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哈利醒來時,腦子裏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計劃,就好像他睡著時腦子也沒休息,整夜都在盤算這件事。他從床上起來,在黎明蒼白的微光中穿好衣服,沒有喚醒羅恩,獨自離開宿舍,來到空無一人的公共休息室。他昨晚的占卜課家庭作業還留在桌上,他拿起一張羊皮紙,寫了下麵這封信:


    親愛的小天狼星:


    我想,我的傷疤疼大概是心理作用,我上次給你寫信時還沒有完全睡醒。你沒有必要回來,這裏一切都好。不要為我擔心,我的頭一點兒也不疼了。


    哈利


    隨即,他從肖像後的洞口爬了出去,在寂靜的城堡裏一直往上走(隻被皮皮鬼阻擋了片刻,在五樓的走廊上,皮皮鬼想把一隻大花瓶推到他身上),最後來到位於西塔樓最頂層的貓頭鷹棚屋。


    貓頭鷹棚屋是一個圓形的石頭房間,非常陰冷,刮著穿堂風,因為那裏的窗戶上都沒有安玻璃。地板上到處都是稻草和貓頭鷹糞便,以及貓頭鷹吐出的老鼠和田鼠骨頭。在直達塔樓最頂處的棲枝上,棲息著成百上千隻貓頭鷹,各個品種應有盡有。它們幾乎都在睡覺,不過時不時地,會有一隻圓溜溜的琥珀色眼睛瞪視著哈利。哈利看見海德薇棲息在一隻穀倉貓頭鷹和一隻黃褐色貓頭鷹之間,便匆匆走過去,腳踩在灑滿鳥糞的地上差點兒滑倒了。


    他磨了半天嘴皮子,才說服海德薇醒過來望著自己,因為它不停地在棲枝上移來移去,把尾巴衝著哈利。顯然,它還在因為他昨晚不知好歹的表現而生氣。最後,哈利說它大概太累了,他最好去向羅恩借來小豬用一下,海德薇這才伸出腿來,讓哈利把信拴上。


    “一定要找到他,好嗎?”哈利說,抱著它走向牆上的一個洞口,一邊撫摸著它的後背,“要趕在攝魂怪前麵。”


    海德薇咬了咬他的手指,也許比平時咬得更用力一些,但它仍然輕輕叫了幾聲,仿佛是叫他放心。然後,海德薇展開雙翅,飛進了晨曦之中。哈利望著它飛得看不見了,內心又產生了那種很不踏實的感覺。他一直以為小天狼星的回信肯定會減輕他的擔憂,沒想到他的擔憂反倒增加了。


    “你在撒謊,哈利,”早飯桌上,當哈利把他做的事情告訴赫敏和羅恩後,赫敏尖銳地指出,“你的傷疤疼根本不是心理作用,你知道的。”


    “那又怎麽樣?”哈利說,“他不能因為我而再回到阿茲卡班。”


    “別說了。”赫敏張嘴還要辯論,羅恩很不客氣地阻止了她。赫敏破天荒第一次聽從了他,沒再說什麽。


    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裏,哈利盡量不去為小天狼星擔心。誠然,當每天早晨送信的貓頭鷹到來時,他還是忍不住焦慮地東張西望。而每天深夜入睡前,他也無法不讓自己幻想小天狼星在倫敦某條陰暗的街道上,被攝魂怪們逼得走投無路的可怕情景;不過在整個白天,他還是盡量不去牽掛自己的教父。他真希望他仍然能靠魁地奇轉移注意力,沒有什麽比健康的、大運動量的訓練更能排解內心的煩惱焦慮了。而另一方麵,他們的功課越來越難,要求越來越高,特別是穆迪的黑魔法防禦術課。


    令他們吃驚的是,穆迪教授宣布說他要輪流對每個同學念奪魂咒,以演示這個咒語的魔力,看他們能不能抵禦它的影響。


    “可是——可是你說過它是非法的,教授,”當穆迪一揮魔杖,讓課桌紛紛靠邊,在教室中央留出一大片空地時,赫敏沒有把握地說,“你說過——把它用在別人身上是——”


