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衣瞬間抬起頭,安靜的看了他一會,不動聲色的扯著手裏的絲線,嘴角微微上揚:“你似乎很高興?”


    元謹恂緩緩地靠在榻臂上,輕鬆的神色下目光卻警惕的透著不遺憾的清冷:“顯而易見?”


    林逸衣的目光又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垂下頭不再說話。


    元謹恂機警的看著她,但下一刻便覺得自己可笑,這份機警用在她身上真乃諷刺。


    文公公察覺著身側突然安靜的氣息,不明白火熱的氣氛為何突然降到冰點?


    文公公不懂的瞥眼一旁打掃灰塵的春思,見她動作未停、進度未斷,又不解的看眼另一邊伺候太子妃茶水的春香,見她麵色平靜,神色自然。


    顯然這樣詭異的氣氛變化並沒有讓兩人不自在,敏感的文公公瞬間推理出,這樣的事情一定很平常,並且常常發生,而太子還不以為意,並縱容著不給太子麵子的太子妃!


    也就是說,太子妃在太子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甚至非同尋常。


    文公公立即想通其中關節,頭垂的更低了,心裏這些天的疑惑和對太子妃某些做法的不認同,瞬間便的謙恭,連帶著整座重樓院在他心裏也瞬間拔高了地位。


    林逸衣敏銳的看了文公公一眼:“新人?”


    元謹恂目光停留在書上沒動:“恩。”


    文公公立即恭敬的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請安:“奴才文大山參見太子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林逸衣微微一笑,又垂下頭:“起來吧。”


    “謝娘娘。”


    元謹恂突然問:“滿意嗎?”


    文公公聞言剛放下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裏,因為太子的話不禁驚恐的想,如果娘娘不滿意殿下要把他換了嗎!


    林逸衣的聲音沒有懸念的響起:“有什麽不滿意的,看著挺好的孩子,再說又不是伺候我。”


    文公公立即跪下,感激的磕頭:“謝娘娘美言!謝娘娘讚譽!奴才以後一定盡心盡力伺候殿下!定不辜負娘娘大恩!”


    春思、春香悄悄地對視一眼,掩嘴一笑,這傻孩子。


    元謹恂看著手裏的裝訂書道:“進宮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文公公一愣:什麽東西?


    一個軟柔散漫的聲音瞬間讓文公公覺得自作多情。


    “有什麽可準備的,永平王府用過的東西,進了宮有什麽好用的,我還嫌它們粗俗恪了我的手。”


    文公公起身的動作險些沒因為太子妃張狂的話再次跪下去。


    元謹恂聞言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有道理,既然沒有喜歡的,進宮全部換新。”


    林逸衣仿佛覺得這句話還不夠,抬起頭看著元謹恂:“不是精品別往我宮裏送,還有!春香,把我放在第三個盒子裏的圖稿拿過來。”


    “是。”


    片刻,林逸衣把一個盒子推到元謹恂麵前:“這裏麵是我對我寢宮擺設要求的圖稿,距離進宮還有六天,到時候如果有一個令我不滿意,我就留在這裏,太子殿下沒有意見吧?”


    元謹恂臉色難看的看著她,隨手打開盒子拿出兩張牛皮紙看了一眼上麵的東西,又放進去:“你說的!”


    “恩,我說的。”包括電燈、電話,所有她以前別墅裏的裝潢一絲不差,所以為什麽不!


    文公公聽著下巴直接垂在了胸口,耳朵恨不得有特異功能蓋上。回頭他一定要探探春香、春思,她們是怎麽做到熟視無睹的!


    ……


    相比重樓院悄無聲息的寧靜,各院幾乎要忙瘋了,每位女主子都在熱火朝天的決定要帶走的東西和仆人,稍有不如意都要吵嚷好一會。


    每一位力求被帶走的下人最近都使足了勁希望被哪位姨娘看中能帶進宮去。


    韓碧忙碌的清點著箱子裏所有的賞賜,有些已經遺忘的東西被翻出來時,總讓她沉默很久,撫摸著一件件首飾,憶起它們的曾經。


    垂虹見主子對著丫頭捧著的一副耳墜久久發呆,想起那是娘娘有孕時太子爺賞賜的,不禁走過去輕聲道:“以後太子的賞賜隻會越來越金貴,娘娘到時候恐怕想收都收不過來呢?”


