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掙紮著擺脫羅恩的糾纏,站了起來。他們來到的這個地方很像一大片荒涼的、霧氣彌蒙的沼澤地。在他們前麵,站著兩個疲憊不堪、陰沉著臉的巫師,其中一個拿著一塊大金表,另一個拿著一卷厚厚的羊皮紙和一支羽毛筆。兩人都打扮成了麻瓜的樣子,可是太不在行:拿金表的男人上身穿一件粗花呢西服,下麵卻穿著一雙長及大腿的長統橡皮套鞋;他的同事穿著蘇格蘭高地男人穿的那種褶襇短裙和一件南美披風。


    “早上好,巴茲爾。”韋斯萊說道,撿起那隻靴子,遞給穿褶襇短裙的巫師。那人把它扔進身邊的一隻大箱子,裏麵都是用過的門鑰匙。哈利可以看見一張舊報紙、一個空易拉罐和一隻千瘡百孔的足球。


    “你好,亞瑟,”巴茲爾疲倦地說,“沒有當班,嗯?有些人運氣真好……我們整晚上都守在這裏……你們最好讓開,五點一刻有一大群人要從黑森林來。等一下,我找一找你們的營地在哪兒……韋斯萊……韋斯萊……”他在羊皮紙名單上尋找著,“走過去大約四分之一英裏,前麵第一片場地就是。營地管理員是羅伯茨先生。迪戈裏……你們在第二片場地……找佩恩先生。”


    “謝謝,巴茲爾。”韋斯萊先生說,他招呼大家跟著他走。


    大家穿過荒無人煙的沼澤地,濃霧中幾乎什麽也看不見。走了大約二十分鍾,漸漸地他們眼前出現了一扇門,然後是一座小石屋。哈利勉強可以分辨出石屋後麵成千上百頂奇形怪狀的帳篷,它們順著大片場地的緩坡往上,那片場地一直伸向地平線上一片黑乎乎的樹林。他們告別了迪戈裏父子,朝石屋的門走去。


    門口站著一個男人,正在眺望那些帳篷。哈利一眼就看出他是這一大片地方唯一一個真正的麻瓜。那人一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就轉過頭來看著他們。


    “早上好!”韋斯萊先生精神飽滿地說。


    “早上好!”麻瓜說。


    “你就是羅伯茨先生嗎?”


    “啊,正是。”羅伯茨先生說,“你是誰?”


    “韋斯萊——兩頂帳篷,是兩天前預訂的,有嗎?”


    “有,”羅伯茨先生說,看了看貼在門上的一張表,“你們在那兒的樹林邊有一塊地方。隻住一個晚上嗎?”


    “是的。”韋斯萊先生說。


    “那麽,現在就付錢,可以嗎?”羅伯茨先生說。


    “啊——好的——沒問題——”韋斯萊先生說。他退後幾步,離開了小石屋,示意哈利到他跟前去。“幫幫我,哈利。”他低聲說,從口袋裏抽出一卷麻瓜的錢,把它們一張張地分開,“這張是——嗯——嗯——十塊?啊,對了,我看見了上麵印的小數字……那麽這張是五塊?”


    “是二十塊。”哈利壓低聲音糾正他,同時不安地意識到羅伯茨先生正在努力地想聽清他們說的每一個字。


    “啊,原來是這樣……我不知道,這些小紙片……”


    “你是外國人?”當韋斯萊先生拿著幾張正確的鈔票回去時,羅伯茨先生問道。


    “外國人?”韋斯萊先生不解地重複了一句。


    “弄不清錢數的可不止你一個人,”羅伯茨先生說,一邊仔細地打量著韋斯萊先生,“就在十分鍾前,有兩個人要付給我轂蓋那麽大的大金幣呢。”


    “真的嗎?”韋斯萊先生不安地說。


    羅伯茨先生在一個鐵罐裏摸索著零錢。


    “從來沒有這麽多人,”他突然說道,目光又一次眺望著霧氣彌漫的場地,“幾百個人預訂了帳篷。人們不停地湧來……”


    “有什麽不對嗎?”韋斯萊先生問,伸手去接零錢,可是羅伯茨先生沒有給他。


    “是啊,”羅伯茨先生若有所思地說,“什麽地方來的人都有。數不清的外國人。不僅僅是外國人,還有許多怪人,你知道嗎?有個家夥還穿著一條百褶短裙和一件南美披風走來走去的。”


    “不可以嗎?”韋斯萊先生急切地問。


    “那就像是……我也不知道……就像是在玩把戲。”羅伯茨先生說,“他們好像互相都認識。就像一個大聚會。”


