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20)


    林雨桐從朱鐵頭的手裏得了一個名字,然後拿出來轉交給馮所。馮所瞧了一眼,就往出走,“還得再叫小金跟我們跑一趟,這邊你自己處理。”


    是去調度站抓人的。


    林雨桐應承了,看著四爺開車帶著半個車廂的人離開。那邊林美琴在會議室裏出來了,看著這麽大張旗鼓的陣勢給嚇了一跳,然後急切的看向林雨桐,“四丫――”


    這是怎麽了?


    不等林雨桐過去,她就先疾步走了過來,“咋了?這是要抓誰?”


    林雨桐問她:“弄回去的糧食你吃了嗎?”


    說不吃你也不信呀!她沉默了一下,“我不是自己樂意去那個大隊的,我是被逼無奈的。我在村裏不得自由,當然是給我啥我吃啥了。”


    林雨桐看她,“媽,你得說實話,要不然,真的誰也救不了你。”


    怎麽就說到救不救的事上了呢?“我是舉報人!我跟他們又不是同夥!”


    “可還有一種舉報人叫做棄卒保帥!”林雨桐就歎氣,“之前從來沒有出過這麽惡劣的偷盜案,竟然偷了救濟糧。你不是家庭婦女,你明白偷救濟糧是啥罪過。朱鐵頭也不傻,為啥早不偷晚不偷,早幾年都不偷,就今年這個時間點偷了呢?巧了!這個時間之前他娶了你,且在他偷這個的時候,你剛發現你懷孕了吧?”


    所以呢?林美琴一下子明白了這前後的邏輯,“所以我就被懷疑是這個案子的主謀?”


    難道不是?


    林美琴喊起了冤屈,“天地良心,我真沒叫那個挨千刀的這麽幹?”


    “那你就不好奇這糧食是打哪來的?”


    “我問了,他不說。”


    “他不說,你就該不知道呀!不知道你憑啥舉報呢?能來舉報,就證明你之前肯定知道。既然知道,你還吃了糧食。吃了就算了,還這麽巧,這個時間來舉報了。我們把人抓了,你舉報了?!真當人家傻呀?人家會想著,瞧瞧,這個女人她藏不住了,怕人家先把她供出去,於是,就先發製人,先咬對方一口。”


    “不是!我沒有!”


    “你說你沒有不行呀,得別人認定你沒有才可以。”林雨桐靠在院子裏的樹上,說話不緊不慢的,“你說的被脅迫的這個說辭,說的通嗎?那小紅旗大隊可不是隻朱鐵頭一個人,你們能各執一詞,有辯解的餘地。那也是一個大隊的人,人再少,幾十戶人家,百十口子的人是有的吧?你總不能把這麽多的人口都給封住,或是給人家下了迷魂藥,叫他們跟你眾口一詞!”


    “他們都是一夥子的,證言不能取信。”


    “人一過百,形形shai色。”林雨桐就道,“這是老話了。一個大隊百十口子人,要是一一審下來,每個人的說辭都會不同。有人會保朱鐵頭,有人會為了自保推朱鐵頭一把,這個話對吧?”


    對!人心如此!人性如此!


    “但對於你的一部分,他們不認為是重點,因此,說謊的概率不大。公安局裏,審訊專家多的事。好些還是當年跟te務對上過的人,他們是那麽好騙的。況且,電廠要建了,凡是這樣的單位,反te的警惕性就不會喪失,上麵也有意加強這邊的安保力量。三兩句謊話為自保這是小事,可謊話得看你放在啥時候說。錯誤的時間,一句半句的謊話都會要人性命!”


    啥意思?


    “鐵路,煤礦,電廠……”林雨桐說著,就從兜裏掏出一份文件,“你大致能看懂,你看看上麵寫的是啥?”


    是一份提高警惕,防te務破壞的文件。


    林美琴臉色都變了,“你這是啥意思?”


