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崢和兩位小姑娘交談, 知道了兩人的家世。


    林昭是鄖河縣令的二女兒,錢寶兒是住在祖父家中,是錢家嫡係唯一的嬌嬌小姐, 至於說那位“大姐姐”是林家長女。


    林家姐妹兩人加上錢寶兒都是岑薛青的學生。


    林二小姐與其他兩位不同, 不光跟著岑薛青讀書,還跟著岑薛青學醫。


    孫崢很久都不知道岑薛青的消息了, 和錢寶兒還有林昭聊了一刻鍾岑夫子的本事,他心中猶覺得不夠, 想知道更多關於岑薛青的消息,他有許許多多關於岑薛青的疑問:


    錢寶兒嬌憨似生女寶珠,岑薛青是因為這個原因收下她的嗎?


    岑薛青為什麽學醫?而且還收了林昭為學生?


    她曾經是最愛美的, 用的是他製的胭脂, 現在用的是哪家的胭脂?


    當時她生氣要和離的時候捂著胸口, 那心絞痛的毛病現在還有沒有?其他的大夫治好了她的病嗎?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他想要知道又害怕知道, 岑薛青還恨他嗎?


    馬車裏不光是有兩個還有兩個侍女,他要是問岑薛青的消息更多一些,隻怕就要惹人懷疑了。


    夠了。


    孫崢這樣告訴自己, 強壓住了更多打探消息的念頭。心中卻猛地多了一個想法,如果要是能夠留在鄖河該有多好。或許他可以避開不碰到岑薛青,通過兩個小姑娘, 偶爾知道一些她的消息。


    這個念頭讓孫崢心跳都驟然快了起來, 帶著帽子的小姑娘想要多問問醫學相關, 他這些年走南闖北見過無數的疑難雜症,都可以告訴這位小姑娘。


    還有錢寶兒,她喜歡草編,等會到了桐花村, 他可以出一點銅錢讓村裏的孩子幫他采一籮筐的草,然後可以做出不少的草編送給錢寶兒。


    於是,在到桐花村之前,孫崢不打折扣說起自己醫治人的經驗,還努力把故事說得跌宕起伏。


    生活之中的經曆,遠比話本上的更跌宕起伏,讓人咋舌,本來錢寶兒並不算認真地聽著,後來聽得入了神,作為一個好聽眾,在孫崢賣關子的時候,錢寶兒就急急詢問後續,“然後呢?”


    有老人的眼睛生了白霰被人認為是不詳,被不肖子孫背上了山,其實隻是白內障,孫崢用長長金針入了瞳孔,略一抽撥,眼睛再養上幾天,裏麵的白霰就消失了;


    有即將成親的妙齡女子身上生了膿癤,動一動就疼,他給了土方子用黃豆搗碎了敷在膿癤,不過是三五天,膿血流出傷口就好了;


    有孩子因為狐臭被人排擠,無人肯跟他一起玩,治好之後,他鬱鬱寡歡的麵容就有了笑;


    有孩子肌膚表麵呈現鱗片狀,父親想要把孩子給丟了而母親不舍,父母兩人和離,母親獨自帶著孩子,生活窮困。這個病例孫崢是花得時間最長的,足足用了半年的時間,他還貼進去了差不多百兩銀子的藥材給那個孩子,最終那個孩子肌膚褪去了可怖的鱗片,讓母親不勝感激,兩人搬去了新地方,開始了新的生活……


    並不是所有的病症孫崢都可以治,有時候他也治不了,能做的就是記錄在行醫劄記裏,告訴患者的親人,他們不是不祥之人,隻是生病了而已。


    錢寶兒都覺得孫崢厲害,林昭半隻腳踏入到了醫學的門檻裏,更覺得孫崢醫術了得,醫術是越老越吃香的一個行業,大夫們治得病越多,經驗越豐富,醫術就會越來越好。


    昭昭的小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認真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一副悉心求教的模樣。


    這位岑大夫真的醫治過很多人,昭昭心裏有個想法,準備晚點到了縣城之後,單獨找到孫崢問問看,這位雲遊的大夫能不能有對症的方子治療哥哥姐姐。


    孫崢說了小半個時辰自己的行醫經驗,再問起昭昭學到哪兒了。


    昭昭很認真地告訴了孫崢自己學了多少東西,她不解的地方,岑薛青也有些不太明白的,這會兒就問著孫崢,想知道孫崢曉不曉得答案。


    孫崢幾乎是聽完了昭昭的提問,就給了她解答,還告訴她這部分醫理在哪些書可以看到。昭昭問到的兩個問題,醫書上也並無答案,孫崢就用實際的醫治經驗給昭昭解答。


    “岑大夫,你好厲害。”昭昭小小聲地讚歎,眼底都是崇拜,她意識到孫崢的醫術要比岑薛青好。


    孫崢在解答了昭昭的問題之後,也被小姑娘鎮住了。昭昭學醫並不死記硬背,這才堪堪入了門,就試圖將融會貫通四個字貫徹在學醫裏,她在看書的時候總有自己的思考,會試著自己來解答,可以說是天生的學醫苗子,孫崢甚至有一種衝動,直接把林昭收為弟子。


