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又在窗外旋舞,撲打著結冰的窗欞,聖誕節轉眼將至。海格已經獨自一人把禮堂裏每年少不了的十二棵聖誕樹搬來了;樓梯欄杆上都纏上了冬青和金屬箔;甲胄的頭盔裏閃爍著長明蠟燭,走廊裏每隔一段都掛上了一大束一大束的槲寄生。每次哈利從走廊上走過時,總會有一堆堆的女孩聚在槲寄生下麵,造成交通堵塞。幸好哈利頻繁的夜遊使他對城堡中的秘密通道摸得透熟,能夠不太困難地在課間繞過有槲寄生的路線。


    這種繞道以前會讓羅恩感到嫉妒而不是開心,現在他卻隻是哈哈大笑。雖然哈利覺得這個嘻嘻哈哈的新羅恩比前幾星期那個鬱悶、好鬥的羅恩好得多,可這改變卻也代價高昂。首先,哈利不得不經常看到拉文德·布朗,這女孩似乎把不親吻羅恩的每一刻都當做浪費;第二,哈利再次成了兩個似乎要永遠不跟對方說話的人的好朋友。


    羅恩的手上和胳膊上還帶著赫敏的小黃雀襲擊留下的傷痕,他一副自衛和怨恨的口氣。


    “她沒什麽可抱怨的,”他對哈利說,“她親了克魯姆,結果發現也有人想親我。嘿嘿,自由國家嘛,我沒做錯什麽。”


    哈利沒有回答,假裝專心在看明天上午魔咒課前要讀完的那本書(《第五元素:探索》)。他雖然決心繼續做這兩個人的朋友,但現在很多時候都閉著嘴巴。


    “我從沒對赫敏承諾過什麽,”羅恩嘟囔道,“我是要跟她一起去參加斯拉格霍恩的聖誕晚會,可她從來沒說……隻是朋友……我是自由人……”


    哈利把《第五元素:探索》翻過一頁,知道羅恩在看著他。羅恩的聲音低了下去,在爐火的劈啪聲中幾乎聽不見了,但哈利好像又聽到了“克魯姆”和“沒什麽可抱怨的”之類的話。


    赫敏的時間表太滿,哈利到晚上才能跟她正經說上話,反正這時羅恩被拉文德纏得緊緊的,顧不到哈利在幹什麽。隻要有羅恩在,赫敏就不肯坐在公共休息室裏,所以哈利一般到圖書館去找她,這意味著談話要悄悄地進行。


    “他愛親誰就親誰好了,”赫敏說,圖書館管理員平斯女士正在後麵的書架間巡視著,“我才不在乎呢。”


    她舉起羽毛筆,給正在寫的字母i狠狠地點上一點,結果把羊皮紙戳了個窟窿。哈利沒吱聲,他覺得他的嗓子一直不用都快要失聲了。他把頭埋得更低了一點兒,繼續在《高級魔藥製作》長生不老藥一節上做著筆記,有時會停下來辨認一番王子對利巴修·波拉奇加的有用補充。


    “順便說一句,”過了一會兒赫敏說,“你要小心點兒。”


    “跟你說最後一遍,”哈利悄悄地說,這是他悶了四十五分鍾後第一次開口,聲音有點啞,“這書我不還了,我從混血王子這兒學到的比斯內普和斯拉格霍恩——”


    “我不是說你那個愚蠢的所謂王子,”赫敏凶巴巴地瞪了他的書一眼,好像它惹了她似的,“我是說剛才,到這兒來之前,我去盥洗室,那兒有一打女孩子,包括羅米達·萬尼,都在討論著怎麽能讓你喝下迷情劑。她們都希望能被你帶去參加斯拉格霍恩的晚會,而且好像都買了弗雷德和喬治的迷情劑,我要說的是恐怕這玩意兒很可能會讓——”


    “你怎麽沒把那些東西沒收了呢?”哈利問,對赫敏維護規章製度的癖好在這節骨眼上鬆懈下來似乎覺得不可思議。


    “她們沒把藥水帶進盥洗室,”赫敏輕蔑地說,“隻是在討論計策。我懷疑就連混血王子,”她又凶巴巴地瞪了那本書一眼,“也想不出法子同時弄出一打不同的迷情劑的解藥來,換了我就趕快邀請一個人——這樣別人就不會覺得還有機會了。就是明天晚上嘛,她們急眼了。”


