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裏,喬抑聲給林新講了自己小時候很多事,母親精神狀態一直不好,有時候進房間給她送飯,她連自己都不認識,直愣愣看著他,大部分時間是隔


    著窗戶遠眺,外麵是弄堂口,人來人往很熱鬧,那時候冬天,家長裏短的,幾個人湊在一塊就呼出一圈熱氣來,夏天納涼,老太太們搖一把芭蕉扇,街坊


    四鄰說開了。總之一窗之隔,外麵的世界絕不會缺少生氣,但是這個屋裏,終年死氣沉沉,陽光明媚,透過書桌前的大窗戶,揮灑進來還能將人完全籠罩


    住,仔細去嗅,還有點真實燦爛的香味兒,不過也就那麽幾個鍾頭的時間,太陽總歸要西沉,灰暗的光景更多。


    喬抑聲坦白,他對母親的感情其實並不深,剛生下來那會,他媽沒有奶水,那時候家裏正困難,靠外公一個人養活一家三口,買不了奶粉,他米粉豆奶換


    著喝,後來懂事,一直沒碰過牛奶,到了美國也下意識抗拒喝這東西。兩年前在酒店見到林新,他看樣子很喜歡,還拿它招待喬抑聲,兩個人一起喝,從未有過的濃鬱的溫暖感覺,直達心底。


    不過也有高興的時候,夏初,外公會帶他坐公交,再走幾裏路,到郊外塘邊釣魚摸蝦,他有位老朋友,退休後就在鄉下養老,喬抑聲一年要跟外公


    去兩回,農家菜味道好,鄉下孩子也沒家附近那些愛欺負人,有時候人家光屁股下河嘻鬧,撈蝦蟹,他會遠遠坐在一邊寫生,風光很好。


    喬抑聲零零碎碎講了很多,林新聽他的語氣,並不苦悶,隻是在陳述一般,似乎不帶什麽感情,好像一切與他無關。大部分也是他的日常生活,他的喜好


    ,他的習慣,他跟母親外公相處的點滴,而對於他的處境,備受排擠寸步難行的事實,他隻字未提。但是林新能想象那種氣氛,就像從縫隙中鑽進來的寒冬的風,一點一滴,一絲一縷,最後能吹冷整顆心。


    他用力抱緊喬抑聲,以前兩個人也相擁而眠過,但是林新的不信任,不了解還有不合時宜的恐懼總是隱隱作祟。


    喬抑聲握住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然後翻個身,把他抱到自己身上:


    “睡吧。”


    林新趴在他身上,頭枕著他的胸膛,聽著一下一下穩健的心跳聲,很快睡著了。


    喬抑聲出院,林新帶他去看中醫,老先生仔細瞧了瞧,開幾副中藥,告訴林新沒有大礙,堅持喝半年中藥,把胃養好就成。


    坐回車上的時候,林新一直在琢磨老先生教他的熬中藥方法,又把包裝拆了,自己又聞又嗅。


    喬抑聲咬他的唇,等到疼了才有反應。


    “一路上也不說話,怎麽淨看這個”


    林新眼也不抬,還在研究:


    “回去咱們先熬一鍋,不行我再改進方法,我沒煮過中藥,不過這東西,熬到藥性散出來應該就差不多了。”他自說自話,還配合著點點頭,覺得自己講


    得很在理。


    喬抑聲笑道:


    “你在軍區總院有同學很正常,怎麽連外麵的老先生也這麽熟絡,中西貫通”


    林新頗自豪:


    “那當然,上至專家學者,下至江湖術士,我認識的那可太多了,算起來能繞北京城三匝。”


    兩個人商量一下,還是回了喬抑聲在市郊的別墅,那裏生活起居有人照理,環境也清幽。


    林新下午開始煎中藥,第一件事就犯了難,他把適量的中藥放到鍋裏,但是水兌多少不清楚,就索性多倒點,結果等了一個下午,把蓋子揭開,一丁點兒藥味都沒有,喬抑聲進廚房的時候,他趕緊把蓋子再蓋上,把人趕出去,說再等等就好了。


    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期間林新又熬了兩次,第二回水倒是少得很,他趴在桌上睡著了,再起來一看,鍋裏草藥粘粘的,都糊成了一團,黑墨色的,再燒下去就要鍋廢人亡了。


    林新冷汗涔涔直流,心裏後怕得很,麵上強自鎮定,把鍋洗幹淨,中藥倒掉,又著手再戰。


    這回一切正常,孫尉打電話來,林新邊接邊寸步不離守著一鍋草藥,對方向他谘詢跟演員的合約問題,林新仔細同他解釋,一鍋中藥這時候也熬好了,孫尉知道他這邊有事要忙,就說先掛了,有問題再找他。


    林新把藥倒進碗裏,先嚐了嚐,不禁皺眉,想都沒想就找來白砂糖加進去,再喝一口,即刻把藥噴了一地板,原本還能入口,這樣一折騰,連聞著都反胃。


    林新蹲下來把地板擦幹淨,然後端著藥就去找喬抑聲。


    實在是太晚,他想著將就一下,今天先委屈喬抑聲喝他的實驗品。沒想到對方接過去,二話不說喝光了,問他還有沒有,林新很挫敗,他搖搖頭,然後把鍋碗拿去洗了。


    再回來的時候,自己默默去臥室裏的洗澡間拾掇幹淨,他那一身藥味可比喬抑聲厲害多了。


    喬抑聲在門口守著他,等人一出來,身上還散著濕氣,剛出爐熱乎乎的,就拖到床上。


    兩個人翻滾了幾下,最後喬抑聲支起身子斜躺在床邊,把他半抱在懷裏,問:


    “你今天一下午把一星期的藥都用光了,明天喝什麽”


    林新鬱悶,他報廢了很多材料,不過都已經毀屍滅跡,居然最後還是被發現了。


    “我明天過去多拿點,慢慢放在家熬給你喝。照半年算的話,量太多了,也容易壞,咱們先拿一個月的回來。”


    “你要給我熬半年中藥”喬抑聲親親他的脖子,沉下聲音在他耳邊問。


    熱氣噴灑過來,林新怕癢,縮了縮腦袋,扭頭朝另一邊,嘴裏含糊不清:


    “你還嫌苦”


    喬抑聲捏著他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他側過臉,兩人對視:


    “不苦,就是還想喝,天天都想,半年藥熬完了呢”


    林新咬咬牙豁出去了:


    “那就再熬湯,給你熬一輩子,隻要你喝得下去。”


    喬抑聲點頭:


    “飲湯啖肉,一大快事。”說完就十指相纏,解開林新的衣帶,從脖頸處慢慢往下啃。


    林新曲起右腿,仰著頭,想起才認識這人的場景,糾結起來:


    “你那會兒不是說你普通話不好,怎麽......”更多的話來不及說,就淹沒在身上人狂熱的親吻中。


    第二天早上,林新趴在床上起不來,感覺自己昨晚上死了一次又一次,事實上喬抑聲隻做了兩回,最後還意猶未盡依依不舍,但是林新已經在他身下暈了好幾遭,這個人的耐力實在可怕,到最後林新實在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就拉住他的手,貼在側臉上,向他求饒。


    其間孫尉打了個電話來,不巧兩人剛進入狀態,這個電話林新怎麽著還得接,而且要憋著氣,呼吸早就紊亂,但不好意思讓人家聽出異常,隻得放平心緒跟他講話。誰知道才開口,聲音就明顯的喑啞,孫尉還問他是不是最近事忙,熬了夜又沒好好休息。


    林新沒法解釋,想趕緊進正題,給他把問題解決了,他接電話的樣子很投入,喬抑聲湊上來吻吻他下巴,被他擋過去,又捏他的腰,林新直接無視了。


    喬抑聲現在坐在他身邊,側倚了身子用手臂支著頭看他,天已經大亮,林新早醒了,正鼓著腮幫子生氣,昨天怎麽求他都沒用,如今隻能老老實實麵朝下趴著,動一動都覺得痛,他居然還在一邊悠閑自得地旁觀欣賞,頭一扭,幹脆偏過臉去不理他。


    喬抑聲往下拉拉被子,就露出大片光滑的脊背,偏偏林新這個姿勢,手撈不著被子,隻能任他為所欲為。


    林新已經忍耐到極限,他撐起身子回頭瞪著喬抑聲:


    “別鬧了。”口氣卻出奇得軟,再也瞪不下去,隻好又趴下。


    喬抑聲伸手將他抱在懷裏,親好幾口,才說:


    “餓了吧,先吃早飯?”


    林新縮著身子閉上眼,意思是還想睡,喬抑聲就抱他躺下繼續休息。


    不到半小時,兩個人一塊起來,林新又給他熬中藥去了,喬抑聲拉他去吃早飯:


    “先把你的胃養好了,再忙我的。”說著陪林新喝了點粥,林新早上習慣了西餐,隻有回爺爺奶奶家才就著包子油條喝粥,再想想昨晚,不由一陣頭暈目眩。


    不過喝完粥之後隻感覺神清氣爽,林新把藥煎了,囑咐喬抑聲中午熱一下喝掉,晚上再回來監督。


    林新開車回事務所,事情不多,隻是每天必定去繞一趟,坐鎮若幹小時,同誌們才更有幹勁。而且昨天跟孫尉才談了一半,他就無聲無息掛了,今天隻能借口手機沒電向他道歉,給他想辦法解決問題,他知道孫尉這些麻煩其實微不足道,擱尹曆麵前一個小指頭就能解決,但是孫尉就算粉身碎骨撞破南牆也絕不願意利用別人的關係解決自己的問題,更何況是這種關係。雖然他們本人清楚,彼此是建立在平等獨立的基礎上,不過即使結了婚,有合法手續,在外人看來,尤其是身處是非中心的娛樂圈,這一切也是相當微妙的。


    他太了解孫尉了,他迂腐,跟自己一樣,是死腦筋,再碰壁,也不會拐彎的。


    有必要的話,他還得親自找來合同看一看,再給意見。


    下班的時候,喬抑聲在公司樓下,林新沒想到他會來,兩人去了市中心的公寓。


    喬抑聲覺得郊區太遠,林新每天去事務所路程遠,費時人又累,還是搬回公寓方便一些。


    他寧願這來回兩個多小時兩人呆在一塊,什麽事不做,也比折騰掉來得好。


    林新第一件事居然問他:


    “草藥還在別墅房子裏,怎麽辦?”


    喬抑聲輕摟他的腰:


    “你簡直煉藥成狂了,早上熬好的我已經帶過來了,就在保溫杯裏,剩下的草藥明天再讓人送過來,保證不耽誤。”


    林新忙了一下午,辦公室暖氣開著,口幹舌燥,拿起喬抑聲手指方向的銀色保溫杯,非常自然地仰起頭就是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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