    垂虹這些話不是沒有根據的,因為最近太子爺每個月都會按照品級給各院一些賞賜,而且東西比一樣都要貴重。


    側妃娘娘現在所看的這幅耳墜,在目前娘娘所收到的所有禮物中絕對不算貴重的一個。


    韓碧聞言微微一笑,她在乎的是這幅耳墜背後的心意,太子爺待她們向來不錯,年輕時不是沒奢望過吸引住他所有的目光,隻是那不屬於她而已:“都收起來吧,小心點,別碰著了。”


    “是。”


    韓碧看著一箱箱的東西裝好密封後被抬出去,心裏莫名的緊張,既興奮又覺得不可思議,雖然要去另一個讓她陌生甚至膽怯的環境。


    但心裏就是莫名的期待,她會是什麽品級,以她現在的身份最低也是嬪吧,以後選秀時那些大員的女兒再入宮伴駕,也許掙紮一輩子都到不了她的品級。


    這種即將高人一等的感覺,即便是運氣砸來的,也莫名的讓人覺得安心。


    羅院內。


    羅紅夕神色淡漠的倚窗而立,身後雜亂的環境仿佛與她無關,清雅寧靜的形象讓她比以往更多了幾分沉穩,身上不如意的怨憤悄然散去,看起來越加高貴優雅,還有一絲看透世事的孑然獨立。


    丁兒為姨娘端杯茶,從側麵看著姨娘的臉,心裏由衷的讚道:“姨娘,奴婢覺得您越發好看了,太子見了肯定喜歡。”


    羅紅夕聞言淡淡一笑,接過茶,不說對也不說錯,隻是越發清淡的道:“去忙吧,別讓人笨手笨腳的碰了什麽東西。”


    “是,娘娘。”


    ……


    吳相怡穿著一襲粉白色長裙外麵照著黃粉的長衫,長發高高盤起,追著三顆搖曳的珠子說不出的俏皮靚麗,但靚麗的人卻不斷的府湖邊走來走去:“怎麽還不出來……”


    舟兒站在一旁,天藍色的一等丫頭裝扮規矩又不失漂亮,聲音更是好聽:“娘娘,您別再走了,舟兒看著頭暈。”


    “頭暈閉上眼!”吳相怡焦急的走來走去,暗惱殿下怎麽還不出來。


    不一會負責通風報信的小丫頭氣喘籲籲的跑過去:“姨娘,姨娘!太子出來了出來了——”


    吳相怡聞言立即站定,急忙整整頭上的發釵和身上的衣服,問一旁的舟兒:“還行嗎?好看嗎?”


    舟兒急忙點點頭,被主子鬧的不禁也有些緊張:“好看,好看。”


    吳相怡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出來,她想他了,想讓他晚上去吳院用膳,她沒有會生病的孩子,也沒有可以依靠的娘家,隻能靠她自己。


    吳相怡遠遠的看向慢慢走來的元謹恂,夕陽下他入一道沉默冷冽的光,瞬間鎖緊了她所有的喜怒,眼中的情緒不用醞釀情緒已蒙上一層思念的淚水,瞬間柔化了她的麵容,看起來更加惹人憐愛。


    吳相怡幾乎是瞬間向元謹恂跑去,無法自製的抱住從樹下走來的他,整張臉埋在他的胸口,聲音帶著真誠的顫抖:“殿下……”


    元謹恂下意識的伸出手要把她甩開,但手掌落在懷裏人的手臂上時,硬生生的壓製住自己不合常理的舉動!


    他是元謹恂是聖國太子!無論他的人生走到哪一步,他都不縱容自己忘記這一點!


    林逸衣探出頭,含笑地看了眼元謹恂懷裏的人,眼睛輕輕的眯成一條縫說不出的嫵媚從容:“我——自己逛!”


    吳相怡聞言嚇的頓時鬆開太子的懷抱,臉頰紅如天邊霞光:“妾身參見娘娘,娘娘萬安,妾身……妾身剛剛……”


    林逸衣腳步未停,隻是回身對她比了個加油的姿勢。


    吳相怡見狀臉一瞬間更紅了,除了不好意思,還有一股壓抑在心裏的說不出的狼狽,好似自己的機關算計的相間一麵是從娘娘不要的溫情中撕扯一般,讓她覺得自己在曾經看不起的林逸衣麵前突然抬不起頭來,哪怕對方看起來那樣大方無害。


    元謹恂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有事?”目光卻注視著漸漸遠去的背影冷硬的不曾移開。


    吳相怡覺得自己丟人,不敢抬頭,以太子現在的身份她也早已沒有了直視對方的權利:“妾身……妾身親自下廚熬了一鍋紅豆粥,想請太子品嚐。”


    元謹恂微微側頭,問身側的文公公:“今天幾號?”


    文公公立即道:“回殿下,今天是去冷姨娘院落的日子。”


    吳相怡聞言頓時咬咬牙,眼裏已經布滿了淚水,她莽撞了,還很……丟臉……


    元謹恂沉默片刻,看著漸漸消失在視線裏的一行身影,慢悠悠道:“既然是相怡的手藝,嚐嚐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吳相怡聞言幾乎不敢相信,目光下意識的抬起,但在觸及到他湧動喉結時,瞬間落下,連麵對太子妃時的心虛都消散了一半:“妾身謝殿下厚愛,妾身謝殿下厚愛。”


    元謹恂轉身已率先向後院走去。


    吳相怡立即站起來,趕緊擦擦眼淚追上去。


    文公公跟在身後,若有所思的不解的看眼左側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樹,這吳姨娘又是什麽地位?能把太子從太子妃身邊叫走。


    不過……這位兢兢戰戰的吳姨娘讓他覺得理所當然,至少比太子妃要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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