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盛脾氣急,一邊胡亂扯帕子給妹妹抹著臉,一遍抱怨,“下次不帶他倆玩了,太耽誤事了。”


    承運也是給弟弟擦著嘴邊口水,卻是堅持,“不成,母後說手足兄弟要友愛。”


    承翔和怡安人小鬼大,這會兒許是感受到了哥哥的掀起,立刻伸開小手抱住了他們的脖子,“哥哥!哥哥!”


    果然,承運同承盛立刻就露了笑臉,胖胖的手臂同樣回報了弟妹,再也不說分開玩的話。


    小米在後宮,一向是不穿那些繁複的宮裝的,平日接見命婦之類,免不得穿些禮服顯顯皇後娘娘的威儀,多半也是用過就趕緊脫下來。冬日裏的襖裙,夏日裏的輕紗襦裙,都是她的最愛。簡單方便,無論是抱孩子也好,下廚也好,或者坐臥行走隨心。


    左右後宮就她一個,沒有婆母,沒有公爹,更沒有小叔小姑。最重要是沒有女子同她爭寵,鬥的烏眼兒雞一樣。


    抬眼就是夫君,閉眼就是兒女,她沒也沒必要委屈自己啊。


    今日天氣熱,她換了一套水藍色的裙子,難得用了去歲進貢的一匹幻海紗,行走間好似有海風吹風,很是涼爽。


    幾個孩子在樹屋上,坐的高,看得遠,見得母親帶人端著托盤來,立刻都是歡呼起來。


    “母後,母後!”


    就是已經漸漸學著沉穩,變得小大人兒一樣的承運也跟著喊個不停。


    若是外人聽見,還以為幾個孩子多少時日沒見到母後了,以至於如此熱情,其實熟悉的人都清楚,他們怕是更惦記那些宮女手裏托盤上的吃食。


    果然,不等小米走進,承盛已經喊了起來,“母後我要吃水果撈,我要吃一大碗!”


    承翔和怡安兩個更是口水都流了出來,若不是承運一手一個扯了他們的衣衫,怕是都要從樹屋上跳下去了。


    小米到了樹下,讚賞的望了承運一眼,這才揮手示意孩子們坐穩了。


    “聽說你們方才自己想辦法進的樹屋?”


    “是啊,母後,大哥想的辦法,我幫忙了!”


    承盛搶著回答,惹得小米嗔怪點著他的鼻尖兒。


    畢竟是皇子皇女,誰也不敢讓他們有一點兒受傷的機會,樹屋建的也就一人高。這會兒小米伸手把兒女一個個報下來,放到樹下鋪好的羊毛毯上。


    羊毛毯是初一從草原送來的,雖然如今京都的市麵上已經不是稀罕貨,但是這麽大張,顏色如此純淨的卻是不多。


    毛毯上織了草原秋日的盛景,微微泛黃的草場,牛羊成群,野花搖曳,別有一番風情。


    母子五個就這麽坐在毛毯上,韓姨母趕緊帶人擺好小幾案,每人麵前一個。


    又有宮女給承翔和怡安係上繡了小動物圖案的飯兜,防備他們吃東西髒了衣衫。


    小米節儉,自從入宮就開始陸續著手精簡用度。在她看來,即便是一國至尊,每日都換新衣,而且換下舊衣就不再穿,這實在是件浪費之事。


    幾個孩子還小,難免容易髒汙衣衫,就因為一個米粒,就要多做一件造價幾十兩的衣衫,更是讓她不能忍受。


    於是,一家六口的衣衫,若是不算禮服,興許還比不得京都那些豪門的家主夫妻和嫡子嫡女更多。


    這飯兜幾乎是逢吃必戴,孩子們也是習慣了。


    這會兒,一人一隻巴掌大的碧玉碗裏,放了切成丁的香瓜,西瓜,葡萄等,澆了酸奶和糖霜,碎冰,攪和幾下,挖上一口吃下去。


    如此炎熱的天氣裏,簡直給個神仙都不換啊。


    小米拿了勺子倒是沒有動,韓姨母見了就道,“高大人好像出宮去了,不在…”


    結果他話音沒落,一抹紅影就竄了過來。


    “誰說我不在,快給我上一大碗冰酪,熱死小爺了!


    小米好笑,直接把麵前的冰碗推了過去,嗔怪道,“這麽熱的天,又跑哪裏去了?是不是禍害玄一他們去了?本就辛苦,你還整日折騰他們!”


    高仁笑嘻嘻卻是不肯應聲,轉移話頭兒問道,“皇上呢,聽說他發火了,殺了好幾個貪官呢,外邊都傳開了,說皇上要大開殺戒。”


    小米皺眉,眼底閃過一抹怒色,“前朝的事,本宮尚且不知道,怎麽宮外倒是傳開了?”