    “沒有一個我想邀請的人。”哈利嘟囔道,他還是盡量不去想金妮,雖然她總是在他夢中出現,並且出現的方式讓他衷心慶幸羅恩不會攝神取念。


    “好吧,那喝東西你可得當心,羅米達·萬尼看上去可是認真的。”赫敏陰沉地說。


    她把那卷長長的羊皮紙朝上拉了拉,刷刷地接著寫她那篇算術占卜課的論文。哈利看著她,思緒在很遠的地方。


    “等一等,”他慢吞吞地說,“費爾奇不是把在韋斯萊魔法把戲坊買的東西都禁止了嗎?”


    “誰在乎過費爾奇禁止什麽?”赫敏隨口說道,一邊還在專心寫文章。


    “不是所有的貓頭鷹都要被檢查嗎?那些女孩子怎麽能把迷情劑帶進學校呢?”


    “弗雷德和喬治把它們當香水和咳嗽藥水送來的,這是貓頭鷹訂單服務的一部分。”


    “你知道的真多。”


    赫敏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像瞪《高級魔藥製作》一樣。


    “這些都在他們暑假裏給我和金妮看的瓶子背後寫著呢。”她冷冷地說,“我可不會在別人飲料裏下藥……或假裝下藥,那也一樣惡劣……”


    “是,好了,別介意,”哈利忙說,“問題是費爾奇給耍了,是不是?這些女孩子把東西偽裝一下就可以帶進學校!那馬爾福為什麽不能帶項鏈——?”


    “哦,哈利……別又提那個……”


    “啊,為什麽?”哈利追問道。


    “你看,”赫敏歎了一口氣,說道,“探密器能發現黴運咒和隱藏咒,是吧?它們是被用來探測黑魔法和黑魔法用品的,能在幾秒鍾之內探測到一個威力強大的咒語,比如項鏈上的那個。但是裝錯瓶子的東西就檢測不出來了——再說,迷情劑不是黑魔法,又不危險——”


    “你說得倒輕巧。”哈利嘟囔道,一邊想到了羅米達·萬尼。


    “——所以就要靠費爾奇來發現它不是咳嗽藥水了,可他並不是很高明的巫師,我懷疑他能不能區分——”


    赫敏突然打住,哈利也聽到了,身後陰暗的書架間有人走近。他們等了一會兒,平斯女士那禿鷲般的麵孔從拐角露了出來,凹陷的麵頰、羊皮紙似的皮膚和長長的鷹鉤鼻被她手裏提的燈照得格外分明。


    “圖書館該關門了,”她說,“把借的書放回原——你對那本書幹了什麽?你這邪惡的孩子!”


    “這不是圖書館的,是我自己的!”哈利趕緊說,一邊從桌上抄起那本《高級魔藥製作》,可平斯女士鷹爪般的手已經抓了過去。


    “搶劫!”她嘶聲說,“褻瀆!玷汙!”


    “不過是書上寫了點字!”哈利辯解著把書從她手裏拽了回去。


    她看上去就像要發了心髒病,赫敏匆匆收拾好東西,抓住哈利的胳膊把他拖走了。


    “你要是不小心點兒,她會禁止你進圖書館的。你幹嗎非得帶那本愚蠢的書?”


    “她亂叫亂嚷又不是我的錯,赫敏。你說她會不會聽到你說費爾奇的壞話?我總覺得他們之間有點什麽……”


    “哦,哈哈……”


    他們很高興又能正常說話了,於是他們一邊沿著亮著燈的空蕩蕩的走廊往公共休息室走,一邊爭論著費爾奇和平斯女士是否有秘密戀情。


    “一文不值。”哈利對胖夫人說,這是節日的新口令。


    “你也一樣。”胖夫人調皮地笑著,一邊向前旋開把他們讓了進去。


    “嘿,哈利!”哈利剛鑽出肖像洞口,羅米達·萬尼就說,“要喝一杯紫羅蘭水嗎?”


