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老師們給四年級學生假期裏布置了一大堆家庭作業,但學期結束後,哈利根本沒有心思做功課。在聖誕節前的那個星期,他和大家一起盡情玩耍。格蘭芬多塔樓裏的人幾乎和放假前差不多,而且塔樓似乎縮小了,因為住在裏麵的人都比平常吵鬧多了。弗雷德和喬治的金絲雀餅幹銷路很好,在剛放假的一兩天,動不動就有人忽地一下,全身長出了羽毛。不過很快格蘭芬多的同學們就吸取了教訓,對別人遞過來的食物非常警惕了,以免中間藏著一塊金絲雀餅幹。喬治很信任地告訴哈利,他和弗雷德正在研製另外一種新產品。哈利告誡自己,以後千萬不能接受弗雷德和喬治遞過來的任何東西,哪怕是一個土豆片。他仍然沒有忘記達力和肥舌太妃糖的事。


    大雪紛紛飄落在城堡和場地上。布斯巴頓那輛淺藍色的馬車看上去像冬天裏一隻掛霜的大南瓜,旁邊那個灑了糖霜的薑餅小房子便是海格的小屋;德姆斯特朗大船的船舷上結了一層冰,變得光滑透亮,帆索上也染了一層白霜。下麵廚房裏的家養小精靈忙得不亦樂乎,準備了多種口味的熱騰騰的燉菜和甜美的布丁,隻有芙蓉·德拉庫爾能夠找到借口抱怨幾句。


    “霍格沃茨的食物都太油膩了,”一天晚上,他們離開禮堂(羅恩躲在哈利身後,生怕被芙蓉看見)時,聽見她皺著眉頭這麽說,“我的禮服長袍都要穿不下了!”


    “哦,那可太悲慘了,”赫敏看著芙蓉走出禮堂進入門廳,毫不客氣地說,“她一天到晚淨想著自己,是不是?”


    “赫敏——你要跟誰一起去參加舞會?”羅恩問。


    他總是這樣出其不意地向她提出這個問題,指望她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候,一驚之下說出實話。可是赫敏隻是皺了皺眉頭,說道:“我不告訴你,你會取笑我的。”


    “你在開玩笑吧,韋斯萊!”他們身後突然響起馬爾福的聲音:“怎麽,居然有人邀請那家夥去參加舞會?那個大板牙泥巴種?”


    哈利和羅恩猛地轉過身,赫敏卻朝馬爾福身後的什麽人揮手致意,一邊大聲地說:“你好,穆迪教授!”


    馬爾福的臉刷地白了,往後跳了一步,慌裏慌張地四下張望,尋找穆迪,卻見穆迪還坐在教工桌子旁,吃他的那一份燉菜呢。


    “你是個渾身抽搐的小白鼬,是不是,馬爾福?”赫敏尖刻地說完,便和哈利、羅恩走上大理石樓梯,一邊開心地放聲大笑。


    “赫敏,”羅恩說,一邊側過臉望著她,突然皺起了眉頭,“你的牙齒……”


    “怎麽啦?”赫敏說。


    “我的天,它們不一樣了……我剛注意到……”


    “它們當然不一樣了——怎麽,你指望我一直留著馬爾福給我的那些長牙嗎?”


    “不對,我的意思是,它們跟馬爾福給你施那個魔法前的樣子也不一樣了……它們都……整整齊齊的,而且——而且大小也正常了。”


    赫敏突然非常調皮地笑了,於是哈利也注意到了:赫敏的笑容確實和他記憶中的大不一樣了。


    “是這樣的……我去找龐弗雷女士縮小那些中了魔法的長牙時,她舉著一麵鏡子對我說,當牙齒恢複到以前的正常狀態時就叫她停住。”赫敏說,“我就……讓她做過頭了一點兒。”她笑得更開心了,“爸爸媽媽不會高興的。好多年來,我一直勸說他們讓我把牙齒縮小,但他們希望我堅持戴那套矯正畸齒的鋼絲架。你們知道,他們都是牙醫呀,他們認為牙齒和魔法不應該——快看!小豬回來了!”


    羅恩的小貓頭鷹在掛滿冰柱的扶手頂上瘋狂地撲扇著翅膀,它的腿上係著一卷羊皮紙。路過的人們都指著它哈哈大笑,一群三年級女生停下腳步,說:“哦,快看那隻小不點兒貓頭鷹!它多麽可愛啊!”


    “這隻小笨鳥!”羅恩咬牙切齒地說,三步並作兩步趕上樓去,一把抓住小豬,“你應該把信送給收件人!不能在這裏炫耀!”


    小豬高興地叫著,它的腦袋從羅恩的拳頭上伸出來。那些三年級女生似乎都嚇壞了。


    “快走開!”羅恩惡狠狠地對她們說,一邊揮舞著那隻捏著小豬的拳頭。小豬撲扇著翅膀,掙紮著朝空中飛去,叫得比以前更歡快了。羅恩從小豬腿上扯下小天狼星的回信。“在這裏——拿去吧,哈利。”羅恩壓低聲音說,這時那些三年級女生正在散去,一個個都顯得很氣憤。哈利把它塞進口袋裏,然後三個人匆匆趕向格蘭芬多塔樓去看信。


    公共休息室裏的每個人都在忙著釋放假期裏多餘的精力,根本顧不上觀察別人在做什麽。羅恩、哈利和赫敏避開眾人,坐在一扇正被大雪慢慢覆蓋的昏暗的窗戶旁,哈利出聲地念道:


    親愛的哈利:


    祝賀你成功穿越了樹蜂。那個把你名字投進火焰杯的人不管是誰,現在都會感到心裏很不是滋味了!我本來想建議你使用一種“眼疾咒”,因為龍的眼睛是它最薄弱的地方——


    “克魯姆就是這樣做的!”赫敏低聲說。


    ——但你的辦法更妙,我十分欣賞。


    但是哈利,你不要沾沾自喜。你隻完成了一個項目。迫使你參加三強爭霸賽的人不管是誰,他要想置你於死地還有很多機會。提高警惕——特別是當我們上次談到的那個人在場的時候——隨時保持警醒,使自己避免一切麻煩。


    保持聯係,我仍然希望你一有異常情況就寫信告訴我。


    “他說話的口氣和穆迪一模一樣,”哈利小聲說,一邊把信重新塞進長袍裏麵,“‘隨時保持警醒!’就好像我整天閉著眼睛走路,四處碰壁似的……”


    “可是他說得對啊,哈利,”赫敏說,“你還有兩個項目要完成呢。你真的應該看看那隻金蛋,琢磨琢磨它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赫敏,時間還早著呢!”羅恩把她駁了回去,“想下盤棋嗎,哈利?”


