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風似乎意識到有人緊盯著他看,但他也未順著那目光回過去,隻是麵向一浪的同時,眼神隻掠過雪玉,雪玉難掩那方才那心顫之情,不自覺又輕咳一聲,便望向別處。


    “那好,阿墨,送客。”李眉風不急不徐地說著,吐氣如霧。


    “是,師傅。”說罷,阿墨便跑去後房取來紅燈籠,接著提著燈籠走在一浪、二玲和雪玉的前頭,口裏說道:“三位請小心跟隨我來。”送走三人後,阿墨回到正堂,見到眉風仍在伏案執筆寫著什麽,似乎即便周圍閃電雷鳴,也不能使他的神離開一會。不及阿墨好奇開口問,小豐就已雙手舉著金創藥,將藥瓶放在自己臉前,蹲在李眉風的對麵,想引起師兄的注意。李眉風有所察覺,但未抬起頭,隻是說了一句,“你做什麽呢?”


    “嘻嘻,師兄,我想你需要這個。”說罷,將藥瓶置於桌上,“你的手可是要行醫救人的,有傷要趕緊治。”


    “嗬,多謝師妹。放著吧。“李眉風依舊用淡淡的口吻說道,就像一艘帆船平穩地駛在靜如銅鏡的湖麵上,絲毫不受波瀾。小豐很是想幫眉風塗傷口綁繃帶,平時,亦或是做點心燒茶水,可是李眉風卻總是這樣回答著,多謝,不用,或者將食物分與他人。可小豐卻總未放棄那些做過的事,哪怕碰了一鼻子灰,下一回,繼續還是照做。阿墨見狀,便總是悶聲不響地離去。


    一般來說,眉風寫完一天的行醫記錄便會回到自己的房中去歇息,行醫記錄裏頭記載著他當日聽診的病人姓名,以及相應的病症和給予的藥方子,病人來過幾回,每一次聽診的情況,都事無巨細得記錄在冊。這一日,他照常回到房中,他所在的屋子,名無心殿。無心殿為青城派掌門人至度真人所題寫,當年,他寫下這三個字的時候,就與年紀尚幼的李眉風說道,這無心有三,並於宣紙上揮下三行字,首先,無執念之心,至度真人下筆如有龍飛,大頭身長的金龍張牙瞪眼,揮爪吹須,一陣浩氣之心撲麵而來;其次,無自滿之心,大金龍躍於至度真人之手間,騰雲之速似有所放慢;最後,無害人之心,大金龍再次起身呲牙瞪目,耳邊似有龍嘯響起,呱吃呱吃,好不凶猛,再大一張口,消逝不見。小眉風聽罷,倆饅頭似的小手扒在桌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至度真人見狀,嗬嗬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直至今日,這三行字貼依舊在李眉風的抽屜裏靜躺著,但是至度真人於五年前隱退江湖,眉風已有許久未見。走之前,也隻不過在眉風耳邊囑咐了幾句,讓其多擔待著點幫派裏的事,便背著手哈哈大笑而去,周圍宛如真有雲霧一般,簇擁而起,忽高忽低,忽驟忽散,眉風揉了揉眼睛,還真分不清師傅到底是踏著步子離去,亦或是駕霧飛走。眾弟子問起來,眉風也說不清道不明,至度真人究竟上哪兒去了。


    平日,眉風歇息時皆打坐為多,邊省思,邊活氣,但今日卻有所不同。在他的床榻邊,有一台五弦古琴架於三角木架上,古琴上頭蓋著一層黃色繡邊透紗,好比一名成熟的女子背著勻稱玲瓏的身子,頭戴嫁紗,待那新郎官去掀開。古琴的後頭是一扇較高的雙開木窗,窗戶有時敞開著,有時關著,開著的時候,總會有一兩隻黃鸝停留在床邊,歪著脖子,一頓一眨的望望裏麵的人兒是誰,又在做什麽。眉風走到古琴的右邊,低頭而望,用長直而有力的手指從透紗的底端挑起,一陣古色古香的韻氣撲麵而來,眉風眉間一舒,一個側身坐於琴前,左手開始撥弄琴弦。他張開雙手置於琴的兩側,欲發力彈弦,稍作停留後,一聲低音滑落而出,止於片刻,兩記清脆的弦聲如彈珠般落地而發,來回往複兩次,隨後便是小溪般的泉水緩緩而下,眼前一副仙鶴飲水之景,低頭飲啄,隨後,這音調愈演愈烈,李眉風的眼前出現了雪玉閉目之容,發烏黑亮,膚白如瓷,鼻尖似果,欲咬之,除此之外,雪玉的眼裏好像透漏著緩緩流動的小溪,星星點點,仿佛一受阻,便無法再往前,想到此,李眉風心中漾出一陣從未有過的暖流。他猛得收住琴弦,樂調戛然而止,站起身子轉向窗邊,他不曾感受過此,卻又轉念眉頭一皺,想起那些得難治之症的病人,他不知去蹤的師傅,低頭望了望自己的雙手,若有所思。


    話說另一邊,一浪帶著妹妹和雪玉回了府裏。胡練達和江爾姝見三人回來了忙上前詢問情況,江爾姝責備一浪的莽莽撞撞,一浪卻笑笑說沒事,便歡快地讓娘去告訴廚房整點吃的過來,他們仨人餓壞了。不一會,阿和就幫著忙從後廚中端出一份雜燴炒飯,有著紅腸、雞蛋丁,還抓了兩把茭白丁在裏頭,除此之外,另有一鍋酒釀圓子湯,裏頭放了桂花,恬淡的桂花香問起來,讓人舒心了不少,不過,江爾姝見到這炒飯,想起了在朱園的一會,不覺有些反胃,暗自聳了下眉,這會兒,她沒在挑雪玉的刺,隻是聽著他的兒子,講述著在青城醫館發生的狀況,隨後訓斥了幾番,曰不可過於挑釁。而二玲,卻在一旁發著呆,吃著口中食,念著心頭人,兩眼發直,動作呆木,就連爾姝在叫她的時候,都未有反應,一浪也扭頭看向她的妹妹,用手在眼前晃了晃,二玲被嚇了一跳,口中直呼沒事。雪玉則在一旁感謝一浪,嘴角上翹似帶蜜,看的一浪樂的撓腦袋。隨後,便各自回到屋裏歇息。


    雪玉回到屋裏,依舊像上回一樣,盤腿坐於塌上,此刻柔軟的身子深歎一口氣,又深吸一口氣,她想起了那眼中盈水的李眉風,張開眼的瞬間,就如初春綠葉滿枝的大樹,心覺安穩卻又不失萌動。但是,轉念又一想,這剛家父提及的珠子還未有頭緒,又怎敢竊想他事,先前與人交手,已是慘敗,若一無是處,別說找珠子了,就連保全自己的安危,都是個問題。雪玉再次沉沉地歎了一口氣,直起身子板,第二次練習起那靈樞心法。這一回,雪玉運氣凝力變得更加快速且厚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從頭練過,不知不覺,練到三更半夜,才沉沉睡去。


    過了幾日,晨雞報曉,被白雲遮瞞的天空放了晴,風和日麗,鳥雀皆鳴,二玲依舊前來蕭雅院看望雪玉的身子是否有恙,順便提及自己又有好些日子沒有對招了。這時,雪玉主動說道:“擇日不如撞日,今個天氣不錯,那我們再比劃比劃?”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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