    赫敏回頭向他丟下了一個“我說什麽來著?”的眼色。


    “謝謝,不用了,”哈利忙說,“我不大愛喝。”


    “那,拿上這個吧,”羅米達把一個盒子塞到他手裏,“巧克力坩堝,裏麵有火焰威士忌。我奶奶寄給我的,可是我不喜歡……”


    “這——好吧——多謝了,”哈利說,他想不出別的詞,“哦——我是跟……”


    他匆匆跟著赫敏走開了,聲音漸漸微弱下去。


    “跟你說了,”赫敏簡明地說,“趁早邀請一個人,她們就不會來煩你了——”


    她臉上突然變得一片木然,因為她看到羅恩和拉文德正糾纏在一起,擠在一把扶手椅上。


    “晚安,哈利。”赫敏說,其實這時才七點鍾,她沒再說別的,徑自回女生宿舍了。


    哈利上床時安慰自己:還有一天的課和斯拉格霍恩的晚會要對付,然後就可以跟羅恩一起去陋居了。看來羅恩與赫敏不可能在節前和好,但假期也許能讓兩人冷靜下來,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


    但希望不是太大,第二天他跟他們倆一起上了變形課之後,覺得希望更渺茫了。他們已經上到人體變形這個特別難的課題。這節課要求對著鏡子使自己的眉毛變色。赫敏刻薄地嘲笑著羅恩災難性的第一次嚐試——他讓自己長出了兩撇惹眼的八字胡。羅恩以牙還牙,每次麥格教授提問時他都惟妙惟肖地模仿赫敏在座位上跳起坐下,拉文德和帕瓦蒂覺得好笑極了,赫敏又差點哭了出來。下課鈴一響她就衝出教室,一半的東西都沒拿。哈利覺得此刻她比羅恩更需要安慰,便收拾起她的東西追了出去。


    終於追到了。赫敏剛從樓下盥洗室出來,旁邊是盧娜·洛夫古德,正在胡亂地拍著她的後背。


    “哦,你好,哈利,”盧娜說,“你知道你有一根眉毛是金黃的嗎?”


    “嘿,盧娜。赫敏,你東西沒拿。”


    哈利把她的書遞了過去。


    “哦,對了,”赫敏哽咽地說,一邊接過自己的東西,又迅速扭過頭去,掩飾她在用文具袋抹眼淚,“謝謝你,哈利。我得走了……”


    她匆匆離去,沒有給哈利說安慰話的機會,雖然老實講他也想不出合適的話來。


    “她有點兒不高興,”盧娜說,“起先我還以為是哭泣的桃金娘呢,結果是赫敏。她提到了羅恩·韋斯萊……”


    “是啊,他們吵架了。”


    “羅恩有的時候說話很有趣,是不是?”兩人一起走在走廊上,盧娜說,“可是也會有點刻薄,我去年就發現了。”


    “是吧。”哈利說。盧娜又顯示出她的特殊才能——一語道破不愉快的真相,他還真沒見過像她這樣的人,“你這學期過得好嗎?”


    “哦,還行。d.a.沒有了,有點孤單,但金妮很好。那天她在變形課上製止了兩個男生叫我‘瘋姑娘’——”


    “你今晚願意跟我去參加斯拉格霍恩的晚會嗎?”


    這句話脫口而出,哈利已來不及阻止,他覺得好像是一個陌生人在說話。


    盧娜那雙向外突出的眼睛驚訝地轉向了他。


    “斯拉格霍恩的晚會?跟你?”


    “對,”哈利說,“我們都要帶客人,所以我想你也許……我的意思是……”他急於澄清自己的意圖,“我的意思是,隻是作為朋友,你明白。但如果你不想……”


    他已經有點兒希望她不想去了。


    “啊,不,我願意作為朋友跟你去!”盧娜笑逐顏開,哈利從沒見過她這麽燦爛的笑容,“沒人邀請過我參加晚會,作為朋友!你是不是為這個還染了眉毛?我也要染嗎?”


