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敏川見到庭院中兀自傷痛的大哥孟臨川,詫異不已。輕身略近,隻聽得孟臨川低低歎息,不複先前的意氣風發,想到是大哥心中另有心事,不便詢問,轉身欲走,卻聽的孟臨川道:“英妹,你當真忘了我了?你又為什麽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孟敏川聽其話語中似是心酸似是嘲諷,“英妹”二字倒是柔情滿意,隻覺得這會是大哥心愛的女子,可為什麽又會“忘了”大哥?她原是不願多管閑事,心疼大哥心情萎靡,想是那女子傷了大哥的心,再也忍不住出聲相慰道:“大哥,世間女子佳者何多,何必為其自傷自歎呢。”


    孟臨川不是不知道有人接近,隻是他心力交瘁,不願再管。聽到自己小妹的安慰之辭,也不願拂了她的好意,道:“你不懂的,你還小,哪裏懂男女思念之苦呢?”看著孟敏川眼中的不解,隻想著如何得讓妹子離開,“北冥派掌門是娘的師姐,你且前去接迎,禮數必周!”


    孟敏川雖愛慕黎顏,但她年紀尚幼,對黎顏的愛慕崇拜居多,也不氣惱,隻道:“大哥自有心事,小妹不便再問,小妹這就出莊。”也不再猶豫,轉身離去。其實孟臨川與林紫英青梅竹馬,在林紫英十五歲那年離開之後,對其思戀益深,這才明白相思之苦萬般苦奈。


    孟敏川出莊不時,北冥派果大隊前往,為首女子荊釵碧裙,妝容樸素,右手銀環映雪浮光甚是美麗,氣質雖在,鬢發卻霜。這女子乃北冥派第十代掌門馮樺,雲裳的師姐。孟敏川時常聽道母親對北冥派姐妹的思戀之情,“親友”即到,孟敏川也毫不拘謹,歡快道:“馮師伯!見到您我真的太開心了,快快隨我進莊吧,娘可想死您了!”說罷高興地撲向馮樺,神態親昵。馮樺一向疼愛師妹的女兒,也不怪她的失禮,疼愛地揉了揉她的臉龐,道:“敏兒長大啦,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孟敏川咯咯地笑著,拉起馮樺的手,道:“師伯,各位師姐辛苦了,進莊歇息吧!”說完神采飛揚地和馮樺一路交談,進入內庭。北冥派此次前來,除掌門馮樺外,隨清散人和隨靜散人及門人弟子十餘人,皆為女子,原是北冥派隻收女徒。


    內廳中,雲裳早已從客房回來,不想竟是如此快的見到自己的師姐,激動之情溢於言表。馮樺見到孟敏川之時,心中刻畫的是師妹年輕時的傾城容貌,如今相見,兩人竟都是中年婦人,心中唯餘歎息。“樺師姐,師妹盼了你好久了......敏兒,快請各位師姐們入內房歇息,長途遠涉,必是勞累,我和師姐有體己話要說。”孟敏川依言辦到。馮樺先是和孟玄淩各自相候,互相關切,隨後即與雲裳去了雲蘊亭。


    “師妹,你憔悴了不少,可是有什麽煩心事?”馮樺自見到雲裳起,就總覺得她似有重重心事,容顏憔悴。


    “沒什麽,師姐,隻是昨晚未睡好罷了。”雲裳淡淡的一笑,可在馮樺看來,師妹所積苦悶遠不是這些。就在這時,雲裳卻話鋒一轉,道:“師姐可還記得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馮樺心頭一震,曆曆往事,清晰浮現......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


    往事如煙


    那個時候,雲裳還沒有嫁給孟玄淩,可兩人卻互相愛慕已久了。當時孟玄淩的夫人是當朝端穆郡主趙贇,她與孟玄淩的婚姻,是逼迫使然。


    當年的端穆郡主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她的父親武陽王趙勳是當時皇帝的胞弟,與皇帝關係極好,手握重兵,精忠為國,皇帝對他的信任隻增不減。當年趙贇出生時,皇帝曾親自到訪武陽王府,封剛出生的趙贇為端穆郡主,並親贈槃鳳玉佩(一般隻有公主才有的)。而武陽王為女兒取名“贇”則是希望女兒文武雙全,成為女中豪傑。於是,幼時的端穆郡主便與哥哥一同讀四書五經,更是成為雲霄子的關門弟子,通學“逍遙劍法”“逍遙折梅手”。而她與雲霄子的緣分就這般無息滋長.....


