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哪裏還會讓鐵石再鬧,將被子裹住了身子,“你還不趕緊起身,一會兒趕不上早朝了!”


    “昨日已經將事情都交待出去了,今日不必進宮。”盧鐵石說著,全將被子揭開鑽了進去,“我今天隻陪著媳婦和孩子。”


    槐花兒和鬆兒其實也是乏的,一覺睡到大天亮,一家人日上三竿才用了早飯。此時也才顧上說說這些時日兩邊的情形。


    遼東寧家還是與過去差不多,穩穩地做著山貨生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安平衛裏須指揮僉事升任了指揮使,他原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倒也鎮得住,得知盧夫人回來了,還特別讓家中女眷過來拜訪;虎台縣裏比過去還要繁榮熱鬧了,各屬國商人來做生意的又多了不少,丁百戶帶著書才到縣城裏便有人要收,若他隻是求財,賣了回京城便已經賺了。


    諸如此類,寧婉見鐵石臉上的笑意便一直沒有淡下去,便更是隻揀好的說,將盧鐵垣不肯好好習武,反倒在外麵到處說二哥攔著他襲職的壞話;寧清和劉五郎的鋪子關了,來求自己幫忙,被自己回絕等等都瞞了下來。


    京城裏的變化更大,春闈的榜前些日子放了,老天不長眼,楊家的大少爺竟中了探花!寧婉就恨恨地道:“這樣的人中了進士,將來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人呢!”


    “他是個斷袖的事,我和洛大哥還是想法子替他傳了出去,別人中了榜想捉婿的不少,唯有他,像樣的人家並沒有願意把女兒嫁過去。但他畢竟是江南楊家的子弟,也有自己的門路,名聲雖然不大好,但仕途倒還走得穩,我們也沒再窮追不舍。”盧鐵石便又笑道:“東平郡王與洛嫣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正等著你回來做媒呢。”


    “這門親還果真成了呀!”寧婉就笑問:“怎麽一回事?你趕緊講給我聽!”


    “那天洛大哥回家,東平郡王一手抱著一個金獅子鎮紙,一手拿著嫣兒的荷包去求親,洛大哥便出了一個題讓他當場寫了一篇文章,然後就點頭了。”


    能讓洛大哥點頭的文章,寧婉就道:“原來東平郡王竟是個文武全才呀!”


    “洛大哥說,如果東平郡王參加科舉,中舉不在話下,就是考進士也是可能的。”


    “既然洛大哥點了頭,為什麽還要等我著我回來做媒,直接請了官媒婆不就好了?或者就請皇後娘娘賜婚,又體麵又尊貴。”


    鐵石此時一邊肩頭上扛著女兒,一邊扛著兒子,正聽兒女的指揮在地上團團轉,就笑道:“東平王妃說請皇後賜婚會招人眼紅,王府不必要這樣的麵子;洛大哥說要合古禮就好;東平郡王和嫣兒都願意你做媒人,如今嫣兒已經親手給你做媒人鞋了。”


    寧婉很是開心,“其實我最初並沒有努力促成他們,不想上天注定的緣分是改不了的!”因此就笑道:“有現成的媒人鞋,我自然是願意的。”


    “聽說東平郡王拿了一斛珍珠給嫣兒讓她做鞋時用呢。”


    最奢華的鞋子不過鑲幾顆珠子便罷了,寧婉就驚叫了一聲,“用一斛珍珠會做成什麽樣的鞋子?我哪裏舍得穿!”


    果然郡王府和洛家的親事奢華繁複到了寧婉想像不到的地步,雖多半的事情都由王府的長史擔了,她隻從旁協助卻也忙得團團轉,但看著這對金童玉女在秋日裏辦了親事,珠聯壁合,心裏還真是暢快。當然了,她還收到了不菲的謝禮,東平王府的綢緞和寶石都是先帝給愛子的,就是現在宮裏的也未必趕得上;而洛嫣給她做的那雙珠履,真是要晃花她的眼睛,鞋子上滿鑲了珍珠,又用不同大小不同顏色的珠子拚出種種花紋,穿了都舍不得在地上走。


    一轉眼,他們就在京城裏過了五六年時光,寧婉又給鐵石添了一個兒子,取名盧柏,一家五口不知不覺完全融入京城了。不必說鬆兒和柏兒兩個小的,就是六歲時進京的槐花也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且打小兒便進過皇宮,見過富貴,氣派便與爹娘小時候不一樣。


    不過鐵石和寧婉對待孩子,別的上麵還不拘著,唯有讀書習武從不放鬆。讀書是為了明,習武是因為終歸為軍戶家子弟,不能忘記了根本。


    直到這一年的初冬皇上駕崩打破了朝中多少年的平靜。


    鐵石是先皇一手自遼東提拔到身邊的,曾經救駕的情分非同尋常,這麽多年任錦衣衛指揮使護衛皇宮,絕對可以稱得上心腹。因此他對於老皇帝的過世十分傷痛,便是寧婉也真心實意地在送喪時痛哭了幾場,老皇帝對鐵石不薄,對自家不薄啊。


    同時四十二歲的端王終於登上了大位,為先皇上諡號為信毅睿聖皇帝,尊嫡母為孝慈皇太後,追封生母淑妃為孝敬皇太後,冊封十二歲的皇子為太子,將幼弟恭王遷出皇宮另開恭王府。


    過了一百天的國孝,正好也轉過年去,朝中改了年號,陸續便有兩位閣老致仕,六部裏也換上了好幾位先前東宮詹事府的人,老皇上留下的痕跡慢慢淡了。


    寧婉便與鐵石商量,“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雖說我們與端王關係一向也不錯,但比先皇畢竟差著一層,現在朝中大臣們換了許多,不如我們也活動活動回遼東任職?”