    “鄧布利多希望讓你們感受一下,”穆迪說——他那隻魔眼轉過來,並且陰森森地、一眨不眨地盯著赫敏,“如果你願意通過更殘酷的方式學習——等著別人給你念這個咒語,把你完全控製在手心裏——那很好。我同意。你可以走了。”


    他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指著教室的門。赫敏滿臉漲得通紅,喃喃地嘀咕了一句什麽,好像是說她並不想離開。哈利和羅恩相視笑了一下。他們知道赫敏寧可去吃巴波塊莖的膿水,也不願錯過這樣重要的一課。


    穆迪開始招呼同學們輪流上前,給他們念奪魂咒。哈利看到,在咒語的影響下,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地做出了最反常的舉動。迪安·托馬斯一蹦一跳地在教室裏轉了三圈,嘴裏唱著國歌。拉文德·布朗模仿了一隻鬆鼠。納威表演了一係列十分驚人的體操動作,這是他在正常狀態下絕對做不到的。他們似乎沒有一個人能夠抵擋這個咒語,都是在穆迪消除咒語後才恢複了正常。


    “波特,”穆迪聲音隆隆地說,“輪到你了。”


    哈利上前走到教室中央,走到穆迪剛才挪開課桌騰出的空地上。穆迪舉起魔杖,指著哈利,說道:“魂魄出竅!”


    那真是一種最奇妙的感覺。哈利覺得自己輕飄飄的,腦海裏的思想和憂慮一掃而光,隻留下一片朦朦朧朧的、看不見摸不著的喜悅。他站在那裏,感到特別輕鬆,無憂無慮,隻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大家都在注視著他。


    然後,他聽見了瘋眼漢穆迪的聲音,在他空蕩蕩的腦袋裏的某個遙遠的角落裏回響:跳到桌子上去……跳到桌子上去……


    哈利順從地彎下膝蓋,準備跳了。


    跳到桌子上去……


    可是為什麽呢?


    他腦袋後麵又有一個聲音蘇醒了。


    這麽做太傻了,那個聲音說。


    跳到桌子上去……


    不,我不想跳,謝謝,另外那個聲音說,語氣更加堅定了一些……不,我真的不想跳……


    跳!快跳!


    接下來,哈利便感到一陣劇痛。他跳了,同時又試圖不讓自己跳——其結果是他一頭撞在桌子上,把桌子撞翻了,腿上鑽心的疼,看來他的兩個膝蓋骨都摔裂了。


    “好,這才像話!”穆迪那隆隆的聲音說。忽地,哈利覺得他腦海裏那種空穀回音般的空洞感消失了。他十分清楚地記得剛才發生的事,膝蓋越發疼痛難忍。


    “看看吧,你們大家……波特抵擋了!他抵擋了,他差點兒打敗了它!我們再試一次,波特,你們其他人注意看好——望著他的眼睛,那是關鍵所在——很好,波特,非常好!他們別想輕易控製你!”


    “聽他說話的口氣,”一小時後(穆迪堅持讓哈利連續測試了四次,直到哈利能夠完全擺脫那個咒語),哈利一瘸一拐地走出黑魔法防禦術課的教室,嘴裏嘀咕道,“你還以為我們隨時都會受到攻擊呢。”


    “是啊,沒錯。”羅恩說,他每走一步就抬腳一跳。他在對付這個咒語時的困難比哈利大得多,不過穆迪向他保證,咒語的影響到吃午飯時就會消失。“說話像個偏執狂……”羅恩扭頭望望,確信穆迪肯定聽不見了,才接著說下去,“難怪他們巴不得把他從魔法部趕出去呢。你有沒有聽見他告訴西莫,愚人節那天一個女巫在他後麵喝了個倒彩,他是怎麽對付那個女巫的?我們要做的事情那麽多,哪有時間研究怎樣抵擋奪魂咒啊?”


