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府。


    南北雜碎湯的大掌櫃燕木微微躬身,站在一角。


    四姑娘燕雲歌的喉管周圍,紮滿了銀針,看上去有些駭人。


    邱嬤嬤正在施針。


    眾人噤若寒蟬,屋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幾個丫鬟都是一臉緊張兮兮的樣子,生怕邱嬤嬤將四姑娘給紮壞了。


    一炷香的時間,收針。


    銀針一根根拔下。


    丫鬟阿喜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進來。


    邱嬤嬤對燕雲歌說道:“姑娘將這碗藥喝了!”


    燕雲歌從善如流,捏著鼻子喝藥。


    苦得很!


    怕是黃連罐子被打翻了吧。


    阿北問邱嬤嬤,“嬤嬤,姑娘的嗓子能醫好嗎?”


    醫了好幾年,姑娘還是不能說話,她都快絕望了。


    邱嬤嬤也不敢打包票,隻說道:“姑娘的喉嚨有好轉。”


    隻是還是缺了一味解藥。


    聽到有病情有好轉,阿北轉憂為喜,“姑娘遲早能開口說話。”


    燕雲歌放下藥碗,揉揉脖頸,剛紮完針,太不舒服。


    她已經習慣了不能開口說話的日子,對她的生活沒多大影響。


    她雙手比劃,‘邱嬤嬤不必有負擔,慢慢來,我不著急。’


    邱嬤嬤微微躬身,說道:“多謝姑娘體諒!無論如何,奴婢也要治好姑娘的嗓子。”


    燕雲歌笑了笑,能治好最好不過。


    如果治不好,她也不會覺著失望。


    反正都已經失望過好多回。


    丫鬟阿北說道:“要不要請太醫過府,給姑娘看看嗓子?或許太醫有辦法。”


    邱嬤嬤望著燕雲歌,要不要請太醫,得燕雲歌拿主意。


    燕雲歌比劃問道:‘邱嬤嬤,太醫能治好我的嗓子嗎?’


    邱嬤嬤斟酌著說道:“姑娘可以請太醫試試。不過奴婢還是那句話,隻要找到缺的那味藥,奴婢一定可以治好姑娘的嗓子。”


    燕雲歌想了想,‘這麽說,太醫手頭如果沒有藥,同樣治不好我的嗓子。’


    邱嬤嬤點頭,“姑娘的嗓子,並非一般的傷。”


    這一點,燕雲歌清楚。


    她的嗓子,是在五歲那年傷的。


    五歲之前的記憶,她有。


    好多事情,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唯獨嗓子怎麽受的傷,她是半點不記得。


    無論她怎麽回憶,她都想不起自己的嗓子是怎麽傷的。


    反正等她清醒後,她已經不能說話。


    身邊熟悉的丫鬟婆子,也都不見了蹤影。


    說是被打發去了田莊。


    後來燕雲歌偷偷去了田莊,每個田莊都找了一遍,沒找到人。


    很大可能,丫鬟婆子都已經不在人世。


    再後來,她身邊有了阿北,阿喜她們。


    還有了擅毒的邱嬤嬤。


    她才知道,自己中了毒,被毒啞了嗓子,從此不能說話。


    這些年,邱嬤嬤一直在幫她拔毒治傷,隻是缺了一味關鍵的解藥,她一直沒法開口說話。


    當然,邱嬤嬤這些年的治療,還是有點效果。


    以前她一張嘴發聲,嗓子痛得讓人打滾,喉頭長時間紅腫難消。


    自從邱嬤嬤給她治療,她的嗓子漸漸不疼了,紅腫消了。


    偶爾還能發出幾個單音節的擬聲詞。


    她曾經試圖調查自己受傷的真相。


    貌似知道真相的人,要麽已經被處死,要麽就是被下了封口令,一問三不知。


    她也多次問過母親蕭氏。


    可惜,母親什麽都沒告訴她。


    隻讓她聽從邱嬤嬤的建議,安心養病。


    幾年時間轉眼過去,燕雲歌早就習慣了不能說話的生活。


    她衝丫鬟們笑笑,示意她們都別擔心。


    招手叫來燕木。


    燕木躬身行禮,“姑娘好些了嗎?”


    燕雲歌比劃雙手,‘勞你費心。這會趕過來,是出了什麽事嗎?”


    燕木當即說道:“福記雜碎湯出事了,食客吃壞肚子,還吃死了人。事情已經鬧到衙門。”


    ‘這事同我們有關係嗎?’燕雲歌首先想到這事不會是燕木派人做的吧。


    畢竟,之前就商量著要揭穿福記雜碎湯的進貨渠道。


    燕木搖頭,“小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福記就出事了。小的擔心,會有人將我們南北雜碎湯牽連進去。即便不受牽連,難保有人認定是我們做的手腳。”


    燕雲歌笑了起來,‘不用怕!福記有背景,難道南北就沒背景嗎?縣主府就是大家的靠山,誰敢栽贓陷害,故意攀咬,縣主府的侍衛不是擺設,本姑娘手中的刀更不是擺設。’


    有這話,燕木瞬間放心下來。


    下麵的人要放開手腳做事,首先得有上麵的人支持。


    阿北趁機插話,“福記雜碎湯純粹是活該!學南北雜碎湯就學了個形似,最主要的食材,竟然敢用病豬死羊。都是報應。”


    說福記學了個形似,都是客氣。


    福記雜碎湯的東家很賤!