    “我是啥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人會怎麽去聯想。”林雨桐就道,“你先是夜半三更跑到試驗田,那邊明顯是帶著上麵的政治任務的。而後你又□□越嶺的跑了,走的時候竟然還打劫了金家!也就是我給先法子壓下去了,沒叫因為這個給你定罪,否則,你以為你說要舉報,調度站那邊就能對你客氣以待?你跑了,你說你是去省裏要說法告狀去的,可你卻鑽到深山。迷路了?可別人會想,你是不是找啥礦呢?是不是想摸咱們的鐵路線呢?甚至於,電廠將來招工,你是不是想混在其中……”


    不是!沒有!


    林美琴臉真的白了,頭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其實這種文件,一年不下十回也下八回。隻是放下如今這個當口,被林雨桐這一句一句給逼問了,她自己都覺得,要是真有這麽一個人跑到黑山村,自己非得想法子把這人打成敵|特不可!這可是大功一件。連升三級未必不可能!


    她會這麽想,那別人憑啥不會這麽想。因為她發現,她確實是無法解釋的清了。


    林雨桐就歎氣,“咱們村那邊,你是把人得罪完了。我哥給人家幫不上啥忙,也就無所謂跟誰有人情。就算是我,可我才能結交幾個人。要真是有人跳出來……你最知道了,這種事不用講證據,一個疑心就足夠了。”她看著她,“所以啊,我現在都幫不了你。你得好好想想,想想你的措辭。朱鐵頭因為你肚子裏的孩子可能會護著你,可就像是你說的,一個村就是一個族,人家是護著朱鐵頭還是護著你,這就不好說了。”說完,她就打哈欠,往會議室裏去,“顛簸了一天一夜了,真累的夠夠的。我睡一會子去,你隨意!想跑就隨便跑,沒人攔著。你知道是啥性質,會有啥後果就行。我也任命了!大不了就不幹了唄,回去種地去算了。我做好被你連累的準備了,但好在我是立功回來的,你就是再大的罪過,我總歸是不會落到泥裏去的。至於我姐我哥他們,那時候誰也顧不上誰了,由他們去吧!不過也不至於太悲觀,他們跟你劃清界限,改姓金,基本也沒大事。金家出身沒問題,金勝利跟郭慶芬一離婚,人家的成分回來了,我哥我姐得了金家的庇護,說不得能躲過你劫。最壞的不過如此,你隨意。”


    林美琴麵色轉換不停,不得不說,這次真是嚇住了。她站在院子裏,琢磨著四丫的話。她一時想著,不會有人真往那個方向害自己,村裏的人沒這個腦子。可轉念又想,村裏的人沒有,可樊主任有呀!之前把人欺負成那樣了,她不得報複回來?那人可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最恨的就是敵人。還有張寡婦和郭慶芬這些人,那都是恨不能上來就踩自己一腳。隻要有人引導……對了!隻要有人引導!


    她小心的朝會議室的方向看,自家這四丫不是省油的燈。當時那一刀砍的,這死丫頭記仇呢。她是真敢砍自己一刀的那種人!可既然一直沒砍,怕不是顧念母女之情,而是懼怕人言。可這刀有有形的,也有無形的。就像是這次的事,隻要她稍微引導一下,就可能按照她剛才說的發展。她會摁下自己,叫自己在大牢裏過一輩子,甚至吃槍子都不是不可能。


    到那個時候,他們咋處理自己都是占理的。


    能心存僥幸嗎?不能!她在心裏權衡,最後一咬牙,敲了會議室的門。


    林雨桐的鼻子吸了吸,後廚的飯菜做好了。她這才起身,將門打開,朝後喊了一聲,“大叔,別忘了前麵在押的幾個人的飯。”


    後麵應了一聲,“先給你送來。”


    “多一份,給我媽的。”


    “好嘞!”


    林雨桐叫林美琴進來,揉了揉臉,“等著吃飯吧,別管啥事,飯總要吃的。”一副不準備掙紮的樣子。


    林美琴看她,目光複雜,“你爸就有心眼,也愛跟我藏心眼。你比你爸的心眼還多,還會跟我藏心眼。”


    林雨桐麵無異色,“愛怎麽說怎麽說吧。反正是沒心眼的你瞧不上,有心眼的吧,你怕比你強。我像誰沒關係,能活下去就行唄。我這人最好的一點,就是想的開。”


    林美琴坐著沒動,“我就問你,朱鐵頭還能保得住不?”