    所有四年級的同學都注意到,他們這學期要做的功課明顯增加了。當同學們格外大聲地抱怨麥格教授布置的變形課家庭作業太多時,麥格教授解釋了原因。


    “你們正在進入魔法教育的一個重要時期!”她告訴他們,兩隻眼睛在方方的鏡片後麵威嚴地閃著光,“你們的o.w.l.考試就要臨近了——”


    “我們要到五年級才參加o.w.l.考試呢!”迪安·托馬斯氣憤地說。


    “也許是這樣,托馬斯,不過請相信我,你們需要做好充分的準備!在這個班裏,始終隻有格蘭傑小姐一個人能把刺蝟變成一隻令人滿意的針墊。托馬斯,我應該提醒你一句,你的針墊在有人拿著針靠近它時,仍然會害怕得蜷縮起來!”


    赫敏的臉又漲得通紅,她竭力不讓自己表現出太得意的樣子。


    哈利和羅恩沒想到,在接下來的占卜課上,特裏勞尼教授居然對他們說,他們的家庭作業獲得了高分,這使他們覺得特別可笑。她高聲選讀了他們預言的許多部分,並表揚他們能夠勇敢地接受即將發生的可怕事情——可是,當她要求他們再對下下個月的命運作個預測時,他們就覺得不怎麽可笑了。他們倆再也想不出新的災難事件了。


    另一方麵,賓斯教授——教他們魔法史的幽靈,這周布置他們寫一篇關於十八世紀妖精叛亂的論文。斯內普教授逼著他們研究解藥。他們不敢掉以輕心,因為斯內普教授暗示說,他將在聖誕節前給他們中間的一個人下毒,看看他們的解藥是否管用。弗立維教授要求他們另外再讀三本書,為學習召喚咒做準備。


    就連海格也給他們增加了負擔。炸尾螺長得很快,盡管誰都沒有弄清它們到底喜歡吃什麽。海格非常高興,作為“項目”的一部分,他建議他們每隔一天到他的小屋來觀察一次炸尾螺,並記錄下它們不同尋常的行為。


    “我不來,”當海格以聖誕老人從口袋裏掏出一隻特大玩具的神情提出這個建議時,德拉科·馬爾福毫不含糊地說,“我在課堂上就看夠了這些討厭的東西,謝謝。”


    海格臉上的微笑隱去了。


    “按我說的辦,”他咆哮道,“不然我就學穆迪教授的樣兒……我聽說你變成白鼬還蠻不錯的,馬爾福。”


    格蘭芬多的學生們哄堂大笑。馬爾福氣紅了臉,但他顯然對穆迪懲罰他的那一幕記憶猶新,便不敢再頂嘴了。下課後,哈利、羅恩和赫敏興高采烈地回到城堡。看到海格鎮壓了馬爾福的囂張氣焰,真是大快人心,更何況馬爾福去年曾千方百計想弄得海格被學校開除。


    他們來到門廳時,發現再也無法前進,因為一大群學生都擠在大理石樓梯腳下豎起的一則大啟事周圍。羅恩是他們三個人中最高的,他踮起腳尖,越過前麵人的頭頂,把啟事上的文字大聲地念給他們兩個聽:


    三強爭霸賽


    布斯巴頓和德姆斯特朗的代表將於十月三十日星期五傍晚六時抵達。下午的課程將提前半小時結束——


    “太棒了!”哈利說,“星期五的最後一堂課是魔藥課!斯內普來不及給我們大家下毒了!”


    屆時請同學們把書包和課本送回宿舍,到城堡前麵集合,迎接我們的客人,然後參加歡迎宴會。


    “隻有一個星期了!”赫奇帕奇學院的厄尼·麥克米蘭從人群裏擠出來,兩眼閃閃發光,說道,“也不知塞德裏克是不是知道了。我去告訴他一聲吧……”


    “塞德裏克?”厄尼匆匆走開後,羅恩有些茫然地說。


    “就是迪戈裏,”哈利說,“他肯定準備參加爭霸賽。”


    “那個白癡,也想當霍格沃茨的勇士?”羅恩說。他們推開嘰嘰喳喳的人群,朝樓梯走去。


    “他可不是白癡。你是因為他在魁地奇比賽中打敗了格蘭芬多才不喜歡他的。”赫敏說,“我聽說他是個很出色的學生——還是級長呢。”