    她很少發火,這般已經是重話,聽得一眾宮女和太監趕緊低了頭。


    高仁倒是不在乎的擺擺手,“誰知道了,說不對還是宮裏傳出去的。”


    小米望向韓姨母點點頭,韓姨母就匆匆退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封澤已經換了一件寬鬆的葛布衣衫尋了過來。


    “就知道你們必定躲這裏貪清閑,放了我一個在前朝頭疼政事。”


    孩子們並不因為父皇到來而緊張,站起身行禮,然後就重新坐下美滋滋的吃冰酪。


    高仁更是因為幾個孩子行禮的間隙,一人偷了他們碗裏大大的一口,惹得怡安和承翔兩個小的都要哭起來。


    封澤瞪了他一眼,抬手分了小兒子和小女兒一人一勺,哄得他們都是換了笑臉,小小的牙齒露在外邊,白生生的惹人愛。


    小米也是瞪了高仁,又數落小兒子小女兒,“讓你們兩個不長記性,被高仁搶了幾次吃食了,每次就知道裝可憐,不知道防備。”


    說罷,又轉向兩個大兒子,“你們也是。”


    承運卻道,“高仁上次替我打了蛇,分他冰酪是謝禮。”


    承盛則道,“高仁搶就搶了,他吃飽帶我到處飛。”


    小米實在顧不得一旁的宮女太監,大大翻了個白眼送給滿臉得意的高仁。


    “平日就見你欺負他們了,倒是不想,讓你都收服到麾下做小卒了。”


    高仁就差把鼻孔同頭上小辮子一般衝著天了,三兩口解決了碗裏的冰酪,就一手兩個提了四個孩子,嚷道,“今日小爺高興,帶你們飛個遍。”


    說罷,他就竄上了一遍的大樹,借著樹枝的力,在幾株大樹和葡萄架,還有茅草屋間跳來跳去。


    幾個孩子又驚又歡喜,忍不住尖聲喊得厲害。


    安靜的小菜園裏,片刻間就鬧得如同菜市場一般。


    小米無奈,也不怕高仁摔倒幾個孩子,隻是倚在封澤懷裏問道,“聽說你懲戒了幾個貪官,消息很快就傳到宮外了,我準備再清洗一遍宮裏的人手,許是又有人嘴巴不嚴了。”


    “好,後宮事你決定,有不好處置的,讓人稟報給我。”


    封澤嘴裏說這話,眉頭卻依舊沒有鬆開。


    小米想起高仁的話,就問道,“還在為南邊水災絕產發愁?”


    封澤點頭,把她攬在懷裏歎氣,“這幾年豐收,是朕得意,失了警覺。沒想到一場大災,把華麗的外表揭露開來,朕才發現,什麽大元盛世都是個笑話。”


    “也不能這麽說,就是家裏做生意開鋪子,還免不了管事或者活計中飽私囊呢。難道還能每個人都派個親信盯著啊,那豈不是累死了。”小米半躺在夫君懷裏,笑著勸兩句,末了才道,“說說看,我想想有沒有辦法。”


    “我倒是忘了你一向聰慧,”封澤身子向後,正好依靠在大樹上,低聲道,“中原和北邊幾州的糧食能調度的有限,若是供給二十萬災民半年所需,倒也勉強。難就難在,江口河道都需要重新修葺,工錢糧食也是一大筆,一時籌措不足。”


    小米想了想,奇怪道,“咦,這事聽起來不難啊。災民既然沒了家園,沒了田地,這半年基本沒有什麽活計可做。為什麽不讓他們修葺河堤江口,這樣一份糧食做了兩樣用途,再每人給些工錢,明年開春時候,不但活命了,還有了微薄的積蓄重建家園,豈不是兩全其美?”


    封澤聽得愣住了,半晌卻是突然拍手笑道,“好,好!朕怎麽沒想到如此簡單的道理。”


    “你是一葉障目不見森林,不對,是差一層窗戶紙沒捅破。好在你還有我這個聰明的婆娘,否則啊…”


    小米得意的撇著小嘴,一副臭屁的模樣,惹得封澤愛極,低頭就吻了上去。


    宮女太監們對於帝後的恩愛,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迅速轉身低頭數螞蟻。


    小米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嘴唇搶回來,紅著臉瞪了封澤一眼,待得去找尋幾個孩子和高仁,卻發現高仁早就把孩子帶進茅屋裏去了。


    小米臉色更紅,開口攆人,“你趕緊去忙,晚上回來陪孩子吃飯啊。別又忙到三更半夜,我可不等你。”


    “好,既然有了辦法,就不會議事到太晚。”


    封澤心裏有了底,也就不那麽著急了,“讓灶間下碗麵來,吃飽再去養性閣。”


    小米對於照顧夫君和孩子的事,從來都不願假手他人,幹脆爬起來去灶間下了小半盆雞湯麵。果然,四個孩子還有高仁都跟著湊熱鬧,一人吃了大半碗。


    待得封澤吃飽喝足,又同孩子們玩了半晌,這才回了前朝。


    幾個閣老包括李林在內,眼底都有些盼望之色。不說這事實在棘手,就是想著二十萬難民,他們也是吃睡不香啊。


    果然,皇上開口就提了以工代賑,一舉解決了兩大難題。


    眾人歡喜之極,恨不得拍手稱慶,自然拍起馬屁也是毫不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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