    “看情況吧。”林雨桐就道,“回頭問問,看小紅旗大隊那邊是怎麽說的。他若是把糧食確實是給大家夥分了,那邊也確實是日子過的艱難,那這就屬於情有可原的。若是再弄出個主謀啥的……”


    “我若是偷盜主謀,難道我就不是情有可原?”


    “他們本心是為了吃飽肚子,你要是身份可疑,那你的初衷真的是為了大家吃飽肚子。”


    林美琴從來沒發現自家這死丫頭這麽無賴,她是非要把自己定死在敵|特這個罪名上了。壓下心口這口氣,她盡量心平氣和,“……其實,我之前跟你說的,就是怕你會對我這個媽有想法,也是怕你們在這邊不好做人。既然你這麽說了,想想,連累你們有一個那種罪名的媽,倒不如跟你們說實話。按說這些話我都不該跟你說的,說起來也確實是張不開嘴……”她說著就低了頭,“那個……我其實一直有心再嫁的,怕你們反對。”


    林雨桐心裏一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林美琴不停的搓著衣角,“我才十多歲的時候就嫁給金勝利了,確實是過了兩年夫妻還算和順的日子。後來跟你爸結婚了,那種時候我能有啥心思……自從懷了你,就沒跟你爸一個屋住過。如今你們長大了,你倆姐姐有工作了,你哥也奔著正事去了,你姥沒了之後吧,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我就想著,再找一個吧。那天晚上去試驗田,其實是想找那個侯老師,聽說他是離婚了下|放到咱們縣的,我覺得年紀還算合適……可是吧,沒想到驚了驢,大家都給出來了,我這一時不知道該咋說,這才誤會了。”


    完美!就是一個單身中年女人想約談單身王老五這點事。說出來是挺羞恥的,但我沒罪!


    林雨桐隻露出驚訝的神情,別的卻沒說。


    林美琴見她沒反駁,精神一震,就道,“這事我都沒法解釋,我要不走,更是說不清了。我就想著,去金家找金勝利,看看他回來沒有?要是回來了,我好歹坐他的車能走。當天去當天回的,說不得半夜去,趕中午我都回來了。可就是那麽巧,金勝利沒在家。隻老太太在家呢,當時我過去的急,手邊沒東西拄著,才拿著砍刀的。我跟老太太借了點錢和糧食,可大家都知道,我跟那老太太的冤仇結的深,我說借,她也借了,過後非說是搶的,這麽害我。這可是冤枉我了!”


    很好!連這點事都給抹平了。不完全脫罪,但她跟老太太屬於各執一詞,隻要錢財歸還,能怎麽的?


    林美琴越說越順,“我是有心想找個人過日子的,之前煤礦上那些工人的資料我都看了,也接觸了一些工友,知道一點消息。北麓縣那邊,娶媳婦難。好些響當當的漢子,就是娶不到媳婦。我就想著,在咱們跟前,我這樣的想找個男人隻怕不大容易了,那就上遠點的道兒去找。然後就找到了小紅旗大隊,這也是誤打誤撞。在那邊住了三天,我瞅中朱鐵頭,成分好,人長的也體麵,比我小了五六歲,壯碩當用。我就跟他在那邊過了!其實我當時是想招贅回來的!如今也還是這個想法……這不是還沒跟他商量好嗎?


    “那麽就是說……你就是奔著找男人才出去的?”


    “對啊!畢竟這把年紀了,話要這麽說,我也覺得不大體麵。”可我沒罪。


    林雨桐抬起頭,朝端著飯在門口的後廚大叔尷尬的笑了笑,“您怎麽還給我送來了,才說說完話我自己去端呢。”


    這大叔把放著油餅和雞蛋的那一碗遞給林雨桐,“你吃這個。”


    林雨桐把雞蛋和油餅都給林美琴,“我媽懷娃了,得吃點好的。”


    這可是好東西,林美琴自來也沒讓孩子的習慣,給了就吃,一點也沒有不自在。


    這大叔都氣壞了,就沒見過這種不要臉麵的媽。你說你這麽找男人,這公社上下都知道了。叫小林咋做人嘛!


