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穆煊熾隨意找了個客棧住下,見老板一臉不耐煩模樣,知曉他是看自己穿著寒酸便瞧不起自己,當下甩了五塊金幣。那老板兩眼放光,連聲稱呼穆煊熾“公子”,點頭哈腰,請來小二好生服侍這位“公子”,穆煊熾見他這般見錢眼開,說不出的厭惡,隻叮囑小二禁止打擾,一個人安靜最好。


    第二日,他坐在客棧獨自飲酒,心中煩悶,辣酒下肚,愁緒更增。親自去置辦了幾件素色衣衫,可因多年習慣,再加丐幫身份,反而更愛穿破衣。擔心那文琦行四處搜尋,便改扮行頭,儼然一副涉世未深的少年公子形象。夜晚,他施展輕功,四處打探,見懷都城內王府甚多,大多奢侈鋪張,華而不實。他跑著跑著,竟是到了一塊極為荒涼的土地,四周寂靜,陰森可怖。


    淡淡月色射下,眼前這座莊重的府苑,牌匾破爛,門戶大開,穆煊熾舉目而望,見那牌匾上書寫的是“武陽王府”四個大字。他怔怔地盯著,親切大增,輕歎道:“原來,這就是媽媽的家。”


    穆煊熾滿懷期望的走將進去,見府內四處破敗不堪,蛛網盤結,惡臭難當。卻生不出一絲厭惡,隻是想念著母親,舅舅和祖父母。


    武陽王府遠比不上臨江王府端莊大氣,在一片黑寂的氛圍下,道不盡的淒清荒涼。原先的小橋涼亭,如今幹涸生臭,四散破爛。原先的菁菁花園,如今黑暗冷清。那些房屋大多完全毀壞,穆煊熾也找不到母親當年住過的閨房。


    他坐在一塊破木塊旁,神情蕭索,遙望著遠在萬裏的月亮,近看著慘象亂生的王府。隻覺得自己沒了家,酸楚心痛。他隻覺得自己心像是被撕裂開來,緩慢的疼痛,持久的折磨。突然,他眼前一陣黑暗,欲起身,卻又是摔在地上。停歇幾日的病痛又要來了。他死死揪住自己的頭發,發出無聲的嘶吼。他好痛,好痛,沒有人來幫他。眼前浮現林紫英柔情款款,瞪大眼睛,不願讓這幻想逝去。“紫英!紫英......你陪陪我,別走......”


    身後有個人輕輕拖扶著他,溫暖的手心愛撫穆煊熾的臉頰,柔情細語,“煊熾,我在,我在,你別怕。”


    穆煊熾一驚而起,轉身一看,卻空無一人。他驚出了一身冷汗,使勁捶著額角。此時,一個耀耀映輝的物事引起他的注意。他俯身撿起,才發現,是個銀白玉鐲。當下借著月光細細打量。


    不一會,那丹田劇痛再次來臨,穆煊熾大吼一聲,痛到極處,將手腕放在嘴邊啃咬。鮮血溢出,穆煊熾卻覺疼痛大減。手腕血痕斑駁,待得血止,他已恢複先前活力,起身拍衣,突然想起先前孟卓繼取血之時,自己未曾這般痛楚。轉念一想,隻怕是這解救之道,是要割腕放血。


    他在四周遊蕩良久,心中阻塞難當,隻想著發泄憤怒。


    穆煊熾回到客棧,飲盡四大壇酒,往床上一趟,閉眼就睡。


    次日清晨,他打算繼續打聽那王府之事,抹黑麵龐,黏上胡子,做一中年書生打扮,大搖大擺上了大街。穆煊熾先前就懷疑那趙琛趙恒乃是皇室中人,可四處詢問,無一人知曉趙琛趙恒身份。不過穆煊熾並不懊惱,尋常百姓又哪裏能記住王公子弟的姓名?但他這幾日來所聽所感,不覺對懷都風氣大感厭惡。欺壓良弱之輩,已然是那些貴族子弟的日常娛樂。


    穆煊熾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散著步,低頭沉思,忽聽前方傳來一聲聲刺耳絲樂聲。又見兩旁百姓無不退避伏地,他當是皇帝微服私訪,也即拜倒在地,卻眼神上瞟,意圖看看皇帝架勢。


    樂隊越來越近,原來是結親隊伍,穆煊熾見自己這般無端猜測,心中啞然失笑。待得隊伍過去,問起周圍路人,皆大驚狀態。


    “這位爺,我沒聽錯吧?您這也不知?”穆煊熾見這人一臉不可思議,倒是瞧得自己一臉尷尬,誰知你們這也要叩拜?


    “我哪裏知道?我是外地人,來此不久,還不知道這些個禮數。”穆煊熾不願計較,隻盼他給予答案。


    那人將穆煊熾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小聲道:“今日是洛秦王娶親的日子。”說罷閃躲著逃了開去。穆煊熾見他這樣舉止古怪,又好氣又好笑。隻想著一個王爺娶親,還要行天子朝拜之禮,好大的架子。


    當晚他偷偷摸索到洛秦王府邸,隻想著一窺其富麗豪奢,是否堪比天子。當他見到洛秦王府大門之時,已在心中感歎,先前所見的府邸,竟不能“望其項背”。穆煊熾不知這洛秦王與皇帝是何關係,但想必親密非常,不然這麽大一塊地產,皇帝又怎麽舍得?


