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黑暗,永遠死寂的安靜。我置身於黑暗當中,不知何時起我已經習慣了這無邊無際的漆黑,和周圍融為了一體。


    在這一切靜止的環境下,突然有什麽發生了變化。有點像光,不對,還是黑暗,隻是流動的黑暗。我靜靜等站在原地,看著那些流動的物質在她眼前慢慢地重疊,交織,形成了一個人的形狀。


    我看向了那形狀的中心,立刻那個形狀突然變得變得好像我自己。


    我的臉上莫名多了一抹欣慰的微笑。


    隨著人形物體不斷變化,竟然一比一的在複刻我的外表,遠看已經看不出兩人的差別了。我凝視著生物的臉,依舊是模糊的輪廓。


    我喉嚨裏溢出一身笑,沒有諷刺,沒有恐慌,沒有任何負麵的情緒,隻有平靜,接受,還有一些喜悅。太好了,太好了,一切終於又恢複正常了。


    一切本該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不需要有任何變化。昨天所發生的一切,我就當做沒有發生,就這樣,就這樣就行了。


    “真的可以就這樣嗎?”那個冷靜睿智的它又回來了。“有些人心裏清得跟明鏡似的,卻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寧願沉迷於虛假的幻想中。”


    啊,剛剛隻記得將它變回來,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你覺得這就是你應有的人生?你在逃避什麽?”


    它在隱喻什麽?重逢的喜悅瞬間消失殆盡,看著它這張臉,我告訴自己忍一時風平浪靜……但是事後越想越氣。


    “你知道這隻是你構建出的一個幻想世界,我也隻是你的投影。虛幻的東西再美,也不能改變他虛幻的本質,總是缺乏真實感的。它最大的敵人便是現實。我們可以喜歡虛幻,但我們不能沉迷於其中。”


    它不就是我嗎?那我還忍什麽?裝什麽?我本來就夠憋屈了,麵對自己還要忍嗎?


    我打斷了它。“什麽虛幻?!我存在是不證自明的。既然我存在,那我的投影難道不存在嗎?既然我的投影存在,那我與自己對話,我為自己思考,這難道是虛幻嗎?我知道你在隱喻什麽,但昨天的思想隻不過是一個邏輯上的局限。”


    “可你怎麽證明你存在呢?你的存在隻是一個假設。我甚至可以宣稱世界的存在,這是一個假設,而你無法證偽我的觀點。


    人們創造了各種各樣的理論來描述這個世界。而這些描述世界的理論都建立在一些無法自證的假設之上。就拿你最喜歡的數字來舉例子,你說人們可以用數據解釋一切。最基本的歐式幾何來說,它建立在5個假設公理之上。這些公理絕對是無法證明的,盡管常規的說法是不證自明。這難道還不能證明這世間一切的定義都是出於人們自己的臆想和假設嗎?”它癡癡的笑了,越笑越大聲。它在笑,沒有節製的放聲大笑,笑得宛如一個神經病患,可眼底卻鎮定和從容。


    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一定的,都是人賦予的名字和定義罷了。以上是它的理論基礎,而我無法反駁。


    我驚恐的發現,我居然不能扭曲它的意識,我不能指定它表現出我想看到的行為。


    它真的是我嗎?不不,它當然是我了,這隻是因為人不能完全控製自己的思維,這很正常,不要質疑。


    我冷靜下來思考它的理論。它的理論也無法被證偽呀。它簡直瘋了,好好的在這個世界上待著,不要去思考一些有的沒的,思考一些有實際效應的東西不好嗎?


    這個理論簡直是推翻了目前所有規矩。沒有實力,試圖去觸碰乃至妄圖挑戰規則,隻是不自量力!


    感受到我的想法,它向我表示這世間沒有規則,隻有習慣,而習慣並非代表它正確。成為習慣,不過是因為所有人都在遵守,導致個體無法逃離而選擇被迫融入。為了感到幸福,人們開始稱頌這種無奈。最後它變成了神聖不可推翻的秩序。


    它這傲慢的態度深深的刺激了我。自以為改變了一切,卻不過是無知的一場鬧劇。自以為看透了規則,卻不過被秩序玩弄於股掌之中。秩序是神聖的,規則也是命數。有些東西是注定的,是不可改變的。太可笑了,這種東西,是可以想可以觸碰的嗎?


    它疑惑的問我。“你信命?”