    他學著南北雜碎湯的經營模式,開連鎖,一口氣開了十幾家。


    而且每一家福記,都開在南北雜碎湯的分店旁邊。


    擺明了打擂台搶客源。


    畢竟南北雜碎湯每家分店的地址,都是燕雲歌親自考察,親自確認,客流量基本上都有保證。


    算得上是開店優良位置。


    福記從頭到尾抄襲南北,唯獨漏了食材和味道。


    當然,味道這一塊,福記想抄也抄不了。


    沒有豐富的香辛料,沒有燕雲歌獨家配料,休想抄襲。


    福記隻能學個四不像。


    為了搶生意,打價格戰,壓低成本,結果把自己給玩死了。


    還出了人命官司!


    燕雲歌吩咐:‘盯緊衙門,以及福記的東家。有任何風吹草動,若是來不及稟報,你們可以自行決斷。總而言之,趁著這次機會,徹底打死福記。以後還有誰妄圖同南北雜碎湯搶生意,事先也得掂量掂量有沒有那個本事。’


    並非燕雲歌故意小題大做。


    她後麵有一連串的計劃,尤其是開荒,涉及到的利益更大。


    她得趁著這次機會,彰顯武力,告訴所有人她燕雲歌的產業任何人都不準動。


    誰敢伸手,她就宰誰的手。


    殺雞儆猴!


    給眾人灌輸一個信號,她燕雲歌不懼任何勢力。


    膽敢朝她的產業伸手,那就做好挨打的準備。


    燕木領命而去。


    ……


    接下來幾天,福記吃死人的消息,傳遍京城大街小巷,當之無愧的最熱門話題。


    尤其是當福記的進貨渠道被曝光,過去光顧過福記的食客,紛紛湧到衙門,請官老爺做主。


    更多的人則是圍攻福記各處的店鋪,打砸,出氣。


    黑心奸商,該死!


    苦主一家,更是直接將屍體抬到衙門。


    那味道……


    受理案件的京兆尹衙門,迅速出動,直接將福記的貨源給端了。


    隻是,案件要怎麽判,京兆尹大人有些發愁。


    案子很清楚,然而福記的東家背後是北軍的田校尉。


    田家沒動靜,但是京兆尹大人也不敢大意。


    萬一他處置了福記東家,事後田家秋後算賬,他也太倒黴。


    而且,最近隱約有種說法,這案子還牽扯到南北雜碎湯,隻是苦於沒有證據。


    京兆尹衙門惹了一個田家,不想再招惹一個築陽縣主府。


    京兆尹大人摸著日漸稀少的頭發,很愁啊!


    他這個位置,上麵有無數個婆婆,哪個都得罪不起。


    他就是活生生的受苦小媳婦。


    關鍵是受了苦,還沒人念他的好。


    想來想去,他打算先將小卒子判了,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好歹平息苦主的怒氣。


    至於福記的東家,繼續關押。


    他得先看看風向,再決定要怎麽判。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這事驚動了宮裏。


    某天,永泰帝召見京兆尹大人,問起此事。


    京兆尹大人一聽,心頭頓呼:“完了,完了!”


    在皇帝麵前,他不敢隱瞞。


    他完完整整陳述了案件詳情,等待皇帝裁決。


    永泰帝嗬嗬冷笑,“福記的老板,你為何不判?是不能,還是不敢?”


    “微臣……”京兆尹大人一頭的冷汗。


    “不敢說嗎?”永泰帝麵色一沉。


    撲通!


    京兆尹大人直接跪下,“請陛下饒命!是微臣糊塗,微臣這就回去重理案卷,所有涉案人員,一個都不放過。”


    永泰帝輕輕敲擊桌子,“不用了!此案將由金吾衛接管。回去後,你將案卷以及犯人統統交給金吾衛,不得有誤!”


    京兆尹大人一臉錯愕。


    一個小小的民間糾紛,即便死了人,也屬於民間糾紛,竟然讓隻辦大案要案的金吾衛出動。


    一瞬間,京兆尹大人出了一頭的冷汗。


    他不敢深想,卻也知道,皇帝要借著福記吃死人這件事,掀起一場大獄。


    完了,完了!


    他會不會被牽連其中?


    田校尉那裏……


    京兆尹大人腦子亂成一團漿糊,躬身領命,猶如行屍走肉一般出了皇宮。


    他剛回到衙門,下麵的人就來稟報,說是金吾衛的人到了。


    “來得好快!”


    罷了,罷了!


    京兆尹大人揮揮手,“你們全力配合金吾衛,他們要什麽給什麽。”


    趕緊將瘟神送走才行。


    此時此刻,他倒是替已經被判了刑的眾多小卒子們慶幸。


    慶幸他們判得早,否則落到金吾衛手裏,活著不如死去。


    福記的老板倒黴了。


    他好心留福記老板在牢裏關押,轉眼卻進了金吾衛詔獄。


    禍兮福兮,真是難以說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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