    “行,沒問題。”哈利說。他轉眼看見赫敏臉上的神情,趕緊又說:“好了好了,這裏亂成這樣,我怎麽可能集中思想呢?在這些噪音中,我連金蛋的叫聲都聽不見。”


    “唉,你說得也對。”赫敏歎了口氣,坐下來看他們下棋。最後,羅恩用一對橫衝直撞的卒子和一個心狠手辣的象將死了哈利,場麵驚心動魄。


    聖誕節那天早晨,哈利猛地驚醒。他一邊睜開眼睛,一邊猜想著是什麽使自己突然驚醒了。他看見一個長著兩隻又大又圓的綠眼睛的東西,正在黑暗中瞅著他,那東西離他很近很近,幾乎鼻子尖碰鼻子尖了。


    “多比!”哈利喊道,一邊急忙從小精靈麵前挪開,慌亂中差點兒從床上摔下去,“不要這樣!”


    “多比很抱歉,先生!”多比驚慌地尖叫著,向後一跳,用細長的手指捂住嘴巴,“多比隻想祝哈利·波特聖誕快樂,還給他帶來一件禮物,先生!哈利·波特說過的,多比可以隨時過來看他,先生!”


    “行了,沒關係。”哈利說,他呼吸仍然比平時急促,心跳倒恢複了正常,“以後——以後隻要捅捅我就行了,好不好,不要那樣彎腰盯著我……”


    哈利拉開四柱床的帷帳,從床邊的桌子上拿起眼鏡戴好。他的喊聲把羅恩、西莫、迪安和納威都驚醒了。他們都從自己的帷帳縫中朝外望著,一個個睡眼惺忪,頭發亂蓬蓬的。


    “有人攻擊你嗎,哈利?”西莫睡意未消地問。


    “沒有,是多比,”哈利小聲說,“接著睡覺吧。”


    “不睡了……禮物!”西莫看見了他床腳的一大堆東西,說道。羅恩、迪安和納威也認為既然已經醒了,就下床把禮物拆開看看吧。哈利轉過臉來望著多比,隻見多比局促不安地站在他的床邊,仍然為驚擾了他而誠惶誠恐。他那隻茶壺保暖套頂端的環扣裏係著一個聖誕節小紀念品。


    “多比可不可以把他的禮物送給哈利·波特?”他尖聲尖氣地試探著問道。


    “當然可以,”哈利說,“嗯……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呢。”


    這是說謊,他並沒有給多比買東西,但他迅速打開箱子,從裏麵抽出一雙疙裏疙瘩、卷成一團的襪子。這是他最舊最難看的一雙襪子,暗黃色的,原先是弗農姨父的。這雙襪子之所以這樣疙裏疙瘩,是因為一年多來哈利一直用它們包裹他的窺鏡。現在他掏出窺鏡,把襪子遞給了多比,說道:“對不起,我忘記把它們包起來了……”


    多比卻高興得眉飛色舞。


    “襪子是多比最喜歡最喜歡的東西,先生!”他說著,脫掉腳上那雙不配對的襪子,換上弗農姨父的,“我有七隻了,先生……可是先生……”他把兩隻襪子使勁往上拉,一直拉到他短褲的褲腳,這時他突然睜大眼睛,吃驚地說:“店裏的人弄錯了,哈利·波特,他們給了你兩隻一樣的!”


    “啊,糟糕,哈利,你怎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呢?”羅恩說,他從堆滿包裝紙的床上朝哈利咧嘴笑著,“喂,多比——這個給你——你拿著這兩隻襪子,把它們搭配一下混著穿。這是你的毛衣。”


    他扔給多比一雙紫色的襪子,這是他剛才從禮物包裏拆出來的,還有韋斯萊夫人寄來的手編毛衣。多比簡直高興壞了。


    “先生太好心了!”他尖叫著說,朝羅恩深深鞠了一躬,眼睛裏又充滿了淚水,“多比知道先生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巫師,因為他是哈利·波特最偉大的朋友,但多比沒想到先生竟然和哈利·波特一樣慷慨,一樣高貴,一樣無私——”


    “隻是一雙襪子罷了。”羅恩說,他的耳朵邊微微有些泛紅,但他還是顯得非常高興。“哇,哈利——”他打開哈利送給他的禮物,是一頂查德理火炮隊的帽子,“真酷啊!”他把帽子胡亂套在頭上,帽子和他的頭發頓時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這時,多比遞給哈利一個小包裹,裏麵竟然也是——襪子。


    “多比自己織的,先生!”小精靈開心地說,“他用自己的工錢買了毛線,先生!”


    左腳的襪子是鮮紅色的,上麵有飛天掃帚的圖案,右腳的則是綠色的,上麵的圖案是金色飛賊。


    “真是……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多比。”哈利說著就把襪子穿上了,這使多比又一次高興得熱淚盈眶。


    “多比必須走了,先生,我們已經在廚房裏準備聖誕宴會了!”多比說著,便匆匆離開了宿舍,臨出門時朝羅恩和其他人揮手告別。


    與多比那雙不配對的襪子相比,哈利的另外幾件禮物要稱心得多——但德思禮家送的除外:隻有一張紙巾,創曆史最低記錄——哈利猜想他們大概還沒有忘記肥舌太妃糖的事。赫敏送給哈利一本書,名叫《不列顛和愛爾蘭的魁地奇球隊》;羅恩送了一口袋鼓鼓囊囊的糞彈;小天狼星送的是一把輕便削筆刀,上麵還附帶著能開各種鎖、能解各種結的小玩意兒;海格送了一大盒糖果,哈利愛吃的口味應有盡有:比比多味豆、巧克力蛙、吹寶超級泡泡糖、滋滋蜜蜂糖。當然啦,韋斯萊夫人照例每年都寄來一個包裹,裏麵有一件新毛衣(綠色的,上麵是一條火龍的圖案——哈利猜想查理已經把樹蜂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她了),以及一大堆自製的肉餡餅。


    哈利和羅恩在公共休息室裏與赫敏碰頭,一起下樓吃早飯。他們幾乎整個上午都待在格蘭芬多塔樓裏,同學們都在美滋滋地欣賞自己收到的禮物。然後他們回到禮堂裏享受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包括至少一百隻火雞和一大堆聖誕布丁,還有堆積如山的克裏比奇巫師小脆餅幹。