    聽她的口氣,好像這就說明了一切。


    “你是因為他長得帥才喜歡他的。”羅恩尖刻地說。


    “對不起,我不會僅僅因為別人長得帥就喜歡他們!”赫敏氣憤地說。


    羅恩假裝大咳一聲,聲音怪怪的,聽起來很像“洛哈特”。


    門廳裏出現的這則啟事,對住在城堡裏的人產生了明顯的影響。在接下來的一星期裏,哈利不管走到哪裏,人們似乎都隻談論一個話題:三強爭霸賽。謠言在學生中間迅速傳來傳去,像傳染性很強的細菌:誰會爭當霍格沃茨的勇士,爭霸賽會有哪些項目,布斯巴頓和德姆斯特朗的學生與他們有什麽不同。


    哈利還注意到,城堡似乎正在進行徹底的打掃。幾幅肮髒的肖像被擦洗幹淨了,那些被擦洗的人物對此十分不滿。他們縮著身子坐在像框裏,悶悶不樂地嘟噥著,每次一摸到臉上新露出的粉紅色嫩肉,就疼得齜牙咧嘴。那些盔甲突然變得鋥光瓦亮,活動的時候也不再嘎吱嘎吱響了。管理員阿格斯·費爾奇一看到有學生忘記把鞋擦幹淨,就凶狠地大發雷霆,嚇得兩個一年級的女生犯了歇斯底裏症。


    其他教工也顯得格外緊張。


    “隆巴頓,請你行行好,千萬別在德姆斯特朗的人麵前露餡兒,讓他們看出你連一個簡單的轉換咒都沒有掌握!”快下課時,麥格教授厲聲吼道。那節課上得特別不順利,納威無意中把自己的耳朵嫁接到了一棵仙人掌上。


    十月三十日那天早晨,他們下樓吃早飯時,發現禮堂在一夜之間被裝飾一新。牆上掛著巨大的絲綢橫幅,每一條代表霍格沃茨的一個學院:紅底配一頭金色獅子的是格蘭芬多,藍底配一隻古銅色老鷹的是拉文克勞,黃底配一隻黑獾的是赫奇帕奇,綠底配一條銀色蟒蛇的是斯萊特林。在教工桌子的後麵,掛著那條最大的橫幅,上麵是霍格沃茨的飾章:獅、鷹、獾、蛇聯在一起,環繞著一個大字母h[15]。


    哈利、羅恩和赫敏在格蘭芬多的餐桌旁坐下,緊挨著弗雷德和喬治。這次兩個雙胞胎又是很反常地避開眾人,壓低聲音商量著什麽。羅恩領頭朝他們走去。


    “這是不太愉快,我承認,”喬治沮喪地對弗雷德說,“可是如果他不當麵跟我們談,我們就隻好把信寄給他了,或者把信直接塞進他手裏。他不可能永遠躲著我們。”


    “誰在躲著你們?”羅恩說著,在他們旁邊坐了下來。


    “希望你能躲著我們。”弗雷德說,似乎很不高興受到打擾。


    “什麽事情不太愉快?”羅恩問喬治。


    “有你這樣一個好管閑事的傻弟弟。”喬治說。


    “你們倆對三強爭霸賽有辦法了嗎?”哈利問道,“還想混進去參加嗎?”


    “我去問過麥格教授:勇士是怎麽選出來的,可是她不肯告訴我,”喬治怨恨地說,“她隻是叫我閉上嘴巴,專心給我的浣熊變形。”


    “不知道爭霸賽都有哪些項目?”羅恩若有所思地說,“你知道嗎,我敢打賭我們也能做,哈利。我們以前做過那麽危險的事……”


    “但是你們沒有當著裁判團的麵,不是嗎?”弗雷德說,“麥格說,裁判將根據勇士們完成項目的質量給他們評分。”


    “誰是裁判?”哈利問。


    “噢,參賽學校的校長肯定是裁判團成員,”赫敏說——大家都十分吃驚地扭過頭來望著她,“因為在一七九二年的爭霸賽中,勇士們要抓的一頭雞身蛇尾怪不受控製,橫衝直撞,三位校長都受了傷。”