    這孩子年紀不大,爽爽利利的,又會說話,又會做人,幹啥事都大大方方的,跟她爸一樣,當真是善人。這當媽的,咋想的!


    這可真應了那話:可惜傷了這麽個好人兒的體麵!


    他安慰孩子,“晌午大叔給你單做一碗手擀麵,豬肉炒臊子!”


    噯!林雨桐啃著玉米餅子,應著這大叔的話。


    等人出去了,林雨桐就道,“這個說辭,是傷體麵。但也正因為事關風月,傳播最快。你想引導輿論朝這個方向想,把你從敵|特那事上擇出來?”


    林美琴得意一笑:丫頭!別覺得就你有心眼,你媽也有。你能這麽聰明,你以為隻你爸聰明就行嗎?先得是你媽聰明才行。林雨桐看了她一眼,“可你得知道,這事要是傳出去,你就得跟朱鐵頭結婚,正兒八經的那種。而且你想招贅估計沒戲!我接觸了這人,發現這人大男子主義的觀念特別強,他肯定不樂意。所以呀,你這事難成。”


    “不能招贅我就嫁。”林美琴摸了摸肚子,“我肚子裏懷著呢,她敢不要我?先結了婚再說其他!”


    林雨桐一臉愕然的樣子,“你還真準備嫁?”


    “嫁人而已!”林美琴把最後一口油餅塞進嘴裏,不等咽下去就趕緊把雞蛋拿手裏,“我是你媽,沒教過你啥。但有句話我覺得就得我這當媽的教你。”


    嗯!你說。


    林美琴一臉的嚴肅,“那話是怎麽說的――男人越娶越害怕,女人愈嫁愈膽大。半輩子過來了,嫁了兩回了,我是真就覺得,這話很有道理。跟誰過都別委屈自己,離婚咋了?不丟人!過的好就行。”


    是!你離了兩回覺得離婚不難,就覺得應該不難。那是遇上兩個不樂意跟你過的。這個男人――你想離婚?你去試試去!人家不用打罵,隻要一方麵不同意,你這個婚就是離不了。


    至少十年內是這樣。


    這也就足夠了!


    林雨桐點頭,表示受教,“既然如此,那……怎麽著呀?還得叫我們敲鑼打鼓,大張旗鼓的再嫁一回媽?”


    “這是最好沒有了。”林美琴覺得三個女兒現在都是拿工資的,這個婚禮辦的起,“一則,也是為了你們的名聲好,父母另外成家,這該支持才是。畢竟嘛,婚姻自由可不止是父母不能幹涉子女的婚姻,同理,子女也不能幹涉父母的婚姻。你們要是有這樣的見識,那對你們在單位上都是有好處的。二則,我最後自私一回,也叫朱鐵頭看看,我到底是啥成色的人。以後……我畢竟離你們太遠,有事想找人幫忙也難。叫他見識見識,也該知道以後怎麽對我。三則,我上次走的不榮耀,這回我得風風光光的出門子。叫她們瞧瞧,我林美琴不是沒人要!我不僅能找到男人,還能找到更年輕,更體麵的男人。”


    “這是你的道理!況且,這事隻我答應還不行,還得我姐和我哥答應。”


    “她們有啥不答應的?有啥權利不答應?”林美琴這會子思路清晰,竟然覺得這個主意不僅解了眼前的局,還能解決很多原本存在的問題,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局了。她目帶威脅,“這婚事你們給我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你也不要拿你姐你哥來敷衍搪塞我,我告訴你,你們要是不答應,那我就上你們單位去問問,幹涉父母自由是不是違背了婚姻法。不僅你的單位,就是你倆姐姐也一樣,農場那地方,叫人抓住把柄人家就有理由開除,反正等著進裏麵的人多著呢。隻要你們三個答應了,你哥答應不答應,有啥要緊的?三對一,少數服從多數。”


