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經常說男人是家裏的頂梁柱,一家之主,可很多時候,男人錚錚鐵骨背後那個外柔內剛的女人才是撐起男人永遠壓不垮的脊梁柱的那個。


    虎子娘本來聽自家男人說把鐵飯碗給摔了,心裏邊還真不大舍得。畢竟,家裏有個吃國家糧拿鐵飯碗的,心裏頭底氣足,出門連頭都能高抬三分。


    當人家媳婦的,虎子娘當然知道就娃他爹那個又硬又臭的脾氣,肯定會得罪人,也知道男人在單位沒少被領導穿小鞋,但在莊稼人眼裏,那好歹也是風吹不著日曬不著旱澇保收的鐵飯碗。真這麽說不幹就不幹了,想想都心疼!


    因為家裏來了貴客,虎子娘給男人留個麵子,這才沒有上前擰自家男人的耳朵根子。可是,虎子娘沒想到自家男人認完錯以後,就跟在外麵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嗚嗚咽咽哭起來了。


    虎子娘那叫一個心疼啊,也不顧得給剛才吃撐了的虎子揉肚子了,一手攬過兒子的小身子,一手啪的一聲拍在男人寬厚的脊背上,突突突的,嗓門又洪又亮,但不難讓人聽出濃濃的心疼,“你個大老爺們的哭個啥!還要靠你養活的俺娘倆還沒哭呢!不幹就不幹吧,咱不受那份閑氣,也省的受了窩囊氣,還把咱們胡家這些年積累的好人緣好名聲都糟蹋了。


    咱家咋說還有好幾坰地呢,肯定餓不著肚子。從明個起,你再重新跟俺學種莊稼,要不然,俺上娘家借倆錢,咱家也弄輛電驢子?跟大劉叔似的,農閑的時候拉客,農忙的時候種種莊稼,倒騰點山貨。咋都能掙上仨瓜倆棗的,不比吃人家飯受人家管舒坦!你整天叫俺懶婆娘,其實,俺有一把子力氣,你沒從部隊複原前,家裏那些農活不都是俺操持……”


    虎子娘說兩句,就啪啪捶兩下男人的脊背,似乎是想把自家男人捶清醒似的新神王傳全文閱讀。


    小孩子的直覺最敏銳,虎子剛才就被自家大英雄的爹給哭害怕了,見娘也跟平時不大一樣,小嘴一癟,要哭不敢哭的模樣。可小家夥又偏偏記得爹跟自己說過的,小小男子漢,要流汗流血不流淚!


    芽兒看看麵若沉水的翟耀輝,再看看因為不安就跟炸毛小刺蝟似的虎子,隻好把沒有安全感的小虎子攬到自己懷裏,揉揉紮乎乎的小腦袋瓜子,撫平小家夥的不安。


    翟耀輝看看對麵那兩口子,眼神幽暗深邃。部隊裏出來的人,大多都是直腸子,非黑即白,眼裏容不得沙子,服從命令為天職。而社會這個人形大染缸,沒有純粹的黑更也沒有純粹的白,色彩是晦澀不明的,有很多退伍兵適應不了因為改革開放而越來越浮躁的社會。


    這些,翟耀輝都清楚,都了解。可是,這會,還是忍不住替那些曾經為祖國為人民流血流汗的戰友們心酸。


    倒是胡添樹,本來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再加上被自家婆娘大嗓門絮叨著,大巴掌扇呼著,心裏突然敞亮不少,應該說徹底敞亮了。


    也是,錚錚鐵骨的男子漢哪能被這點子屁事磕著碰著。胡添樹心裏邊很明白,自己剛才那隻是因為有朋自遠方來高興的,見到當年沒少讓自己寫檢討也沒少幫自己擦屁股的連長,忍不住想撒撒嬌說說心裏話。


    等自家婆娘大巴掌再捶下去的時候,胡添樹敏捷的一閃,摟住自家婆娘,咧著大嘴調侃道,“你這憨婆娘,有你這樣捶自家男人的嗎?”


    虎子娘被男人摟了個正懷,白淨不足健康幹淨的臉皮突然紅了,捶男人一拳頭,趕緊坐直,這才發現懷裏咋空了?原來兒子正被城裏來的大妹子摟住,小嘴張著。虎子明顯是還不能理解,爹娘咋打著哭著又都笑起來了呢?


    胡添樹也知道自己剛才嚇到兒子了,看看憨頭憨腦的兒子,不離不棄的婆娘,不由衝翟耀輝訕笑道,“連長,那啥,剛才你都當沒聽見!俺也頂天立地一大老爺們,就是不端那碗公家飯,照樣能養的起自家婆娘和兒子。”


    胡添樹說這句話的時候,真的是豪氣衝天。不過,胡添樹到底是真有點喝大了,說著說著就說到當年流血流汗的兵營生活。


    翟耀輝和胡添樹一口一杯,不大會,剛被虎子娘捶清醒的胡添樹舌頭又大了,“……連長,其實,俺是真不舍得脫下那身軍裝。不過,俺有年邁的爹娘要奉養,虎子他娘一個娘們家家的,撐起一個家也不容易,俺複原的時候,俺家虎子都三歲了,還不認識俺這個爹。


    俺不想,像當年那些留在南疆的戰友那樣,永遠長眠在那裏,連看親人一麵的機會都沒有。更有的,連骸骨都湊不齊,連投胎轉世也不行!俺也不想像那些戰友帶著一身傷殘回家見爹娘,俺咋地也要囫圇個的回來,好好奉養爹娘兩年。


    跟那身不舍得脫下來的綠軍裝一比,俺好歹也值了!咋說,俺也端了好幾年的公家鐵飯碗,比那些拿著蓋著大紅章的轉業證明一直分不到工作的戰友強,比那些滿身傷殘的戰友最後隻能拿著薄薄幾百塊幾千塊錢的撫恤金回家強……”