    “不用,”哈利堅決地說,“那是個錯誤。我要請赫敏幫我變回來。那,我八點在門廳等你。”


    “啊哈!”頭上一個聲音怪叫道,兩人都嚇了一跳。他們沒注意,剛才正好從皮皮鬼的下麵走過,他倒掛在一個枝形燭台上,正朝他們齜牙咧嘴地壞笑著。


    “傻寶寶請瘋姑娘去參加晚會!傻寶寶愛上了瘋姑娘!傻寶寶愛——上了瘋姑——娘!”


    他嗖地飛走了,一邊咯咯地笑著,一邊尖叫著:“傻寶寶愛上了瘋姑娘!”


    “這些事最好不要張揚。”哈利說。當然,一轉眼好像全校都知道了哈利·波特邀請盧娜·洛夫古德去參加斯拉格霍恩的晚會。


    “你可以帶任何人!”吃晚飯時羅恩不敢相信地說,“任何人!可你選了瘋姑娘洛夫古德?”


    “別那麽說她,羅恩。”金妮責備道,她剛好從哈利身後路過,到她朋友那邊去,“我真高興你要帶她去,哈利,她可興奮了。”


    她走過去跟迪安坐在了一起。哈利試圖為金妮讚同他帶盧娜去參加晚會而感到快樂,可是他做不到。赫敏一個人坐得遠遠的,撥弄著她的燉菜。哈利注意到羅恩正在偷偷地看她。


    “你可以去道歉啊。”哈利直率地提議說。


    “什麽?再讓一群小鳥來啄我?”羅恩嘟囔道。


    “你幹嗎要模仿她?”


    “她笑我的胡子!”


    “我也笑了,這是我見過的最傻的事。”


    但羅恩好像沒聽見,拉文德跟帕瓦蒂剛剛進來。拉文德擠到羅恩和哈利中間,伸出胳膊摟住了羅恩的脖子。


    “嘿,哈利。”帕瓦蒂說,她好像跟哈利一樣,對兩位朋友的行為感到有點兒難堪和厭煩。


    “嘿,”哈利說,“你好嗎?你要留在霍格沃茨?我聽說你父母想讓你回去。”


    “我暫時說服了他們。凱蒂的事著實把他們嚇壞了,但因為後來一直沒事……哦,嘿,赫敏!”


    帕瓦蒂滿臉帶笑,哈利看得出她在為變形課上笑了赫敏感到內疚。他扭頭一看,見赫敏也是一副笑容,如果可能的話,甚至可以說是燦爛的笑容。女孩子有時真是很奇怪。


    “嘿,帕瓦蒂!”赫敏說,全然不理會羅恩和拉文德,“你今晚去參加斯拉格霍恩的晚會嗎?”


    “沒人邀請我,”帕瓦蒂沮喪地說,“但是我很想去,聽起來很棒……你會去的吧?”


    “嗯,我八點跟考邁克見麵,我們——”


    好像皮搋子從堵塞的水池裏拔出來的聲音,羅恩浮出了水麵。赫敏好像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


    “——我們一起去。”


    “考邁克?”帕瓦蒂問,“你是說考邁克·麥克拉根?”


    “對,”赫敏甜甜地說,“就是差一點兒——”她格外強調了這個詞“——當上格蘭芬多守門員的那個。”


    “那你在跟他約會了?”帕瓦蒂瞪大了眼睛問。


    “哦——是啊——你不知道嗎?”赫敏說著,非常不像赫敏地咯咯笑起來。


    “不會吧!”帕瓦蒂看上去對這個消息大為興奮,“哇,你真是喜歡魁地奇球員,是不是?先是克魯姆,然後是麥克拉根……”


    “我喜歡真正出色的魁地奇球員,”赫敏糾正她說,依舊麵帶微笑,“好了,以後再聊……得去準備參加晚會了……”


    她走了。拉文德和帕瓦蒂馬上把腦袋湊在一起議論著這個新情況,包括她們對麥克拉根的一切耳聞,以及她們對赫敏的一切猜測。羅恩表情異常麻木,一言不發。哈利留在那兒,思考著女孩子為了報複可以陷得有多深。


    晚上八點,他來到門廳,發現有異常多的女孩子在那兒遊蕩。當他走向盧娜時,她們似乎都在怨恨地盯著他。盧娜穿著一套鑲著銀色亮片的袍子,這引起一些竊笑,但在其他方麵她看上去還是挺好的。哈利很高興她沒戴蘿卜耳環、黃油啤酒瓶塞項鏈和她的防妖眼鏡。


    “嘿!我們走吧?”