    “先皇在的時候我就提過想回遼東,可都被駁回了,”鐵石就說:“眼下皇上根基還沒有穩,我若是現在就提恐怕不大合宜,還是再等一等吧。”


    “那就等一等,”寧婉就說:“我總覺得皇上未免太急了,東宮詹事府的人是他的舊臣,但朝裏的大臣不也一樣是皇家的臣子嗎?如今隻要是過去東宮的人都升了職,老臣們都放在一邊,難免會傷許多人的心。”


    “我倒更擔心的是小青木任了神樞營都統一職。”


    提起這事,寧婉也歎道:“無怪過去大家都說端王腦子不靈光,竟讓小青木做神樞營的都統,不論哪個大臣反對,他都堅稱曾有好幾個夷人做過都統。但是,現在與高祖的時候可不一樣了呀!”原來神樞營最早是高祖收歸降之夷人組成的騎馬,曾在征討南安時立下過汗馬功勞,後來便慢慢以民間丁壯增補,現在雖還留有降夷之後裔,但早非當年因部落血仇忿然離開草原的夷人了。而小青木的親爹正在北地,說不定還對中原虎視眈眈呢。


    鐵石便道:“也是機緣巧合,當年敬王謀反時,偏偏端王驚了馬被小青木救了,是以他一直相信小青木的忠心,誰勸也說不通。”


    “小青木實在狡詐,他刻意交好太子絕不會沒有目的。”


    “而且這些年來,青木的部落越發興盛起來,先前的王族已經完全成了他手中的傀儡。”


    “前些日子丁千戶自北邊回來後說,青木一向標榜臣服我朝,最近又派屬臣前來進貢了,”寧婉就嘰諷道:“皇上聽了歡喜不已,再三嘉獎,隻當這對父子是天下最好的,說不定哪一天還會被他們騙到草原上去呢。”


    夫妻二人正說著話,槐花兒帶著兩個弟弟走了進來,便笑問:“娘說誰要去草原?”


    寧婉早掩了口,“不過是沒用的閑話。”又笑道:“你們下課了,正好讓人擺飯。”


    大家坐下吃飯,盧家一向規矩不大嚴,並不禁著孩子們在飯桌上說話,槐花兒就道:“過幾日是炳兒的生日,木朵兒請我們過去玩一天。”孩子們在一處上學,每日都能見麵的,有什麽事傳個話也方便。


    炳兒是洛冰的庶子,寧婉點了頭,“那就去吧,你們各自備些禮品送去就是了。”小孩子的生日不好大辦的,且洛炳畢竟隻是庶子,她也不過送一百束銀絲麵罷了。


    盧鬆就說:“娘,我們家孩子太少了,不如洛伯伯家熱鬧,你怎麽不買妾多給我們生幾個兄弟呢?”


    槐花就在弟弟的頭上敲了一下,“我們家有你和柏兒就已經每天鬧得沸反盈天的了,再多幾個我就不情願!”


    鬆兒就說:“姐姐你又打我,木朵兒就從來不打弟弟們,還對他們特別照顧。”


    “那你就認木朵兒做你的姐姐去吧。”


    “可是她明明比我小!”


    “所以,你還是要當我的弟弟!”


    鐵石就笑著打斷他們,“都好好吃飯吧,你娘就要再給你們生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盧柏就說:“我想要妹妹!”


    盧鬆趕緊嫌棄地說:“當年你沒生出來時,我就說我想要像木朵兒一樣的小妹妹,可是娘卻


    生了你!”


    寧婉便笑,“你們再這樣吵,小妹妹就不肯來我們家了,隻得又生一個小弟弟!”


    盧鬆和盧柏便都不響了,隻怕將小妹妹嚇跑了,趕緊低下頭扒飯。


    槐花兒給兩個弟弟挾菜,“多吃肉才能長高。”看他們吃好了便道:“去拿棋盤擺好,等爹跟你們下棋。”


    鐵石正吃好了,起身笑著說:“瞧,我們家的槐花兒多能幹!當年你剛生下來,你奶奶就說你娘是有福氣的,如今果然不錯,能替你娘擔起一半的家呢。”便聽閨女的話帶著兩個兒子下棋去了。


    這邊槐花兒就陪著娘坐在桌前給沒出生的小寶貝做小衣裳,卻悄悄問:“娘,你說洛家為什麽要買妾生孩子呢?”


    洛冰與衛夫人成親時,兩人年紀都不小了,子嗣的壓力的確比別人大。衛夫人生了木朵兒後便急忙又懷了洛燦,可是接連生了兩個就傷了身子,不能再生養。她便做主買了兩個妾給洛冰收到了房裏,陸續生下了好幾個孩子,都養在正房裏,視同已出。


    對於洛家這樣差不多滅族的人家,最需要的就是後嗣興盛,衛夫人此舉一向被稱為賢良淑德,便是寧婉也不能說她做的不對。可是若是自己,是怎麽也不肯的。雖然衛夫人也曾向自己說過,洛大哥根本不好女色,不過是為了洛家才納妾的,而且家裏有了妾室,與她們比著,更顯出正室的不同,夫妻的情分更深。


    現在女兒問到了自己的頭上,寧婉還不好不答,畢竟她長大了,不像鬆兒和柏兒那樣能隨意哄過去,“大家都說多子多福,還不是家裏人多了勢力就大了,你看那些有名的大家族不都是這樣的?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也有些大家族裏內鬥得更凶,親兄弟為了搶家產打得仇人似的。所以,怎麽做最好全在各人的心思。”


    “娘,你放心吧,就算你再生一個弟弟,我們家也不會為了家產打起來的,畢竟都是一個娘生的!”


    寧婉便尋思著,“看來這孩子是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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