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一更]


    袁王一連占了三個縣, 是直逼密城的勢頭。


    朝廷這邊絲毫不示弱增糧、增將、增兵守衛密城。


    定國公詹五爺一連幾日都沒工夫返回後宅,不是在兵部, 就是去了大營。


    今日終於得返回了冷武閣, 俞姝將正院送過來的吃食,帶著過去看他。


    男人見了她便目露暖意,“我正念著阿姝怎麽還不過來, 不然今日又是見不到了。”


    俞姝將提盒裏的小點心端給他, “五爺這麽忙?婢妾聽夫人說,袁王占了朝廷的三個縣, 五爺是要準備出門打仗了?”


    他說不是, 撿了個小點心送進了俞姝口中, 伸手攬了她的腰, 讓她坐在自己身旁。


    男人語態平緩, “袁王折騰半天, 才占了幾個縣而已,何須你夫君出麵?”


    俞姝被點心噎了一下。


    她心想,她這位“夫君”是在看不起袁王嗎?


    要是袁王知道他這般說法, 不知作何態度?


    好歹人家也是帶著世子親征, 極其難得... ...


    她一時半會也無話可說, 跟著她這“夫君”又吃了些點心, 他便又要忙去了。


    他說一刻鍾後, 冷武閣點將。


    “雖然你夫君不用出麵,但朝廷的地盤也不是他袁王想占就占的, 總得收複回來。”


    俞姝心道那是必然, 就看袁王那邊什麽火力, 又如何作戰了。


    冷武閣要點將,俞姝不便久留。


    倒是男人不忘了囑咐她, “阿姝記得每日給我送些點心來,不然你夫君要吃不上飯了。”


    俞姝無語,但這樣也不錯。


    如此過了五六日,俞姝便從冷武閣聽到了消息。


    袁王占下的三個縣,又被朝廷原原本本地收了回來,而袁王兵馬不敵,隻來得及將城中糧草運走,便就罷了。


    俞姝聽了這般消息,一陣皺眉。


    從前在秦地,袁王甚少親征,都由手下大將來征戰,似她哥哥便是替袁王征戰最多的人。


    今次袁王好不容易親征一次,還是帶著世子立威,沒想到府城都沒占據,就被朝廷的兵馬從縣城趕了回去。


    她不由想起男人的話來——還真是用不著她這“夫君”出麵。


    得這消息的時候,詹五爺就坐在書案前。


    穆行州前來笑著把話說了,但五爺揮手讓他退下,卻沒得什麽笑意。


    俞姝略有些驚訝。


    前些日袁王打下三個縣,他毫無怒色,一派平穩;眼下朝廷擊潰袁王,收回失地,他倒是嚴肅了起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袁王的內應... ...


    俞姝有心想問問他是如何作想,但他從書案前站了起來,抬手招了文澤。


    “讓人去問問工部李侍郎,火/器造的如何了,要盡快了。”


    他說完,又動身去了大營,一時半刻都不得閑,似是比前幾天袁王勢頭正盛的時候,還要忙碌。


    如此又過了幾天,俞姝去冷武閣也見不到人,終於在這天,聽到他回冷武閣的動靜了,俞姝便從淺雨汀過了竹橋。


    然而侍衛卻道五爺不在,“方才李侍郎過來,請五爺出去了,不知何時得回。姨娘要進去等嗎?”


    俞姝搖了搖頭,轉身返回了。


    腳下踩著竹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風從冰凍的河麵上吹過,寒意加倍往人領口灌。


    薑蒲扶著她,“起風了,姨娘回吧。”


    俞姝說好,暗暗想著,天雖然越來越冷了,但外麵的戰局卻好似火熱了起來。


    那位五爺要的新火/器是不是督造出來了?


    不過,她暫時沒準備把這消息傳出去。


    火/器雖然要緊,但她覺得眼下自己更重要一點。


    一旦她暴露了,她真不敢想象屆時那五爺會怎樣?而哥哥知道又會怎樣 ?


    俞姝從竹橋上返回,回到淺雨汀門前的時候,恰遇到了一個人。


    薛薇將那人攔在門外,那人聲音不如從前清脆飽滿,短短月餘未見,竟帶了幾分滄桑。


    “薛薇姑娘,讓我進入給姨娘磕個頭再走吧。”


    是苗萍。


    薛薇跑過來問了她,“姨娘,您看... ...”