    下午,他們來到外麵的場地上。雪地白皚皚的,幾乎沒有人踩過,隻有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頓的學生們回城堡時踏出的一道深深的足跡。赫敏隻願意觀看哈利以及韋斯萊兄弟打雪仗,自己不肯參加,五點鍾的時候,她就說要回樓上為舞會做準備了。


    “什麽,你需要三個小時?”羅恩不敢相信地望著她問。他這樣一分神,就被喬治扔過來的一個大雪球狠狠打中了麵頰。“你和誰一起去?”他衝著赫敏的背影喊道,但赫敏隻是揮了揮手,就踏著石階進了城堡。


    今天沒有聖誕茶點,因為舞會上有宴席。到了七點,天色昏暗下來,不太容易瞄準目標了,其他人便放棄了打雪仗,一起返回公共休息室。胖夫人和她的朋友——樓下的維奧萊特一起坐在像框裏,兩個人都暈乎乎醉醺醺的,她肖像的底部扔著好幾個空了的酒心巧克力盒子。


    “鮮豔之光[20],沒錯,是這樣!”她聽了他們的口令,咯咯笑著向前轉開,讓他們進去了。


    哈利、羅恩、西莫、迪安和納威在樓上的宿舍裏換上了各自的禮服長袍,一個個都顯得局促不安,但誰也沒有像羅恩那樣沮喪,他在牆角的長鏡子前打量著自己,臉上是一副驚恐的表情。他的禮服長袍就像一條裙子,這是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為了給袍子增加一點男子氣,他孤注一擲,給那些褶皺和花邊念了一道切割咒。還算管用,至少衣服上的花邊沒有了,但他的活兒幹得並不利索,當幾個男生動身下樓時,他的領口袖口仍然泛著毛邊,真令人泄氣。


    “我真弄不明白,你們倆是怎麽把全年級最漂亮的姑娘弄到手的。”迪安低聲嘟噥著。


    “異性相吸嘛。”羅恩悶悶不樂地回答,一邊把袖口的線頭揪掉。


    公共休息室裏看上去怪怪的,裏麵的人們不再是清一色的黑袍,而是穿著五顏六色的禮服長袍。帕瓦蒂在樓梯下麵等著哈利。她看上去確實非常漂亮,穿著紮眼的粉紅色長袍,烏黑的秀發用金絲帶編成了辮子,手腕上的金手鐲閃閃發亮。哈利見她沒有發出咯咯的傻笑,不由得鬆了口氣。


    “你——呃——很漂亮。”他很不自然地說。


    “謝謝。”她說。“帕德瑪在門廳裏與你碰頭。”她又對羅恩說。


    “好吧。”羅恩說,一邊東張西望,“赫敏呢?”


    帕瓦蒂聳了聳肩:“我們下去吧,好嗎,哈利?”


    “好吧。”哈利說,他真希望能夠留在公共休息室裏。哈利在鑽出肖像洞口時碰見了弗雷德,弗雷德衝他調皮地眨眨眼睛。


    門廳裏也擠滿了學生,都在來回打轉,等待八點鍾的到來,那時禮堂的大門才會敞開。有些人要與其他學院的舞伴碰頭,便側著身子在人群裏擠來擠去,尋找對方的身影。帕瓦蒂找到了她的妹妹帕德瑪,領著她過來見哈利和羅恩。


    “你好。”帕德瑪說,她長得和她姐姐一樣漂亮,穿著一件豔綠色的長袍。不過,她似乎對羅恩做她的舞伴沒有什麽興致。她烏黑的眼睛上下打量著羅恩,目光停留在他禮服長袍上起毛的領子和袖口處。


    “你好,”羅恩說,但眼睛並不看著她,而是在人群裏東張西望,“哦,糟糕……”


    他微微彎下膝蓋,躲在哈利身後,因為芙蓉·德拉庫爾走過來了。她穿著銀灰色的緞子長袍,真是美豔驚人,身邊陪伴她的是拉文克勞學院魁地奇隊的隊長羅傑·戴維斯。等他們走遠了,羅恩才又挺直身子,越過人群朝遠處眺望。


    “怎麽不見赫敏?”他問道。


    一群斯萊特林的學生沿著台階從他們的地下公共休息室裏上來了。走在最前麵的是馬爾福,他穿著一件黑天鵝絨的高領禮服長袍,哈利覺得他活像一個教區牧師。潘西·帕金森則穿著滿是褶邊的淺粉紅色長袍,她緊緊吊著馬爾福的胳膊。克拉布和高爾都是一身綠色,像兩塊長滿青苔的大石頭,哈利滿意地看到他們倆都沒能找到舞伴。


    橡木前門被打開了,大家轉過頭,看見德姆斯特朗的學生和卡卡洛夫教授一起走了進來。克魯姆走在最前麵,身邊是一位哈利不認識的穿藍袍子的漂亮姑娘。越過他們的頭頂,哈利看見城堡前麵的一塊草坪被變成了一個岩洞,裏麵閃爍著星星點點的仙女之光——這意味著有幾百個活生生的仙女,她們或坐在魔法變出的玫瑰花叢裏,或在雕像上麵撲扇著翅膀,那些雕像似乎是聖誕老人和他的馴鹿。


    這時,麥格教授的聲音響起:“請勇士們到這邊來!”


    帕瓦蒂調整了一下她的手鐲,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她和哈利對羅恩和帕德瑪說了一句“待會兒見”,就向前走去,嘰嘰喳喳的人群閃出一條通道,讓他們經過。麥格教授穿著一件紅格子呢的長袍,帽簷上裝飾著一圈很難看的薊草花環。她叫他們站在門邊等候,讓其他人先進去。等同學們都坐定以後,他們再排著隊走進禮堂。芙蓉·德拉庫爾和羅傑·戴維斯站在離門最近的地方。戴維斯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有這麽好的運氣,竟能得到芙蓉這樣的舞伴,他簡直無法把目光從她身上挪開。塞德裏克和秋·張也站在哈利旁邊。哈利移開目光,這樣他就不用跟他們說話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克魯姆身邊那個姑娘身上。突然,他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是赫敏。


    但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赫敏了。她對她的頭發做了一些手腳,它們不再是亂蓬蓬的,而是變得柔順而有光澤了,在腦後挽成一個高雅的發髻。她穿著一件用飄逸的淺紫光藍色的麵料做成的長袍,而且不知怎的,她的氣質也不一樣了——也許隻是因為卸掉了她平常總挎在身上的二十多本厚書吧。她也微笑著——當然啦,有點兒緊張——但那對縮小的門牙看上去更小了。哈利真不明白他以前怎麽就沒有注意到。


    “你好,哈利!”她說,“你好,帕瓦蒂!”