    來收餐具的大樹把碗抽走了,對著林美琴冷冷的哼了一聲,得虧之前還把她當個好人,原來是這麽個成色。他就跟林雨桐說,“你二姐要是不答應就別答應,愛告就叫去告唄!從那邊開除了就過來了,食堂還要她。轉正的事包我身上了。”


    林雨桐苦笑,“叔,我們大了,咋都行。不外乎受些流言蜚語。可我媽肚子裏那個……不能不考慮。不能叫孩子生下來沒爹吧。這也是前撓腔子後撓心,咋思量都隻能如此。順著她吧,要不然咋辦呢?”


    是啊!不還有個更無辜的孩子呢嗎?


    這大叔出去就跟正在食堂吃飯的人說,“到哪都是好人受欺負。”


    來上班的公社領導聽了個實況轉播,都覺得有些羞臊,當時他們哪個沒被這個女人欺騙過?結果呢?是這麽個無恥之人。


    林雨桐把林美琴先安頓在會議室,那邊馮所也回來了,該抓的也抓回來了。她跟馮所商量,“先把我媽關兩天,我媽這人心思活泛,就怕她跑出去直接往北麓縣去了,告狀倒是小事,就怕扇動的那邊一個大隊的人跑過來鬧,那是要出政|治事故的。”


    還別說,真有這可能。林美琴有這個腦子,也有這個能耐。


    馮所就道:“在這事處理完之前,就叫她在禁閉室裏呆著。”也是服了這個女人了。


    林雨桐下去安排,跟林美琴道:“得審完了那邊才能審朱鐵頭,你作為嫌疑人,得留下來。放心,我安排好了,住幾天就行。別怕我不出力,要是能不被你牽連,誰還樂意被牽連不成?我知道輕重。”


    林美琴信這話,母女的關係不是想撕開就撕開的,四丫一定會盡心盡力的。她安穩的住下來,去禁閉室就去禁閉室,昨兒趕了一天的路,昨晚又是顛簸又是熬夜的,困了,累了,得歇歇了。


    林雨桐等四爺在這邊的食堂吃了飯再來看,人家已經睡著了,鼾聲震天。


    四爺是吃了一頓飯的工夫,就聽食堂的人把這邊的情形學了個全場。不少人還跟自己說:“小林是小林,她媽是她媽,可別因為這個對小林有意見。這次嫁出去了,回頭一年來不了一兩回,怎麽打發不是打發?不妨礙你們啥。”


    都是好心人呀!包括林美琴在內,這麽些人呢,都沒發現桐桐是怎麽把人一步步的引到她給對方鋪好的路上的。可林美琴咋說的,咋辯解的,卻鬧的人盡皆知。


    說起來,一切都在公社大院裏。


    回頭等林美琴反應過來再想說啥,嗬嗬!誰信。


    他摸了摸桐桐的頭,等閑她都是直接懟,疾風驟雨,不給人任何反抗的機會。但要是真叫她算計人,她也能步步為營,和風細雨之下,愣是半點痕跡不留。


    幹的漂亮!


    這次回去是開車回去的,四爺叫她靠著睡覺,當真是一晚上一眼都沒眨。


    上了車林雨桐就睡,睡的特別踏實。


    車停在路口,四爺給人去還車,林雨桐先去找林尚德。林尚德正在曬藥材,一見桐桐就愣住了,“怎麽?媽有消息了。”


    林雨桐點頭,“哥,咱們去找一趟大姐二姐,有事商量。”


    林尚德跟裏麵喊了一聲,“關叔,我出去一趟。”


    老關也是出於關心,趕緊出來,“四丫回來了?有你媽消息了?怎麽著呀?人好著沒?”


    林雨桐一臉的一言難盡,咧著嘴笑了一下,那笑怎麽看怎麽牽強,“叔……那個,也沒啥可瞞你的。我媽出去找了個人,在那邊把婚事都給辦了,也懷上娃了。回來呢,想叫我們四個給補給婚禮……我這不是找我哥商量來了嗎?”


    啊?


