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比較才有差距,這句話,用在當前的情況,再恰當不過了。


    小半屋子的禮物,分一圈下來,別人手裏拿著的不是大衣就是西服,不是手表,就是相機。連翟耀霆和張弛兩個,一人也腳底下蹬著一雙新鞋子,手裏還不停擺弄袖珍walkman。


    這麽一對比下來,翟耀輝手裏這兩件芽兒從犄角旮旯裏才扒拉出來的襯衣,顯得尤為寒酸。尤其是,為了節省空間,芽兒早早的就商標和包裝扯掉。再加上被厚重的呢料大衣給壓了兩天,越發顯得皺皺巴巴的。


    也幸虧翟耀輝的忍耐工夫向來不錯,周身的煞氣雖然讓翟耀霆小生怕怕,可是冷冽的表情跟剛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翟耀輝大大方方的接過小媳婦很沒誠意遞過來的兩件皺巴巴的襯衣,還能在心裏安慰自己,人們最容易忽略的往往是最親近的人。這是自己跟小媳婦的內部問題,需要關起門來解決。


    可是,機會難得,屢戰屢敗的杜爹他們,怎麽可能錯過這麽好的機會。


    杜爹整整衣服領子,把剛才一直沒舍得帶的手表往手腕上一扣,還臭美的捋了捋隱約可以看見頭皮的板寸頭,“小海,你覺得大舅這身打扮怎麽樣?往那一站,也是帥小夥一個吧?”


    之所以問郭小海,是因為杜爹知道,那些侄子外甥裏麵,郭小海的嘴皮子最利索。


    郭小海不負杜爹的期望,回答的幹脆利落,“可不是帥小夥一個!大舅,就您這一身打扮,往大門口一站,明天一大早,媒婆”


    郭小海說到這,頓覺小汗毛直豎,不對,大舅對大舅母可是忠貞無二,趕緊改口,“大舅,您這身打扮,咱爺倆往那一站,可不就是親哥倆。”


    杜爹一聽這話,高興了,算你小子改口改的快,“小海,大舅這身打扮,是更像發家致富的萬元戶,還是更像你張叔這樣文質彬彬的知識分子?跟你大舅母站一塊,亮眼不亮眼?”


    雖然主要目的是為了寒酸翟耀輝,可是,杜爹也沒忘記,剛才自己媳婦那身差點晃花自己的眼睛的漂亮衣服。


    “咋不亮眼!你跟大舅母站一塊,就是那董永和七仙女!”郭小海先不輕不重的拍個馬屁,隨之一轉,“不過,大舅,說實話,你這身打扮亮眼歸亮眼,其實呢,玉麵書生你是真的不像。俺覺得你更合適在耀輝哥手底下混。明顯就是兵頭子帶著新兵蛋子,你頂多算是愣頭青,耀輝哥可比你有氣勢、威嚴多了!”


    郭小海自認為自己也沒少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嘴皮子也算練出來了。可是,在翟耀輝跟前,一直沒能討得了好。這次,哪能不抓住機會,使勁往地底下踩。


    見翟耀輝臉又黑了一分,還嘖嘖補充道,“這可不是我亂說!瞧瞧耀輝哥那張黑臉,是不是比大舅的臉還黑!其實,我覺得啊,他們爺倆站一塊才更像親哥倆!”


    芽兒把腦袋藏在自家娘親懷裏,小巧的肩膀卻抖動的厲害。


    至於其他人,這會,忍不住在這爺倆臉上來回打量。越打量,越覺得是這麽回事!爺倆都是高大精壯類型的,雖然是兩個輩分的人,可杜爹這幾年保養的好,麵相一點都不顯老。再加上,這十幾天杜爹光窩在家裏等閨女了,沒有風吹日曬,臉皮竟然白了不少。


    而翟耀輝呢,剛野外拉練回來,一下午又被老爺子支使幹這個,支使幹那個的。雖然稱不上風塵仆仆,但絕對也稱不上是容光煥發。


    兩廂一加,爺倆站一塊,都是古銅膚色的黑臉,身材又都高大健壯,杜爹人逢喜事精神爽,翟耀輝冷著一張俊臉,郭小海剛才說的,似乎一點都沒有錯。


    一屋子人,除了芽兒早早的把小腦袋藏起來,看不見表情外,其他人,要麽是臉上憋著笑,要麽不停點頭表示讚同,一時間,翟耀輝再次孤軍奮戰。


    最後,還是翟奶奶見孫子麵無表情的臉臭的不行,又見老伴和兒子兒媳婦也在一旁看樂子,老太太頓時心疼了。


    翟奶奶為了孫子,幹脆喧賓奪主一回,“行了!禮物咱們也拿了,芽兒估計還沒緩過神來,還是讓芽兒早點休息!”