    “哦,好啊,”她愉快地說,“晚會在哪兒?”


    “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哈利帶著她登上大理石台階,離開了那些眼光和嘀咕聲,“你聽說了嗎,有吸血鬼要去呢。”


    “魯弗斯·斯克林傑?”盧娜問。


    “我——什麽?”哈利吃了一驚,問道:“你是說魔法部長?”


    “對,他是個吸血鬼。”盧娜十分肯定地說,“斯克林傑剛剛接替康奈利·福吉的時候,我爸爸寫了一篇很長的文章,可是部裏有人不讓他發表。顯然,他們不想泄漏真相!”


    哈利覺得說魯弗斯·斯克林傑是吸血鬼太荒唐了,但他習慣了盧娜把她父親的怪念頭當真事兒講,便沒有說話。他們已經走近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笑聲、音樂聲和響亮的說話聲隨著他們的腳步而增強。


    不知道是本來如此,還是因為施了魔法,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比一般教師的房間大得多。天花板和牆壁上掛著翠綠、深紅和金色的帷幔,看上去像在一個大帳篷裏。房間裏擁擠悶熱,被天花板中央掛著的一盞金色華燈照得紅彤彤的。燈裏有真的小精靈在閃爍,每個小精靈都是一個明亮的光點。遠處一個角落傳來響亮的、聽起來像用曼陀鈴伴奏的歌聲;幾個談興正濃的老男巫頭上籠罩著煙鬥的青霧;一些家養小精靈在小腿的叢林中吱吱穿行,托著沉甸甸的銀盤,把它們的身體都遮住了,看上去就像漫遊的小桌子。


    “哈利,我的孩子!”哈利和盧娜一擠進門,斯拉格霍恩便聲如洪鍾地叫道,“進來,進來,有這麽多人要讓你見見呢!”


    斯拉格霍恩戴著一頂帶纓穗的天鵝絨帽子,與他的吸煙衫很匹配。他不由分說地領著哈利走進人群,把哈利的胳膊抓得緊緊的,好像要帶他幻影移形似的。哈利拉住盧娜的手,拽著她一起走。


    “哈利,我想讓你見見埃爾德·沃普爾,我以前的學生,《血親兄弟:我在吸血鬼中生活》的作者——當然,還有他的朋友血尼。”


    沃普爾是個戴著眼鏡的小個子男人,他抓住哈利的手熱切地握著。吸血鬼血尼又高又瘦,眼睛下有黑圈,一副倦怠的樣子,一群女孩站在他旁邊,好奇而興奮。


    “哈利·波特,我太高興了!”沃普爾說,一邊瞪著近視的雙眼仰望著哈利的麵孔,“我那天還跟斯拉格霍恩教授說呢,我們大家拭目以待的《哈利·波特傳》在哪兒呢?”


    “呃,”哈利說,“是嗎?”


    “果然像霍拉斯說的那麽謙虛!”沃普爾說,“但說真格的——”他態度一變,突然像談起了生意,“我很願意寫這本書——人們渴望更多地了解你,親愛的孩子,渴望!如果你能接受我的幾次采訪,每次四五個小時,那樣,幾個月就能成書。不會費你什麽事,我保證——問問血尼是不是——血尼,別走!”沃普爾突然變得神色嚴厲起來,因為吸血鬼朝旁邊那群女孩蹭了過去,眼裏帶著饑餓的光。“給你,吃塊餡餅。”沃普爾說著從一個托盤的小精靈那兒抓過一塊塞到血尼手中,然後又把注意力轉到哈利身上。


    “親愛的孩子,你能賺多少錢啊,你想象不到——”


    “我實在不感興趣。”哈利堅決地說,“我看到了一個朋友,對不起。”


    他拖著盧娜擠進人群;他確實看到了一頭棕色的長發,好像消失在了兩個古怪姐妹演唱組之間。


    “赫敏!赫敏!”


    “哈利!你在這兒,太好了!嘿,盧娜!”


