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親王蕭成文垂眸一笑,內心毫無波瀾。


    “請梅公公轉告母後,本王會遵從她的懿旨,安分守己,絕不插手朝政。”


    梅少監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隻是蕭成文一張臉連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他實在沒本事從一張平靜無波的臉上看出花來。


    他點點頭,“咱家會將王爺的話,如實轉告太後娘娘。王爺安心養身體,切莫操心太多,耽誤了病情。咱家就不打擾王爺修養,告辭!”


    “費公公,替本王送梅公公出府。”


    “諾!”


    蕭成文靠坐在床上,久久不曾動彈一下。


    直到費公公返回來。


    “啟稟王爺,老奴已經將梅公公送出王府。”


    “嗯!”


    蕭成文回過頭看著他,“本王長期臥病在床,稱病不出,沒想到母後還是不放心本王。反倒是皇帝,半點不擔心本王插手朝政。當然,皇帝打心眼裏也沒瞧得上本王。”


    “王爺還是要放寬心,不要將他人的想法放在心上。”


    “本王自然不會在意他人的想法。隻是覺著有些心寒。老三已經做了皇帝,本王威脅不到老三,母後何必還防著本王?她未免太高看本王,真以為本王有三頭六臂,能從老三手中搶走皇位嗎?”


    費公公輕聲說道:“都因為王爺以前在太後娘娘麵前,表現得太出色,以至於太後娘娘心生忌憚。到現在也不肯放鬆對王爺的警惕。”


    蕭成文哈哈一笑,“說到底,還是本王的錯。本王一個病秧子,何必多管閑事,操心費力,勞心勞神,就為了這破碎的江山。天下要亂,就讓他亂吧。”


    哎……


    蕭成文一聲歎息,頗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這個冬天,他是真的生病,而非裝病。


    這個冬天太冷,對他太不友好。


    原本已經好轉的身體,因為嚴寒,又急轉直下。


    以至於他沒辦法出門,每日都隻能窩在房裏,確保身體不受到絲毫寒風刺激。


    他也很無奈。


    身體不爭氣,真是毫無辦法。


    怕過了病氣,他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閨女,怪想念的。


    每天隻能聽人說閨女的情況。


    費公公勸他,“王爺身體要緊,外麵的事情就別管了吧。”


    蕭成文自嘲一笑,“本王現在是想管,也沒本事管。有心無力啊!”


    民夫殺官造反,搶奪糧食,邊關將士缺衣少糧,戰事危機,他不著急嗎?


    他當然著急!


    然而他卻鞭長莫及。


    正如梅少監所說,他手中無兵無權,左右不了邊關戰事結局。


    徒呼奈何!


    隻能眼睜睜看著朝臣們瞎折騰,將一次一次的機會錯過。


    他輕聲說道:“少府家令老了,糊塗了,做事越來越沒章法。這麽冷的天氣,竟然給老三出主意征發民夫。民夫造反,又讓南軍去搶糧食,昏招是一招接一招。少府家令的位置,是時候換年輕力壯,頭腦更清醒的人去坐。”


    費公公輕聲問道:“不知王爺屬意誰接替少府家令的位置?”


    “本王的想法不重要。關鍵是老三,他恐怕也動了撤換少府家令的想法。以他目前的處境,他很有可能啟用外戚。”


    “王爺是說陛下會啟用仲家?”


    蕭成文點點頭,“朝臣和老三不是一條心,皇室宗親能力有限,幫不上多少忙。仲家人擅長理財,做生意就沒見他們虧過。目前,老三急需要一個擅長理財的皇親國戚擔任少府家令,改善少府的窘迫的狀況。眼下這個局麵,沒有人比仲家人更合適。”


    費公公蹙眉,“可是,先皇過世之前,一再強調,要打壓仲家以及成陽公主。反複提醒陛下,不可重用外戚。”


    蕭成文嘲諷一笑,“此一時彼一時!老三手裏沒有擅長理財,而且還必須得是皇親國戚的人才。眼下這個局麵,他除了啟用仲家人,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時間不等人,他沒有時間去慢慢折騰。”


    少府家令,向來隻能皇室宗親可以擔任。


    強勢如世家官員,也不能插手少府。


    仲家是外戚,身份是皇親國戚,勉強夠資格坐上少府家令的位置。


    仲家豪富,擅理財。


    成陽公主的嫁妝交到仲家人手裏打理,這些年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成陽公主的鈔能力,就是這麽來的。


    太寧帝蕭成義苦於朝廷總是缺錢缺糧,做任何事情都會被錢糧拖累,所以他很稀罕仲家人的理財能力。


    希望能借著仲家人擅長理財的本事,幫著少府起死回生,讓少府恢複昔日榮光,成為名副其實天下第一豪富的衙門。


    而不是倉庫裏空得能跑耗子。


    倉庫空空如也,還能稱之為集天下財富的少府嗎?


    名不副實啊!