    帕瓦蒂用一種毫不掩飾的懷疑目光盯著赫敏。這樣做的不止她一個。禮堂的門打開時,圖書館裏那些克魯姆追星俱樂部的成員大步走過,都朝赫敏投去極度憎恨的目光。潘西·帕金森挽著馬爾福的胳膊走過,瞪眼望著赫敏,就連馬爾福似乎也找不出一句話來侮辱她。而羅恩呢,徑直從赫敏身邊走了過去,看也沒看她一眼。


    大家都在禮堂裏落座後,麥格教授叫勇士和他們的舞伴兩個兩個地排好隊,跟著她進去。他們魚貫而入,朝禮堂前麵一張坐著裁判的大圓桌走去,禮堂裏的人們熱烈地鼓起掌來。


    禮堂的牆壁上布滿了閃閃發亮的銀霜,天花板上是星光燦爛的夜空,還掛著好幾百隻槲寄生小枝和常春藤編成的花環。四張學院桌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百張點著燈籠的小桌子,每張桌子旁坐著十來個人。


    哈利集中思想,小心著不要絆倒。帕瓦蒂似乎很開心。她朝每個人露出燦爛的微笑,一個勁兒地領著哈利往前走。哈利覺得自己就像一條馬戲團的狗,由她領著表演把戲。走近主賓席時,他看見了羅恩和帕德瑪。羅恩正眯著眼睛注視著赫敏走過。帕德瑪繃著臉,似乎在生氣。


    勇士們來到主賓席前麵,鄧布利多高興地笑著,但卡卡洛夫看到克魯姆和赫敏越走越近,臉上卻露出和羅恩一模一樣的表情。盧多·巴格曼今晚穿著豔紫色的長袍,上麵印著大大的黃星星,他和同學們一樣熱烈地拍著巴掌。馬克西姆女士脫去了她平常的黑緞子製服,穿著一件淡紫色的飄逸長裙。可是,哈利突然注意到克勞奇先生沒有來。桌旁的第五個座位上坐著珀西·韋斯萊。


    勇士們及其舞伴走到桌旁,珀西拉開他身邊的一把空椅子,目光炯炯地望著哈利。哈利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在珀西旁邊坐了下來。珀西穿著一件嶄新的藏青色禮服長袍,臉上一副得意洋洋、自命不凡的樣子。


    “我被提升了,”珀西沒等哈利開口就說道——聽他的口氣,你還以為他剛被選為宇宙的最高統治者呢,“我現在是克勞奇先生的私人助理了,我代表他來這裏。”


    “他為什麽不來?”哈利問。他可不願意整個宴會都聽珀西沒完沒了地嘮叨坩堝底的厚度。


    “我很遺憾,克勞奇先生情況不好,十分不好。自從世界杯賽後,他就一直不對勁兒。這並不奇怪——工作太辛苦了。他不像以前那樣年輕了——盡管,當然啦,他仍然非常出色,他的頭腦仍然和以前一樣敏銳。但是世界杯賽對整個魔法部來說是一次可怕的失敗,克勞奇先生因為他那個家養小精靈,叫閃閃還是什麽的,行為不軌,他個人的情緒受到很大刺激。自然啦,他事後立刻就把她開除了,可是——唉,正像我剛才說的,他上了年紀,需要得到照顧。我想自從那個小精靈走後,他發現家裏的舒適程度一落千丈。後來我們又要籌備三強爭霸賽,還要處理世界杯賽的後事——那個名叫斯基特的可惡女人到處散布謠言——唉,可憐的人,他正在安安靜靜地過一個聖誕節,他太需要休息了。我很高興他知道他有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可以代他處理一些事情。”


    哈利很想問一句,克勞奇先生是否不再管珀西叫“韋瑟比”了,但他抵擋住了這種誘惑。


    金光閃亮的盤子裏還沒有食物,但每個人麵前都擺著一份小菜單。哈利毫無把握地拿起自己的菜單,四下裏望了望——沒有侍者。隻見鄧布利多仔細看了看他那份菜單,然後對著他的盤子,非常清晰地說:“豬排!”


    豬排立刻就出現了。桌上的其他人恍然大悟,紛紛仿效,給盤子裏點了自己喜歡的食物。哈利抬眼望了望赫敏,想看看她對這種更為複雜的新式就餐有何感受——這肯定意味著家養小精靈要付出更多的勞動,是不是?——然而,破天荒第一次,赫敏似乎把s.p.e.w.忘到了腦後。她和威克多爾·克魯姆正談得投機,似乎根本沒注意自己在吃什麽。


    哈利突然想到他以前居然從沒聽見過克魯姆說話,但他現在確實在說話,而且說得興高采烈。


    “啊,我們也有一個城堡,我覺得沒有這裏的大,也不如這裏舒服。”他對赫敏說,“我們的隻有四層樓,而且隻有在施魔法時才能點火。但我們的場地要比這裏的寬敞——不過冬天白晝很短,不能在場地上玩。到了夏天,我們每天都在外麵飛來飛去,飛過湖麵,飛過山脈——”


    “行了,行了,威克多爾!”卡卡洛夫說著,笑了一聲,但他冰冷的眼睛裏並無絲毫笑意,“不要再泄露更多秘密了,不然你這位迷人的朋友就會知道我們在什麽地方了!”


    鄧布利多笑了,眼睛閃閃發光。“伊戈爾[21],這樣嚴守秘密……人們會以為你不歡迎別人去參觀呢。”


    “哎呀,鄧布利多,”卡卡洛夫說,咧開大嘴,露出一口黃牙,“我們都想保護自己的私人領地,是不是?我們難道不需要小心守護我們受托保管的學校殿堂嗎?隻有我們自己知道學校的秘密,我們難道不應該為此感到自豪嗎?我們難道不應該保守這些秘密嗎?”