    她注意到大家都在盯著她,便又擺出那副不耐煩的表情,因為居然沒有一個人像她一樣讀過那麽多書。她說:“這些都寫在《霍格沃茨:一段校史》裏呢。不過,當然啦,那本書並不完全可靠。也許叫它《一段被修改的霍格沃茨校史》更加合適,或者叫它《一段帶有高度偏見和有所選擇的霍格沃茨校史,學校的陰暗麵被掩蓋》。”


    “你在說什麽呀?”羅恩說,不過哈利仿佛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家養小精靈!”赫敏說,兩眼灼灼放光,“在長達一千多頁的《霍格沃茨:一段校史》這本書裏,竟隻字沒提我們在共同壓迫著一百個奴隸!”


    哈利搖了搖頭,低頭給自己盛炒雞蛋。他和羅恩的消極態度絲毫沒有動搖赫敏為家養小精靈追求公正待遇的決心。誠然,他們倆都付了兩個銀西可購買了s.p.e.w.的徽章,但他們這麽做隻是為了使她閉嘴。然而,他們的銀西可是白白浪費了,赫敏不僅沒有因此安靜下來,反而吵鬧得更厲害了。從那以後,她就一直纏著哈利和羅恩,先是要求他們佩戴徽章,接著又要求他們去說服別人這麽做。她還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晚上在格蘭芬多的公共休息室裏喋喋不休、不依不饒地纏著別人,拿著儲錢罐在別人鼻子底下使勁搖晃著。


    “你有沒有意識到,給你換床單,給你生火,給你打掃教室,給你煮飯燒菜的,都是一群沒有工錢、受到奴役的神奇動物啊!”她很厲害地纏著別人說。


    有一些人,比如納威,無奈地付了錢,隻是為了讓赫敏別再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也有個別人似乎對她說的話略有興趣,但不願意積極參加活動,為此奔走遊說。許多人把整個這件事當做一個玩笑。


    此刻,羅恩正衝著向他們灑下秋日陽光的天花板翻著眼睛,弗雷德突然對他的熏鹹肉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兩個雙胞胎都不肯購買s.p.e.w.徽章)。喬治則朝赫敏探過身子。


    “聽我說,赫敏,你有沒有到下麵的廚房裏去過?”


    “沒有,當然沒有,”赫敏幹脆地說,“我認為學生是不應該——”


    “噢,我們去過,”喬治說,指了指弗雷德,“去過好多次,為了偷點東西吃。我們遇見過他們,他們很開心。他們認為自己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工作——”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受過教育,並被灌輸了一些錯誤思想!”赫敏激動地說,可是,她下麵的話被頭頂上一陣突如其來的嗖嗖聲淹沒了,這聲音說明貓頭鷹們送信來了。哈利立刻抬起頭,看見海德薇正朝他飛來。赫敏也馬上停止了說話,她和羅恩焦慮地望著海德薇,隻見它撲棱棱地落到哈利的肩膀上,收起雙翅,疲倦地伸出一條腿。


    哈利抽出小天狼星的回信,然後把他那份熏鹹肉的皮遞到海德薇嘴裏,海德薇感激地吃著。哈利張望了一下,確信弗雷德和喬治又在埋頭商量三強爭霸賽的事了,便把小天狼星的信小聲地念給羅恩和赫敏聽。


    哈利,我理解你的苦心。


    我在鄉下,隱蔽得很安全。我希望你把霍格沃茨發生的每件事都寫信告訴我。不要使用海德薇,要不停地換其他貓頭鷹。別為我擔憂,你自己多加小心。別忘了我說的關於你那傷疤的話。


    小天狼星


    “為什麽要不停地換貓頭鷹?”羅恩低聲問。


    “海德薇會引人注目的,”赫敏立刻說道,“它太顯眼了。一隻雪白的貓頭鷹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他的藏身之處……我的意思是,貓頭鷹可不是當地普通的鳥,對吧?”