    就在這時,一個穿燈籠褲的巫師突然從天而降,落到羅伯茨先生的石屋門邊。


    “一忘皆空!”他用魔杖指著羅伯茨先生,厲聲說道。


    頓時,羅伯茨先生的眼神就散了,眉頭也鬆開了,臉上顯出一副恍恍惚惚、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神情。哈利看出,這正是一個人的記憶被改變時的狀況。


    “給你一張營地的平麵圖。”羅伯茨先生心平氣和地對韋斯萊先生說,“還有找給你的零錢。”


    “非常感謝。”韋斯萊先生說。


    穿燈籠褲的巫師陪著他們一起朝營地的大門走去。他顯得十分疲勞:下巴上胡子沒刮,鐵青一片,眼睛下麵也有青紫色的陰影。當羅伯茨先生聽不見他們說話時,那巫師小聲對韋斯萊先生嘟噥道:“他給我添了不少麻煩。為了讓他保持心情愉快,每天要念十幾遍遺忘咒。盧多·巴格曼隻會幫倒忙。到處走來走去,大著嗓門談論遊走球和鬼飛球,完全不顧要提防麻瓜,確保安全。天哪,我真巴不得這一切早點結束。待會兒見,亞瑟。”


    他說完便幻影移形了。


    “我原以為巴格曼先生是魔法體育運動司的司長,”金妮似乎有些吃驚,說道,“他應該知道不能在麻瓜周圍談論遊走球的,是嗎?”


    “是的,”韋斯萊先生笑著說,領著他們穿過大門,走進營地,“盧多一向對安全的問題……嗯……有些馬虎。但是,你找不出一個比他更富有激情的人來擔任體育運動司的領導了。你知道,他原來代表英格蘭打過魁地奇球。他是溫布恩黃蜂隊有史以來最優秀的擊球手。”


    他們費力地走在薄霧籠罩的場地上,從兩排長長的帳篷間穿過。大多數帳篷看上去沒什麽特殊,顯然,它們的主人費了心思,盡可能把它們弄得和麻瓜的帳篷一樣,可是有的一不小心做過了頭,畫蛇添足地加上了煙囪、拉鈴繩或風向標,弄得不倫不類。不過,偶爾也有那麽幾頂帳篷,一看就知道是施了魔法的,哈利心想,怪不得羅伯茨先生會產生懷疑呢。在場地中央,有一頂帳篷特別顯眼。它十分鋪張地用了大量的條紋綢,簡直像座小小的宮殿,入口處還拴著幾隻活孔雀。再前麵一點,他們又看見一頂帳篷搭成四層高樓的形狀,旁邊還有幾個角樓。再往那邊,還有一頂帳篷的門前帶有一個花園,裏麵鳥澡盆、日晷儀、噴泉等樣樣俱全。


    “總是這樣的,”韋斯萊先生笑著說,“大家聚到一起時,就忍不住想炫耀一番。啊,到了,看,這就是我們的。”


    他們來到了場地盡頭的樹林邊,這裏有一片空地,地上插著一個小小的牌子,上麵寫著:韋茲利[1]。


    “這地方再好不過了!”韋斯萊先生高興地說,“球場就在樹林的那一邊,近得沒法再近了。”他把背包從肩頭褪了下來。“好啦,”他興奮地說,“嚴格地說,不許使用魔法,既然我們這麽多人來到了麻瓜的地盤上。我們要用自己的手把帳篷搭起來!應該不會太難……麻瓜們都是這樣做的……對了,哈利,你認為我們應該從哪兒開始呢?”


    哈利以前從沒搭過帳篷。逢年過節的時候,德思禮一家從來不帶他出去,他們情願把他留給鄰居老太太費格太太。不過,他和赫敏還是基本上弄清了那些支杆和螺釘應該在什麽位置,而韋斯萊先生在旁邊總是幫倒忙,因為每當要用到大頭錘時,他都激動得要命。最後,他們總算支起了兩頂歪歪斜斜的雙人帳篷。


    他們都退後幾步,欣賞著自己親手勞動的成果。哈利心想,誰看了這些帳篷都不會猜到它們是巫師搭成的,然而問題是,一旦比爾、查理和珀西也來了,他們就一共有十個人呢。赫敏似乎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她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哈利。這時,韋斯萊先生四肢著地,鑽進了第一頂帳篷。


    “可能會有點兒擠,”他喊道,“但我想大家都能擠進來。快來看看吧。”