    俞姝看不見苗萍,但跟她道,“隨我進來吧。”


    .... ...


    苗萍一家被發配到了莊子上麵,她娘被賣去了城裏的酒樓做處理泔水的雜活,雖然苦些,但好歹一家人還有聯係。


    苗萍原本在莊子上種菜,眼下天寒地凍,得閑起來,就被分去炭火上,專司給國公府送碳。


    “前兩次來去太匆忙,這次總算得閑,就想過來給姨娘磕個頭。”


    她聲音還有些窘迫,但俞姝聽得出來,比之從前言語中的漂浮,眼下腳踏實地多了。


    俞姝不再提及從前的事,隻是問了兩句近況。


    苗萍說一切都好,“... ...就是奴婢三哥去了關外,三嫂懷了身孕快要生了,肚子鼓的厲害,婆子說不太穩便。這次進京,奴婢也是順帶著給三嫂買些藥回去。”


    她老老實實說著,俞姝聽了便讓薑蒲拿了錢來。


    苗萍嚇了一跳,“不不不,奴婢萬萬沒有跟姨娘要錢的意思!姨娘之前為奴婢的娘求情,這恩情奴婢一直記在心上,還不知道如何報答姨娘,怎麽能再收姨娘的錢?!”


    她堅決不要,俞姝說了兩句,見她是真的不要,便也不再勉強,就讓薑蒲拿了兩塊料子過來。


    “錢你不要就算了,料子拿著吧,隻當是給小孩子做兩件衣裳。”


    苗萍連連磕頭。


    “姨娘大恩大德,奴婢一直記著。冬日天寒,奴婢隔兩日就會進京送一回炭,姨娘但有差遣,奴婢必然盡力!”


    俞姝暗暗點頭,讓她起身去了。


    苗萍這邊拿了料子,跟著其他送炭火的人一路返回,剛出了國公府的門,竟就遇上了詹淑慧。


    詹淑慧過來可不是巧合,她專門打聽了韓姨娘來國公府之後的事情,不巧就知道了苗萍的事。


    她料想苗萍本來是要當姨娘的人,眼下卻被攆去莊子上,老娘更是提腳被賣了,恐怕恨極了那韓姨娘。


    她當下將苗萍叫去了一旁。


    “慧姑娘有何事尋奴婢?”


    詹淑慧說也沒什麽,“就是想跟你問一問韓姨娘的事情?韓姨娘總讓我覺得怪怪的呢。”


    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被韓姨娘欺負了。


    可苗萍一聽,神色斂了幾分。


    “慧姑娘既然來問奴婢,奴婢便告訴姑娘。我們姨娘是極好的人,心存善念,菩薩心腸。姨娘對奴婢有大恩,奴婢今生報不了恩,來世銜環結草來報!姑娘萬不要聽信了旁人揣測之言!”


    苗萍說得認真極了,好像誰再說韓姨娘不好,她就要同人拚命一樣。


    詹淑慧本來錢都準備好了,要打點苗萍一番,聽些有用的回來。


    沒想到,聽了一耳朵忠心之言。


    詹淑慧發愣,碰了一鼻子髒灰。


    她真不知道說什麽了,氣得捋了自己的心口,讓苗萍走了。


    定國公府這些人都怎麽回事?


    難道都認不清韓姨娘的真麵目嗎?


    韓姨娘是狐狸精變的吧?!


    ... ...


    袁王被擊退後,一時都沒了動靜,反倒是那位五爺忙得腳不沾地,俞姝甚至見不到他。


    連林驍家龍鳳胎的滿月酒都辦完了,俞姝沒見到五爺,倒是見到了林驍的太太宋氏。


    宋氏剛出了月子,精神還不錯,沒抱兩個小奶娃過來,帶了林驍發妻留下的女兒,喚作巧之的在身邊。


    小姑娘五六歲大,同宋氏如親母女一樣說話,活潑開朗,甚是可愛。


    宋氏照著五爺吩咐林驍的,帶了小衣裳小鞋子給俞姝,“都是家裏那兩個小娃穿過的,姨娘不嫌棄就收下吧。”


