那長長的尾巴從她的腿上開始纏起,繞了一圈又一圈,直至纏到了她的胸前。


    甚至是一低頭,她就能看到那翹起來的尾巴尖尖,偶爾隨著他的呼吸時,便輕輕的跟著動一下。


    她討厭昆蟲,當然也不喜歡那像是沒有骨頭的,在地上蠕動的爬行動物。


    天知道最後她究竟是怎麽接受了他的尾巴的!


    少年幹淨的聲音裏藏著顫抖,“苒苒……你早就知道了……”


    “是,我早就知道了。”溫苒還是點亮了燭火,她看著眼前的人。


    那白色的蛇鱗零星的點綴在他的脖子和側臉上,褐色的豎瞳裏就算落了燭光,也還是顯得那麽陰森詭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的存在大概還是有點道理的。


    因為對於與自己不一樣的種族的生命有了人類一樣的形態時,心底裏就會自然的湧現出一股不適感,所以人們才會忍不住用惡意去揣測他們。


    而她此刻正靠在這個異類的懷裏。


    坐在角落裏的少年,他的身上還有著好幾個血洞正在流血,染紅了他的白衣。


    許是之前擔心她害怕,他長長的尾巴都盡量的蜷縮在一起,不讓她觸碰到,她早就知道這白色的尾巴有多麽的幹淨,到了後來,她心底裏甚至都願意用漂亮兩個字來形容。


    但現在,這條尾巴上傷痕累累,鱗片掉落的地方能看到模糊的血肉。


    他的臉色蒼白到了可怕的地步,生命力似乎正隨著那傷口裏的血液而流逝。


    但他像是恍若未覺,隻是一昧的用那雙不屬於人類的眼,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溫苒拿出了一個藥瓶,她的手抖了好幾下,才成功的把補血丹倒了出來,送到了他的嘴邊,她說:“吃了。”


    他聽話的張開了嘴。


    溫苒又努力保持冷靜的從藥瓶裏倒出來藥,可這次還沒等她送到他的嘴邊,那安靜了許久的白色尾巴終於按捺不住,即使是布滿了傷痕,也統統都纏繞在了她的身上。


    尾巴把她腰間都勒的緊緊的,微微用力,便帶著她陷入了他的懷裏,鼻尖縈繞著的都是屬於他的血腥味。


    都貼得就這樣緊了,他卻還不滿足,還要用雙手禁錮著她,不容她有任何退後的可能。


    他的頭埋進她的脖頸間時,那側臉上的鱗片咯得她的脖子有些癢。


    還記得在北域,他們墜下了山洞後,她曾經生氣的說了那麽一句話:“就算是你下地獄了,你爬也要給我爬回來!”


    而到了現在。


    遍體鱗傷的少年,在這個血腥味彌漫的屋子裏,牢牢的抱著懷裏的女孩,輕聲的說:“苒苒,我爬回來了,所以……你不要丟棄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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