    她五歲的時候,武陽王便將自己疼愛的獨女送往雲夢山,那是雲霄子隱居的地方。雲霄子是逍遙派第四代掌門,但這時的逍遙派早已煙消雲散,弟子不知所去了。可武陽王與雲霄子乃是摯友,更是對雲霄子有救命的恩情,雲霄子便應允教授趙贇逍遙派武功絕學。但條件是十二年之內,趙贇需不得下山,武陽王與王妃皆不可前來探望。武陽王原是擔心女兒年幼,雲霄子畢竟為男子,生活多有不便。雲霄子猜出了他的心思,道:“王爺大可放心,我的妹子莫沁冬與我住在一起,她會照料郡主的。”如此這般,武陽王倒也寬慰了,雖然舍不得女兒,但他總是希望女兒得到最好的,狠了狠心,道:“如此有勞莫掌門了,我......這就下山。”轉身就走,趙贇懵懵懂懂,看著父親遠去的背影,不哭不鬧,隻是直勾勾地盯著。雲霄子驚於這孩子的冷靜,柔聲問道:“你父王走了,以後你就和我住在這孤山之上了,你可想他回來?”


    趙贇默然不語,神情鎮定,秀美的小臉上看不出情緒。雲霄子心中暗驚,這孩子小小年紀就這般穩重淡然,確是修煉逍遙內功的好苗子啊!當下喚出莫沁冬,道:“冬兒,這位小郡主,我隻負責教她武功,其餘的就請你照顧她了。”莫沁冬原是被遺棄的孤兒,自幼因身重雪蓮草劇毒,發絲盡白,後被雲霄子所救,收為義妹,為其去除餘毒,但發色仍白,因此取名“沁冬”。


    十二年時光似水,趙贇天資聰慧,再加上勤學苦練,“逍遙劍法”已熟練駕馭,隻“逍遙折梅手”未至上層境界。眼見十年期限將至,趙贇是該回武陽王府的時候了。莫沁冬已然和趙贇成了關係極好的朋友,這倘倒是有些舍不得。當然,趙贇也不舍離開,畢竟兒時最快樂的時光都是在這雲夢山上度過,再加上......她愛上了雲霄子,那個風度翩翩,武藝高強的逍遙掌門。她是這樣的喜歡他,卻又一直放在心底。她尊重師父,可又無法按捺自己女孩兒家的心思。終於,在一個風清月朗的夜晚,她滿懷心事,小步走近雲霄子。卻發現師父正滿目柔情地看著手中的瑩白玉笛,趙贇麵紅心跳,輕聲道:“師父?”雲霄子也沒有驚訝——以他的功力,趙贇的接近自然知曉——也不回頭,道:“贇兒有何事啊?”趙贇心中隻鬆了一口氣,還好師父沒回頭,不然看見自己這般,多丟人。她從雲霄子背後輕輕攬住他的脖子,小聲道:“師父,我喜歡你!”


    雲霄子隻覺她氣吐如蘭,以為她僅僅是感謝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麽大礙,道:“三日後你就回家了,可想父母大哥?”


    趙贇以為雲霄子是故意岔開話題,不滿道:“我不想走,師父,我就想留在雲夢山陪您。”


    “那怎麽行?你可是皇帝親封的端穆郡主,你需得回去,你的父母都很想你的。看看你現在是個秀雅的大姑娘了,說不準你一回去,就有哪個王公貴族向你求婚呢!”雲霄子隻道趙贇耍小孩子脾氣,心中更加疼惜她。卻不知趙贇對他的深情厚意。趙贇可不希望別人的求婚,因為在她心中,隻想嫁給師父一人。


    “師父,我聽沁姐說,相愛的男女都是要結婚的,對嗎?所以啊,我要嫁給師父,做您的妻子!”趙贇環著雲霄子的脖頸,憧憬著未來的生活。雲霄子這時隱約覺得不對勁了,趙贇這十二年來沒見過其他男子,對自己有所依戀也很正常,隻是她今日這般言論,卻有些古怪了。雲霄子的年齡和武陽王差不多,都足以當趙贇的爹了,再說,師徒禮法,師徒何得以結婚?


    當下心中惱怒,道:“胡鬧!以後不許再生這般想法。”說罷轉身就走,趙贇沒曾想到平時溫和謙謙的師父,今日如此大發雷霆,心中委屈不已,大聲道:“這有什麽錯嗎?我就是愛師父您!除了您,我誰也不嫁!”雲霄子駐足不前,心中五味雜成,歎息道:“三日,三日之後你就走,我們還是師徒,以後也不許你這般糾纏不休,不然,你我永無再見之日!”


