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內普說要幫他?他真的說要幫他?”


    “如果你再問一遍,”哈利說,“我就把這甘藍塞到——”


    “我隻是核實一下!”羅恩說。他們站在陋居的廚房水池前,為韋斯萊夫人削一堆小山似的球芽甘藍。雪花在他們前麵的窗戶外飄飄蕩蕩地飛舞。


    “是,斯內普說要幫他!”哈利說,“他說答應過馬爾福的媽媽要保護他,而且他還立過一個牢不可破的誓言什麽的——”


    “牢不可破的誓言?”羅恩目瞪口呆,“不,他不可能……你確定?”


    “是啊,我確定。”哈利說,“但是這意味著什麽呢?”


    “牢不可破的誓言是不能違背的……”


    “這個我也估計出來了,很有趣。那麽,要是違背了會怎麽樣呢?”


    “死。”羅恩簡單地說,“我五歲的時候,弗雷德和喬治想讓我立一個,我差點兒就立了,已經跟弗雷德握手什麽的,被爸爸發現了,他氣瘋了,”羅恩眼裏閃動著回憶的光芒,“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爸爸像媽媽那樣發火。弗雷德說他左半拉屁股從此不一樣了。”


    “好了,先不說弗雷德的左半拉屁股——”


    “說什麽哪?”弗雷德的聲音說,雙胞胎兄弟走進了廚房。


    “啊,喬治,看看,他們在用小刀呢。上帝保佑他們。”


    “我還有兩個月多一點兒就十七歲了,”羅恩暴躁地說,“到時候就能用魔法了!”


    “但在此之前,”喬治說著坐到廚房的桌前,把腳蹺到了桌上,“我們可以欣賞欣賞你示範怎樣正確使用——哎喲。”


    “都是你搞的!”羅恩惱火地說,一邊吮著割破的拇指,“你等著,我滿了十七歲——”


    “我相信你會用迄今沒人想到的魔法把我們鎮住。”弗雷德打著哈欠說。


    “說到迄今沒人想到的魔法,羅恩,”喬治說,“我們聽金妮說,你和一個小姑娘有情況,如果我們的情報沒錯的話,那小姑娘叫拉文德·布朗。這是怎麽回事?”


    羅恩有點臉紅,轉身削起了甘藍,但似乎並沒有不高興。


    “別多管閑事。”


    “好刺人的回答,”弗雷德說,“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我們想知道的是……怎麽會呢?”


    “什麽意思?”


    “那女孩是不是出了車禍什麽的?”


    “什麽?”


    “她怎麽會這樣大麵積腦損傷啊?小心!”


    韋斯萊夫人走進來時,剛好看到羅恩把削甘藍的小刀向弗雷德擲了過去。弗雷德懶洋洋地一揮魔杖,把小刀變成了一架紙飛機。


    “羅恩!”她勃然大怒,“別讓我再看見你扔刀子!”


    “我不會,”羅恩說著,回身轉向甘藍山時,小聲加了一句:“——讓你看見的。”


    “弗雷德,喬治,對不起,萊姆斯今天晚上來,比爾隻能跟你們兩個擠一擠了!”


    “沒問題。”喬治說。


    “查理不回來,所以哈利和羅恩正好住閣樓,如果芙蓉跟金妮住——”


    “——那金妮的聖誕節就——”弗雷德嘟囔道。


    “——每個人應該都挺舒服,至少都有張床。”韋斯萊夫人的語氣有些煩躁。


    “珀西那張醜臉肯定不會出現吧?”弗雷德問。


    韋斯萊夫人轉過身去,然後答道:


    “不會,我想他忙吧,在部裏。”


    “或者他是世界上最大的蠢貨,”韋斯萊夫人離開廚房時弗雷德說,“二者必居其一。我們走吧,喬治。”


    “你們幹什麽去?”羅恩問,“不能幫我們削甘藍嗎?你們可以用一下魔杖,我們就解放了。”


    “我想不能,”弗雷德一本正經地說,“這是非常磨煉性格的,學習不用魔法削甘藍,能讓你體會到麻瓜和啞炮是多麽不容易——”


    “——如果你想要人幫忙,羅恩,”喬治接著說,一邊把紙飛機擲回給他,“就不會朝他們扔刀子。一點兒忠告。我們到村裏去,那兒的紙店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覺得我的紙牌戲法神奇極了,幾乎像真正的魔法……”


    “飯桶,”羅恩陰沉地說,看著弗雷德和喬治從落滿積雪的院子裏走了出去,“隻要花他們十秒鍾,我們倆就也能去了。”


    “我不行,”哈利說,“我向鄧布利多保證過在這兒不會跑出去。”


    “哦,對了。”羅恩又削了幾個甘藍,然後說,“你要把斯內普和馬爾福的對話告訴鄧布利多嗎?”