    我當然信命了,為什麽不行?什麽是命?命是周圍的環境,人文,曆史。這一切環境因素都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在特定的引導之下,一個人的性格注定了,在在同樣的環境之下,性格確定了,確定所有因素便可以發現,他的選擇注定了,因此命運自然也注定了。就像是天氣預報一樣,你輸入電腦的數據越多,電腦能預測天氣就越準確。那如果收集的大數據越來越深入,越來越廣泛,那電腦是否同樣能預測一個人的命運呢?


    他感歎我是一個悲觀的厭世者,否定生存的意義,隻會給人們帶來疲倦和悲哀。計算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情,算得再準也難逃百密一疏,一切不過是一種可能性吧。


    的確對於個人來說,算得再細也不可能算清每個人的舉動,但是大環境呢?根據曆史,文化,局勢……大環境中該發生的事情很多都是必然。


    對於每個人而言,他們的位置本來就不是自己能左右的,而一旦處於這個環境下,他們便沒有反抗的能力,唯一且注定的命運就是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它用充滿趣味性的眼神望著我,詢問我是在質疑人的自由意誌嗎?大環境是注定的,但大環境注定的隻是宏觀的開始和結果,中間的過程和細節選擇權不是還在人自己手上嗎?人注定要為自己選擇負責,不是嗎?


    他斥責我的理論隻是一種推卸責任的方法,口口聲聲說身不由己,從而不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他質問我做選擇前有評估前因後果嗎?如果沒有想過我是怎麽做選擇的?如果想過了,那一切難道不是按照自己的意誌去進行的嗎?它承認,人的確很容易被影響,也很容易將世界告訴他們的觀念當成自己的觀念,做自認為該做的事情,而不是想做的事情,但像斯皮爾伯格說的那樣,“聽從內心,追隨直覺,”就真的不可能被實現嗎?


    它諷刺的表示我口中的天命,怎麽聽似乎都是為了逃避自己犯下了罪孽的理由。


    罪孽?我犯下了什麽罪孽?我的腦袋中穿了一股刺痛。有什麽東西在我腦中閃過,這讓我始料未及。那些畫麵我根本沒有印象,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


    刹那間,我仿佛看到整個世界被地獄的烈火包圍,焰熾煙迷。我在其中被灼燒,痛苦萬分卻一句半句也呼叫不得。我大叫一聲,竭力控製住了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這是我腦中的世界,這些發生的事情,也不過是潛意識根據各種電影情節進行的曲解,根本沒有發生。都是虛幻!


    我深吸一口氣,重新整理了一下我的觀點。我剛剛說的太死板了,導致我的觀點變得非常的脆弱,並且很容易被他人誤解扭曲。


    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語言,重新述說了我的觀點,命運就如同河流,一點小小的變數便可以造成大同小異的結局。當我們說人的選擇便是變數之時,我們的確可以說命運隻是一種推測。一個根據大環境裏每個人因個人經曆而產生的性格,對總體命運進行的一個推算,而每個人的命運在這個大環境中基本是固定的。


    的確存在超越的可能,但能超越的人少之又少,而我並不覺得我會是其中的那一個。


    它打斷了我的話,而我也任由它打斷,因為我發現我也不太確定我接下來想表達什麽。我的思想似乎已經給出了一種可能的想法,有一個聲音在叫我說出來,但是我不願意。


    它淡淡的走到我麵前,上下認真的打量了一下我。它得出了他的結論,它說我之所以選擇認命,不過是我過得太順心罷了。接著他描述了一種假設,這種假設似乎來自於故事情節中反派基本的命運。


    它詢問如果一個人福薄災生,不管有多少才華,魅力,野心,甚至令人同情的動機,他卻注定要失敗。如果他命中注定就是為了造成痛苦以及災難,好讓其他人能夠成就更好的自己。他所有的選擇隻會被負麵的眼光審視。他就是一切惡的象征,他的存在就是罪,那請問他該認命嗎?


    感受到我的遲疑,感受到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它微微一笑,乘勝追擊,道:“如果你想要的東西,命中注定早就得到了,那為什麽還要努力呢?是不是就可以無節製地放縱了,反正總會是你的。如果選擇無止境的放縱,那命中注定的成功還會如約而至嗎?如果不會如約而至,還能叫命中注定嗎?”


