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在家裏呆了一天,看文件,寫計劃,喝一口水就看一次手機,亂七八糟短信收了無數,不相關的電話也有好幾個,想等的卻始終沒來。


    臨睡前還特意看看手機電量夠不夠足,小心在枕邊放好,才裹緊被子睡過去。


    結果第二天一早,天微微亮,他睡眼惺忪翻個身,想起電話,驚坐起來,伸手摸到手機,看了半天,一個未接電話也沒有。


    走到盥洗室,匆匆洗漱一番,時間還早,他卻不怎麽有胃口,胡亂吃幾口,就開車去了律師行。


    一早上忙起來,許多事就拋在腦後,中午吃飯的時間,林新拖了很久,把手上最後一件事做完,才去了樓下餐廳。結果胃不舒服,回來之後一個人在辦公桌上趴了很久,頭上還是冷汗直冒。


    最後實在架不住,吞了幾粒藥丸,開車回家。


    途中經過喬抑聲那棟公寓的時候,胸口更是堵得難受。


    他不自覺往上望了望,太高了,車窗裏視野有限,他竭力仰望,也看不到幾層。


    林新一口氣狠踩油門,回到家,才緩一口氣。


    他有輕微的胃病,那時候在國外,畢竟不如家裏,飯菜飲食不合理,他又不適應,胃出了點問題,現在一直延續著。好在他也有自己的方法,每回胃不舒服,就回家弄點飯菜,把肚子填了,不能太飽也不能太空,然後躺在床上,放鬆了休息,保管半小時內就好。


    這回林新也照做了,折騰了半天也沒好,還是隱隱發疼,默默抱著被子滾了幾圈,安靜下來,一秒秒熬過去,想著再不行就打車去醫院了。


    不知過了多久,林新再睜開眼,看看表,淩晨3點,才知道自己是疼暈過去了。


    現在很好,就是胃裏空空的,林新想了想,怕胃再受刺激,不敢進食了,這點餓還是能忍的,大半夜,還是睡吧。閉上眼,又迷迷糊糊失了意識。


    連續一周,林新也就是前兩天略微失態,隨後幾天吃飯睡覺工作發呆,一樣都不耽誤。


    隔了半個月,越洋電話又打過來:


    “林律師,我以為你有十足的把握,半個月了,進展如何?”


    林新跟他笑:


    “你知道的,何必問我。”


    對方歎一口氣:


    “這世上的事,也不是萬全的,你上次實在沒必要把事情做絕。喬抑聲在意你的時候,怎樣縱容都無所謂,不在意了,你能這樣跟我通話已經是萬幸。”


    林新點頭:


    “勞你關心,這個我明白。”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找你嗎?”


    “......”


    “本來我勢在必得的,現在看起來,情況不太樂觀,遠達不到我要的效果。”


    林新沉默片刻,才說:


    “你放心,他不來找我,我自然會去找他。”


    對於喬抑聲,林新第一次覺得這是個距他相當遙遠的人物,淡淡的疏離感,突兀地橫亙在兩個人中間。


    如果沒有現在這通電話,還有掛在牆上,觸目可及的田園山水畫,林新簡直要懷疑這個人的真實性了。


    剛掛了電話,蘇遠就占線上位,林新電話裏聲音已經透出一絲倦意,勉強支撐著:


    “您這電話,打得真有技術。”


    “哪裏,等好久了,老忙音,好不容易輪上的。”


    “難得,在美國還能想到我,是要學術交流還是怎麽的?”


    “好,那我就不拐彎抹角,直說了。你在香港的時候,是不是跟williams家族名下的公司簽過約?”