    “嗯,我要告訴所有能製止他們的人,鄧布利多是第一位。我也許還要跟你爸爸談談。”


    “可惜你沒聽到馬爾福到底在幹什麽。”


    “我沒法聽到,是不是?這是關鍵的地方,他都不肯告訴斯內普。”


    沉默了一會兒,羅恩說:“當然,你知道他們會怎麽說。我爸爸、鄧布利多和所有的人,他們會說斯內普不是真的想幫助馬爾福,他隻是為了探出馬爾福在幹什麽。”


    “他們沒聽到他的口氣,”哈利斷然說道,“沒人能演得那麽像,即使是斯內普。”


    “是啊……我隻是說說。”羅恩說。


    哈利轉身看著他,皺起了眉頭。


    “你相信我吧?”


    “我相信!”羅恩忙說,“真的,我相信!可是他們都相信斯內普是鳳凰社的,對不對?”


    哈利沒說話,他已經想到這將是他的新證據最可能遭到的反駁。他甚至都能聽見赫敏在說:


    “顯然,哈利,他是在假裝幫忙,騙馬爾福對他說實話……”


    但這隻是想象,因為他還沒找到機會跟赫敏說他聽到的事情。他回去之前她就從斯拉格霍恩的晚會上消失了,至少氣憤的麥克拉根是這麽說的。等他回到公共休息室,她已經睡覺去了。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羅恩出發到陋居來了,隻來得及說了句祝她聖誕快樂,並說放假回來後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告訴她。但他不太確定赫敏有沒有聽見,羅恩和拉文德正在他的後麵用不說話的方式進行著告別。


    但是,就連赫敏也無法否認一個事實:馬爾福肯定在幹著什麽勾當,並且斯內普是知道的。所以哈利覺得有充分理由說“我告訴過你”,這句話他已經跟羅恩說了好幾遍。


    哈利沒找到機會跟韋斯萊先生談,他每天都在部裏工作到很晚,直到聖誕節前夕。韋斯萊一家和客人們坐在客廳裏,金妮把這間屋子裝飾得五彩繽紛,花團錦簇,簡直像發生過一場紙拉花的爆炸。隻有弗雷德、喬治、哈利和羅恩知道聖誕樹頂上的小天使其實是一個花園小地精。弗雷德在拔聖誕晚餐用的胡蘿卜時被這個小地精咬了腳脖子,於是它被施了昏迷咒,塗成了金色,塞進了一件小芭蕾舞裙,背上粘了對小翅膀,在樹頂上對他們怒目而視。這是哈利見過的最醜的天使,長著土豆似的大禿腦袋,腳上還有毛。


    他們都得聽韋斯萊夫人最喜歡的歌手塞蒂娜·沃貝克的聖誕廣播,她的歌聲從木頭的大收音機中婉轉流出。芙蓉似乎覺得塞蒂娜非常乏味,她在角落裏大聲說著話,韋斯萊夫人皺著眉頭不停地用魔杖調整音量開關,使塞蒂娜唱得越來越響。在一首爵士味特別濃的曲子《一鍋火熱的愛》的掩護下,弗雷德、喬治跟金妮玩起了劈啪爆炸牌。羅恩的眼睛老是偷瞟比爾和芙蓉,好像想學點兒什麽技巧。盧平顯得特別憔悴,他坐在壁爐邊,盯著爐火深處,仿佛聽不見塞蒂娜的聲音。


    哦,來攪攪我的這鍋湯,


    如果你做得很恰當,


    我會熬出火熱的愛,


    陪伴你今夜暖洋洋。


    “我們十八歲時跟著這音樂跳過舞!”韋斯萊夫人用手裏織的毛線擦了擦眼睛,“你還記得嗎,亞瑟?”


