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覺得這姓裴的竟然是個角色,居然在他們世子的機鋒之下還能應付自如!


    他偷覷過去,大氣不敢出。


    晏衡看了裴寂半晌,慢條斯理執起茶壺,給他添了點茶:“縣君這人啊,雖然善良,但一向眼光不怎麽樣。為了她這毛病,我給她收拾了多少爛攤子。


    “裴公子年紀輕輕就已經中了舉,來日前途定不可限量,何必屈居人下做個幫工?


    “縣君還小,思慮未免有失周全,委屈了公子,不如我替裴公子你另謀個差事如何?


    “通州衙門缺個同知,公子拿著我的舉薦信過去,一來不負你讀書人的身份,二來也不耽誤仕途。”


    十六歲,本該是意氣風發肆意張揚的年紀,外麵傳說的靖王世子也正是如此。


    但眼下的晏衡,他勾起薄唇,姿容散漫,不是故作姿態,也不是強裝大人,而仿佛是自骨子裏透出來一股霸主之勢,連分明在微笑的神情也讓人看不出深淺。


    裴寂凝眸半晌,道:“多謝世子美意,隻是縣君肯賞識在下,在下斷沒有背著她從世子處另謀前程的道理。


    “否則,在下豈非成了見利忘義之徒?請世子恕罪,在下當前隻想不負縣君的信任,辦好差事。”


    晏衡嘴角微微一收,手握著茶盅蓋提起又放下:“裴公子這是看不起我晏衡?”


    碗蓋與碗身相碰的聲音不絕於耳,裴寂垂眸:“不敢。”


    晏衡停手,目光投過來。


    裴寂雖未大膽到與他直視,卻也未曾呈現瑟索之態。


    屏風下阿蠻頻頻看過來,替晏衡感到有點懸。


    昨日管卿回去就把南風姑娘養小白臉的事告知他了,今兒世子來幹什麽的大家也心知肚明。


    可看眼下這狀況,這姓裴的不但長著一副小白臉樣兒,還很是塊硬骨頭,這下世子該怎麽把他踢開去呢?


    “裴公子還是做個聰明又識時務的人比較好。”晏衡又道。


    裴寂躬身相問:“在下是給縣君當差,不知世子這是以何身份在提點在下?”


    “因為這莊子,是我買的。”


    晏衡說著展開字據,氣定神閑推到他麵前,“這字據上白紙黑字寫著付款的人是我,裴公子信守承諾讓人欽佩,但最好搞清楚,誰才是你真正的雇主。”


    晏衡這話說得很緩慢,由此透露出一種逼人的威儀。


    裴寂望著字據,抿唇沒有再吭聲。


    ……


    李南風到了樓下胭脂鋪子,隨便逛了逛,挑了兩盒胭脂就返回來。


    剛到門下就見阿蠻神色不定,屋裏也傳出了聲音來。


    “既是這樣,那是在下唐突了。”默聲許久的裴寂站起身,拱了拱手:“請恕在下先告退。”


    晏衡漫聲道:“裴公子何必急著走?菜都點好了,吃了再走也不遲。”


    裴寂沒再說什麽,看了他一眼,退出房去。


    李南風攔住走出來的裴寂:“你去哪兒?”


    裴寂默然,最後拱手:“在下還有事,恕我先告退。”


    李南風望著他頭也不回下了樓梯,轉過身走向晏衡:“怎麽回事?”


    晏衡把字據收進懷裏,緩慢地拂茶:“你不是聽到了嗎?他說他有事。”


    李南風狐疑坐下:“他能有什麽事?”


    晏衡手頓住:“你怎麽知道他沒事?”


    李南風當然知道,裴寂在京除了洛永之外無親無故,就算是洛永有事,他也不至於挑在她的飯局中間來相擾,她看出來晏衡這態度有點問題:“那他去哪兒?”


    “我怎麽知道。想來跟咱們不是一路人,是我貿然讓你帶他過來,讓他不自在了。”晏衡淡淡啜茶道。


    李南風又不是今日才認識裴寂,吃頓飯而已,如果他是這麽經不住場麵的人,她怎麽可能跟他深交?又怎會不假思索帶他來這個飯局?


    反倒是晏衡,她太了解他了,他這神情怎麽看都透著有夭蛾子。


    想到這裏她說道:“是不是你跟他說什麽了?”


    “我能說什麽?”晏衡撩眼:“不就是隨口聊了幾句家常。”


    “隻是家常他怎麽會突然走了呢?”


    晏衡放下茶杯,神色也跟著變得嚴肅:“李南風,這個姓裴的不過是個你才雇來的人,你不覺得你太緊張了麽?”


    李南風道:“就算是雇來的,那也是我雇的,你就能這麽針對他?”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針對他?”


    李南風定坐片刻,複拿起扇子:“我懶得理你!”


    說完她轉身要出去。


    晏衡腳步一錯擋住她去路。


    阿蠻也眼疾手快地把梧桐拉出去,把門關上了。


    晏衡深吸一口氣:“你有沒有覺得你對這姓裴的過於在意了一點?我聽說他從沒有什麽當管事的經驗,但你居然第一眼就認定他了,還指點他怎麽辦事。


    “縱然這些事是我道聽途說,如今你對他這般緊張總是我親眼所見。你這麽做到底出於什麽理由,麻煩你說來給我聽一聽?”


    李南風道:“你想聽?”


    “當然!我晏衡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當傻子。”


    李南風望著他:“那你覺得我把你當傻子?”


    “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對他格外不同?”


    李南風冷哂,頓片刻道:“因為他是我前世挑中的夫婿。”


    晏衡一腔躁火瞬時凝固。


    “你說什麽?”


    李南風往下道:“他原是我在決意招婿之後挑中的夫婿人選,但我母親橫插一杠子,她把裴寂趕出了京城,還讓他發誓永不回京。


    “因為我,他什麽都沒有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後來是不是被我母親害死了。


    “我深覺對不住他,沒想到這次會通過洛永提前見到他,我對他的種種不同,都是因為我想要彌補他,現在你聽明白了?”


    晏衡站著沒動,仿如石化。


    “雖然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但我心裏的愧疚過不去。我不願意他因為我受到莫名其妙不公正的對待。你手握重權,卻這樣針對一個無辜的人有什麽意思?”


    晏衡望著她,喃喃道:“為什麽我從來沒聽你說過?”


    李南風平靜對上他目光:“我也從來沒聽你說過你為什麽殺妻。”


    說完她收回目光,徑自拉開門走了。


    晏衡頓在原地,阿蠻他們推門進來他也未曾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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