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寧帝蕭成義被困在興慶宮,不能出宮門一步。


    那天,他被石溫打暈,陶太後趁機臨朝聽政,下旨要求各衙門準備棄城出逃。


    醒來後,他得知這一切,氣得當場吐血,元氣大傷。


    事已至此,他已經無力扭轉局麵,也不能阻止大家想要出城的想法。


    於是乎……


    他自閉了!


    不見人,不說話,甚至不關心朝政。


    任由陶太後取代他,每日上朝聽政,仿佛是主動放棄了手中的權利。


    這個時候,唯有皇後仲書韻陪伴在他的身邊。


    “石溫賊子,他怎麽可以背叛陛下。陛下待他以國士,他卻不能以國士報之,甚至還出賣了陛下。他該死!”


    仲書韻非常努力地控訴石溫的罪行,卻沒有得到一句回應。


    皇帝仿佛是陷在自己的思緒裏麵,出不來。


    他選擇自閉,隔絕外界一切。


    這是典型的逃避。


    遭受了巨大打擊,沒辦法麵對現實,隻能選擇逃避。


    宮人稟報,說成陽公主求見。


    皇後仲書韻很意外,“母親怎麽跑到興慶宮?讓她去未央宮,本宮一會就回去。”


    “啟稟皇後娘娘,成陽公主是求見陛下。”


    “母親要見陛下?”仲書韻更是意外。


    她朝太寧帝蕭成義看去,看著他呆呆傻傻的樣子,禁不住淚如雨下。


    她對宮人說道:“我去見母親,同她說清楚。你們好生照顧陛下,不可讓陛下傷著自己。”


    “諾!”


    ……


    皇後一走,大殿內又恢複了令人窒息的安靜。


    宮人們大氣都不敢喘。


    皇帝不會責罵人,已經深陷在思緒中,不能自拔。


    但是,大太監羅小年,可不是善茬。


    最近一段時間,他逮著一點小事,就要大發雷霆,借機收拾人。


    羅小年分明是在遷怒,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卻又無可奈何。


    陛下被圈禁,羅小年依然是興慶宮的大太監。


    除了皇帝,就他說一不二,人人都得聽他的吩咐做事。


    ……


    成陽公主沒能見到皇帝。


    得知皇帝自閉,諸事不利,氣不打一處來。


    “陛下被那群賊子害成這樣,太後就沒說什麽,竟然還任由那群賊子上躥下跳。簡直荒唐!”


    她口中的賊子,自然是指以石溫為首的朝臣。


    皇後仲書韻哭紅了眼睛,“如今太後娘娘臨朝聽政,大權獨攬,就算是我也是毫無辦法。我想替陛下報仇,卻連宮門都出不了,甚至使喚不動一個兵。


    就連禁軍,現在都隻聽石溫的指揮,他們背棄了陛下的信任,卻毫無愧疚。全都是一群沒有良心的白眼狼。陛下信錯了人,才會有今天的禍事。”


    成陽公主一臉煩躁,“行了,你先別急著哭。石溫他們決定放棄京城,南下躲避兵災,這個決定沒有錯。眼下令人氣憤的是,凡是出城車馬,一律要要抽取五成物資,美其名曰勞軍費。此舉分明就是趁火打劫,是明搶。


    我今兒進宮,本來想請陛下給仲家一道旨意,讓仲家的車隊順利出城。可是陛下現在這個情況,肯定是指望不上。


    你雖是皇後,可是你的懿旨,城門將士根本不認。現在如何是好?那麽多資產,真要讓那群當兵的抽取五成,本宮的心都在滴血啊!可是拖延下去,不出城又不行。”


    皇後仲書韻張口結舌,好一會才說道:“我聽宮人說,想要跟隨陛下太後一起出城,必須繳納五成勞軍費,才有資格加入出城名單,在軍隊的護送下南下。凡是不肯繳納五成勞軍費的人,不管什麽身份,都休想跟隨陛下出城。”


    “石溫老賊,本宮和他勢不兩立!”


    成陽公主氣得表情都扭曲了。


    皇後仲書韻又給了她一記重磅,“我還聽說,京城連兩個月都守不住。最多能堅守一個半月。很快,石溫就會安排陛下太後出城。母親要盡快拿定主意,不要最後出城,成了石溫用來喂養烏恒的棋子。”


    成陽氣得臉色鐵青,“石溫休想算計本宮。五成勞軍費,他們怎麽不去搶。氣煞人也,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欺人太甚,實在是欺人太甚。”


    母女兩人哭哭啼啼,咒罵怒吼的時候,石溫暢通無阻地進入興慶宮,麵見太寧帝蕭成義。


    ……


    即便太寧帝蕭成義,被暫時圈禁,不能理朝,石溫還是堅持每日前往興慶宮匯報情況。


    盡到一個丞相的責任。


    興慶宮上下,對待石溫,那是敢怒不敢言啊!