    夜風習習,趙贇靠在梅樹前,心中撕裂般的劇痛,淚水無聲落下,喃喃道:“我是真心愛您的,是真的......”


    三日後,莫沁冬送趙贇下山,雲霄子再沒出現過......


    三年後,端穆郡主嫁給奕劍山莊莊主孟玄淩。當時的孟玄淩確確實實被趙贇清冷高潔的品質吸引,新婚夫妻,倒也舉案投眉,相敬如賓。


    趙贇喜愛紅梅,孟玄淩便使人在山莊種滿紅梅,冬日飄雪,寒風清冷,趙贇卻總喜歡獨坐雲蘊亭。孟玄淩經過之時,見她低頭提筆,眉頭緊蹙,時不時將揉成一團的宣紙丟下,似是不滿意自己的作品。隻因她性喜靜,不願他人打擾,他也從沒去問她是在寫些什麽。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看到那折揉的宣紙上寫著一句話:“雲夢深處獨思君”。孟玄淩就算再傻,也該明白妻子鬱鬱寡歡的原因了,原來她嫁給自己,心中卻想著另一個男人。想到夫妻新婚以來她一直拒絕與自己圓房,一年多來自己事事順著她,不僅因為她是尊貴的郡主,更是因為他是真心愛她,不攙雜念地愛著她。看到眼前這刺眼的筆跡,妒火中燒,運起內力震碎宣紙,喚來親信沙卓,厲聲道:“你去給我查查,郡主這段時間可曾與莊外人有過通信!”沙卓領命告退,孟煊熾內心煩悶,隻得和錢管家道公事在身,需出莊半月,來不及和郡主說,讓他協助郡主打理全莊上下事務。也沒有收拾行李,就這般去了半個月。也就是在這半個月中,孟玄淩遇到了雲裳,處於妻子背叛之痛中的孟玄淩見到絕色聰慧的“月仙女俠”,就這般淪陷了,是雲裳撫平了他心中的傷痛,孟玄淩隻覺身處雲夢之端,時光流逝太快,半個月就結束了。雲裳的款款相留隻讓孟玄淩更加憐愛她。如果說他對趙贇的情感是尊敬居多,那麽他對雲裳的情感則就是寵溺居多了。這時他才明白,自己在趙贇那總是處於被動,而和雲裳在一起,兩人是真切的兩情相悅。他許諾雲裳,一定會給她個名分。雲裳乃名門正派弟子,當時並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奕劍山莊莊主,可她是那般的愛這個男人,為他做一切都心甘情願,也就應允了。


    待孟玄淩回莊之後,趙贇總是對他不冷不熱的,孟玄淩也不再懊惱,他對趙贇的愛慕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終究消磨殆盡了。當年一見鍾情海誓山盟,如今看來不過是年少無知可笑至極。他的心中現在被雲裳占據,翻來覆去,隻想著雲裳的柔情軟語,體香撲鼻,全然不在管趙贇的喜怒哀樂了。


    趙贇其實發現了孟玄淩的異常,隻是她對孟玄淩無愛無情,性格使然,她也默然不語。孟玄淩忌憚皇族勢力,多次躊躇,不便提出要娶雲裳。雖然當年結婚之時,武陽王並未苛求自己一定不能納妾,但是趙贇心高氣傲,想來是不願如此的。但是隨後時間中,他經常出莊與雲裳幽會,時常半個月不歸,趙贇也從不抱怨。直到有一天,她告訴自己她懷孕了。孟玄淩隻覺腦海中閃電劈裂開來,煞眼白光刺得他站立不穩。兩人結婚將近三年,從未圓房,何來孩子?“你怎麽了?不高興?”趙贇隻道孟玄淩是太過驚喜才這般慌神。她雖然不愛孟玄淩,但到也感激他對自己的照顧與尊敬,為他生個孩子是為孟家傳嗣啊。“沒有......我很高興,那你要好好注意身體,靈兒服侍你可行?我再派慧兒來服侍你,她年紀較長,這方麵懂得較多。”孟玄淩木然地說完這一切,心中卻認為這是趙贇與那個男人偷情的結果,痛恨不已,卻全然失了理智,也不想如若是偷情,趙贇又何必公開告知呢?但他此時隻是被仇恨充昏了頭腦,想趙贇仗著自己是皇帝親封的端穆郡主,便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當下下定決心,要把這奸夫揪出來,要讓趙贇——這個人人尊敬的端穆郡主身敗名裂。孟玄淩平時是個親和溫順的人,至少在趙贇麵前是這般。但一旦他發怒,所做之事也難以挽回了。