    不過這個念頭不過是轉瞬即逝,林昭是岑薛青的學生,他最多私下裏指點一番林昭,不會搶了岑薛青的學生。


    孫崢說道:“我這段時間會住在鄖河縣,我行醫頗有些心得,林二小姐家住在何處?等我安頓好了後,給林二小姐送上帖子,若是得空了,帶著丫鬟到我處略坐一坐,我那裏有些亂七八糟的行醫劄記,你看了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不過……可能需要幾天時間,我得整理一下我那邊的行醫劄記。”


    行醫劄記就在他醫藥箱裏放著,隻是孫崢擔心岑薛青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字,所以想著晚些讓人重新抄錄一份,再給林昭看。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起來,身子前傾,表情歡喜,“真的可以嗎?岑大夫,會不會太麻煩您?應當不涉及到您家傳承?”


    孫家並沒有什麽傳承,孫崢的母親體弱,他可以說是聞著濃濃的藥香長大的,跟著采藥人學了炮製藥材的方法,去給鎮上的杏林堂老大夫跑腿,他在學醫上有些天分,陰差陽錯堅持了下來,沒有名師教導,他就自己摸索,他膽大心細,有真心喜歡行醫,慢慢累積了一些名聲。


    孫崢搖搖頭,“我這裏沒有關係,但是……你是跟著岑夫子學醫的,我要是教你一些東西,會不會犯了她的忌諱?”


    昭昭還沒有說話,錢寶兒就說道,“不會的。”看著所有人都看著自己,錢寶兒說道,“岑夫子性子很好,她不會的。”


    昭昭也點點頭,小聲說道,“岑夫子和我說過,我要是想在醫道上臻於極致,有機會遇到了醫術很好的大夫,直接拜師就是。岑夫子總說,她不能算是大夫,想學醫隻是想讓自己不留遺憾。”


    其實岑夫子的原話是這樣說道,“如果要是今年秋日見到了孫神醫,你要是還想學醫,可以讓他點撥你一兩句。當然,要是遇到了還有比孫神醫更好的大夫,你想學盡管拜師,我這邊本來就不是正經給人教醫術的地方,當時學醫隻是為了我自己,不想讓我心中難過。”


    昭昭很知道輕重,岑夫子不讓她和旁人說孫神醫的事,她就牢牢記住,此時就換了一個說法,隻說了自己拜師不會礙事,而且現在也不算是拜師,隻是看一看孫崢的行醫劄記。


    孫崢本還納悶,岑薛青怎麽會忽然要學醫,在聽到了昭昭的這句話,頭腦一片空白,眼前都發暈了起來,腦袋往後撞在了馬車壁上,“哐當”一聲巨響,讓馬車裏的人嚇了一跳,昭昭更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是學醫的,岑夫子和她說過腦袋很重要,她連忙站起身,“停……”


    “不用。”孫崢製住了昭昭的動作,對著她搖搖頭,“聽著嚇人,我沒事。”


    孫崢的手指掐在自己的虎口,連續按壓了幾下,皺著的眉很快舒展開了。


    “真的嗎?”昭昭的眉頭仍然是皺著,站在孫崢的麵前,認真地看著孫崢的眼睛,生怕他騙自己。


    小姑娘的眉眼很是關切,難怪岑薛青收她做學生,是個很好的孩子,孫崢心中一暖,“剛剛我磕著的位置是此處。”他轉過身子,用手指點了點,“沒有重要的穴位,加上聽著聲音大實際上並不重,你在看我的動作,壓住這裏,可以緩解疼痛,林二小姐,我當真沒事。”


    昭昭清淩淩的眼睛裏還是有擔心的情緒,“岑大夫,你是大夫,肯定知道不能諱疾忌醫,你等會要是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訴我,好讓人去找大夫給你治病。”


    雖然有一句話叫做醫者不自醫,但是孫崢覺得要是磕出了毛病,他治不好自己,恐怕整個大齊也沒人能夠治好他。


    孫崢此時哄著小姑娘,對著昭昭笑著說道,“好,我要是不舒服了,一定會告訴林二小姐。”


    昭昭這才鬆開了眉,坐回到了位置上,和孫崢說道:“我還聽岑夫子說過一個故事,就是一個女孩子摔了之後,她因為害怕說謊了,沒告訴家裏人頭撞著了,結果耽誤了病情,女孩子去世了。她的家裏人都很傷心很自責呢。”


    孫崢這會兒沒有再撞到腦袋,隻是刷得一下臉上沒有了血色,因為剛剛的動作,讓他這邊的馬車簾幕落下,馬車裏光線暗了下來,昭昭沒有看到孫崢白了的臉,不然肯定以為他撞得不輕。


    錢家的馬車停下,“小姐、林二小姐,桐花村到了。”


    錢寶兒歡呼一聲先跳了出去,昭昭也跟著出去,等到孫崢下馬車的時候,他的神色已經恢複了正常。


    昭昭想著晚點有空了要私下裏同孫崢說話,孫崢也想著,他想仔細聽一聽昭昭說得那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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