    還得恭恭敬敬,將他請到皇帝跟前。


    石溫躬身一拜,行了臣子之禮,朗聲說道:“啟稟陛下,自昨日開啟出城收取勞軍費,一日下來,扣除守城將士的分潤,朝堂共收取錢財二十三萬貫錢,糧草五十擔。


    這隻是第一日的情況,剛剛開始,大家都還在觀望。待到明日,所收取錢財必然翻番。後續肯定是一日高過一日。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擴軍打回京城的本錢終於有了。”


    有京城陶家帶頭出城,陸陸續續,很多中小家族,普通官宦人家,都緊隨其後。


    他們沒有大家族的底氣,隻能選擇提早出城。


    許久沒有動靜的太寧帝蕭成義,在聽到一日時間就收取了二十三萬貫錢的時候,眼神動了一下,手指頭也在微微顫抖。


    時刻關注皇帝動靜的羅小年,發現了這個情況。


    他沒聲張,而是小心翼翼,繼續觀察。


    石溫侃侃而談,大談勞軍費,將為朝廷帶來多少收入,解決多少問題,可以養多少兵馬。


    隻要朝廷有錢有糧有兵有將,就有十足底氣號令天下武將,不怕天下武將割據地方。


    這才是一個王朝敢於放棄京城的底氣。


    有了這份底氣,天下都可去得。


    皇帝依舊權柄在握。


    太寧帝蕭成義眼神逐漸變得清明,不再是混沌一片。


    石溫給他描述了一個美好的未來。


    棄城,不是絕路,不是地獄。


    而是浴火重生。


    而且,朝廷已經擁有了浴火重生的本錢。


    勞軍費,就是本錢,是底氣,也是未來。


    太寧帝蕭成義的嘴唇動了動,這一回連石溫都注意到這個情況。


    他十分激動,老淚縱橫,“陛下,您可算好轉了!可喜可賀啊!天不絕大魏,天不絕大魏啊!”


    他伏地痛哭,激動難耐。


    那場麵,他石溫就是天下第一忠臣。


    誰敢說他石溫是亂臣賊子,誰就包藏禍心,離間君臣,禍害朝堂,禍害江山。


    大太監羅小年緊跟著跪下來,痛哭流涕。


    他很懊悔。


    身為皇帝身邊第一得用的人,反應竟然沒有石溫快。


    他的台詞,全讓石溫搶了去。


    mmp!


    石溫就是個馬屁蟲!


    賊子!


    宮人們反應最慢,等到羅小年跪下,才齊齊跪在地上,三呼萬歲!


    太寧帝蕭成義不知該作何表情。


    最後他自嘲一笑,“石愛卿沒將朕逼死,很失望嗎?”


    “陛下誤會啊!臣若是有絲毫不軌企圖,就叫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臣當日冒犯陛下,實在是不得已為之。時間緊迫,來不及細細思量,鬥膽冒犯,臣死罪!陛下若是要賜死臣,臣無話可說。隻要陛下能理解臣的一番苦心,能振作起來,臣死而無憾!”


    說完,石溫早已經淚流滿麵,俯身一拜。


    忠臣啊!


    這不是忠臣,又是什麽。


    石溫營造出一個忠臣該有的樣子。


    他自問表現得很好!


    沒有人表現得比他更像一個忠臣。


    像他這樣的忠臣,一心一意為皇帝著想,為大魏江山社稷著想,還有誰?


    即便是淩長治也比不上他。


    淩長治有私心,而且私心重。


    隻有他石溫,在京城無牽無掛,唯有手下兵馬,所以他可以放手去做,一心為公!


    但是,一掌劈暈了皇帝,是事實。


    這是大不敬!


    所以,他痛哭流涕,大聲懺悔。


    太寧帝蕭成義嘴唇微微抖動了兩下,他的心情很複雜,表情越發扭曲。


    “石愛卿起來吧!朕不敢賜死你,你是忠臣,是朝堂肱骨之臣,朕要是賜死你,朕就真的成了罪人。朝堂上下,如今都離不開石愛卿,大家都等著石丞相領著所有人出城南下。朕又怎麽敢冒天下大不韙賜死你。”


    石溫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感情真摯地說道:“陛下這樣說,老臣無顏見人啊!老臣羞愧,自責,愧對陛下的信任。無論陛下如何處置老臣,老臣都不會有一句怨言!


    老臣隻希望,陛下能理解老臣的一番苦心,重振信心,不要因為一點挫折打擊就放棄。大魏江山離不開陛下,朝堂離不開陛下。所有人都盼著陛下能振作起來,終有一天再次出現在朝議上。”


    太寧帝蕭成義自嘲一笑,“朝堂已經有了太後,朕已然成了多餘的人。你們怎麽不狠一點,直接弄死朕。朕死了,豈非一了百了,從此沒了掣肘,大可自行其是。甚至幹脆一點,改朝換代,換個姓氏坐上龍椅,重開新朝。”


    “陛下這是誅心之言啊!陛下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臣這就死給陛下看,好讓陛下如願。”


    說完,石溫猛地起身,就朝牆柱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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