    “哦,我做夢也不敢斷言我知道霍格沃茨的所有秘密,伊戈爾。”鄧布利多友善地說,“比如說吧,就在今天早晨,我上廁所時拐錯了彎,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以前從沒見過的、布置得非常精美的房間,裏麵擺著各種各樣精致豪華的便壺。等我回去仔細調查時,卻發現這個房間消失了。但我必須密切注意。它大概隻在清晨五點半時才能進入,或者隻在弦月時出現——也可能是在找廁所的人膀胱漲得特別滿的時候。”


    哈利對著他那盤匈牙利紅燴牛肉偷偷笑著。珀西皺起了眉頭,但哈利可以發誓鄧布利多幾乎不易察覺地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與此同時,芙蓉·德拉庫爾正在對羅傑·戴維斯批評霍格沃茨的裝潢布置。


    “這不算什麽,”她看了看禮堂周圍星光閃爍的牆壁,輕蔑地說,“在布斯巴頓城堡,我們的禮堂在聖誕節時擺滿了冰雕。當然啦,它們不會融化……就像巨大的鑽石雕像,在禮堂裏閃閃發光。食物也是超一流的。我們還有山林仙女合唱團,我們吃飯的時候,她們就唱小夜曲給我們聽。我們牆邊根本沒有這些醜陋的盔甲,如果哪個專門搞惡作劇的幽靈闖進布斯巴頓,肯定會被趕出去,就像這樣。”她不耐煩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


    羅傑·戴維斯看著她說話,臉上帶著如癡如醉的神情,好幾次叉子都拿歪了,沒有把食物送進嘴裏。哈利覺得戴維斯隻顧盯著芙蓉看,根本沒有聽清她在說些什麽。


    “對極了!”戴維斯忙不迭地響應,一邊模仿芙蓉,也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就像這樣。沒錯。”


    哈利環顧禮堂。海格坐在另外一張教工桌子旁。他又穿上了那件難看的毛茸茸的棕色西裝,正抬眼望著主賓席呢。哈利看見海格揮了揮手,他扭過頭,看見馬克西姆女士也朝海格揮手致意,她的蛋白石飾品在燭光下熠熠閃亮。


    這時,赫敏正在教克魯姆把她的名字念準確。他一直叫她“赫米—翁。”


    “赫——敏。”她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


    “赫——米——恩。”


    “差不多了。”赫敏說。她碰到哈利的目光,笑了笑。


    東西都吃完了,鄧布利多站起身,叫同學們也站起來。然後他一揮魔杖,所有的桌子都嗖地飛到了牆邊,留出中間一片空地。他又變出一個高高的舞台,貼在右牆根邊,上麵放著一套架子鼓、幾把吉他、一把魯特琴[22]、一把大提琴和幾架風琴。


    這時,古怪姐妹一起擁上舞台,觀眾們爆發出雷鳴般的熱烈掌聲。她們的毛發都特別濃密,穿著故意撕得破破爛爛的黑色長袍。她們拿起各自的樂器,哈利興致盎然地注視著她們,幾乎忘記了下麵要做什麽。他突然發現其他桌子上的燈籠都熄滅了,另外幾位勇士和他們的舞伴都站了起來。


    “快點兒!”帕瓦蒂小聲說,“我們應該跳舞了!”


    哈利站起來時踩在了袍子上,差點兒絆了一跤。古怪姐妹奏出一支緩慢憂傷的曲子。哈利走進燈火通明的舞池,小心地避開眾人的目光(他可以看見西莫和迪安在朝他招手,偷偷地取笑他),接著帕瓦蒂抓住了他的兩隻手,一隻放在她的腰際,另外一隻被她緊緊地捏在手裏。


    還好,並沒有原先想象的那樣糟糕,哈利想道,一邊慢慢地原地轉圈(帕瓦蒂操縱著他)。他的目光盯著旁觀者的頭頂上方,很快,許多人也進入了舞場,勇士不再是大家注意的中心。納威和金妮在近旁跳舞——他可以看見金妮頻頻地皺眉、躲閃,因為納威踩了她的腳——鄧布利多正跟馬克西姆女士跳華爾茲呢。和她一比,他簡直成了一個小矮人,他的尖帽子頂剛剛碰到她的下巴。不過,對於這麽大塊頭的女人來說,她的舞步可真夠優雅的。瘋眼漢穆迪正十分笨拙地和辛尼斯塔教授跳兩步舞,辛尼斯塔教授緊張地躲避著他的木頭假腿。


    “襪子很漂亮,波特。”穆迪經過時,粗聲粗氣地說,他那隻魔眼穿透了哈利的長袍。


    “哦——是啊,家養小精靈多比給我織的。”哈利說著,露出了微笑。


    “他真是太恐怖了!”帕瓦蒂看著穆迪噔噔地走開,小聲說道,“我認為不應該允許那樣的眼睛存在!”


    哈利聽見風琴奏出最後一個顫抖的音符,不由得鬆了口氣。古怪姐妹停止了演奏,禮堂裏再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哈利立刻鬆開了帕瓦蒂。


    “我們坐下吧,好嗎?”


    “哦——可是——這支曲子很好聽呢!”帕瓦蒂說,這時古怪姐妹又開始演奏一首新的曲子了,節奏比剛才的快得多。


    “不好,我不喜歡。”哈利撒謊道。他領著帕瓦蒂退出了舞場,朝羅恩和帕德瑪坐的桌子旁走去。路上經過弗雷德和安吉利娜身邊,他們倆跳得太奔放了,周圍的人們紛紛向後閃開,以免被撞傷。


    “怎麽樣?”哈利問羅恩,一邊坐下來,打開一瓶黃油啤酒。


    羅恩沒有回答,他氣呼呼地瞪著在近旁跳舞的赫敏和克魯姆。帕德瑪交叉著雙臂,蹺著二郎腿坐著,一隻腳隨著音樂的節拍抖動著。時不時地,她用不滿的目光朝羅恩翻個白眼,羅恩完全把她冷落在一邊了。帕瓦蒂在哈利的另一側坐下,也交叉起雙臂,蹺起二郎腿,幾分鍾後,就有一個布斯巴頓的男生過來請她跳舞。


    “你不介意吧,哈利?”帕瓦蒂說。


    “什麽?”哈利說,他正注視著秋·張和塞德裏克呢。


    “噢,沒什麽。”帕瓦蒂幹脆地說,就和布斯巴頓的男生一起離去了。曲子結束後,她也沒有回來。


    赫敏過來了,坐在帕瓦蒂空出來的椅子上。她跳舞跳得麵頰上微微有些泛紅。


    “你好。”哈利說。羅恩一聲不吭。


    “真熱,是不是?”赫敏說,用手掌給自己扇著風,“威克多爾去拿飲料了。”


    羅恩酸溜溜地看了她一眼。“威克多爾?”他說,“他沒有讓你叫他‘威基[23]’嗎?”