    “唔?”剝著小蜜橘打起了瞌睡的韋斯萊先生說,“哦,是啊……多棒的曲子……”


    他努力坐直了一點兒,扭頭看著坐在旁邊的哈利。


    “對不起啊,”他把腦袋朝收音機那邊一擺,塞蒂娜已經唱起了疊句,“就快完了。”


    “沒事的。”哈利咧嘴一笑,說道,“部裏忙嗎?”


    “非常忙,要是有進展也就罷了,可是這兩個月逮捕的三個人裏,我懷疑沒有一個是真正的食死徒——不過別說出去,哈利。”他馬上加了一句,看上去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他們不會還關著桑帕克吧?”哈利問。


    “恐怕還關著,我知道鄧布利多曾想為桑帕克直接向斯克林傑上訴……所有跟他談過話的人都認為他像這小蜜橘一樣不可能是食死徒……可是上麵想顯得有進展,‘逮捕三人’聽起來比‘誤捕三人,後釋放’好聽多了……不過,這都是高度機密。”


    “我不會說的。”哈利說。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怎麽切入他想講的話題。當他整理思緒時,塞蒂娜已開始唱一首《你用魔法鉤走了我的心》。


    “韋斯萊先生,你還記得我去學校之前在車站告訴你的事嗎?”


    “我查過了,哈利。”韋斯萊先生馬上說,“我去搜查了馬爾福的家,沒發現不該有的東西,無論是碎的還是整的。”


    “嗯,我知道,我在《預言家日報》上看到你去搜查了……可這次不一樣……更加……”


    他對韋斯萊先生講了馬爾福與斯內普的密談。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他看到盧平的腦袋稍稍偏向了他們,聆聽著每一句話。他說完後一片沉默,隻聽到塞蒂娜的低吟:


    哦,我可憐的心,它去了哪裏?


    它離開了我,被魔法鉤去……


    “你有沒有想過,哈利,”韋斯萊先生說,“斯內普隻是假裝——”


    “假裝要幫忙,以便發現馬爾福在幹什麽?”哈利立刻說,“是啊,我想你會這麽說的,可是我們怎麽知道呢?”


    “這不是我們的事。”盧平出人意料地說。他現在背對著爐火,隔著韋斯萊先生麵對著哈利。“是鄧布利多的事。鄧布利多信任西弗勒斯,對我們來說這應該就夠了。”


    “可是,”哈利說,“假如——假如鄧布利多看錯了斯內普——”


    “有人這麽說過,許多次了。說到底是你相不相信鄧布利多的判斷。我相信,所以,我信任西弗勒斯。”


    “可是鄧布利多也會犯錯,”哈利爭辯道,“他自己說過。你——”


    他盯著盧平的眼睛。


    “——你真喜歡斯內普?”


    “我既不喜歡也不討厭西弗勒斯。”盧平答道,見哈利顯出懷疑的表情,他又說,“哈利,我說的是真話。也許我們永遠不會成為知心好友;在詹姆、小天狼星和西弗勒斯之間的那些事情以後,積怨太多。但我不會忘記我在霍格沃茨任教的那年,斯內普每個月幫我配狼毒藥劑,配得非常好,使我在滿月時不用像過去那麽痛苦。”


    “可是他‘無意中’走漏了你是狼人的消息,結果你隻好離開!”哈利憤然道。


    盧平聳了聳肩膀。


    “這件事總會泄漏的。我們都知道他想要我的職位,但他隻要在藥裏做點手腳,就可以把我害得更慘。他讓我保持健康,我應該感激。”


    “也許有鄧布利多監視,他不敢在藥裏下手?”


    “你是決心要恨他,哈利,”盧平無力地一笑,“我理解,詹姆是你父親,小天狼星是你教父,你繼承了一種成見。你當然可以把你對亞瑟和我說的話告訴鄧布利多,但別指望他跟你看法一致,甚至別指望他會吃驚。也許西弗勒斯是奉了鄧布利多的命令去問德拉科的。”


    ……而今你已把它撕破


    請把我的心還給我!