    老太太一發話,一屋子人的注意力立馬轉移了。也是,剛才隻顧著高興拿禮物了,忘了芽兒需要休息了。


    芽兒下午那一覺睡得很香,這會倒沒覺得怎麽累。可是,摸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看看黑臉老男人,自己也心軟了。剩下的那些小禮物,還有那些資料和期刊,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因為有一個個瓦亮瓦亮的電燈泡照著,沒能生出三頭六臂的翟耀輝,也隻逮到機會跟小媳婦說了一句話。這一會,翟耀輝再不舍得,再想跟小媳婦關上門好好解決內部問題,眾目睽睽下,也得老老實實的提著翟家大姑專門讓芽兒捎過來的大行李箱,出門,給老爺子當司機。


    至於翟耀霆,憑著小動物對於危險的本能直覺,腳蹬新鞋,手拿袖珍walkman直接借住進了郭小海的房間。就看自家二哥那張黑臉,他還是住在這裏好了。


    張澤遠他們,也趁機告辭。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拿也拿了,趕緊回家試禮物去。


    一出家門,張弛趕緊朝走路離了一米遠的父親和趙清揮手,然後跟拿著禮物樂得找不著北的馮凱一起離開。


    因為晚上開飯早,再加上現在才剛剛初秋,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昏黃的路燈下,時不時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倒也不顯得冷清。


    中間隔了一米遠,並排走的兩個人,一時無語。最後,還是張澤遠打破沉默,“趙清同誌,在想什麽呢?”


    正低頭腦子裏天馬行空般的想,自己以後能不能也有個像芽兒這麽嬌憨可愛的女兒的趙清,被張澤遠這一聲嚇了一跳,稍顯圓潤的臉龐多了一抹緋紅,“啊!沒,沒什麽!”


    說完,覺得自己語氣太過急切,怕張澤遠誤會,改了一個話題,“我在想以後給芽兒送什麽當回禮?澤遠同誌,芽兒都喜歡什麽?”


    張澤遠和趙清都是含蓄內斂的性子,都快談婚論嫁了,還是同誌來同誌去的,倆人竟然都還覺得挺自在。不過,幸好除了稱呼問題,倆人的談話倒還顯得親近。


    “就為這個發愁啊?你隻要記得以後吃飯的時候,把雞翅膀鴨脖子什麽的留給小丫頭就行。咱家芽兒能耐著呢,什麽都不缺!咱們就安心享乖女兒的福吧!”


    趙清看看瘦削儒雅的張澤遠,感受的到他話裏話外的親近和隨意,心中一甜,悄聲回一句,“我都聽你的!等周末休息,我給老爺子們鹵一些香幹之類的下酒菜,順便也芽兒鹵些雞爪子!我就這點拿得出手,想來老爺子他們不會嫌棄。”


    “嗯!肯定不會!”張澤遠看看路燈下表情顯得異常認真的趙清,回答的很輕很輕。或許,跨出第一步之後,一切都會改變。


    不算寬闊的馬路,朦朧的月色,習習秋風,準夫妻的倆人盡管隔了一米的距離,但是也難掩兩個人之間的溫情脈脈。


    不過,另一邊,軍綠色的吉普車內,一家人的氣氛就顯得有點詭異了。


    翟媽看看不時假裝咳嗽壓下嘴角笑意的老爺子,再看看嘴角雖然忍不住上揚,但是表情中又有那麽一絲擔心的婆婆,還有隻顧著摩挲西服和皮夾子的丈夫,忍不住歎氣。


    翟媽用胳膊輕輕搗了一下翟學文,出聲打破車內怪異的氣氛,“老翟,家裏你中山裝和西服都有不少,這套衣服你穿著又大了點,還是讓給耀輝穿吧!他比你身量要壯實一些!”