    “你怎麽了?”哈利問,赫敏看上去淩亂不堪,好像剛從魔鬼網中掙脫出來。


    “哦,我剛剛逃脫——我是說,我剛剛離開了考邁克。”她說,見哈利還在詢問地看著她,又解釋地加了一句,“在槲寄生底下。”


    “誰讓你跟他來的。”哈利嚴厲地說。


    “我想他最能惹羅恩生氣,”赫敏冷靜地說,“我考慮過紮卡賴斯·史密斯,但是我想,總體上——”


    “你考慮過史密斯?”哈利反感地問道。


    “是啊,我現在希望選擇的是他,跟麥克拉根一比,格洛普都顯得像紳士。我們到那邊去,可以看到他過來,他那麽高……”


    三人向房間那頭擠去,一邊抓過幾隻裝著蜂蜜酒的高腳杯,等到發現特裏勞尼教授一個人站在那兒時,已經太晚了。


    “您好。”盧娜禮貌地說。


    “晚上好,親愛的。”特裏勞尼教授費了點勁才看清了盧娜。哈利又聞到了雪利料酒的氣味。“最近我課上沒見到你……”


    “嗯,我今年選了費倫澤的課。”盧娜說。


    “哦,當然,”特裏勞尼教授帶著怒氣醉醺醺地幹笑一聲,說道,“我喜歡叫他駑馬。你們可能以為,我回來了,鄧布利多教授會把那匹馬打發走吧?可是沒有……我們還要分攤上課……這是侮辱,說真的,侮辱。你知道……”


    特裏勞尼教授似乎醉得沒有認出哈利。趁著她在激烈抨擊費倫澤,哈利湊近赫敏說:“我們現在說清楚,你打算告訴羅恩你幹預了守門員選拔賽嗎?”


    赫敏揚起了眉毛。


    “你真以為我做得出那種事?”


    哈利精明地看著她。


    “赫敏,如果你能邀請麥克拉根——”


    “那不一樣,”赫敏傲然道,“我沒打算告訴羅恩守門員選拔賽上本來會發生什麽,或不會發生什麽。”


    “那就好,”哈利熱切地說,“不然他又會崩潰,我們下一場又完了——”


    “魁地奇!”赫敏氣呼呼地說,“男孩子就隻關心這個嗎?考邁克沒問過一個關於我本人的問題,一直給我大講特講考邁克·麥克拉根的一百個驚險救球——哎呀,他來了!”


    她動作快得像幻影移形,前一秒還在這兒,下一秒就從兩個大笑的女巫中間鑽過去消失了。


    “看到赫敏了嗎?”一分鍾後麥克拉根從人堆裏擠過來問道。


    “沒有,對不起。”哈利說完,趕緊轉身加入了盧娜的談話,一時竟忘記了她麵前的人是誰。


    “哈利·波特!”特裏勞尼教授用那帶著回響的深沉聲音叫了起來,第一次注意到了哈利。


    “啊,您好。”哈利冷漠地說。


    “我親愛的孩子!”她說,聲音很小,但傳得很遠,“那些謠傳!那些故事!救世之星!當然,我早就知道了……兆頭總是不好,哈利……可是你為什麽不來上占卜課了呢?對你來說,這門課尤為重要啊!”


    “啊,西比爾,我們都覺得自己的課最重要!”一個洪亮的聲音說。斯拉格霍恩出現在特裏勞尼教授的另一邊,他麵色通紅,天鵝絨帽子有點歪,一手端著蜂蜜酒,一手舉著一塊巨大的百果餡餅,“可是我想我從沒見過這樣一個魔藥方麵的天才!”他用寵愛的,雖然有些充血的眼睛看著哈利,“有天賦——像他媽媽!我隻教過幾個天資這麽高的學生,我可以告訴你,西比爾——就連西弗勒斯——”


    哈利驚恐地看到斯拉格霍恩伸出一隻胳膊,像是從空氣中把斯內普鉤了出來。


    “別偷偷摸摸的,來跟我們聊聊,西弗勒斯!”斯拉格霍恩快活地打著飽嗝說,“我正談到哈利在魔藥學上的特殊才能!當然也有你的功勞,你教了他五年!”