    老關當時就卡殼,林尚德都不會動了,“你說啥?”


    林雨桐拉了拉林尚德,“媽說要是不答應,就上我和大姐二姐的單位去鬧去。說我們幹涉父母的婚姻自由!”


    林尚德指了指他自己,“為啥她不回來自己說?”


    “我們不能不答應,我們仨答應了,你不答應也不成。男女平等,兒女一樣。”


    林尚德:“……”竟然無言以對!他憋了好一會子,突然憋出一句,“她改名叫‘常有理’得了。”


    “她沒改常有理,她說她叫林愛勤。為啥要補辦婚事?估摸著是因為之前用的大姐的名字。”


    林尚德瞪大了眼睛,當時就覺得氣都喘不上來了,“啥玩意?用大姐的名字?”他的聲音不由的就大了起來。


    林雨桐拉他走,“這裏的事複雜了去了。小聲些,這事惹人笑話!”


    趁著午飯的時候,把林愛勤和林愛儉叫出來,四個人或坐或蹲在路邊,林雨桐把朱鐵頭犯事,然後怎麽發現的,她怎麽來的,怎麽怕牽扯,怎麽一個說辭,都給詳細的說了。


    結論就是:林美琴要嫁人,希望子女為其辦一個婚禮。


    林尚德在路上已經知道部分了,可林愛勤和林愛儉卻是頭一次聽說。


    一個問:“她為啥要用我的名字?”


    另一個說:“都懷上娃了,要啥婚禮?”


    沒一個認為娘要嫁人是需要阻攔的――包括林尚德也從未說過這個話。林雨桐就道:“現在有兩件事需要做,第一件事,先正是給試驗站那邊說明此事,叫人家把那天晚上的案子給扯下來。”


    這三人:“……”那這就得跟人家把前因後果說清楚吧。真的!丟不起這個人。


    但林尚德還是咬牙道:“我去!我去找人家說去。也把這叫這個案子有個了結,算是一件事就到頭了。”


    林雨桐點頭,“第二件事,得我去辦。當時她拿了刀上金家的門,拿了人家糧食和錢。別管咋辯解,拿了就是拿了,這得給人還回去的。你們去估計那邊也沒法要,這得我去。哥手裏沒有,大姐和二姐才工作沒兩月,啥都得自己買,手裏也太緊了。我這裏寬裕,這一部分我出了。”


    林愛勤也沒爭這個,隻問說,“那她想咋?這婚禮正式點的意思,是不是還得叫咱們給陪嫁?”


    那你以為呢?


    “陪嫁啥?”林愛儉麵色複雜,“咱們有沒有陪嫁這都是小事,有工作不在乎這點東西。可德子到了結婚的時候了,我手裏的布票沒敢用,想著將來他結婚總能用上。現在橫不能把給德子那份先給她吧?再說了,我也沒多少。”


    林愛勤就道,“人家當初發被褥,姥姥也有份。老太太那個沒咋用,就給她陪著去吧。再加上她原先蓋著的,我給拆洗晾曬了,就行了。就這,已經比大部分人姑娘出嫁都體麵了。香草要出嫁了,郭大娘給準備的也就一床她自己的被子,現在就這條件。再算上替她還的債,這不等於陪嫁嗎?反正這是極限,她要答應就答應,不答應就別答應,愛鬧就鬧吧,大不了我回去種地。”


    成吧!那事就這麽著,你們繼續帶著鬧心的情緒上班,我們倆給把後續的事處理完。


    林尚德簡直是帶著英勇就義的心往試驗田去的,林雨桐呢,數了十七塊錢,拿了兩斤糧票,往金家去。


    結果四爺就在路口等著呢,“我跟你一道兒去。”


    走吧!


    老太太正在院子裏晾曬野菜,看見兩人進來先是一喜,而後板了臉色,往凳子上一坐,“啥事呀?”


    林雨桐把錢和糧票往老太太邊上的方桌上一放,“這是替我媽給的。”


    “替她?她自己呢?大半夜拿著砍刀上門,想這麽了了?”