    九個月後,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濃眉大眼,竟是與孟玄淩有幾分相像。半個月後,孟玄淩還是沒忍住想去看看嬰兒,待他靠近清心閣時,卻隱約聽到趙贇的啜泣之聲,當下屏氣凝神,想一探究竟。月影綽綽,閣中燈影閃爍,一道黑影倒映在窗紙上,看身材,是個女子,但絕對不是趙贇!孟玄淩輕身略近,隻聽得趙贇道:“沁姐,師父......就這麽不願見我嗎?他是恨我嗎?他都不願意來看看我的兒子嗎”


    “贇兒,兄長他是為了你才這樣啊.....你是郡主,他不過是閑雲野鶴,再說,世間禮法所在,師徒是萬萬不可相愛的,這是敗壞道德的事情啊!”這是那個女子所說之話,門外的孟玄淩卻震驚不已,一時竟不知該有何反應,隻得呆呆地影身樹側。他突然感覺,自己像是踏入了一個驚天秘密的漩渦,越陷越深。


    “六年了......你知道我這六年來的煎熬嗎?孟玄淩對我很好,可......我......我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我很痛苦,我真的很痛苦。”


    “你現在是做母親的人了,有時候,人們在世上,總是難逃避命運。兄長他是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的了。本來他是不讓我來的,可我總是擔心你,現在你平安的生下了孩子,我也該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吧。”後窗呼地推開,那女子足尖輕點,已然遠去。趙贇獨坐孤房,心字成灰,哽咽不止。


    屋外的孟玄淩如遭當頭一棒,隻覺眼前灰暗一片,幾欲暈倒。原來,自己的妻子的心早就許給了她師父,當真是舊情難忘,癡心一片啊,可笑的是,自己原來隻是個擋箭牌。如今的他完全失去理智,隻想著這嬰兒是自己的妻子和她的師父**生下的孽種,當真萬萬不可留。不再細想便“啪”地一聲推門而入。


    屋內的趙贇顯然受到驚嚇,淚痕未幹便“蹭”地站了起來,顫聲道:“你.....你在門外......你一直在門外?”


    此時的孟玄淩麵若修羅,血絲滿眼,隻喘著粗氣,胸膛起伏不定,凶狠地盯著趙贇,罵道:“賤人!”趙贇未曾想到這般侮辱肮髒的語言從他口中冒出,氣惱不已,也不再退縮,怒道:“你有什麽資格罵我?”“我罵你不知廉恥偷漢子!”孟玄淩正在氣頭上,不管不顧,隻要發泄自己的恨意。


    就在這時,搖籃裏原本熟睡的嬰兒哭鬧起來,趙贇收回怒容,急忙跑去兒子身邊,剛想要抱起兒子,卻被孟玄淩一把搶走。嬰兒的哭聲更響了,他被孟玄淩勒著脖子,呼吸被製,難受不已,趙贇急道:“你弄疼他了,放下!他是你兒子!”“這個雜種?他不是我兒子!他是你和你師父**的產物,哈哈哈哈哈!現在,我就要殺了這個孽種,哦對,我不妨先折磨他一番......”說完左手提起嬰兒,右手劃掌推出,乃是一招“落日孤煙”,勁道狠厲,全是威猛掌力,趙贇隻顧著兒子,無法正麵抗擊,隻得左腳踢出,右腳橫掃,借力打力,使“太行無極”腳法繞到孟玄淩身後,再使“逍遙折梅手”欲從孟玄淩手中奪回兒子。孟玄淩早已料到這般,右肘後撤,身子下伏,脫離趙贇,回身一轉,使出“鶴點青雲”的上乘輕功,離莊而去。嬰兒的哭聲隨之遠去,趙贇焦急不已,不及思索,以“蕊落無痕”的逍遙派輕功追了出去。