    斯內普被斯拉格霍恩的胳膊箍住了肩膀,動彈不得,他的目光順著鷹鉤鼻子落到哈利身上,黑眼睛眯縫著。


    “有趣,我從沒覺得我教會過波特任何東西。”


    “哦,那就是天才!”斯拉格霍恩叫道,“你沒看見他第一節課交給我的活地獄湯劑呢——沒見過哪個學生第一次能做得比他更好,我想就連你,西弗勒斯——”


    “是嗎?”斯內普平靜地說,眼睛像鑽子似的盯著哈利。哈利有點不安,唯恐斯內普追究起他在魔藥學上新才華的來源。


    “提醒我一下,你還修了什麽課,哈利?”斯拉格霍恩問。


    “黑魔法防禦術,魔咒課,變形課,草藥課……”


    “一句話,當傲羅需要學的所有課程。”斯內普說,帶著微微一絲冷笑。


    “是的,我就是想當傲羅。”哈利挑戰地說。


    “你會是一名優秀的傲羅的!”斯拉格霍恩聲音洪亮地說。


    “我覺得你不應該當傲羅,哈利。”盧娜出人意料地說,大家都看著她,“傲羅是腐牙陰謀的一部分。我以為大家都知道呢。他們要利用黑魔法和牙齦病從內部搞垮魔法部。”


    哈利噗嗤一笑,把一半蜂蜜酒吸到鼻腔裏。真的,光為這個帶盧娜來也值了。他從杯子上抬起頭,咳嗽著,臉上濕漉漉的,還帶著笑,卻又看到一件像是有意要讓他興致更高的事情:德拉科·馬爾福被費爾奇揪著耳朵朝這邊走了過來。


    “斯拉格霍恩教授,”費爾奇呼哧呼哧地說,下巴上的肉抖動著,金魚眼中閃著抓到學生調皮搗蛋時的那種瘋狂的光,“我發現這個男孩躲在樓上走廊裏。他說是受到你的邀請來參加晚會的,還說動身時被耽擱了。你給他發請柬了嗎?”


    馬爾福掙脫了費爾奇的手,看上去氣急敗壞。


    “行了,沒邀請我,”他憤憤地說,“我想闖進來,高興了吧?”


    “不,我不高興!”費爾奇說,這話與他臉上的得意全然不符,“你有麻煩了!校長不是說未經允許晚上不許亂走動嗎?嗯?”


    “不要緊,阿格斯,不要緊,”斯拉格霍恩揮了揮手說,“聖誕節嘛,想參加晚會又不是罪過。這次就算了吧,下不為例。德拉科,你可以留下。”


    費爾奇那憤慨和失望的表情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但令哈利納悶的是,馬爾福為什麽幾乎同樣不高興呢?斯內普看著馬爾福的眼神為什麽既憤怒又……這可能嗎?……有點害怕?


    可是哈利幾乎還沒來得及記住眼前所見,費爾奇已經轉身拖著步子,一邊小聲嘟囔著走開了,馬爾福也已經整理出一副笑臉感謝斯拉格霍恩的寬大,斯內普的表情又平靜得深不可測了。


    “沒什麽,沒什麽,”斯拉格霍恩一擺手,說道,“畢竟,我認識你的祖父……”


    “他一向對您稱讚有加,先生,”馬爾福馬上說,“說您是他知道的最好的魔藥專家……”


    哈利瞪著馬爾福,不是為這馬屁而驚奇(他見馬爾福拍過斯內普好多回了),而是馬爾福看上去確實有點病態。很久以來他第一次這麽近地觀察馬爾福。他發現馬爾福的眼睛下麵有黑圈,皮膚明顯有些發灰。


    “我有話跟你說,德拉科。”斯內普突然說。


    “哎呀,西弗勒斯,”斯拉格霍恩說,又打了一個飽嗝,“聖誕節,別太嚴厲——”


    “我是他的院長,嚴厲不嚴厲應由我決定。”斯內普簡短地說,“跟我來,德拉科。”


    兩人走了,斯內普在前,馬爾福氣呼呼地後麵跟著。哈利猶豫地站了片刻,然後說:“我去去就來,盧娜——哦——上廁所。”