    哈利把信卷了起來,塞進他的長袍裏麵。他不知道自己是放心了,還是比以前更擔心了。他想,小天狼星能夠順利回來而沒被抓住,總是一件好事。同時他也無法否認,他一想到小天狼星現在離他近了許多,確實感到十分寬慰,至少他每次寫信用不著等待那麽久才收到回信了。


    “謝謝,海德薇。”哈利撫摸著它,說道。海德薇困倦地叫了幾聲,把它的喙伸進哈利盛橘子汁的高腳酒杯裏蘸了蘸,然後又起飛了,看樣子是急著趕回貓頭鷹棚屋好好地睡一覺。


    那天,空氣裏彌漫著一種有所期待的喜悅情緒。課堂上,沒有人專心聽課,大家都想著今天晚上布斯巴頓和德姆斯特朗的人就要來了。就連魔藥課也不像平常那樣難以忍受了,因為要提前半個小時下課。當鈴聲早早地敲響後,哈利、羅恩和赫敏匆匆趕到格蘭芬多塔樓,按吩咐放下他們的書包和課本,穿上鬥篷,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下樓梯,來到門廳。


    學院院長們正在命令自己的學生排隊。


    “韋斯萊,把帽子戴正,”麥格教授嚴厲地對羅恩說,“佩蒂爾小姐,把頭發上那個荒唐可笑的東西拿掉。”


    帕瓦蒂不高興地皺著眉頭,把一隻大蝴蝶頭飾從辮梢上取了下來。


    “請大家跟我來,”麥格教授說,“一年級的同學在前麵……不要擁擠……”


    他們魚貫走下台階,排著隊站在城堡前。這是一個寒冷的、空氣清新的傍晚,夜幕正在降臨,一輪潔白的、半透明的月亮已經掛在了禁林上空。哈利站在羅恩和赫敏中間,在正數第四排,他看見丹尼斯·克裏維和其他一年級新生站在一起,激動得渾身顫抖。


    “快六點了,”羅恩看了看手表,望著通向前門的車道,說道,“你說他們會怎麽來?乘火車嗎?”


    “我想不會。”赫敏說。


    “那怎麽來?飛天掃帚?”哈利抬頭望著星光閃爍的天空,猜測道。


    “我認為也不會……從那麽遠的地方……”


    “門鑰匙?”羅恩猜道,“或者他們可以幻影顯形——也許在他們那個地方,不滿十七歲的人也允許幻影顯形?”


    “在霍格沃茨的場地內不許幻影顯形,我還要對你說多少遍?”赫敏不耐煩地說。


    他們興奮地掃視著漸漸黑下來的場地,可是不見任何動靜。一切都是沉寂、寧靜的,和平常沒什麽兩樣。哈利開始感到冷了。他真希望他們能快一點兒……也許外國學生在準備一次富有戲劇性的入場式……他想起了在魁地奇世界杯賽前,韋斯萊先生在營地上說的話:“總是這樣的——大家聚到一起時,就忍不住想要炫耀一番……”


    就在這時,和其他教師一起站在後排的鄧布利多喊了起來—


    “啊!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布斯巴頓的代表已經來了!”


    “在哪兒?”許多學生急切地問,朝不同方向張望著。


    “那兒!”一個六年級學生喊道,指著禁林上空。


    一個龐然大物,比一把飛天掃帚——或者說是一百把飛天掃帚——還要大得多,正急速地掠過深藍色的天空,朝城堡飛來,漸漸地越來越大。


    “是一條火龍!”一個一年級新生尖叫道,激動得不知該怎麽辦了。


    “別說傻話了……是一座房子在飛!”丹尼斯·克裏維說。


    丹尼斯的猜測更接近一些……當那個黑乎乎的龐然大物從禁林的樹梢上掠過、被城堡窗口的燈光照著時,他們看見一輛巨大的粉藍色馬車朝他們飛來。它有一座房子那麽大,十二匹長著翅膀的馬拉著它騰空飛翔,它們都是銀鬃馬,每匹馬都和大象差不多大。


    馬車飛得更低了,正以無比迅疾的速度降落,站在前三排的同學急忙後退——然後,驚天動地的一陣巨響,嚇得納威往後一跳,踩到了一個斯萊特林五年級同學的腳——隻見那些馬蹄砰砰地落到地麵上,個個都有菜盤子那麽大。眨眼之間,馬車也降落到地麵,在巨大的輪子上震動著,同時那些金色的馬抖動著它們碩大的腦袋,火紅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哈利剛來得及看見車門上印著的一個飾章(兩根金燦燦的十字交叉的魔杖,每根上都冒出三顆星星),車門就打開了。