    塞蒂娜以一個長長的高音結束了她的演唱,收音機裏傳出響亮的掌聲,韋斯萊夫人也興奮地鼓著掌。


    “完了?”芙蓉大聲說,“謝天謝地,好難聽——”


    “睡覺前喝點飲料怎麽樣?”韋斯萊先生跳起來高聲問道,“誰要蛋酒?”


    “你最近在幹什麽?”哈利問盧平,韋斯萊先生跑去拿蛋酒,其他人都舒展著身體,聊起了天。


    “哦,我在地下工作,”盧平說,“幾乎真是地下。所以我沒能寫信,哈利,寄信給你會暴露的。”


    “你說什麽?”


    “我生活在我的人當中,我的同類。”盧平說,“狼人,”他見哈利有些不解,又補充道,“他們幾乎全都是伏地魔一邊的。鄧布利多需要一個間諜,我正好是……現成的。”


    聽起來他有點像發牢騷,可能自己也察覺了,便又笑得更熱情了一些,說道:“我不是抱怨,這是必要的工作,誰能比我更勝任這份工作呢?隻不過,取得他們信任很難。我帶著曾經在巫師中生活過的明顯印記,而他們向來避開正常的社會,生活在邊緣地帶,偷東西吃——有時殺人。”


    “他們怎麽會喜歡伏地魔呢?”


    “大概覺得在他的統治下,他們會過得更好。跟格雷伯克辯論是一件很困難……”


    “格雷伯克是誰?”


    “你沒聽說過他嗎?”盧平的雙手在膝上痙攣地握緊了。“芬裏爾·格雷伯克或許是當今世上最凶殘的狼人。他以咬傷和傳染盡可能多的人為己任,想造出大批狼人來打敗巫師。伏地魔允諾給他一些獵物作為酬勞。格雷伯克專攻小孩……他說趁小時候咬,然後把他們從父母身邊帶走,培養他們仇恨巫師。伏地魔威脅要把格雷伯克放出去咬人家的小孩,這威脅通常很有效。”


    盧平停了一會兒,又說:“是格雷伯克咬的我。”


    “什麽?”哈利吃了一驚,“你是說在——在你小時候?”


    “對。我父親冒犯了他。我有很長時間一直不知道襲擊我的狼人是誰。我甚至憐憫他,以為他是控製不住,那時我已經知道一個人變成狼是什麽滋味。但格雷伯克並不是那樣,滿月時他靠近獵物,確保襲擊得手。他完全是有預謀的。他就是伏地魔用來召集狼人的人。格雷伯克堅持認為我們狼人應該吸血,應該對正常人進行報複,我不敢說我那種理智的辯論對他有多少效果。”


    “可你是正常的!”哈利激烈地說,“你隻是有一個——一個問題——”


    盧平笑了起來。


    “有時你讓我想起了詹姆的很多事。他當著人就說這是我的‘毛茸茸的小問題’。許多人以為我養了一隻不聽話的兔子。”


    他從韋斯萊先生手裏接過一杯蛋酒,道了一聲謝,看上去稍稍快活了一些。哈利聽盧平提到他父親,感到一陣激動,想起了有件事一直想要問盧平。


    “你聽說過有個叫混血王子的人嗎?”


    “混血什麽?”


    “王子。”哈利密切注視著他有沒有想起來的跡象。


    “巫師沒有王子。”盧平微笑著說道,“你想用這個稱號嗎?我以為‘救世之星’已經夠了。”


    “這跟我無關!”哈利抗議道,“混血王子是以前在霍格沃茨待過的人。我拿了他使用過的魔藥課本。他在上麵寫滿了咒語,他發明的咒語。有一個是倒掛金鍾——”


    “哦,這個咒語在我上霍格沃茨的時候很流行。”盧平懷舊地說,“我五年級的時候有幾個月,經常有人被提著腳脖子倒吊在空中,沒法動彈。”


    “我爸爸用過它。”哈利說,“我在冥想盆裏看到的,他對斯內普用過。”


    他想用不經意的口氣,好像隻是隨口提到,但不知是否取得了這種效果。盧平的笑容裏包含著太多的理解。


    “是啊,”他說,“但不隻他一個人用過。我說過,它非常流行……你知道這些咒語都是一陣一陣的……”


    “可聽起來像是在你上學的那個時候發明的。”哈利堅持道。


    “不一定。咒語和其他東西一樣,都有流行和不流行的時候。”他注視著哈利的麵孔,然後平靜地說,“詹姆是純血統,哈利,我向你保證,他從來沒讓我們叫過他‘王子’。”


    哈利放棄了掩飾,問道:“也不是小天狼星?或者你?”


