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媽還是有些怔怔地,剛才的吳興吃的確實少,一小碗小米粥,半個雞蛋羹再加上幾個小餃子,這頓飯就算吃完了?吳媽皺皺眉,卻見吳興已經將桌子收拾了大半,忙伸手攔道:“擱那,擱那,一會兒媽再收拾。”隨後疑惑地打量了一番吳興,極嚴厲地訓道:“我告訴你啊,小興,咱可不許減肥,你瞅你都瘦成啥樣了?一個大小夥子的,減啥肥?把身體都給減壞了。”


    “沒減肥,沒減肥。”吳興忙否認道:“真的是昨天晚上吃多了,又油又膩的,得兩天才能回過勁兒來,放心吧,媽,你兒子又不胖,有啥減的?”吳興玩笑地支應著,這頭已將東西遞給站在炕沿邊上的吳爸,將桌子收拾完了。


    吳媽拿著掃炕的掃帚掃了兩下,又不知自哪拿了條抹布將炕擦幹淨,吳興站在一旁瞧著吳媽利落幹活的樣子,心裏頗感安慰,爸媽的年紀還不算太老,自己還有時間好好孝敬他們。


    吳媽收拾完了,才抬頭問吳興:“中午想吃點啥?媽給你做。”


    “唔,別忙了,中午叫上我二哥一家,咱們去狗肉館吃吧?”吳興不是什麽小動物愛好者,在鮮族自治區生活的他,對這一特色也特喜歡的,不回來不惦記,回來了,就一定要吃上兩回。


    “明天吧,我給你大哥和你大姐一早打了電話,他們明天過來,再一塊堆兒吃。”


    “明天吃明天的,今天吃今天的,去吧。”吳興其實就是不想讓吳媽太忙乎,少做一頓省一頓事。


    “噯?你想吃烤串嗎?中午去你哥吃串吧。”吳媽白了一眼吳興,想了想,提議道。


    “不好吧?”吳興為難地道,他其實是不想看吳二嫂的假笑樣,去他們家吃吧,給錢肯定不好,不給吧,人家嘴上不說什麽,心裏還不定怎麽覺得婆家人怎麽占便宜呢。


    “有啥不好的?中午就去他們家,他爸,你去跟他二哥說一聲。”吳媽這人脾氣爽直不會轉彎,且極具老觀念,覺得吃兒子用兒子的那是理所應當,她才不會顧慮兒媳婦會有什麽想法。何況,吳媽同這二兒媳婦一直有些犯杠,甚至有點較勁兒,隻是苦了吳二哥,脾氣有點慫,又怕老婆,更是夾板氣受的難過,吳興勸過,卻沒什麽作用,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的,何況,他離家離得那麽遠,雞毛蒜皮的小事,也難調停,不過,吳二嫂的小心眼還是有些過。


    吳興見吳媽拿定了主意,也不好再說什麽,想了想,回了西屋,拿了自己的提箱出來,裏頭隻放了幾件衣服,大部分則是茶葉禮品,還有給吳爸吳媽帶的營養品,吳興將東西分了分,給大姐,大哥,二哥家的,之後將其他的東西一股腦兒的全給了吳媽。


    吳媽臉上笑眯眯的,看得出來是從心裏高興,可嘴上仍就嘟囔著:瞎花錢,買這些東西幹啥?不會過日子之類的雲雲。


    吳興也不反駁,隻是嗯啊聽著,隨後拿著東西再給吳媽講解一番,吳媽聽的認真,當寶貝一樣的收了起來。


    吳興囑咐:“東西一定要盡快吃,有保質期的,別留著。”


    吳媽滿口應了,老年人,迷信各類藥物,不過,吳興也提醒他們不要隨便相信來推銷的,可是,確實擋不住受騙,小鎮不繁華,相對還好些,魔都裏,哪戶退休在家的老年人少受了騙?


    吳興回了家後,身體裏的懶筋真是統統都冒了出來,他在吳媽屋裏看著電視,不是躺著就是倚著,除了上個廁所,還個大門都不出。


    吳媽跟吳爸倒是不閑著,一會聽他們在門外胡同裏跟鄰居打著招呼,嗯,小兒子回來了,嗯,在魔都的那個,唉,都是些辛苦錢,怪不容易的,嗯,還行吧……,話意是謙虛,但高高的音調裏卻滿帶自豪,一會兒又商量著上許村那割幾斤牛肉,他們家的牛肉好,一會兒又說買點凍梨,吳興愛吃這個,東一榔頭,西一杵子的,聽得吳興嘴角不由地牽了起來,但那笑容不過維持了幾十秒,就被一陣抑鬱的苦澀所替代,麵上又顯出心事重重來,想來,是憶起習振生那‘鱉犢子’了。


    所有經曆過苦難的人,生命裏都會留下一道刻印,而那道刻印必然會成為其餘生的夢魘。而這兩世裏,給吳興留下的兩個夢魘,一個是蘇鬱,一個,則是習振生。


    吳興背靠著厚厚的枕頭,有一搭同一搭的看著電視,炕很熱呼,屋子很溫暖,吳爸吳媽的聲音時而傳來,吳興覺得眼皮有些沉了起來,他向下縮了縮,腦袋靠到枕頭上,閉上了眼。


    再醒過來時,身上搭著被子,吳媽的聲音壓得很低:“串店人多嗎?讓老二留了桌嗎?”