    並不算多敞亮的屋子裏,炕頭上的幾個人都被胡添樹的心裏話說的有些傷感。虎子娘一個勁的給自家男人夾菜,想奪胡添樹手裏的酒杯又不舍得奪,這些心裏話讓他念叨念叨也好。


    做為一名準軍嫂,芽兒不比曾經的軍嫂虎子娘好到哪裏去。耳朵裏充斥著的是一個複原老兵酒後的發自肺腑的心裏話,敞亮的,豪邁的,感性的,失落的,但惟獨沒有躑躅不前。


    芽兒好像第一次完全領悟到,自己身邊這個脊背好像永遠都這麽挺直的男人,當時跟自己說他很幸運時,是懷著一種什麽樣的心情了。


    而始作俑者的胡添樹,真的應了那句又哭又笑了,說著說著大嘴咧著,得意洋洋傻笑起來,“娃他娘,你家男人沒本事,但你家男人有有本事的戰友皇妃,逆襲吧!。嘿嘿,知道不,猴子在南方發財了,前些天還寫信讓老子去給他幫忙呢,讓老子給拒絕了。吃香的喝辣的,哪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好!就連東升那小子也在h市幹的不錯,都是中隊長了呢!


    可要我說,這都是褚東升那小子名字起的好,東升東升,可不就是步步高升。哪像咱爹給俺取的名,添樹添樹,明擺著是讓俺整天在家種樹!就連頭也有一個好名,耀輝,耀是榮耀的耀,輝是光輝的輝!既榮耀又光輝!”


    屋內沉悶的氣氛被胡添樹的酒話,弄的嘀笑皆非。胡添樹偏偏還不知情,“媳婦,就為這,俺也給咱兒子起了個好名,虎子,虎子,猛虎下山,咋樣?威猛吧!”


    胡子娘知道男人偶爾喝多了,不吐不睡,就是話多,嘴上應和著,一邊使勁給他灌茶葉水。倒是小虎子,被漂亮姐姐攬在身邊,見爹娘也不像剛才那樣又哭又笑了,立馬恢複小孩子心性,見爹說道猛虎下山,顯然是習慣了,小拳頭舉得老高,小亮嗓子一吆喝,“爹,那你得坐穩了,小猛虎下山了!”


    說著,明明才五六歲大的小皮猴,偏偏還真有那麽一股子猛虎下山的氣勢,小家夥撲騰一聲乳燕投林般紮到胡添樹懷裏,顯然是平時沒少跟父親玩這個遊戲,而爺倆一大一小跟疊羅漢似的撲騰一聲摔倒在炕上。要不是虎子娘是個勤快的媳婦,不是胡添樹嘴裏常說的懶婆娘,說不定,這爺倆這一撲棱肯定能撲棱出滿屋子灰塵。


    平時虎子跟父親玩這個遊戲的時候,父親的懷抱總是穩穩當當,從來沒摔炕頭上過。這會,小虎子見爹真被自己這隻小猛虎給撲到了,樂的揮著小拳頭,哦哦的直叫喚!


    胡添樹這個當爹的,雖然喝多了,但童心未泯,立馬咯吱小家夥的咯吱窩,爺倆就在炕頭上鬧騰起來。


    虎子娘拉不住大的,管不住小的,衝翟耀輝和芽兒訕笑道,“那啥,這爺倆平時鬧騰慣了!家裏就虎子一個,添樹又是稀罕孩子呢,整天跟虎子鬧。”


    芽兒和翟耀輝倒很喜歡這種發自父子天下的天倫之樂,更喜歡小家夥身上的那股子虎實勁。反正也是酒足飯飽了,幹脆撤了炕桌,看這爺倆樂嗬算了。


    吃過這頓不知道算是午飯還是晚飯的接風宴,屯裏的熱情好客的街坊鄰居按捺不住好奇心,上門嘮嗑來了。


    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盤腿坐在炕頭上,嗑著瓜子嘮嗑,這場麵芽兒並不陌生。跟這群豪爽的東北小媳婦大嬸子,也能又說又笑。怎麽說,芽兒當年也是清河灣中老年婦女跟前的小紅人。


    倒是這群為□為人母的豪爽的東北媳婦,說話有點葷素不忌。知道這個長得跟電影明星,但絕對不豔俗的嬌客,是虎子他爹當年戰友的小媳婦,都好奇的很。


    要知道,說起葷話來,婆娘們比老爺們還開放。等見城裏來的小嬌客跟他們挺有共同語言,說話也隨和,就有人忍不住問了,小杜啊,你家男人體格棒不?


    芽兒從沒經曆過這陣仗,也就忽視了幾個稍微年長的嬸子擠眉弄眼的小動作,以一名準醫生的眼光一頭霧水的回答,他身體很好。


    結果,芽兒直接的答案,引得幾個嬸子哈哈直笑,連連點頭,“可不是,當兵的人那體格!就像虎子他娘,就經常第二天早上爬不起炕頭來!”


    如果說,剛才那個問題問的還有點寒暄,那這幾個嬸子的調笑就實在太直白了。不僅芽兒聽的腦子嗡嗡響,就連幾個年輕的小媳婦也是滿臉潮紅。至於被打比方的虎子娘,這會恨不得趕緊把這幾個潑辣的嬸子的嘴給縫上。


    就衝翟同誌吃飯的時候,夾菜遞碗的稀罕勁,也知道翟同誌有多稀罕他家小媳婦!再說了,人家可是城裏來的大學生,文化人,臉皮薄,哪能跟跟人家開這種玩笑!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留言說是微毛君才發現,把前麵那一大段給漏下了!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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