    他見王府守備極為森嚴,從左側高牆縱出,提氣直奔,躲了巡夜侍衛,又翻身進了一座花園。這些侍衛訓練有素,交替嚴明,直像是皇宮守夜。穆煊熾在花園假山中躲得三批衛隊,又施展輕功提縱術,穿過一層高閣,轉而進了核心廳堂。


    歡聲笑語,觥籌交錯。前方庭院之中,宴席大擺,儼然一副大喜婚宴模樣。穆煊熾躲在高樹之上,鄙夷輕視。那庭院擺了十幾方大桌子,飲酒樂歡之人大多衣著華貴,神采飛揚,吐沫橫飛。當中一桌坐著一個身著大紅新郎服的男子,穆煊熾定睛一看,好不惱怒。原來這新郎官既是自己苦尋多日的趙恒,他果然是皇族之人,卻不知,他什麽時候新娶嬌妻?


    穆煊熾向來好奇心重,又想到紫英與師父盡皆為其所困,定下方案,隻想著如何攪局婚宴。可見趙恒醉熏模樣,直欲作嘔。當下輕身一蕩,到了另一庭院。穆煊熾俯身潛行,見這庭院四周廂房紅燭高點,其中一房,外四名婢女,房間中無甚動靜,隻是隱隱約約傳來瓷杯落地之聲。穆煊熾眼珠一轉,旋即猜到,這怕是新娘子的新房。


    突然,房間裏傳來劇烈爭吵之聲,穆煊熾本欲離開,卻又被震在當場。他提起縱身,躍向靠近屋簷的一棵大樹,從樹尖滑落,悄無聲息落在房頂之上。他手腳並用,掰開屋瓦,透出隙縫向裏張望。


    房間內紅燭高掛,紅喜貼窗,一名頂著蓋頭的女子正和令一名年輕少女爭吵不休。


    “你現在已經是我九哥明媒正娶的王妃了,不要再打那些鬼主意。”那名少女嬌聲細語,卻又是說不出的冷漠。


    “我說過,這一切,都是他強迫所致,什麽勞什子破王妃,你當我稀罕!”因紅蓋頭遮麵,那女子說話甕聲甕氣,聽不大清,可穆煊熾的一顆心卻是提到嗓子邊。


    那少女似是軟下語氣,柔聲道:“嫂嫂,是我說話不對,你別介意。我也是為你好......嫂嫂,懷都城中,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嫁我九哥......”隻見她輕輕攜著那女子的手,安撫著她坐在床沿邊。穆煊熾這才發現,原來那女子雙手被銬,無法接下蓋頭。


    “嫂嫂,父皇也極力讚成你們的親事啊!”穆煊熾一驚,忽又恍然大悟,這少女原來是公主。他伏在屋頂,心急如焚,那個他牽腸掛肚之人正在水深火熱之中,自己卻還四處逍遙,行為無狀。當下苦思冥想,隻盼得絕佳妙計,助二人成功脫身。


    穆煊熾撿起極小的碎瓦礫,右指一彈,射向那公主的後頸啞門穴。隻聽得一聲淺呼,那少女軟軟倒地,穆煊熾心道:“得罪!”縱身落地,幾步強近兀自慌張的新娘子,掀開紅蓋頭。一張秀眉鳳目,玉頰櫻唇,粉淚輕痕的俊麗麵容出現在眼前。穆煊熾心中一酸,緊緊地抱住了她。“紫英,真是老天有眼,要我找到了你。”


    原來那新娘子便是林紫英,她自被趙恒捉來洛秦王府,便與薛無失了消息。那趙恒對自己百般討好,硬是要取自己為妻,她幾次欲逃,都被抓回。直至現在,被手腳捆縛。


    林紫英驚喜交迸,全然忘記煩惱,任由穆煊熾抱著,眼中淚水打滾,撲簌簌而下。“煊熾,隻可惜我現在被綁著,竟是無法......”穆煊熾這次放開她,從懷中取出一造型奇特的手鐲,在手鐲內裏按下機關,一排淺淺勾刺顯現。林紫英從未見過這等工具,不禁奇道:“我從前,從未見你有過這個手鐲啊?”穆煊熾但笑不語,將手鐲勾刺狠狠劃向手足鐐銬,精鋼所致鐐銬,一眨眼便被斬斷。穆煊熾將林紫英扶起,神秘一笑,道:“等咱們逃出去再解釋。”說罷將那公主抱扶上床。林紫英道:“等一下。”將地上的紅蓋頭撿起,蓋在公主頭上,又將大喜被褥拉上,盈盈一笑:“這樣那醉鬼一時半會兒隻道我是睡著了。”


    穆煊熾朗朗笑道:“看來你已深得我真傳啊。”當下拉起林紫英的手,先是飛石彈暈四名婢女,又將她們拖進新房。布置好一切,穆煊熾輕聲道:“紫英,我帶你走。你輕功不高,會被他們發覺。”林紫英點頭讚同,心中卻想著日後要好好修煉輕功之術,免得日後給穆煊熾添麻煩。


    穆煊熾右手攬起林紫英,林紫英雙手環繞著穆煊熾脖子。穆煊熾提升輕縱,在樹枝間跳動,落枝無聲,遠遠避開侍衛。待二人快要出府之時,警鈴大作。伴隨著一聲聲呼嗬,鏗鏘之聲。火把攢動,大批侍衛攔在府前,手中弓箭欲發。穆煊熾暗叫不好,四周埋伏並起,穆林二人走投無路。


    這時,一聲遠遠的呼嘯聲傳來:“誰敢劫走我的妻子?當真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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