    “肯定不是。”


    “哦,”哈利望著爐火,“我還以為——他在魔藥課上幫了我很大的忙,那個王子。”


    “那本書是什麽時候的,哈利?”


    “不知道,我從來沒查過。”


    “也許這能幫助你了解到王子在霍格沃茨的時間。”盧平說。


    沒過多久,芙蓉決定模仿塞蒂娜唱《一鍋火熱的愛》,看到韋斯萊夫人的表情之後,大家都把這當做了上床睡覺的信號。哈利和羅恩一直爬到閣樓上羅恩的臥室裏,那兒為哈利搭了一張行軍床。


    羅恩幾乎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哈利上床前從旅行箱裏找出《高級魔藥製作》翻了翻,終於在前麵找到了出版時間。將近五十年了。五十年前他父親及其朋友們都不在霍格沃茨。哈利失望地把書扔回了箱子裏,關上燈,翻了一個身,想著狼人和斯內普,桑帕克和混血王子,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裏盡是鬼魅的陰影和被咬的孩子的哭聲……


    “她一定是在開玩笑……”


    哈利一下子驚醒了,發現床腳放著一隻鼓鼓囊囊的長襪。他戴上眼鏡環顧著四周,小窗幾乎完全被雪遮住了,羅恩筆直地坐在窗前的床上,在看一個東西,好像是一條挺粗的金鏈子。


    “那是什麽?”哈利問。


    “拉文德送的,”羅恩厭惡地說,“她不會真的以為我會戴吧……”


    哈利湊近些一看,啞然失笑,鏈子上掛著幾個大大的金字:


    我的甜心


    “不錯,漂亮。你一定要在弗雷德和喬治麵前戴上。”


    “如果你告訴他們,”羅恩說著把項鏈塞到了枕頭底下,“我——我——我就——”


    “跟我結巴上了?”哈利笑著說,“行了吧,我會嗎?”


    “她怎麽會以為我喜歡這種東西呢?”羅恩對著空氣問,一副很震驚的樣子。


    “回想一下,”哈利說,“你有沒有流露過喜歡脖子上掛著‘我的甜心’出去招搖的想法?”


    “嗯……我們沒說多少話,”羅恩說,“主要是……”


    “親嘴。”


    “是啊。”羅恩猶豫了一會兒,又說,“赫敏真的跟麥克拉根好上了?”


    “不知道,斯拉格霍恩的晚會上他們在一起來著,可是我看沒有那麽好。”


    羅恩心情似乎稍微好了一些,又到襪子裏頭去掏禮物。


    哈利的禮物包括一件胸前有金色飛賊的毛衣,是韋斯萊夫人親手織的,雙胞胎兄弟送的一大盒韋斯萊魔法把戲坊的產品,還有一個有點潮濕、帶著黴味的包裹,標簽上寫著:


    “致主人,克利切”。


    哈利瞪著它。“你說打開它安全嗎?”


    “不可能是危險品,我們的郵件仍然都是經過魔法部檢查的。”羅恩答道,盡管他懷疑地打量著那個包裹。


    “我沒想到給克利切送東西!人們一般會給家養小精靈送聖誕禮物嗎?”哈利問,一邊小心地捅著包裹。


    “赫敏會。還是先看看是什麽再內疚吧。”


    片刻之後,哈利大叫一聲,從行軍床上跳了下來,包裹裏是一大堆蛆。


    “不錯,”羅恩哈哈大笑,“想得很周到。”


    “我寧可要這個也不要那條項鏈。”哈利說,羅恩立刻冷靜下來。


    坐下吃聖誕午餐時,每個人都穿著新毛衣,除了芙蓉(韋斯萊夫人似乎不願在她身上浪費一件)和韋斯萊夫人自己。韋斯萊夫人戴著一頂嶄新的女巫帽,夜空一樣的深藍色上閃爍著小星星般的鑽石,還有一串奪目的金項鏈。


    “弗雷德和喬治送給我的!漂亮吧?”