    林新應他,那時候在美國,迷迷糊糊被喬抑聲騙了,文件都沒細看,就跟他簽了香港分公司的合作項目,直叫他後悔了大半年。


    “現在我們公司想跟他們合作歐洲這一塊,我老板很堅持,不過人家門檻高,看不上咱們。雙方一直周旋,那頭老推說大boss不在,沒法決定。前幾天回來了,老板這不真急了嗎,趕緊讓我四處打聽看看。我也知道各行有各行的規矩,不能因為咱們的私交廢了。你就撿能說的說,讓我好交差。”


    林新聽到最後,才明白,原來喬抑聲早回了美國。


    林新掛了電話,心裏頭從來沒篤定過,這時候反而更清醒。


    他繼續坐回桌邊,文件忙了一下午,期間隻喝了幾口水,遠眺片刻當作休息。


    回家的時候,特意繞道,買了兩條鯽魚清蒸,跟蛋清放一塊,不算多勾起食欲,不過真香,自己也覺得很美。要是沒遇到喬抑聲,日子就該這麽過下去。


    晚飯還算不錯,今天胃裏溫軟,總算沒有再鬧情緒。


    林新衝了澡,換上棉質的睡衣,舒服到極點,趴在床上歪著頭想心事。


    半天把護照拿出來,摸在手裏來回磨蹭,笑了:


    難不成真追過去。


    護照蓋在腦袋上,不知不覺就睡過去。再醒的時候,看看表,猶豫也隻是瞬間。


    到達喬抑聲郊區別墅的時候,林新還試探著把手放在心口上,心跳平穩,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並且客觀來說,一點退路都沒有。


    林新下車,用很長時間走到別墅正門,下意識往裏頭望,早沒了什麽人,隻有幾個稍微臉熟的,站在園子裏,也向他看過去,半天走過來,問:


    “先生,您有事嗎?”


    林新跟喬抑聲來過幾回,那樣的關係,他自己也忐忑,被這樣公式化一問,連尷尬都免了。


    他笑了笑,點頭:


    “williams先生在嗎?”


    守門人搖頭,用一種審視的眼光看他:


    “不在,您沒同他聯絡嗎,上周就回美國去了。”


    林新居然被盯得不自在,隻好借口:


    “是我疏忽。”又問:


    “你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


    守門人幾乎啼笑皆非:


    “先生這裏的事辦完了,當然要回國,還過來做什麽。不過這園子倒是不急著賣掉,留著我們幾個老家夥看管。誰知道呢,也許哪天心血來潮,再來住幾天,很難講的。”


    林新再打量,別墅確實不及以前有生氣,人少得多,再美都難掩一種接近頹腐的氣息。


    好像電影裏頭,中世紀人煙寥寥的森堡,越看越可怖。


    林新想,喬抑聲這樣不留後路,大概是不會回來了。


    這房子,麵目漸漸模糊起來,好像他從來沒駐留過,連同喬抑聲一起,愈發飄渺。


    要是他也沒經曆過這個人,未嚐不好。


    但世事不可改,既然遇到了,有些苦果,就不得不嚐。


    林新對命理一向隻有模糊的印象,他不是多有野心的人,一切順其自然,盡力而已。


    被人脅迫,一場無妄之災,他卻特別擰,有一種“我命由我不由人”的意思在裏頭。


    第二天一早,他買了機票,在候機室裏,就要登機,一條短信發給林源:


    “公司有事,去美國一趟,代為轉告爸媽,歸期不定。”然後就關了機,閉目休息。


    林新傍晚到加州,蘇遠過來接機:


    “你果真是行動派,前天剛通了電話,今天親自來督導?”


    林新笑:


    “你臉真大,大餅臉,一口咬下去也要嚼半天。”


    蘇遠順勢要罵,被林新擋回去,隻好問:


    “那你幹什麽來了,總不會找洋妞相親吧。”


    林新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想到混血,又繞到喬抑聲頭上,像他混得那麽好看的,真沒見過第二個,就笑:


    “當然不是,實際上,上回跟williams合作,還有一筆款子欠著呢,我這是要債來了,前車之鑒,回家跟你老板講,活生生的例子,不行的話咱現身說法,蠅頭小利圖不得,陷進去就拔不出來了,看看我,還得給人家倒貼呢。”


    蘇遠不屑:


    “得了,不願意說就算了,你我還有必要故弄玄虛?”


    林新再認真不過:


    “我說的全是真的,你怎麽就不信?”苦口婆心大媽樣,蘇遠被刺激到,隻能扭頭:


    “你住哪?送你過去。”


    “臨時起意的,酒店還沒定,不過一兩家一直有業務往來,倒是可以考慮。”


    “得了,往我那間小公寓裏湊合一陣吧,放心,女朋友昨天剛回芝加哥了,咱哥倆自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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