    俞姝收下來,摸著那些小衣裳小鞋子,倒也柔軟小巧有趣。


    “讓宋太太費心了。”


    宋氏道姨娘不必客氣,“姨娘別叫我宋太太了。”


    林家世代投靠定國公府,是家臣。


    宋氏道,“姨娘似國公夫人一般,喚我又雲就行。我來京城也有幾年了,姨娘有什麽想知道的,盡管問我。”


    俞姝笑了笑,宋又雲道,“我家爺性子冷些,又是說話做事甚是刻板,忙得時候連洗三禮這樣的時都能忘。府裏的事情多半都是我在管著,因而知道的多些。”


    她態度很是和善。


    俞姝暗暗猜測,之前冷武閣捉奸細,就是林驍懷疑到了自己頭上,所以他太太宋又雲今次過來替林驍說兩句好話。


    俞姝無所謂。


    說起來,林驍的直覺還真沒錯... ...


    她跟這宋太太又隨意說了幾句,倒是林驍的大女兒林巧之小聲問了一句。


    “姨娘,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俞姝一愣,“你說。”


    小姑娘道,“那是什麽?”


    她抬手指了,但俞姝看不見,小姑娘便上前,戳了戳她隨身帶著的避孕香囊。


    宋又雲讓她不要無禮,“那必然是姨娘的香囊了。”


    林巧之道,“可我聞見藥味。”


    俞姝倒也不怕問,便解釋是養眼睛用途的藥香囊。


    林巧之明白了,倒是宋又雲瞧著,說了一句,“香囊藥效不知好不好?總覺得不如藥丸湯劑之類,姨娘應該隻是輔助作用,不是主治的用途吧。”


    她這麽說,笑道,“我之前給巧之用過驅蚊的香囊,但這孩子極其招蚊子,還是被咬的滿身是包。”


    她提起這事,小姑娘也連連道是。


    俞姝聽著,心下微頓。


    等這母女兩個走了,她捏了捏自己的香囊,皺了皺眉。


    *


    是夜,千裏之外的密城牆下,綿延的火把中,一片兵甲之海。


    袁王率兵突然襲擊,隻用了一日的工夫,重新奪回了三座縣城,秦地兵將逼至密城門下。


    號角已經吹響,軍情八百裏加急。


    消息傳到京城的時候,已是隔日上晌。


    定國公詹五爺看到加急軍報,冷笑一聲。


    兵部尚書陳元理亦在,“沒想到袁王殺了個回馬槍,看來是非要占密城不可了!”


    他問詹五爺,“國公爺要的點將嗎?”


    男人笑起來,“冷武閣點將。那是自然。”


    很快冷武閣聚集了京城的將領。


    定國公詹五爺站在高高的點將台上,一聲聲點將令下,派兵部署,領兵作戰,一派激昂。


    等到點將完畢,日頭已經高懸。


    冷武閣空蕩了下來,日光曬在冰封的河道上,映出刺眼的光來。


    詹五爺眼睛微眯,抬頭看向西麵的天空。


    他下了點將台,穆行州快步上前。


    “五爺,要不也給我分派一支隊伍吧!眾將上戰場,看得屬下熱血沸騰!”


    五爺低笑了一聲,“沒說不讓你去。”


    “啊?!”穆行州驚到了,“什麽時候去?”


    男人告訴他,“眼下就去。”


    然後,淡淡補了一句,“與我同去。”


    穆行州瞬間睜大了眼睛,不是已經點將了嗎?


    為何五爺還要前去?


    思緒未落,詹五爺便叫了林驍上前。


    “五爺請吩咐。”


    詹五爺深吸一氣。


    “一個時辰之後,我會秘密離京,在我到達密城之前,不許任何人知道露我的行蹤。”


    他看住林驍。


    “冷武閣和定國公府從此刻起就全全交於你了,但凡有私傳密信者,不論何人,直接押入密牢!”


    林驍肅然領命。


    穆行州也在這一刻反應了過來。


    五爺秘密出京,難道是... ...想借袁王親征的機會,直接擒賊擒王?!


    這一舉隻要成功,袁王那些盤踞秦地的勢力比如虞城的俞厲,必然要就此土崩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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