    “我們越來越感激你了,媽媽,現在我們自己洗襪子了。”喬治說,一邊瀟灑地一揮手,“要防風草根嗎,萊姆斯?”


    “哈利,你頭上有一條蛆。”金妮快活地說,隔著桌子欠身幫他拿掉了。哈利感到脖子上起了雞皮疙瘩,但與那條蛆無關。


    “哦,好惡心。”芙蓉說,做作地哆嗦了一下。


    “可不,”羅恩說,“要肉鹵嗎,芙蓉?”


    他急於獻殷勤,把肉鹵盤碰飛了。比爾一揮魔杖,肉鹵升到空中,順從地落回到盤裏。


    “你跟那個唐克斯一樣笨,”芙蓉親了一下比爾之後對羅恩說,“她總是打翻——”


    “我邀請了親愛的唐克斯,”韋斯萊夫人重重地放下胡蘿卜,瞪著芙蓉說,“可她不肯來。你最近跟她談過嗎,萊姆斯?”


    “沒有,我跟誰都沒多少聯係。但唐克斯要回她自己的家,是不是?”


    “嗯,”韋斯萊夫人說,“也許吧。我感覺她是打算一個人過聖誕節。”


    她惱火地看了盧平一眼,好像她攤到芙蓉而不是唐克斯當兒媳全是他的錯。哈利望望正用她自己的叉子喂比爾吃火雞的芙蓉,感到韋斯萊夫人早就輸定了。但他想起了關於唐克斯的一個問題,問盧平不是最合適嗎?他對守護神無所不知。


    “唐克斯的守護神變了,斯內普說的。我不知道會有這種事。守護神為什麽會變呢?”


    盧平不慌不忙地嚼著火雞,咽下之後緩緩地說道:“有時……大的打擊……感情劇變……”


    “它看上去很大,有四條腿,”哈利說,突然他閃過一個念頭,壓低聲音說,“嘿……不會是——?”


    “亞瑟!”韋斯萊夫人突然叫道。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捂著心口,瞪著廚房窗外。“亞瑟——是珀西!”


    “什麽?”


    韋斯萊先生回過頭,大家都立刻望著窗外,金妮站了起來看著外麵。果然是珀西·韋斯萊,他正踏著院中的積雪大步走來,玳瑁框的眼鏡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然而他並不是一個人。


    “亞瑟,他——他是跟部長一起來的!”


    果然不錯,哈利在《預言家日報》上見過的那人正跟在珀西後麵,他有一點兒跛,長而厚密的灰發和黑鬥篷上落了片片白雪。大家誰也沒來得及說話,韋斯萊夫婦剛交換了一個吃驚的眼神,後門就開了,珀西站在了門口。


    一陣難堪的沉默,珀西生硬地說:“聖誕快樂,媽媽。”


    “哦,珀西!”韋斯萊夫人叫著撲到了他的懷裏。


    魯弗斯·斯克林傑在門口停了下來,他拄著拐杖,微笑地看著這感人的一幕。


    “打擾了,請原諒,”他說,這時韋斯萊夫人已轉向他,笑吟吟地擦著眼睛。“珀西和我在附近——辦事,您知道——他忍不住要來看看你們。”


    但珀西沒有想跟其他人打招呼的意思。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兒,顯得很不自然,目光越過眾人的頭頂。韋斯萊先生、弗雷德和喬治都板著麵孔看著他。


    “請進,坐吧,部長!”韋斯萊夫人慌亂地說著,一邊扶正了自己的帽子,“吃一點窩雞,或補丁[11]……我是說——”


    “不用,不用,親愛的莫麗。”斯克林傑說。哈利猜想他在進屋前向珀西打聽了她的名字。“我不想打擾,要不是珀西這麽想見你們,我也不會來……”


    “哦,珀西!”韋斯萊夫人含淚叫道,踮起腳尖去親他。


    “……我們剛來了五分鍾,我到院子裏走走,你們跟珀西多聊一會兒。不不,我真的不想打擾你們!嗯,如果有人願意帶我參觀一下你們可愛的花園……啊,那個小夥子吃完了,你陪我散散步可以嗎?”