    “不大啊!我剛才都試過了,長短肥瘦剛合適!正好晚幾天就能穿!還是咱家芽兒眼光毒,這衣服比量身定做都合身!”翟學文一臉茫然的看著妻子,剛才你不還說尺寸合適嘛!


    翟學文臉上的無辜和茫然,讓翟媽不由扶額。她現在都忍不住懷疑,叫丈夫笑麵狐狸的人,是不是眼神不好使?丈夫這會笨的哪是狐狸,更像整天隻會曬太陽的老家貓。


    當媽的不能戳兒子的傷疤,翟媽隻能一個勁的朝丈夫使眼色。


    在翟媽眼睛抽筋之前,慢了半拍的翟學文終於看明白了。


    不過,明白歸明白,這套衣服可是幹女兒準兒媳婦幫自己挑的,自己可不舍得讓給兒子穿。可是,翟學文再不舍得,在自家老太太和妻子的眼神攻勢下,也隻能幹巴巴的開口,“要不然,這衣服就,”


    翟學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話說的慢騰騰的,一點都不像平時官場上的果敢狠絕。


    在翟學文一咬牙,準備說出最不想說的那句之前,終於等來了那簡短的天籟之音!


    “不用!”即使坐在駕駛座上,翟耀輝的腰板依舊筆直,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幹脆。


    翟學文樂了,翟媽和翟奶奶搖頭苦笑,誰讓這小子就看上小芽兒了呢?這是他該嚐的滋味,小丫頭還沒開竅,還沒長情情愛愛的那根弦。


    軍區大院離杜家這兩進四合院並不太遠,即使因為開車饒了一點路,也沒用十分鍾。


    回到家,翟耀輝把倆行李箱往老太太的房間一放,“晚安!”


    翟耀輝說完,拿著車鑰匙,在翟學文目瞪口呆下,沒有上樓,反而直接出門了。


    指著早就消失不見的背影,翟學文好半天才張開嘴,“那小子不會?”


    “不會什麽?才知道啊!”翟媽扯扯丈夫的胳膊,“小輩的事兒,不用咱們操心!”


    “可是,可是咱芽兒還是個孩子呢!”翟學文見老爺子、老太太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連妻子也是,真的轉不過神來了。


    翟媽老臉一紅,滿頭黑線,啪的一聲拍在翟學文一直沒放下來的手上,“多大年紀的人了,都瞎想些什麽呢!耀輝多疼芽兒,你不知道啊!芽兒沒長大之前,耀輝要是敢動芽兒,不說你,我先打斷他的腿!”


    大受刺激的翟學文,被妻子一句話點破,也尷尬的不輕。


    到底是翟奶奶心軟,見兒子尷尬,怕老伴的鐵砂掌拍到都快當爺爺的兒子身上,趕緊解圍,“想讓芽兒早點進咱們老翟家的家門,就隨耀輝,他心裏有數著呢!耀輝本來在部隊就沒時間,再不抓緊時間,等芽兒讓別人拐跑了,有咱們後悔的。”


    翟學文好不容易才消化並接受了,自己有一個“采花大盜”的兒子的事實。而這會,吉普車早就停在胡同口。


    藝高人膽大,說的就是此時的翟耀輝。盡管前院東西廂房裏,兄弟幾個的咋呼聲大呼小叫聲仍不絕於耳,“采花大盜”已經大喇喇的潛入閨房。


    翟耀輝進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頭柔順絲滑的黑發。還有,透過鏡子反射到眼簾裏,在暖暖的燈光下,平添了一分瑩光的如玉臉龐。這一刻,翟耀輝的心,軟!靜!


    罷了,栽倒小丫頭手心裏,自己徹底認了。不解風情就不解風情,自己會讓這融進自己血液和骨髓的小人兒綻放出獨屬於自己的那抹風情。


    而且,翟耀輝現在更在意的是,剛才小丫頭腦袋埋在杜嬸子懷裏時,小肩膀顫個不停。


    越是老男人,越容易患得患失。尤其是從小媳婦嘴裏,聽到“老男人”三個字時。原本想要暫且放小人兒一馬的翟耀輝,蟄伏的欲-望被這三個字徹底勾了起來。


    翟耀輝身體力行的讓芽兒見識了一番,老男人到底老不老!最後,還是翟耀輝顧慮到小媳婦的身體,才沒讓小媳婦徹夜感受自己的天賦異稟。


    第二天早上,芽兒一覺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洗漱的時候,不出意外的看到掛在洗手間裏洗的幹幹淨淨已經半幹的兩條小內內。看到兩條小內內,芽兒轟得一聲,羞紅了臉,甚至還能感受到昨天晚上的滾燙和堅硬。


    等臉上的羞紅好不容易才褪下,杜媽早就幫閨女熱好早飯。


    杜爺爺見孫女三五口解決完早飯,就開始收拾禮物,說要去幾位老泰鬥那裏。不舍得讓孫女離開自己視線的杜爺爺,忍不住第五次問,“芽兒,真不用爺爺陪你去?”


