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了東廂房,打開衣櫥,這裏有道通往薑圖落腳之處的通道。


    他跨過通道,到了這間屋子,再示意後麵的餘沁把衣櫥通道複原,自己推開了另一扇門,迎麵便就是一間充滿著甜膩脂粉味與喜房似的房間。這房裏房門緊閉,隻有側窗開了一半,屋裏沒有人。


    他被屋裏的味道刺激得打了個噴嚏,在桌旁坐下,而後掏出先前裴寂給他的那卷紙卷來看。


    晏衡眯眼打量,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徐幽的側麵,他穿著一襲白色長袍,留著短須。


    晏衡心裏的薑圖不是這個樣子。姚霑說他麵相風流,是擅沾桃花的主兒,眼前這人卻行動衿持,雖然不失儒雅,卻跟風流二字遠遠沾不上邊,更是看不出來會有女人主動往上撲的跡象。


    但他若不是薑圖,又如何會輕車熟路進到此間?


    他環起雙臂,屏住呼吸沒動。


    正在這時,房門處又傳來吱呀聲,門口光影浮動,又有人進來了。


    進來的這人一身錦衣,身段矯健,一張臉麵目如畫,眼尾微挑,手裏還牽著個水蛇腰身的姑娘,本該是時刻帶著春風的臉上,此刻他卻略帶凝色。


    晏衡呼吸一屏,斂住了氣息,這張臉他竟然看著有些眼熟,是在姚霑畫出的畫像上?不,準確的是說前些日子與李南風從酒樓下來的樓梯上!……


    “你可算來了!”


    他正思索間,屋裏已經有了對話。


    錦衣人進門看到燈下的徐幽後就鬆了手,打發女子去了暗門,而後撚著眉心坐下來。


    徐幽抬頭:“你等了我很久?”


    “高衍讓晏崇瑛率隊四處搜捕,多半是審出來我在城中了,我已經有十來日沒出去,方才往街頭走了一遭,才發現城裏的幫派都出動了。


    “這境況下,莫說救人與行事,便是想抽身退出去也不容易了!”薑圖給彼此各倒了杯茶,凝眉道。


    “幫派?你的意思是幫派也在替官府找你?”


    “沒摸清他們在做什麽,但近來他們的人露麵鬧事的次數挺多的。高衍也不是吃素的,就是想到這個辦法也不意外。”說到這裏他又看向徐幽,“你倒是安全,至今為止也沒人查到你們頭上。”


    徐幽道:“官府不查我們,林複不是也差點死在你們手上麽?”


    薑圖望著他,輕哂了一下:“還在為林家的事記恨我呢?你們就是太優柔寡斷了,幹大事不利落,遲早為人魚肉。”


    徐幽想說什麽,止住了,他拿起桌上紙卷遞過去。


    薑圖道:“是什麽?”


    “這陣子推估出來的朝廷政務,是你們想要的。”


    薑圖接在手裏,眉頭卻仍緊鎖著。隨後他抬頭:“你讓你的人幫我送出去。”


    徐幽半垂的雙眼有點冷:“我本身人手就不夠,分不出人來。這還是要將軍自己。”


    “我是不能露麵的,相反你倒是安全。”


    “並不安全,近日這周圍,屢有練家子走動,我聽說前些日子秦王世子高貽還在街頭追人,我要是猜的沒錯,應該就是餘沁在此拿卷宗給我的那次。”


    他把紙卷又推回來:“餘沁已經暴露了,東西我已送到,你趕緊傳人送出去,或許來得及。”


    薑圖望他半晌,身子靠進椅北:“我怎麽覺得你在京不止那麽幾個人?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


    徐幽麵不改色心不跳:“我瞞你什麽?咱們是一根線上的螞蚱,你竟然在懷疑我?”


    薑圖不吭聲了。


    晏衡眉頭擰得生緊。


    他沒有錯過他們半個字的談話,但他此時腦子裏卻如一團泥漿,後進來的錦衣人就是薑圖這已經有把握了,但反而是這白衣人讓他另起了興趣。


    從話意看,白衣人應該是鄭王府那一派的,那為什麽看起來他們雙方之間並不是那麽愉快?


    他想起追蹤林氏的時候,也曾聽到她與那凶手爭執,難道說,鄭王府與魏王府之間並不和睦是確實存在的?既然不睦,那他們又是因為什麽而走到一起?


    “時辰不早,我該走了。”


    徐幽放下茶杯起身。


    晏衡右手倏地抓住了劍柄,但下一瞬他手又鬆下來。


    徐幽走出了暗門,那機關在麵前又合了上來。


    薑圖坐在椅中,對著那門默坐了半晌,末了也站起來。


    很顯然徐幽的話讓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但他仍然是很自如地把那卷文書執起,看過之後也朝著那扇暗門走去。


    隻是他還沒有走到門前,腳步就不得不停下來了。


    衣櫥旁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人,環胸靠著櫥壁,姿態瀟灑得緊,又自在得緊……


    ……


    徐幽走出通道,在民宅的廳堂裏且坐了一會兒。


    裴寂的下落不能讓薑圖知道,每次從這裏出去,他都要小心再小心。


    當然,薑圖就算是看到了裴寂也不認識他,但是,他冒不起這個險。


    作為幕僚,最要緊的一點就是謹慎,就像是他也不能讓裴寂冒險去跟李家暴露身份一樣。


    聽得通道那邊並沒有動靜傳出來,他才走出院子,招呼餘沁出胡同上馬車。


    “去哪兒?”餘沁拉起馬韁。


    “回家。”


    民居裏的侍衛眼看著馬車掉了頭,猛向唐素打手勢請示。


    唐素卻也要等晏衡的示下,他不知道這人是薑圖,還是別的人?按理說這個時候晏衡該有信號出來了,卻不知為何卻沒有?


    但不管怎麽說,但凡進得此門的人都不能隨意放過,他給了侍衛手勢,讓他們暗中跟上,自己則往晏衡這邊來。


    “薑將軍?”


    “你是誰!”


    薑圖望著麵前的黑衣人,望著他那雙黑衣之下唯獨露出來的眼睛和雙手。他的雙眼亮如寒星,這是一雙有著閱曆的雙眼。但這雙手皮膚卻緊致舒展,分明是一雙極年輕的手。


    這人極年輕的左手輕扶在劍柄上,這劍黯淡古樸,但對於他這樣的行家來說,那黯淡之下隱藏的卻是鋒銳!


    晏衡扯下麵巾:“我要是沒記錯,前不久我跟將軍已經有過一麵之緣。”


    薑圖雙眼驟然眯起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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