    “我媽……待嫁呢。了不了的,反正她懷娃了。就是你把她告的判個兩年她也不用坐牢的,懷娃和生娃再到奶娃這段時間,不用坐牢。所以,您還是利索的收了,要不然兩頭空。”


    這老太太徹底的愣住了,她不在乎這錢的,畢竟,這錢要麽是勤勤儉儉和德子的,要麽就是四丫的,是四丫的就是老四的。沒跑到別家去!因此上,她真不在這事上計較。


    她在乎的事,林美琴要嫁人,還懷了娃了,“她嫁了――那你姐和你哥的婚事誰操持?”這不是有錢沒錢的事,這得是有人給操持才行。沒聽過誰家的孩子直接給自己操心婚事的。在這一點上,林美琴真不如郭慶芬。


    林雨桐沒答話,轉身先出來了。


    四爺給老太太留了一張五斤的糧票,“換細糧吃。”


    我不要!


    “拿著吧。”四爺把糧票留下,“別舍不得,自己吃,別給誰攢。”


    老太太沒法追,怕人看見。也不敢喊,怕人聽見。捏著這糧票,她顫顫巍巍的回房,還是得攢著,姓了林的那三個孩子,到底是金家的骨血。將來成家,不給添點,到了那頭,老頭子也不能饒了自己的。


    林雨桐沒給弄的人盡皆知,反正就是按照商量的準備婚事的。林愛勤和林愛儉回去把被褥枕頭給拆洗了,然後把衣服啥的都洗了,別管是棉的還是單的。包括林姥姥剩下的,都給拾掇好了。


    林愛勤突然想起一事來,“媽是不是還穿了人家一身衣裳出去?”


    是呢!


    林愛儉就從身上摸,“我這裏還有兩張布票。”


    林愛勤也有兩張,放一塊勉強夠一身的,“你給那邊送去,咱不欠誰的。”


    林愛儉跑進金家,當著老太太的麵放桌上,然後扭頭就跑。


    姐倆當真算是用心了,還專門買了紅毛線把這些都給用紅繩子綁了。然後還找鎖子叔給做了一對桐木箱子,沒來得及刷漆,裏麵放著她常用的碗筷、杯子、洗臉盆毛巾啥的。家裏屬於她的都給她帶去就完了。


    估計心情跟林雨桐類似,推遠了再不來往最好。林雨桐看了一遍,連小鏡子和梳子都給放進去了。


    他們都沒宣揚,但村裏風言風語的都知道了。張寡婦還專門來看了,看了就泛酸,出去就是說:“可惜了幾個好孩子,碰上個那麽不顧崽子的媽!”


    可這些林美琴回來之後就拉了臉:不滿意!


    林愛儉冷笑,“那你還想要啥?叫我們陪送幾台嫁妝?再開上十八桌酒席,扶你上十八台大轎……你咋不下十八層地獄去呢!”


    惹毛了!


    可林美琴在乎嗎?她冷笑道:“別跟我耍狠的!我要的也不多,客人要請,婚禮要正式辦。該送嫁送嫁,一點別馬虎。”


    “你找我姥姥姥爺給你辦嗎?我們是兒女不是你爹媽!”林愛儉頂著上,“你愛嫁不嫁,愛鬧就鬧。”


    林尚德拉了林愛儉,“行了!別說了。”萬一她改主意了,回來更折騰,就這一回,他耐著性子,“你就說你的條件,還想要啥。別提那些我們做不到的!”


    林美琴這才笑了,“德子也長大了。你看,沒有爹媽管著,你們更容易長大。”她好整以暇的,“買兩斤喜糖,把村裏人都請來。再給我湊出五十塊錢來叫我傍身,明兒我就出門子。”


    四個人平攤下來,一個人十二塊五。


    林愛勤咬牙,“給!這錢我給!”她從腰上摸出一卷用帕子包著的錢,“這錢我一個人出了,你都拿去吧。”


    林美琴接過去,細細的數了,“五十三塊四……”她把三快四退給大女兒,“不多要你的。”然後細心的把錢裝起來,卻沒發現她大女兒接過那三塊四之後顫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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