    “不用!爺爺,我又不是小學生?去宋老爺子他們那兒,也很方便!您啊,就在家陪陳爺爺他們說話吧!”芽兒第五次勸說自家爺爺,邊尷尬的朝過來找老爺子閑聊的陳爺爺他們笑笑。


    杜爺爺再三詢問,芽兒再三安慰。最後,終於拎著東西出門了。


    剛走到胡同口,不出意外的看到熟悉的軍牌。車內,坐在駕駛座上的老男人,身上赫然穿著一件筆挺的白襯衣。不過,由於男人的胸部肌肉太過精壯,幾欲把襯衣撐破似的。


    雖然打定主意要一步步教小媳婦,一步步成為小人兒心裏最重要的那個人,可是,該爭取的翟耀輝不會因為心軟,就不爭取。


    看著小人兒乖乖坐到副駕駛上,把手裏的東西放到後座,扣好安全帶,看著小人兒因為自己身上略顯緊繃的襯衣而笑的心虛。


    等熬夠了小人兒,翟耀輝才慢裏斯條的開口,“萱寶,你確信這是給我的禮物?”


    “我不知道你的尺寸!”在翟耀輝似笑非笑的表情下,早打定主意的芽兒莫名心虛起來。


    “你可以打電話問我!”翟耀輝也不想問小媳婦為什麽那麽了解其他人的。


    “部隊的電話不是哪裏都能打進去的!”芽兒的借口很理直氣壯!外國的電話,壓根就打不進部隊的內線。


    “你可以問奶奶和母親她們!”


    “我不好意思問!”芽兒很光棍,擺明了就是不想給你買!


    芽兒光棍,翟耀輝也步步緊逼,“而且,為什麽我也沒有別的禮物!”翟耀輝絕對不承認,自己真的是吃醋了,到現在心裏還忍不住泛酸。


    “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身體和健康都學不會珍惜,我不相信他能夠愛惜我送他的禮物!”不想再打嘴仗的芽兒,終於說出埋在心底的話。


    禮物,當然有買,而且很用心的買。可是,卻被她收了起來。


    沒有人知道,還在m國的時候,接到那個翟爺爺所謂報喜的電話時,芽兒心裏的鈍痛。


    當然,翟明山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難得好心一會,原本隻是想給芽兒打電話,說一句那小子輕傷不下火線,又獲了二等功,想給孫子爭取點好處,結果卻害的人家什麽禮物都沒撈著。


    芽兒跟杜爺爺一樣,都是嘴硬心軟的。昨天接機的時候,看到翟耀輝好好的站在自己跟前,那一會,芽兒是心軟的。


    可是,隻要一想到昨晚熟睡時,一直圍繞在鼻端的淡淡的血腥味,讓人心疼又安心的味道,芽兒覺得很有必要好好的跟這個人談談。


    自己的女孩兒,那燦若星辰的杏眼裏閃過陣陣心疼,看的翟耀輝心裏也是不停抽痛。


    自己的女孩兒,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因為年紀小海不懂風情,其實她在用心感悟!


    “萱寶寶,對不起!”翟耀輝把表情第二次這麽凝重的女孩兒攬進懷裏,不敢去看那雙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情緒,“我不能保證,我以後不會再受傷!可是,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可能保護自己。對你,不會有隱瞞!”


    這個早就深深的刻在自己心尖尖上的女孩兒,翟耀輝比所有人都了解她,了解她所在意的。這種善意的謊言和隱瞞,女孩兒不需要,自己的女孩兒比所有人都堅強。


    作者有話要說:嘎嘎,又晚了!


    其實想分成兩章的,但是,咱不能為了欠親們的賬越來越多,就偷工減料,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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