    隻是,先皇生前再三叮囑,不可重用仲家,堅決打壓成陽公主,讓太寧帝蕭成義一直心生遲疑。


    直到這一次,為了籌措糧草,陶太後不惜許諾“共治天下”,徹底刺激到太寧帝蕭成義。


    這件事,終於讓他下定決心啟用外戚仲家。


    大太監羅小年小心提醒太寧帝蕭成義,“陛下,先皇生前的囑咐,言猶在耳。知道此事的人不少。陛下貿然啟用仲家,恐怕有人會出言反對。”


    太寧帝蕭成義冷冷一笑,“你是想說太後娘娘會反對,是嗎?”


    “老奴不敢!”羅小年一頭冷汗,趕緊請罪。


    蕭成義一張臉陰沉沉,“朕做什麽事情,還需要得到太後娘娘點頭同意才能做嗎?父皇打壓仲家,無非就是怕外戚坐大。然而,眼下這個局麵,朕情願讓外戚坐大,也不願意被世家官員掣肘。外戚勢大,還能替朕對抗諸多朝臣,一如當年的陶家。而且,仲家比陶家強多了。”


    先皇永泰帝娶陶太後的時候,隻是王府公子,不僅二婚,還帶個小孩。


    蕭成義娶仲書韻的時候,身份是皇子,且是頭婚。


    差別一目了然。


    因此,父子二人的丈母娘家的情況,自然也不盡相同。


    從各方麵來看,仲家都要強於陶家。


    不是強一點,而是強很多。


    太寧帝打算借用仲家的影響力,左右朝政,盡快解決烏恒王庭,以及鬧得沸沸揚揚的反賊。


    ……


    蕭成義召見仲家父子,一番長談,更是堅定了他的決心,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朝議上,少府家令主動請辭。


    蕭成義按理,肯定得挽留。


    君臣二人,三請辭三挽留。


    直到第四次,少府家令再次請辭,蕭成義當著朝臣的麵,一臉遺憾地模樣,語氣沉重地同意少府家令請辭。


    少府家令請辭,誰來接任?


    這可是要緊的事情。


    皇室宗親蠢蠢欲動,興奮難耐。


    有毛遂自薦者,有使用鈔能力走後門的,也有求到陶太後身邊的……


    紛紛擾擾,人人都眼紅少府家令的位置。


    朝臣們也眼紅。


    隻可惜,這個位置,他們不能染指。


    這是界限。


    君臣都有默契,任何人都不能打破這個界限。


    若是誰敢打破界限,休怪翻臉無情。


    鬧了一陣,也沒結果。


    直到已經請辭的前任少府家令,突然上本,推薦仲駙馬擔任少府家令一職,蕭成義拍案叫絕,就要下旨。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還看不明白這場戲目的話,真沒資格繼續混官場。


    很顯然啊,皇帝和前任少府家令演了一出雙簧。


    皇帝早就有了決定,隻是他不方便親自提拔仲駙馬。


    但是如果是前任少府家令指定人選,問題就簡單多了。


    這叫從善如流,叫做聽從朝臣諫言。


    隻是在下旨之前,遭到了來自陶太後的阻力。


    陶太後不再拿捏姿態,主動走出長樂宮。


    她見到蕭成義,開口就問道:“皇帝忘了先皇的囑咐嗎?忘了你父皇反複提醒你的事情了嗎?”


    “朕當然沒有忘記!隻是此一時彼一時。請母後告訴朕,還有誰比仲駙馬更適合打理少府。”


    陶太後厲聲怒斥,“別管仲駙馬多能幹,多適合打理少府,少府家令這個位置都不能交給他。你父皇去世才幾個月,屍骨未寒,你就要明著違抗他的吩咐,你這是不孝!就連本宮,也不敢公然違抗你父皇的命令,啟用陶家人。”


    “陶家是陶家,仲家是仲家。給陶家一座金山,也能敗光。但是仲家不同,給仲家一堆石頭,他們也有本事賣出黃金的價格。這一次,就算母後指責朕不孝,朕也要一意孤行,提拔仲家父子。事關江山社稷,朕絕不能墨守成規。還請母後見諒!”


    太寧帝蕭成義態度堅決,沒有絲毫妥協的餘地。


    陶太後氣得不行,“皇帝當真要一意孤行?當真要啟用仲家?”


    “是!”蕭成義回答得擲地有聲。


    陶太後臉色一沉,“那麽本宮隻能請出族老,宗親……”


    “母後!”


    蕭成義厲聲打斷陶太後的話。


    他麵色悲戚,“母後要將朕逼到絕境嗎?當初為什麽扶持朕坐上這個位置?等我坐上這個位置,為什麽你就不肯對我多一點信任,多一點體諒?


    江山飄搖,一切都是權宜之計。父皇在說出打壓仲家這番話之前,北軍可沒有敗,民夫也沒有造反,少府也沒窮到揭不開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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