    黑夜開始被閃電劈裂,寒風侵襲,落葉嘩嘩地被吹起,肅殺之氛蔓延於平南山中。


    趙贇隻聽得嬰兒之聲消失在眼前的空地,心中苦惱憤恨,悲涼交雜,隻盼得孟玄淩能聽自己解釋,也好洗清不白之冤。


    忽然,眼前出現一個頭束發冠,布衣灰發的男子。天空中一道閃電劈過,趙贇看清眼前之人竟是自己思戀多年的愛人雲霄子,激動不已,毫不猶豫縱身前往,再無法壓抑心中的苦痛道:“師父,我好想你,這六年來我日思夜想,隻盼你能原諒我......師父,別再讓贇兒離開,讓贇兒陪著您......”說完撲到雲霄子懷中,繼續道:“師父,孟玄淩他瘋了。他要傷害我的兒子,師父,你幫幫我。”


    “贇兒,你既愛為師,又為何擔憂別人的兒子?”溫潤的聲音響起,似是嗔怪似是高興。趙贇道:“那......那畢竟是我的兒子,我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趙贇生產完不久,身子本就沒大好,這般奔波心疲之下,竟是有些疼痛了。


    雲霄子並不答話,隻是輕柔地笑著,可趙贇卻被這笑駭的心驚,她覺得師父今日實在奇怪,往日總能給自己的安全感,如今也蕩然無存了。“師父,您怎麽了?”


    天上炸雷響過,趙贇一驚,沒待反應,隻聽得一陣輕浮的笑聲傳來,還有......許多人的腳步聲,從這片林子四麵八方傳來。這些聲音讓趙韞毛骨悚然,閃電攝過,隻照的她麵容慘白。“師父,這是怎麽了啊?怎麽有這麽多人?”趙贇覺得那份疼痛又狠了些,額上不禁滲出細密冷汗,她覺得自己像是掉入了一個陷阱,一個孟玄淩置的陷阱。


    又一道白光劈開黑暗,趙贇這才發現,原本隱隱綽綽的森林,竟是從四周圍滿了人,乞丐,道士,和尚......那些人漸漸逼近,她覺得像是被扼住呼吸......


    這時雲霄子退開幾步,臉上泛著薄涼的笑意。人群中,孟玄淩緩步踱出,左臂抱著已然無聲的嬰兒,不知生死。


    “各位武林同道可都來看看啊,這位尊貴的端穆郡主,她說愛著她的師父——哈哈哈哈哈,這難道不是**嗎?更何況,她既沒有與我圓房,這所謂的孩子,又是從何而來呢?”孟玄淩嘲諷的聲音蕩開,周圍開始竊竊私語。


    “孟莊主,這可不是我的孩子。人倫常理,莫某分的極清,敗壞名聲之事,自是萬萬不會做的。”雲霄子冷漠地回應。


    “莫前輩隱士高人,晚輩本不敢勞駕,隻此事事關我奕劍山莊聲譽,晚輩需得在同道麵前以證清白,與這朝廷走狗一刀兩斷!”


    四周所到之人,乃江湖大大小小派別的弟子門徒。孟玄淩就是要讓郡主偷情背倫之事傳遍武林,再傳遍天下,他要讓這皇帝疼愛的端穆郡主身敗名裂。而這些武林人士,則是雲裳和孟玄淩私下聯係的。


    趙贇隻覺得心被刀子剜開,她再也流不出淚了,她知道自己在接近一個血淋林的真相,但她不想看不願聽,她隻想離開......


    突然,嬰兒又啼哭起來,趙贇回過神來,卻看見孟玄淩手持銀色細針,針尖處一滴殷紅的血珠。雲霄子走了過去,劃傷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那銀針上,頓了一頓,道:“如此孟莊主可是滿意?”孟玄淩瘋狂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果不其然,堂堂郡主娘娘,在外麵偷了野漢子——啊哈哈哈哈!”說著轉身麵向人群,嘶聲道:“朝廷這些年來仗著擁有‘尋龍劍訣’,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可他們隻是強盜!那‘尋龍劍訣’本是我奕劍山莊之物!”


    “孟兄,那就不用與他們客氣,難道我們武林同道,還抵不過皇家草兵?再說,這大宸帝國本就是孟家和趙家攜手打下的天下,何得以他做皇帝?”說話的人乃是一字派劉誌文,此人脾氣暴躁,胸無城府,隻能算是嵩山派三號人物。其餘的人也大多與他附和,指責辱罵趙贇不守婦道,同情支持孟玄淩匡扶正道。


    此時的趙贇跌坐在地,心中絞痛難耐,心中隻想著師父和別人一起詆毀自己的聲譽,這下,大家都知道了。自己還何得以繼續活在這個世上。她一生心高氣傲,不懼生死。此時承受名門正派的唾罵,悲憤難當。


    “各位!請稍安勿躁,從今以後,我孟某人與端穆郡主夫妻之情恩斷義絕!這個孽種——”孟玄淩突然用銀針狠狠地劃傷嬰兒的右腳,道:“隻是跛子罷了!”