    赫敏吃驚地看著他。“你怎麽啦?”她問。


    “如果你不知道,”羅恩刻薄地說,“我也不想告訴你。”


    赫敏吃驚地望著他,又看看哈利,哈利聳了聳肩。


    “羅恩,你怎麽——”


    “他是德姆斯特朗的人!”羅恩厲聲說,“他是哈利的競爭對手!是霍格沃茨的競爭對手!你——你這是——”羅恩顯然在搜腸刮肚,尋找足以形容赫敏的滔天大罪的有力字眼,“你這是親敵行為,這就是你幹的好事!”


    赫敏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別說傻話了!”過了片刻她說道,“親敵!誰是敵人?說實在的——看見他來了,是誰激動得控製不住自己?是誰一心想得到他的簽名?是誰在宿舍裏擺著他的模型?”


    羅恩決定不理睬這些話:“他大概是趁你們倆都在圖書館時邀請你的吧?”


    “是啊,沒錯。”赫敏說,麵頰上的紅暈更加鮮豔了,“那又怎麽樣?”


    “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你動員他參加‘嘔吐’?”


    “沒有,才不是呢!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告訴你吧,他——他說他每天都上圖書館來,就是為了能跟我搭上話,但他一直鼓不起勇氣!”


    赫敏說得很快,臉紅得更厲害了,幾乎和帕瓦蒂的長袍一個顏色。


    “是嗎,哼——那是他自己這麽說。”羅恩尖酸地說。


    “那麽他是什麽意思呢?”


    “那還不明顯?他是卡卡洛夫的學生,是不是?他知道你整天跟誰泡在一起……他隻是想接近哈利——竊取他的情報——或者靠近哈利身邊,給他施一個毒咒——”


    赫敏氣壞了,好像羅恩扇了她一記耳光。她說話時聲音微微發顫。


    “告訴你一個情報吧,他從來沒問過哈利一個字,從來沒有——”


    羅恩以光的速度改變戰術。


    “那麽,他希望你幫助他搞清那隻金蛋是什麽意思!我猜,你們在溫暖舒適的圖書館裏會麵,兩顆腦袋緊緊挨著——”


    “我從來沒有幫助他研究那隻金蛋!”赫敏簡直怒不可遏了,“從來沒有。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希望哈利在比賽中取勝,哈利知道這一點,是不是,哈利?”


    “你的表現方式可有些古怪。”羅恩譏諷道。


    “整個這次爭霸賽就是讓大家結交外國巫師,並和他們建立友誼!”赫敏激動地說。


    “不,才不是呢!”羅恩大喊,“是為了贏得比賽!”


    人們轉過臉來瞪著他們。


    “羅恩,”哈利小聲地說,“我認為赫敏和克魯姆在一起並沒什麽要緊——”


    可是羅恩對哈利的話也不予理睬。


    “你為什麽不去找威基,他找不到你會發愁的。”羅恩說。


    “不許叫他威基!”


    赫敏一躍而起,怒氣衝衝地穿過舞場,消失在人群中。羅恩望著她的背影,臉上帶著一種憤怒和解恨交織的神情。


    “你還準備請我跳舞嗎?”帕德瑪問他。


    “不。”羅恩說,仍然瞪著赫敏的背影。


    “很好。”帕德瑪沒好氣地說,然後便站起來去找帕瓦蒂和那個布斯巴頓男生了。那個男生立刻招來他的一個朋友,加入他們一夥。那動作之快,哈利簡直敢說他是念了召喚咒,讓那個人嗖地飛過來的。


    “赫——米——恩在哪裏?”一個聲音問。


    克魯姆來到他們桌旁,手裏攥著兩瓶黃油啤酒。


    “不知道。”羅恩倔頭倔腦地說,抬頭望著他,“你把她丟了,是嗎?”


    克魯姆的臉又陰沉下來。


    “好吧,如果你看見她,就說我拿了飲料。”他說完就沒精打采地走了。


    “你和威克多爾·克魯姆交上朋友啦,羅恩?”


    珀西匆匆趕過來,搓著兩隻手,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派頭。“太好了!這才是最關鍵的,你知道——為了國際魔法界的合作!”


    珀西坐在了帕德瑪空出來的座位上,這使哈利有些煩。主賓席上現在沒有人了:鄧布利多教授正和斯普勞特教授跳舞;盧多·巴格曼和麥格教授跳舞;馬克西姆女士和海格跳著華爾茲在學生中間穿梭,在舞場上劃出一道很寬的軌跡;卡卡洛夫不知上哪兒去了。又一支曲子結束了,大家再次鼓起掌來,哈利看見盧多·巴格曼吻了一下麥格教授的手,便穿過人群回去了,這時弗雷德和喬治追上去跟他說話。


    “你說,他們在做什麽呢,幹擾魔法部的高級官員?”珀西警惕地望著弗雷德和喬治,小聲地說道,“一點兒也不尊重……”


    盧多·巴格曼很快就擺脫了弗雷德和喬治,他看見了哈利,揮了揮手,朝他們的桌子走來。


    “我的兩個弟弟沒有打擾你吧,巴格曼先生?”珀西立刻說道。


    “什麽?沒有,沒有!”巴格曼說道,“沒有,他們隻是又告訴我一些他們那些假魔杖的事,問我能不能在銷路方麵給他們一些提示。我答應幫他們和佐科笑話店的兩個聯絡人聯係一下……”


    珀西聽了這話很不高興,哈利可以打賭,珀西一回家就會迫不及待地把這一切告訴韋斯萊夫人。弗雷德和喬治希望向大眾推銷他們的產品,如此看來,他們最近又有了一些更加雄心勃勃的計劃。巴格曼張了張嘴,想問哈利幾句話,但珀西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你覺得爭霸賽的情況怎麽樣,巴格曼先生?我們司感到非常滿意——火焰杯出了點兒故障,”他掃了哈利一眼,“令人感到遺憾,這個自不必說,但從那以後,似乎一切都很順利,你認為呢?”


