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嬤嬤千裏迢迢從京都趕到老熊嶺,幾乎是手把手把陳月仙帶出了徒。不必說,小米背的那些大元各世族新貴的族譜,各家之間的姻親牽連或者恩怨,陳月仙也是從頭背到尾。麵見各品級誥命夫人的禮儀,或者逢年過節走禮需要注意之事,簡直是事無巨細。


    陳月仙兩個月內,就從剛剛生完孩兒的豐腴身形,瘦到了在家當姑娘時候那麽苗條。


    苦沒少吃,當然收獲也是巨大的。她成功的從一個商人女,蛻變成了一個合格的世子夫人。


    刀嬤嬤放心了,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老熊嶺。先前偶爾聽鐵夫人和侯爺說起,就是風娘也是對老熊嶺很是懷念,她還有些好奇。待得住了一段時日,要回京都,才真是發現這個地方的好。


    世間多的是利益紛爭,即便夫妻,兄弟姐妹,家人好友,多有算計陰謀。但老熊嶺好似一塊淨土,哪怕姓氏多樣,但卻相處的如同家人一般親近。力氣往一處使,活計一起做,多勞多得,人人都是發自內心的喜樂。


    住的久了,反倒要忘卻人間的真實殘酷了…


    不說刀嬤嬤,再說白日裏宴請了外客,待得夜色降臨,老熊嶺自家人的酒宴就開席了。


    不同於白日裏酒桌上的山珍海味,精致酒菜,自家人的飯桌總是實惠之極。


    大盆的小雞燉蘑菇,醬骨棒,白菜木耳炒了寬粉,辣炒回鍋肉,菜品不多,但卻極合自家人的口味。


    一壇壇的苞穀酒抱上來,男人們倒了滿碗,然後全村有一個算一個,連同外弟趕回來的後生們,都是跪倒在地,高聲給老馮爺祝壽。


    “祝老馮爺年年今日,歲歲今朝,福樂安康,笑口常開。”


    農家人自然沒有趙誌高等官員會說,但句句都是法子內心,頭磕在地上也是咚咚有聲。


    老馮爺笑的見牙不見眼,招手喊了大夥兒,“快起來,如今在外麵,大小也是個人物了,別跪我一個老頭子。”


    眾人笑嘻嘻爬起來,都是應道,“我們再能耐,也沒有咱家小米厲害啊,小米還您一聲爺爺呢,我們多了啥啊。”


    老馮爺被逗的哈哈大笑,白胡子都翹了起來,“小米來信可是好一通抱怨,她要回來,皇上不同意呢。說是再有半月有個什麽祭祀,幾個孩子也是淘氣,皇上不放心。”


    劉嬸子招呼婦人們忙著給眾人盛飯,接了話頭兒過去,“小米也是為難皇上,誰家媳婦兒隔三差五就要回娘家啊。不知道的,還以為皇上待她不好呢,要我說,皇上做的對!”


    “嬸子也就嘴上這麽說,是誰整日往京都捎東西啊,小恨不得小米前腳回京都,後腳你就念叨。”


    有婦人揭了劉嬸子的短兒,惹得她嗔怪瞪眼睛,眾人都是笑的更厲害了。


    酒碗端起來,大口喝幹,老人們說說當年艱苦,男人們說說田裏莊稼,女人們說說作坊的活計,後生們說說外邊的世界。


    陸老大夫妻陪在老馮爺身邊,不時給老爺子夾菜添酒。倒是陸老二夫妻,都是豪爽又好熱鬧,坐在鄉親堆裏,沒一會兒就劃拳吵鬧,喝得半醉了。


    老馮爺吃口菜,小酌一口酒,不時同老兄弟們說幾句,心頭無比的愜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待得夜深,大半村人都是臉色通紅,醉的厲害了。


    婦人們忙碌著把男人攆回家,給老人們煮醒酒湯,拾掇殘羹剩飯,很是一番辛苦。


    當第一縷晨光,照進窗欞的時候,老馮爺才悠悠轉醒,抬手在炕桌上的茶壺裏倒了一杯涼茶喝下去,人也就徹底清醒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茶叫什麽名字,產自哪裏,無非是兒孫們孝順,聽他誇讚過一次,他的茶壺裏就斷過


    入口的清香,總是能為他越發老邁的身軀,湧入一股力量。這不是茶的作用,他知道,是他想多活幾日,多看看家鄉的富庶安寧,多享受一些兒孫滿堂的歡喜。


    待得出門,院子裏洗了臉,兒媳就帶著孫媳婦擺了飯桌。


    馮家人口很多,三個兒子,六個孫子,加上兒媳孫媳和娃子,總共二十幾口,可惜如今守在老爺子身邊的隻有大兒子夫妻,長孫夫妻,還有就是一群孩子外加過門沒半年的小孫媳婦兒。這次過壽,趕回來的隻有小孫子保柱,其餘都在京都和草原,東海,泉州,路途實在遙遠,早早就去信告訴不讓回來了。