    餐桌旁的氣氛明顯變了,大家的目光從斯克林傑轉移到了哈利身上。似乎沒人相信斯克林傑不知道哈利的名字,也沒人覺得他被選中陪部長到花園散步很自然,因為金妮、芙蓉和喬治的盤子也都空了。


    “好啊。”哈利打破沉默,說道。


    他沒有上當,盡管斯克林傑說是在附近辦事,珀西想來看看家人,但這才是他們來的真正原因:為了斯克林傑能跟哈利單獨談話。


    “沒事。”經過盧平身邊時他小聲說,因為他看到盧平正要從椅子上站起來。“沒事。”看到韋斯萊先生張嘴要說話,他又加了一句。


    “太好了!”斯克林傑向後退去,讓哈利先走出門外,“我們就在花園裏轉轉,然後珀西和我就走。繼續吧,各位!”


    哈利穿過院子朝雜草叢生、覆蓋著白雪的韋斯萊家花園走去,斯克林傑一跛一跛地走在旁邊。哈利知道他曾是傲羅辦公室主任。他看上去很結實,帶著戰傷,跟戴著圓禮帽、大腹便便的福吉大不一樣。


    “很漂亮,”斯克林傑說,他在花園籬笆前停了下來,望著落滿積雪的草坪和辨認不出的植物,“很漂亮。”


    哈利沒說話。他感覺到斯克林傑在觀察他。


    “我早就想見見你了,”過了一會兒斯克林傑說,“你知道嗎?”


    “不知道。”哈利誠實地說。


    “哦,是的,早就想了。但鄧布利多似乎很保護你。”斯克林傑說,“當然,這很自然,很自然,在你經曆了那些之後……尤其是部裏發生的事……”


    他想等哈利說些什麽,但哈利沒有理睬,於是他又說道:“我上任之後一直希望有機會跟你談談,但鄧布利多阻止了。我說過——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哈利還是一言不發,等待著。


    “傳聞沸沸揚揚!”斯克林傑說,“當然,我們都知道這些故事是多麽走樣……傳說有一個預言……說你是‘救世之星’……”


    哈利想,話題現在接近斯克林傑來的本意了。


    “……我想鄧布利多跟你談過這些事情吧?”


    哈利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謊。他望著花壇四周的小地精腳印,還有那塊翻開的地皮,就是弗雷德抓住那個現在穿著芭蕾舞裙站在聖誕樹頂的小地精的地方。最後他決定說實話……或說一點兒實話。


    “對,我們談過。”


    “你們有沒有,有沒有……”哈利用眼角的餘光看到斯克林傑正在注視著他,便假裝對一個從結冰的杜鵑花叢下探出腦袋的小地精很感興趣,“鄧布利多跟你說了什麽,哈利?”


    “對不起,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哈利說。


    他盡可能地讓聲音聽上去很愉快,斯克林傑的語氣也輕鬆而友好:“哦,當然,如果是秘密,我不想讓你泄漏……不,不……再說,你是不是救世之星真的要緊嗎?”


    哈利琢磨了幾秒鍾後做出了回答。


    “我不大懂您的意思,部長。”


    “當然,對你很要緊,”斯克林傑說著大笑起來,“然而對巫師界……這都是觀念,是不是?人們相信什麽才是重要的。”


    哈利沒答腔。他覺得隱約看到了談話會導向哪裏,但他不想幫斯克林傑達到目的。杜鵑花叢底下的小地精在樹根附近挖起了蟲子,哈利的眼睛一直盯著它。


    “人們相信你是救世之星。你知道,”斯克林傑說,“他們認為你是英雄——你是的,哈利,不管是不是救世之星!你已多少次麵對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了?總之,”他不等哈利回答,繼續說了下去,“要緊的是,你在許多人的心目中是希望的象征,哈利。知道有人能,甚至注定能摧毀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這很自然會讓人們感到鼓舞。我不禁感到,一旦你認識到這一點,你也許就會覺得,你幾乎有義務跟魔法部合作,給大家信心。”


    小地精剛剛捉住一條蟲子,正在使勁拉扯,想把它從凍硬的地裏拽出來。哈利沉默了很久,斯克林傑看看他又看看小地精,說道:“有趣的小家夥,是不是?可是你怎麽想呢,哈利?”