    “啊,是啊,”巴格曼愉快地說,“真是太好玩了。老巴蒂在做什麽?他不能來,實在是遺憾。”


    “哦,我相信克勞奇先生很快就會恢複健康,”珀西不耐煩地說,“在此之前,我非常願意把無人管理的工作抓起來。當然啦,並不都是參加舞會什麽的。”他傲慢地笑了笑,“唉,他不在期間出現的各種事情,我都不得不替他處理——你聽說了阿裏·巴什爾在向國內走私飛毯時被抓獲的事嗎?此外,我們還一直在說服特蘭西瓦尼亞人在《國際禁止決鬥法》上簽字。我在新年和他們的魔法合作司司長有一個約會——”


    “我們去散散步吧,”羅恩低聲對哈利說,“離開珀西……”


    於是,哈利和羅恩假裝去拿飲料,離開了桌子,側著身子繞過舞場,悄悄溜出了門,來到門廳裏。前門敞開著,他們走下台階時,玫瑰花園裏的仙女之光閃閃爍爍。他們發現周圍都是低矮的灌木叢、裝飾華麗的曲折小徑和巨大的石雕像。哈利可以聽見嘩啦嘩啦的濺水聲,像是一個噴泉,間或可以看見人們坐在鏤花的板凳上。他和羅恩順著一條曲折的小徑,在玫瑰花叢中穿行,但沒走幾步,就聽見了一個令人不快的熟悉聲音。


    “……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大驚小怪,伊戈爾。”


    “西弗勒斯,你不能假裝這一切沒有發生!”卡卡洛夫的聲音聽上去惶恐而沙啞,好像生怕被人聽見似的,“幾個月來,它變得越來越明顯了。我現在非常擔心,我不能否認——”


    “那就逃跑吧,”斯內普的聲音不耐煩地說,“逃跑吧——我會為你開脫的。但是我想留在霍格沃茨。”


    斯內普和卡卡洛夫轉過一個彎。斯內普手裏拿著魔杖,把玫瑰花叢向兩邊轟開。他板著臉,表情很難看。許多花叢裏傳出尖叫聲,幾個黑乎乎的身影從裏麵躥了出來。


    “拉文克勞扣去十分,福西特!”斯內普凶狠地說——一個女生從他身邊跑過,“赫奇帕奇也扣去十分,斯特賓斯!”又一個男生追著那女生而去。“還有你們倆在做什麽?”他一眼瞥見哈利和羅恩在前麵的小徑上,問道。哈利發現卡卡洛夫看見他們站在這裏,顯得有些驚慌。他不安地伸手去摸他的山羊胡子,然後又把胡須纏在手指上。


    “我們在散步。”羅恩不客氣地對斯內普說,“這並不犯法吧?”


    “那就接著散步吧!”斯內普氣呼呼地嚷道,然後大步流星地從他們身邊走過,長長的黑袍在身後飄蕩。卡卡洛夫也跟著斯內普匆匆走開了。哈利和羅恩繼續沿著小徑漫步。


    “卡卡洛夫幹嗎那樣憂心忡忡的?”羅恩小聲問。


    “他和斯內普什麽時候開始互相用教名稱呼了?”哈利慢慢地說。


    這時,他們來到一個很大的石雕馴鹿旁邊,他們越過石鹿看見一個高高的噴泉水花迸濺,閃閃發光。兩個模模糊糊的巨大人影坐在一張石凳上,望著月光下的泉水。接著,哈利聽見海格在說話。


    “我一看見你,心裏就明白了。”他用一種很異樣的嘶啞聲音說。


    哈利和羅恩呆住了。看來,這一幕似乎是他們不應該驚擾的……哈利環顧四周,又回頭望望小徑,看見芙蓉·德拉庫爾和羅傑·戴維斯隱藏在近旁的一片玫瑰叢裏。他拍了拍羅恩的肩膀,朝那兩個人扭了扭頭,意思是他們可以從那條路溜走,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在哈利看來,芙蓉和戴維斯正忙得很呢)。可是羅恩一看見芙蓉就驚恐地睜大眼睛,拚命地搖頭,拉著哈利躲進了馴鹿後麵更幽深的陰影中。


    “你明白了什麽,海格?”馬克西姆女士問,她低沉的嗓音裏帶著一種嗬嗬的聲音。


    哈利真的不想再聽下去了。他知道在此情此景中,海格肯定討厭別人偷聽(肯定討厭)——如果可能的話,他會用手堵住耳朵,嘴裏大聲地嗡嗡叫,但是那樣做也不合適。於是他強迫自己對在馴鹿背上爬行的一隻甲蟲發生興趣,可是,甲蟲並沒有那麽好玩,海格下麵的話還是鑽進了他的耳朵。


    “我明白了……明白了你和我一樣……是你母親還是父親?”


    “我——我不懂你是什麽意思,海格……”


    “是我母親,”海格輕聲地說,“她是英國僅存的幾個之一。當然啦,我對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她離開了,知道吧。大概在我三歲的時候。說實在的,她不太像一個母親。唉……她們天性裏沒有母性,是不是?不知道她後來怎麽樣了……據我所知,大概已經死了……”


    馬克西姆女士一聲不吭。哈利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從甲蟲上挪開,越過馴鹿的茸角尖梢眺望著,傾聽著……他以前從沒聽海格談起過自己的童年。


    “她離開後,爸爸傷心極了。我爸爸是一個小矮個兒。我六歲的時候,如果他把我惹惱了,我就把他舉起來放在衣櫃頂上,總是把他逗得哈哈大笑……”海格低沉的聲音哽咽了。馬克西姆女士聽著,一動不動,似乎在凝望著銀色的噴泉。“爸爸把我帶大……可是,唉,他死了,就在我上學之後。打那以後,我就靠自己闖蕩了。鄧布利多給了我很大幫助,說真的。他對我非常好……”


    海格掏出一塊印著圓點點的絲綢大手帕,響亮地擤著鼻子。


    “就這樣……行了……我的情況說完了。你呢?你是從哪邊得到的遺傳?”


    不料馬克西姆女士突然站了起來。


    “太冷了。”她說——其實,不管氣溫多低,都不會像她的聲音這樣寒冷刺骨,“我想進去了。”


    “呃?”海格困惑地說,“不,你別走!我——我以前從沒碰見過另外的人!”


    “另外的人?你說清楚!”馬克西姆女士說,語氣冷冰冰的。


    哈利真想告訴海格最好別回答。他站在陰影裏咬緊牙關,心裏存有一線希望,但願海格別說傻話——然而無濟於事。


    “另外一個混血統巨人啊,那還用說!”海格說。


    “你好大的膽子!”馬克西姆女士尖叫起來,“我這輩子從沒有受過這種侮辱!混血統巨人?我?我隻是——我隻是骨架子大!”她的聲音像霧角[24]一樣劃破了寧靜的夜空。哈利聽見芙蓉和羅傑從他身後的玫瑰花叢裏躥了出來。


    馬克西姆女士氣衝衝地走開了,一路憤怒地撥開花叢,驚得一群群五顏六色的小仙女飛向空中。海格仍然坐在長凳上,望著她的背影。天太黑了,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然後,過了一分鍾左右,他站起來,大踏步地走了。他沒有返回城堡,而是朝著他小屋的方向,走向外麵漆黑的場地。


    “快點兒,”哈利聲音很低地對羅恩說,“我們走吧……”


    可是羅恩沒有動彈。


    “怎麽啦?”哈利望著他,問道。


    羅恩轉過臉看著哈利,臉上的表情非常嚴肅。


    “你原先知道嗎?”他小聲問,“海格是個混血統巨人?”