    一個穿著淺藍色長袍的男孩跳下馬車,彎下身子,在馬車的地板上摸索著什麽,然後打開一個金色的旋梯。他畢恭畢敬地往後一跳,哈利看見一隻閃亮的黑色高跟鞋從馬車裏伸了出來——這隻鞋子就有兒童用的小雪橇那麽大——緊跟著出現了一個女人,塊頭之大,是他這輩子從沒見過的。這樣,馬車和那些銀鬃馬為什麽這麽大就不言自明了。幾個人驚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哈利這輩子隻見過一個人的塊頭能跟這個女人相比,那就是海格,他懷疑他們倆的身高幾乎沒有差別。然而不知怎的——也許隻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海格——這個女人(此刻已到了台階下,正轉過身來看著睜大眼睛靜候著的人群)似乎更加大得離奇。當她走進從門廳泄出的燈光中時,大家發現她有著一張很俊秀的橄欖色的臉,一雙又黑又大水汪汪的眼睛,還有一個尖尖的鼻子。她的頭發梳在腦後,在脖子根部綰成一個閃亮的髻。她從頭到腳裹著一件黑緞子衣服,脖子上和粗大的手指上都閃耀著許多華貴的蛋白石。


    鄧布利多開始鼓掌,同學們也跟著拍起了巴掌,許多人踮著腳尖,想把這個女人看得更清楚些。


    她的臉鬆弛下來,綻開一個優雅的微笑,伸出一隻閃閃發光的手,朝鄧布利多走去。鄧布利多雖然也是高個子,但吻這隻手時幾乎沒有彎腰。


    “親愛的馬克西姆女士,”他說,“歡迎您來到霍格沃茨。”


    “鄧布利多,”馬克西姆女士用低沉的聲音說,“我希望您一切都好。”


    “非常好,謝謝您。”鄧布利多說。


    “我的學生。”馬克西姆女士說著,抬起一隻巨大的手漫不經心地朝身後揮了揮。


    哈利剛才隻顧盯著馬克西姆女士,這時才注意到大約十二三個男男女女的學生已從馬車上下來了,此刻正站在馬克西姆女士身後。從他們的模樣看,年齡大概都在十八九歲左右,一個個都在微微顫抖。這是不奇怪的,因為他們身上的長袍似乎是精致的絲綢做成的,而且誰也沒有穿鬥篷。有幾個學生用圍巾或頭巾裹住了腦袋。從哈利可以望見的情形看(他們都站在馬克西姆女士投下的巨大陰影裏),他們都抬頭望著霍格沃茨,臉上帶著敬畏的神情。


    “卡卡洛夫來了嗎?”馬克西姆女士問道。


    “他隨時都會來。”鄧布利多說,“您是願意在這裏等著迎接他,還是願意先進去暖和暖和?”


    “還是暖和一下吧。”馬克西姆女士說,“可是那些馬——”


    “我們的保護神奇動物老師會很樂意照料它們的,”鄧布利多說,“他處理完一個小亂子就回來,是他的——嗯——他要照管的另外一些東西出了亂子。”


    “是炸尾螺。”羅恩嘻嘻地笑著對哈利小聲說。


    “我的駿馬需要——嗯——力氣很大的人才能照料好,”馬克西姆女士說,似乎懷疑霍格沃茨的保護神奇動物老師能否勝任這項工作,“它們性子很烈……”


    “我向你保證,海格完全能夠幹好這項工作。”鄧布利多微笑著說。


    “很好,”馬克西姆女士說,微微鞠了一躬,“您能否告訴這個海格一聲,這些馬隻喝純麥芽威士忌?”