    什麽玩意?!可反駁的點太多了,我都不知從何開始。首先它的那個例子就有一些問題。這樣一個不幸的人就算存在也是少數,就和那些超越的群體一樣極端例子,不應該被納入考量範圍。


    我剛想反駁,但看到它的那一刻,我又不想反駁了。因為沒有必要。它疲倦又狂妄。不知道自己的故鄉,且沒有目標。自詡為真理的探索者卻隻知疲於奔波,像無頭蒼蠅般一樣亂竄。


    我為什麽要和它辯論命中注定這個問題?無論是被操控,還是真的有自由意誌,我想通了能改變什麽嗎?辯論這個問題毫無意義,不是嗎?世間萬道,人怎麽能看清方方麵麵呢?就算能無限逼近造物主的底牌,難不成還能改變什麽?既然改變不了什麽,又何須杞人憂天呢?


    到頭來問題不是很簡單嗎?我想做什麽選擇,我對目前為止我做的選擇是否感覺厭惡。它說的話其實也有一定的道理,如果我不努力,不拚搏,不嚐試,那縱然天命給予再多機遇,我也注定抓不住。但這不可能,因為我生活的環境鼓勵我去努力,我的性格讓我去拚搏,這不也側麵證明了我的注定論嗎?


    刹那間我好像想明白了什麽,就似乎什麽都沒想明白,我感覺自己好像身處於水中一般混沌,或許我並不需要一個答案。完了,這似乎像是一個搪塞的理由。我在逃避什麽嗎?


    看到我強行終止這個話題,選擇不再繼續思考的態度,它便知道這個問題,一時半會兒是得不出答案的,可能我一生都得不出答案。對此它表達了它的失望。很多有希望的事情,卻因自身的膽怯很,因為害怕失敗而放棄。命運從來沒有鎖住一個人的人生。因為無法反抗,就連嚐試反抗都放棄了,隻能通過改變自己的想法去接受,這才是被鎖住了人生。


    它引用了經典科幻小說《領悟》中的觀點。它說我口中的天命是一個種種因素交叉關聯的矩陣。它在人與人之間,物與物之間,機構與機構之間,觀念與觀念之間。而深陷這種矩陣之中,就如同牽線的木偶。我口中的那些規則和天命,它承認他們的存在,但是它表示這使一個個原本活躍的個體被他們視而不見的網絡纏住,被所謂注定的天命給限製。而這一切其實都是可以抗拒的,所謂的天命其實也可以被輕易改變,但是這樣做的人寥寥無幾,因此才出現了天命不可逆的假象。因此它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所謂命中注定也就是天命它的存在,不過是因為沒有人去反抗它。人們甘願在這種虛假自由裏沉淪,卻不願意去掙紮,去爭脫那真實的桎梏。何其可歎。明明永遠有別的選擇。


    我堵上了自己的耳朵,忽視了它的觀點,因為我覺得這沒有意義。在我眼裏,它這觀點如同孩童一般可笑,當然不排除我是在刻意躲避。


    的確永遠有別的選擇,但永遠不是最佳解。可惜啊,我評價它觀點沒有支撐的同時自己的觀點也毫無根基。畢竟什麽是最佳解?


    不過我沒有在意。想想啊,它隻生活在幻覺世界中。作為我的投影,在我創作的幻想世界中,它當然是當之無愧的主宰,因此它才能如此自傲,如此狂妄的去評論世間的規則和秩序。


    它鼓吹鬥爭精神,可是世界上反抗的人有那麽多,最後成功的又有幾個?如果順從規則,按照規則走能更容易,為什麽還有反抗?不懂變通,一味歌頌反抗,卻沒有足夠的實力無疑是癡人說夢。沒有真正生活在現實中又怎麽能明白無奈。如果適當的放棄一定的自由,適當的裝瞎,適當的遺忘……可以笑著活在虛幻中何樂不為。幸福感難道不是普通人所追求的終極目標嗎?


    至於人生的意義……


    人就是在自己編織的意義之網上尋覓,一切本無意義全看人如何詮釋。因此在真實的桎梏中掙紮,在虛假的自由裏沉淪,真的有區別嗎?


    多麽可笑啊,我的話語此刻前後矛盾,我意識到了,但我卻選擇忽視。我口口聲聲宣布它存在,它是我,又口口聲聲反駁他的意誌,嘲諷他從未出現在現實中。我說我創造這麽一個幻想世界,是為了讓我在此地得到絕對的自由,想任何膽大包天的想法,發表任何異想天開的言論,卻又將任何與主流價值觀相悖的理論視為玩笑話。


    我打斷了自己的想法。並找了一個合適的理由—我要睡覺了,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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