    “不知道。”哈利說,聳了聳肩,“那又怎麽樣?”


    從羅恩看他的目光中,哈利立刻明白了:他又一次暴露了自己對魔法世界的無知。他在德思禮家裏長大,巫師們認為理所當然的許多事情,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發現,但隨著時間一年年過去,這種大驚小怪的情況越來越少了。此刻他突然醒悟:大多數巫師發現某個朋友的母親是個巨人時,都不會問“那又怎麽樣?”的。


    “進去我再跟你解釋。”羅恩輕聲說,“走吧……”


    芙蓉和羅傑·戴維斯不見了,大概是鑽進了更隱秘的樹叢裏。哈利和羅恩回到了禮堂。帕瓦蒂和帕德瑪和一大群布斯巴頓的男生一起,坐在遠處的一張桌子旁,赫敏又和克魯姆一起跳舞了。哈利和羅恩在一張遠離舞場的桌子旁坐下。


    “說吧。”哈利催促羅恩,“巨人有什麽問題?”


    “是這樣,他們都……他們都……”羅恩搜索枯腸,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都不太好。”他有氣無力地說。


    “誰在乎呢?”哈利說,“海格沒有哪裏不好!”


    “我知道是這樣,但是……天哪,怪不得他始終不說。”羅恩說著,搖了搖頭,“我一直以為他是小時候不小心中了歹毒的膨脹咒什麽的,不願意談起……”


    “即便他母親是個巨人,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哈利說。


    “嗯……認識他的人都覺得沒關係,因為他們知道他沒有危險性。”羅恩慢慢地說,“但是……哈利,巨人是很凶狠的。就像海格說的,這是他們的天性,他們就像巨怪一樣……生來就喜歡殺人,這點大家都知道。不過,現在英國已經沒有巨人了。”


    “他們上哪兒去了?”


    “噢,他們慢慢滅絕了,還有一大批被傲羅殺死了。不過,國外應該還有巨人……他們多半都躲在大山裏……”


    “我不知道馬克西姆想騙誰。”哈利說,一邊注視著馬克西姆女士獨自坐在裁判桌旁,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如果海格是混血統巨人,那她肯定也是。骨架子大……比她骨架子更大的隻有恐龍了。”


    在舞會剩下來的時間裏,哈利和羅恩一直坐在角落裏談論巨人,誰也沒有心思跳舞。哈利克製著自己不去注視秋·張和塞德裏克,那會使他產生踢東西的強烈衝動。


    午夜十二點,古怪姐妹停止了演奏,大家最後一次對她們報以熱烈掌聲,然後開始朝門廳走去。許多人都希望舞會能延長一些時候,可是哈利正巴不得回去睡覺呢。在他看來,這個晚上過得並不開心。


    出門來到門廳裏,哈利和羅恩看見赫敏正在跟克魯姆告別,然後克魯姆就返回德姆斯特朗的船上去了。赫敏冷冷地掃了羅恩一眼,一句話沒說,就與他們擦身而過,上了大理石台階。哈利和羅恩跟在她後麵,但剛上了一半樓梯,哈利就聽見有人喊他。


    “喂——哈利!”


    是塞德裏克·迪戈裏。哈利可以看見秋·張在下麵的門廳裏等他。


    “怎麽?”哈利冷淡地問,塞德裏克上樓朝他跑來。


    塞德裏克似乎有話不便當著羅恩的麵說,羅恩聳了聳肩,顯得很不高興,繼續朝樓上走去。


    “聽著……”塞德裏克等羅恩走遠了,壓低聲音說道,“你告訴我巨龍的事,我欠你一份人情。你知道那隻金蛋嗎?你打開你的金蛋時,它發出慘叫嗎?”


    “是啊。”哈利說。


    “那好……去洗個澡,明白嗎?”


    “什麽?”


    “洗個澡,然後——呃——帶著金蛋,然後——呃——在熱水裏仔細琢磨。它會幫助你思考……相信我的話吧。”


    哈利不解地望著他。


    “你聽我說,”塞德裏克說,“用級長的盥洗室。在六樓糊塗蛋波裏斯雕像左邊的第四個門。口令是新鮮鳳梨。我得走了……願意跟我說晚安嗎——”


    他又咧嘴對哈利笑了一下,然後匆匆下樓,找秋·張去了。


    哈利獨自回到格蘭芬多塔樓。那真是一個古怪透頂的忠告。憑什麽洗個澡就能弄清那隻慘叫的金蛋是什麽意思?難道塞德裏克在捉弄他?他想讓哈利出洋相,這樣對比之下,秋·張就會更喜歡他了?


    胖夫人和她的朋友維奧萊特在肖像洞口的像框裏呼呼大睡。哈利不得不大喊“仙境之光!”才把她們喚醒。她們被吵醒後非常惱火。哈利鑽進公共休息室,看見羅恩和赫敏正吵得不可開交。他們麵對麵站著,隔著十來步遠,朝對方大喊大叫,兩個人都麵紅耳赤。


    “我說,如果你不願意這樣,你知道怎樣解決這個問題,是不是?”赫敏嚷道,她的頭發已從高雅的發髻裏散開,她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了。


    “哦,是嗎?”羅恩也朝她嚷道,“怎樣解決?”


    “下次再有舞會,你就趕在別人之前邀請我,別等到沒辦法了才想到我!”


    羅恩的嘴巴嚅動著,卻發不出聲音,像一條出水的金魚。這時赫敏猛地轉身,氣呼呼地登上女生宿舍樓梯,回去睡覺了。羅恩轉過頭來望著哈利。


    “你看看,”他結結巴巴地說,看樣子完全被驚呆了,“你看看——這叫什麽事兒——完全沒抓住問題的實質——”


    哈利沒有吭聲。他很珍惜現在他和羅恩又說話了,因此他謹慎地保持沉默,沒有說出自己的觀點——實際上,他認為跟羅恩比起來,赫敏才更準確地抓住了問題的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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