    周圍的人拍手附和,隻丐幫眾弟子默不作聲,他們當中,就有一些弟兄是殘疾人,如今看孟玄淩這般虐待嬰兒,心中均皆不平。


    聽到嬰兒淒厲的哭聲,趙贇目眥欲裂,倏地躍起,拔下發簪,運勁疾刺,衝向孟玄淩。她這時不管不顧,隻腳踏八卦陣法,步伐迅疾,隻攻不守,卻是將背心露了破綻。待到她伸手去奪兒子,卻被一道凜冽的掌風扇倒在地。雲霄子站在一旁,麵無表情,隻是盯著趙贇。趙贇知曉這是師父的“落日熔金”掌法,目色悲戚地看向雲霄子。猛地噴出鮮血,隻伸手擦了擦,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冷靜道:“把兒子還給我。”孟玄淩依舊拿著那滴血不止的銀針,冷酷的笑著:“你自己來拿,你走過來,隻要你能走過來,我就把他給你。”趙贇麵色沉靜,一步一釀蹌地走了過去。


    丐幫幫主孫自鑫實在不忍,道:“孟莊主,孩子是無罪的,你就把他還給郡主吧......”


    孟玄淩冷哼一聲,道:“孫幫主說的輕巧,我的妻子,在外麵跟別的男人生孩子,難道我不應該施以懲罰嗎?不然的話,我麵目何存?”


    “孟莊主這麽做是可以理解的,孫幫主何必幫外人說話?”說話的是北冥派掌門葉薈闌,她性格冷酷,極尊禮教,對於趙贇這般行為,最為厭惡。


    孫自鑫心中百感交集,一來他曾受過郡主恩惠,了解趙贇的善良高潔,二來他幼年曾遭家人虐待,實不忍看年幼的嬰兒遭孟玄淩虐待。


    趙贇就快要接近孟玄淩了,可沒想到的是,此時的葉薈闌突然發難,右手伸出,一條瑩白的細鞭抽甩而來,襲向麵門。趙贇側身回閃,左腕奪出,她的左手戴秘銀護腕,百刃不侵,堅硬無比。她左腕使力,細鞭盤繞而上。葉薈闌運勁於鞭,趙贇回身帶力。但趙贇原先已受內傷,力道不足,登時泄了下去。趙贇知在這麽糾纏下去,自己精力會消耗殆盡。思索之間,鬥生一計。隻見她右手複疊於左手,運轉“西癸神功”,竟是要將葉薈闌的內力吸噬而盡。葉薈闌隻覺內力流失,似是吸盤粘著自己,進退不得。趙贇縱身前往,細鞭也被她帶走,在離孟玄淩距離足夠近的時候突然撤力,將細鞭帶向孟玄淩。突生變故,孟玄淩不自主出手阻擋,左手一鬆,趙贇便乘機奪走兒子。


    又一道閃電劈過,雷聲轟鳴,趙贇心疼地抱著兒子,狠狠地盯著這些所謂名門正派的人,直到最後,目光聚焦於雲霄子身上。“莫雲霄,枉我對你一片情深,你隻這般嘲弄與我!從今往後,你我之間,恩斷!義絕!”她扯下束發的最後銀簪,割裂了一截衣袍,扔在地上。青絲散亂,閃電劃過森林,慘白的麵龐,嘴角掛著血痕,卻如厲鬼一般。


    孟玄淩見趙贇意欲下山,決定不留活口,大聲道:“不能讓她走!這件事需死無對證!”其他人聽到無不讚同,唯丐幫一派沉默不語,而雲霄子早已消失不見了。


    趙贇有傷在身,無法盡力施展輕功,加之手抱嬰兒,速度已然減緩不少。不多時,趙贇已走近了懸崖。懷中的嬰兒哇哇地哭著,趙贇用當年娘親做的手帕輕輕地裹住兒子受傷的腳,疼惜地吻了吻兒子的額頭,咬破手指,在繈褓內寫上一個血字“穆”,柔聲道:“孩子,希望能有人救下你。”這時,孟玄淩等人已然趕到,趙贇突然釋然地笑了起來,但那笑聲聽起來卻像是有無數仇怨,歇斯底裏。


    閃電裂空,笑聲戛然而止,趙贇血淚闌幹,抱著兒子,轉身跳下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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