    “好的。”盧娜愉快地說。哈利匆匆鑽進人群時,似乎聽到她又對特裏勞尼教授講起腐牙陰謀,特裏勞尼教授好像還真感興趣。


    出來之後,哈利從兜裏抽出隱形衣披到身上,這樣做很容易,因為走廊上很空,難的是找到斯內普和馬爾福。哈利跑了起來,斯拉格霍恩辦公室裏仍在傳出的音樂與談話聲掩蓋了他的腳步聲。也許斯內普把馬爾福帶到他的地下辦公室去了……也許正在把他送回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哈利還是把耳朵貼到一扇扇門上。當他湊到走廊上最後一間教室的鑰匙孔上時,頓覺一陣狂喜,他聽到了說話聲。


    “……不能再出紕漏,德拉科,要是你被開除——”


    “那事跟我無關,知道嗎?”


    “我希望你說的是真話,因為那事拙劣而又愚蠢,你已經受到懷疑了。”


    “誰懷疑我?”馬爾福生氣地問,“再說最後一遍,不是我幹的,知道嗎?那個叫凱蒂的女孩準是有個沒人知道的仇人——別那樣看著我!我知道你在幹什麽,我又不傻,可是沒用——我能阻止你!”


    停了一陣子,斯內普輕聲說:“呃……貝拉特裏克斯姨媽教過你大腦封閉術。你有什麽念頭想瞞著你的主人,德拉科?”


    “我沒想瞞著他,我隻是不要你插在裏麵。”


    哈利把耳朵貼得更緊了一些……是什麽使馬爾福開始這樣對斯內普說話的呢?斯內普,馬爾福以前可是好像一直挺尊敬,甚至挺喜歡他的啊?


    “所以你這學期躲著我?你怕我幹涉?你要知道,德拉科,如果換了別人,我多次叫他來我辦公室而他不來——”


    “關禁閉!報告鄧布利多!”馬爾福譏笑道。


    又停了一陣子,斯內普說:“你很清楚我不想做這些事。”


    “那你最好別再叫我去你的辦公室。”


    “聽我說,”斯內普的聲音壓得太低了,哈利把耳朵使勁貼在鑰匙孔上才能聽到,“我想幫助你。我對你母親發過誓要保護你。我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德拉科——”


    “看來你必須打破了,因為我不需要你的保護。這是我的工作,他給我的,我正在做。我有一個計劃,會成功的,隻是時間比我預計的要長些!”


    “你的計劃是什麽?”


    “你管不著!”


    “如果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我已經有足夠的幫手,謝謝,我不是一個人!”


    “你今晚無疑是一個人,這是極其愚蠢的,在走廊裏遊蕩,沒有崗哨也沒有後援。這些是低級錯誤——”


    “本來有克拉布和高爾跟著我,可是你關了他們的禁閉!”


    “小點兒聲!”斯內普警告道,因為馬爾福這時激動得提高了嗓門,“你的朋友克拉布和高爾這次要想通過黑魔法防禦術的o.w.l.考試,還得多下點兒功夫——”


    “通不過有什麽關係?黑魔法防禦術——隻是一個笑話,一場戲,對不對?好像我們中間有誰需要黑魔法防禦——”


    “這是一場對成功非常關鍵的戲,德拉科!”斯內普說,“如果我不會演戲,你想我這些年會在哪兒?聽我說!你現在很不謹慎,夜裏到處亂走,被人當場抓住,還有,如果你依賴克拉布和高爾這樣的助手——”


    “不是隻有他們,我身邊還有別人,更強的人!”


    “為什麽不能告訴我,我可以——”


    “我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你想搶我的功!”


    又停了一陣子,斯內普冷冷地說道:“你說話像個小孩子。我很理解你父親入獄令你心煩意亂,但——”


    哈利幾乎連一秒鍾的思想準備都沒有,就聽到馬爾福的腳步聲在門那邊響起。他趕緊閃到一邊,門已砰地打開了,馬爾福大步朝走廊那頭走去,經過斯拉格霍恩辦公室敞開的門口,轉過拐角不見了。


    哈利大氣不敢出,繼續蹲伏著,斯內普慢慢走出教室,表情深不可測,回去參加晚會了。哈利蹲在隱形衣下,腦子飛快地轉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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