    吳爸的聲音也很輕:“留了,今天人還真不少,我看老二挺忙的,這還在年關放假裏頭,就這幾天生意好。要不,咱過兩天人少了再去吧。”吳爸這人一輩子息事寧人,他不想與二兒媳婦關係鬧得太僵,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你這人真是……”吳媽這聲音一下提高了八度,隨後又壓了下去,吳興都能想像得出吳媽瞪眼的樣子:“你就慣著她吧,越來越不識臉,兄弟回來,慢說吃老二家一頓,就是天天吃她的,她敢放個屁字?能耐的她,做老爺們的主,你呀,就是敬她,敬得她顛顛腚……”吳媽又憤憤然絮叨起來。


    吳興撇撇嘴,一個巴掌拍不想,吳家這脾氣啊,說實話,自已兒女對其也頗多怨言,更何況是兒媳婦了。


    “媽。”吳興在炕上揚聲喚了一句,說道:“我沒休息過來,不想過去吃串了,我想喝他們家的羊湯,讓我爸給我弄一盆過來唄?”吳興趴在炕上,蹭到炕沿邊,衝著吳媽犯膩。


    “別聽你爸的,就去吃他的。”吳媽有些賭氣,聲音硬硬的。


    “媽,我犯懶,外頭那麽冷,我不想動彎兒了,何況,我昨晚吃的還沒消化,再吃烤串,膩了巴嘰的。要我說啊,咱就弄碗羊湯,灑上羊醬,泡點米飯,坐在炕頭一吃,多美呀,我哥那人多,鬧哄哄的,吃也吃不好。過兩天人少了,咱再去,吃個踏實,多好?”


    吳媽遲疑了一下,想了想,覺得吳興說得也對,就對吳爸道:“那聽小興的,你去打點羊湯,再拿點羊醬回來。”


    “誒。”吳爸應得痛快,他就覺得消停的比啥都強。


    午飯,在吳媽的盯視下,吳興勉強喝了兩碗湯,吃了整碗飯,吃得胃裏很不舒服,他借口上廁所,回了西屋找了兩片藥吞下,就裹著吳爸的棉大衣在自家院裏溜達。


    吳媽小院不大,弄得相當幹淨,一個豬圈,就圈了一頭豬,想來是年底殺了一頭,因為那圈最多也就能養兩頭成豬。還有個狗窩,栓著條黑狗,瞧著吳興哼哼地把頭縮了起來,這兩天,吳爸一看它衝吳興叫,就踹上兩腳或是罵上兩句,看來,是長記性了。再來就是一小片菜地,早春天冷,還堆著一小塊未化淨的雪,再來就是廠房,旁邊是柴棚和煤棚,整齊且有序,透著家主人的爽利。


    吳興深深地吸了口氣,望著陽光通透下的小鎮環山,覺得此景隻應畫中,美的不得了。可為什麽,人都要往外奔呢?為什麽,一定要去自討苦吃呢?想來,都應了錢老先生那圍城真理:圍在城裏的人想逃出去……


    吳興在院子裏溜達了兩圈,覺得好受點,就跟吳媽招呼了一聲,回了西屋午睡去了,真是懶人生活,連澡都想不起來洗了。


    第二天,吳大姐一家,吳大哥一家,吳二哥一家都來了,去的狗肉館,不論真心假意的,大家都樂嗬嗬,喜氣洋洋的,吳興包了三個紅包,侄子外甥女的一人發了一個,吳大姐夫和吳二哥還要揪著吳興喝酒,被吳媽嚴厲嗬止了,在吳媽眼裏,吳興還是小小的,未成年的,是堅決不許碰煙酒的,吳興笑眯眯地以茶代酒,敬了一圈,大家就把這頁不太愉快的地方揭過去,又鬧嗬起來。


    吳家在家呆了七天,也就兄姐回來鬧了兩天,餘下的日子都是坨在家裏懶過去的,到了正月十五,兄姐又都回來聚集了一天,第二日也就散了。吳興的電話安靜到正月十六早晨十點就響了,不用看,吳興也知道是誰,他咬咬牙根,還是接了。


    吳媽正在院子裏給吳興收拾東西,這個要他拿,那個讓他帶,都是些鬆籽,木耳,蜂蜜,厥菜之類的土特產,大包小裹的弄了一大堆,還囑咐他記得給同事帶些,尤其著重提了一下習振生,說他這個經理人好,和氣,接電話時說話很有禮貌,讓吳興跟著他好好幹,有功夫,帶家來玩玩之類的。


    吳興心裏苦笑,嘴上卻痛快地應了。


    吳爸吳媽直把吳興送到車上,吳興隔著窗子讓他們多注意身體,有事打電話,吳媽應著應著,眼圈就紅了,片刻兒,就開始抹眼睛,吳興鼻子酸澀,臉上的笑忍得都有些僵,直揮著手讓他們早點回去,可直待車開出去好遠,吳爸吳媽仍佇在原地遠遠地望著……


    吳興回身,吸了吸氣,將淚咽了回去,他現在身上存儲了些力量,可以繼續麵對殘酷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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