    不過,即便這般,飯桌上也有十幾口人,不算冷清。


    小孫媳婦是個識字的,是小孫子在外邊做管事,娶了老掌櫃的女兒,能寫會算。家裏的人情過往,禮單帖子都有她打理。


    這會兒借著家裏人全,就同老爺子稟報,“爺爺,昨日知府大人留下一張帖子,請您老人家和大伯過幾日去赴宴呢。”


    “不去,”老馮爺喝了一口紅棗小米粥,慢悠悠道,“他這是著急了,馬上又是三年換任了,他這是想要我跟小米遞話,換個好職司,或者幹脆再留在北安府呢。”


    小孫媳婦兒低頭應了,但想了想,還是小聲說道,“爺爺,知府大人既然請了,您不去,是不是…”


    馮老大媳婦兒抬手給她夾了一筷子雞蛋,岔開話頭兒,“爹說不去就不去吧,這些事自有世子爺出麵呢。還有,你嫁過來也這麽久了,還沒回過娘家,趁著保柱回來,如今農閑,要不要回去看看?”


    “真的?大伯娘,我能回去嗎?”


    小孫媳婦兒果然歡喜壞了,惹得眾人也都是笑,大伯娘又道,“自然能回去,我們馮家還是龍潭虎穴不成,有進無出?一會兒開庫房看看,先前娘娘賞賜的錦緞還有幾匹,分一匹帶回去,再加一匹細布,兩盒子點心,兩罐茶葉,城裏肉鋪割刀肉,別舍不得銀錢,在家裏住幾日回來也不遲。”


    “謝謝爺爺,謝謝大伯娘。”


    小孫媳婦兒高興壞了,吃了飯就一疊聲的催促著丈夫拾掇東西,套車。


    老馮爺背著手,拎著碧玉杆子的煙袋鍋,錦緞荷包裝了煙絲,慢悠悠出了家門。


    每日在村裏早晚轉兩圈,已經成了他多年的習慣。


    如同一頭老邁的野獸,巡視自己守護的領地。


    各家的溫室已經開始燒火,菜籽剛剛冒出芽兒錐,很是惹人憐惜。


    鹿場裏的鹿群已經被攆到了山上,有些空蕩蕩。


    祠堂裏,早就被打掃的幹幹淨淨,香火嫋嫋隨著微風跑出了院子。


    嶺下的學堂剛剛開課,孩子們的讀書聲,即便這麽遠,也能隱約聽到。


    一切都這般安寧幸福,好似一場夢一般。


    他這一輩子,小時候家裏窮,幾乎餓死,好不容易長到能上山早些吃的活命,家裏幾乎也就沒什麽人了。


    城裏乞討過,也偷過人家的糧食,做過雜活兒,娶了個同樣貧苦人家出身的媳婦兒,不離不棄的跟著他,生兒育女。


    但即便這樣,生了七個孩兒,也隻活了三個。他發狠不能再餓死妻兒,就拎了柴刀進山,一次次生死邊緣,同野獸搏鬥,你死我活裏,練就了一身本領,家裏總算能吃頓飽飯了。


    後來,陸家老爺子在這老熊嶺的山頭建房子落腳,他也就跟著過來了。靠山吃山,夏日裏采野菜,秋日狩獵,心裏也算有個指望。


    不想,他的這個決定,居然成了他可以驕傲一輩子的選擇。


    這些年,陸家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自有凶險之處,但他一直沒有半點兒動搖。


    富貴險中求,想要有回報,就要有付出。


    如今,不說馮家,整個老熊嶺十八家,子孫三代富貴不愁,衣食無憂,再沒有比這個更讓他們這些老輩人安心的了。


    “老馮爺!”


    有村人正好走到村口,見老爺子在閑坐,就湊上前打招呼。


    老馮爺回了神,笑道,“怎麽了,有事說?”


    村人撓撓後腦勺,憨笑道,“什麽都瞞不過您老人家。”


    “說吧,家裏想在城裏開鋪子?還是打算去外邊住兩年?”


    “都不是,”村人趕緊擺手,猶豫著說道,“昨日壽宴,有人露了口風兒,要娶我家的三妮兒…”


    “誰家?”


    老馮爺皺了眉頭,雖然村裏人都沒明說,但後生和姑娘的親事,幾乎都要問過老馮爺才成。並沒有別的原因,而是如今陸家封了國公,小米做了皇後,方方麵麵總有些想要牟利的人看著老熊嶺這塊肥肉眼饞,總想沾點油腥兒,占個便宜。


    農家人淳樸,雖然這幾年也經曆了一些事,但還是怕看不透,給村裏惹來麻煩。


    老馮爺睿智,一直是村裏主心骨,問一句,他老人家點頭,也就安心了。


    “府城裏的劉家,他家的三小子剛剛中了舉人…”


    “不成,”不等村人說完,老馮爺就沉了臉,“劉家在城裏名聲不好,雖然家裏有些銀錢,但為富不仁,災年荒年從來沒見他家施舍過衣食。再說,這小子剛中了舉人,怕是要謀個官職,這是打算攀上咱們老熊嶺,再找小米要好處呢。”


    那村人聽得瞪眼睛,末了趕緊低了頭,“好,老馮爺,那這親事我家就不應了。也不是我想應,是我家婆娘惦記給閨女找個好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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