    “我不大明白你想要聽什麽。”哈利緩緩地說,“‘跟魔法部合作’……是什麽意思?”


    “哦,一點也不麻煩,我向你保證。比方說,如果你能時不時地出入魔法部,那就會給人一個有利的印象。當然,在那兒的時候,你有許多機會和加德文·羅巴茲,即接替我的傲羅辦公室主任多談談。多洛雷斯·烏姆裏奇跟我說過你有誌當一名傲羅。這很容易安排……”


    哈利感到怒火中燒:這麽說烏姆裏奇還在魔法部?


    “所以基本上,”他說,好像隻想澄清幾點事實,“你希望造成我為魔法部效力的印象?”


    “看到有你更多地參與,大家會受到鼓舞的,哈利,”斯克林傑說,他似乎對哈利這麽快就領悟了他的話感到很欣慰,“救世之星,你明白……就是要給人希望,讓人感到激動人心的事情在發生……”


    “可如果我出入魔法部,”哈利說,仍然努力保持友好的語氣,“不會讓人覺得我讚成部裏的做法嗎?”


    “呃,”斯克林傑說道,微微皺了皺眉頭,“是的,也是因為這個,我們希望——”


    “不,我想不行,”哈利彬彬有禮地說,“您知道,我不喜歡魔法部做的某些事情,比如關押斯坦·桑帕克。”


    斯克林傑一時沒說話,但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我不指望你理解,”他說,但沒能像哈利那樣做到話語中不流露怒氣,“現在形勢危險,某些措施是必要的。你才十六歲——”


    “鄧布利多可遠遠不止十六歲,他也不讚成把斯坦·桑帕克關在阿茲卡班。”哈利說,“你把斯坦·桑帕克當成替罪羊,就像你想把我當成福神一樣。”


    兩人互相瞪視了許久,最後斯克林傑不再偽裝友善了,說道:“我看得出,你希望——像你心目中的英雄鄧布利多一樣——脫離魔法部?”


    “我不想被利用。”


    “有人會說為魔法部效力是你的義務!”


    “是,有人會說在把人關進監牢前先查明他是不是食死徒是你的義務。”哈利說,他的火氣上來了,“你所做的跟巴蒂·克勞奇一樣。你們從來都沒做對過,是不是?要麽是福吉,人在他眼皮底下被殺了還假裝天下太平;要麽就是你,關押無辜,還假裝有救世之星在為你工作!”


    “你不是救世之星?”斯克林傑問。


    “你不是說這不重要嗎?”哈利說,諷刺地笑了一聲,“至少對你不重要。”


    “我不該那麽說,”斯克林傑立刻說,“措詞不當——”


    “不,這很誠實,”哈利說,“是你對我說過的少數實話之一。你不關心我的死活,但你關心要我幫你使大家相信你在戰勝伏地魔。我沒忘記,部長……”


    他舉起右拳,冰冷的手背上那道傷痕發著白光,那是烏姆裏奇逼他刻下的字跡:我不可以說謊。


    “當我告訴大家伏地魔回來了的時候,並沒看見你衝出來幫助我,魔法部去年可沒這麽熱心交朋友。”


    兩人僵立在那兒,氣氛像他們腳下的土地一樣冰冷。小地精終於把蟲子拽了出來,靠在杜鵑花叢最低的枝條上開心地吮吸著。


    “鄧布利多在幹什麽?”斯克林傑唐突地問,“他不在霍格沃茨的時候會去哪兒?”


    “不知道。”


    “就是知道你也不會告訴我,是不是?”


    “是,不會。”


    “好吧,我隻有看看能不能用其他辦法搞清楚了。”


    “你可以試試,”哈利冷漠地說,“不過你看上去比福吉聰明,所以我以為你會吸取他的教訓。他企圖幹涉霍格沃茨,你也許注意到他已不是部長了,但鄧布利多還是校長。如果我是你,就不去幹涉鄧布利多。”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我看出他在你身上做得很成功,”斯克林傑說,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睛冷漠而嚴厲,“徹頭徹尾是鄧布利多的人,對不對,波特?”


    “對,我是,”哈利說,“很高興我們說清了這一點。”


    他轉身丟下魔法部長,大步朝屋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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