    “我會關照的。”鄧布利多說,也鞠了一躬。


    “來吧。”馬克西姆女士威嚴地對她的學生們說。於是霍格沃茨的人群閃開一條通道,讓她和她的學生走上石階。


    “你認為德姆斯特朗的馬會有多大?”西莫·斐尼甘探過身子,隔著拉文德和帕瓦蒂問哈利和羅恩。


    “啊,如果它們比這些馬還大,那恐怕連海格也擺弄不了啦,”哈利說,“我是說如果他沒有被他那些炸尾螺咬傷的話。不知道它們出了什麽亂子?”


    “大概是逃跑了。”羅恩滿懷希望地說。


    “哦,千萬別這麽說,”赫敏打了個冷戰,說道,“想想吧,這些家夥在場地上到處亂爬……”


    他們站在那裏,等候著德姆斯特朗一行人的到來,已經凍得微微有些發抖了。大多數人都眼巴巴地抬頭望著天空。一時間四下裏一片寂靜,隻聽見馬克西姆女士的巨馬噴鼻息、跺蹄子的聲音。就在這時——


    “你聽見什麽沒有?”羅恩突然問道。


    哈利仔細傾聽。一個很響很古怪的聲音從黑暗中向他們飄來:是一種被壓抑的隆隆聲和吮吸聲,就像一個巨大的吸塵器沿著河床在移動……


    “在湖裏!”李·喬丹大喊一聲,指著湖麵,“快看湖上!”


    他們站在俯瞰場地的草坪的坡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片平靜的黑乎乎的水麵——不過那水麵突然變得不再平靜了。湖中央的水下起了騷動,水麵上翻起巨大的水花,波浪衝打著潮濕的湖岸——然後,就在湖麵的正中央,出現了一個大漩渦,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塞子突然從湖底被拔了出來……


    一個黑黑的長杆似的東西從漩渦中心慢慢升起……接著哈利看見了船帆索具……


    “是一根桅杆!”他對羅恩和赫敏說。


    慢慢地,氣派非凡地,那艘大船升出了水麵,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它的樣子很怪異,如同一具骷髏,就好像它是一艘剛被打撈上來的沉船遺骸,舷窗閃爍著昏暗的、霧蒙蒙的微光,看上去就像幽靈的眼睛。最後,隨著稀裏嘩啦的一陣濺水聲,大船完全冒了出來,在波濤起伏的水麵上顛簸著,開始朝著湖岸駛來。片刻之後,他們聽見撲通一聲,一隻鐵錨扔進了淺水裏,然後又是啪的一聲,一塊木板搭在了湖岸上。


    船上的人正在上岸,哈利他們可以看見這些人經過舷窗燈光時的剪影。哈利注意到,他們的身架都跟克拉布和高爾差不多……然而當他們更走近些、順著草坪走進門廳投出的光線中時,哈利才發現他們之所以顯得塊頭很大,是因為都穿著一種毛皮鬥篷,上麵的毛蓬亂糾結。不過領著他們走向城堡的那個男人,身上穿的皮毛卻是另外一種:銀白色的,又柔又滑,很像他的頭發。


    “鄧布利多!”那男人走上斜坡時熱情地喊道,“我親愛的老夥計,你怎麽樣?”


    “好極了,謝謝你,卡卡洛夫教授。”鄧布利多回答。


    卡卡洛夫的聲音圓潤潤甜膩膩的。當他走進從城堡正門射出的燈光中時,他們看見他像鄧布利多一樣又高又瘦,但他的白頭發很短,他的山羊胡子(末梢上打著小卷兒)沒有完全遮住他那瘦削的下巴。他走到鄧布利多麵前,用兩隻手同鄧布利多握手。


    “親愛的老夥計霍格沃茨,”他抬頭望著城堡,微笑著說——他的牙齒很黃,哈利還注意到他盡管臉上笑著,眼睛裏卻無笑意,依然是冷漠和犀利的,“來到這裏真好啊,真好啊……威克多爾,快過來,暖和一下……你不介意吧,鄧布利多?威克多爾有點兒感冒了……”


    卡卡洛夫示意他的一個學生上前。當那男孩走過時,哈利瞥見了一個引人注目的鷹鉤鼻和兩道又粗又黑的眉毛。他不需要羅恩那樣使勁地捅他的胳膊,也不需要別人在周圍竊竊私語,就已認出了那個身影。


    “哈利——是克魯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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