    哈利彎下腰,從帳篷門簾下鑽了進去,頓時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了。他走進了一套老式的三居室,還有浴室和廚房。真奇怪,房間裏的布置和費格太太家的風格完全一樣:不般配的椅子上鋪著鉤針編織的罩子,空氣裏有一股刺鼻的貓味兒。


    “噢,這隻是暫時的。”韋斯萊先生用手帕擦著他的禿頂,探頭望著臥室裏的四張雙層床,“我這是從辦公室的珀金斯那裏借來的。可憐的家夥,他患了腰痛病,再也不能宿營了。”


    韋斯萊先生拿起沾滿灰塵的水壺,朝裏麵望了一下:“我們需要一些水……”


    “在那個麻瓜給我們的地圖上,標著一個水龍頭,”羅恩說,他也跟在哈利後麵鑽進了帳篷,似乎對帳篷內部不同尋常的空間熟視無睹,“在場地的另一邊。”


    “好吧,那麽你就和哈利、赫敏去給我們打點水來,然後——”韋斯萊先生遞過那個他們帶來的水壺和兩口燉鍋,“——我們剩下來的人去撿點柴火,準備生火,好嗎?”


    “可是我們有爐子啊,”羅恩說,“為什麽不能就——”


    “羅恩,別忘了防備麻瓜的安全條例!”韋斯萊先生說,因為躍躍欲試而滿臉興奮,“真正的麻瓜宿營的時候,都在戶外生火。我看見過的。”


    他們很快地參觀了一下姑娘們的帳篷,發現隻比男孩的略小一點,不過沒有貓味兒。然後,哈利、羅恩和赫敏就提著水壺和燉鍋,出發穿過營地。


    這時,太陽剛剛升起,薄霧漸漸散去,他們看見四麵八方都是帳篷,一眼望不到頭。他們慢慢地在帳篷間穿行,興趣盎然地東張西望。哈利這才明白,原來世界上有這麽多巫師,他以前從沒認真想過其他國家的巫師。


    場地上的宿營者們逐漸醒過來了。最先起床的是那些有小孩的家庭。哈利還沒見過這麽小的巫師呢。隻見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蹲在一頂金字塔形的大帳篷外麵,手裏拿著魔杖,開心地捅著草地上的一條鼻涕蟲,鼻涕蟲慢慢地脹成了一根香腸那麽大。他們走到他麵前時,男孩的母親匆匆地從帳篷裏出來了。


    “對你說過多少次了,凱文?你不許——再碰——你爸的——魔杖——哎喲!”


    她一腳踩中了那條肥大的鼻涕蟲,鼻涕蟲啪的一聲爆炸了。他們走了很遠,還聽見寂靜的空氣中傳來她的叫嚷聲,其中還夾雜著小男孩的哭喊——“你把蟲蟲踩爆了!你把蟲蟲踩爆了!”


    又走了一段路,他們看見兩個小女巫師,年紀和凱文差不多大,騎在兩把玩具飛天掃帚上,低低地飛著,腳輕輕掠過沾著露水的青草。一個在部裏工作的巫師已經看見她們了,他匆匆走過哈利、羅恩和赫敏身旁,一邊心煩地嘀咕著:“居然在大白天!父母大概睡懶覺呢——”


    時不時地可以看見成年巫師從他們的帳篷裏鑽出來,開始做早飯。有的鬼鬼祟祟地張望一下,用魔杖把火點著;有的在擦火柴,臉上帶著懷疑的表情,似乎認為這肯定不管用。三個非洲男巫師坐在那裏嚴肅地談論著什麽,他們都穿著長長的白袍,在一堆紫色的旺火上烤著一隻野兔似的東西。另外一群中年美國女巫師坐在那裏談笑風生,她們的帳篷之間高高掛著一條閃閃發亮的橫幅:塞勒姆女巫學院。哈利聽見了他們經過的帳篷裏傳來隻言片語的談話聲,說的都是奇怪的語言,他一個字也聽不懂,但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很興奮。


    “嗬——難道我的眼睛出了毛病,怎麽一切都變成了綠的?”羅恩說。


    羅恩的眼睛沒出毛病。他們剛剛走進的這片地方,所有的帳篷上都覆蓋著厚厚的一層三葉草,看上去就像從地裏冒出無數個奇形怪狀的綠色小山丘。在門簾掀開的帳篷裏,可以看見嘻笑的麵孔。這時,他們聽見身後有人喊他們的名字。


    “哈利!羅恩!赫敏!”


    原來是西莫·斐尼甘,是他們在格蘭芬多學院四年級的同學。他坐在自家三葉草覆蓋的帳篷前,旁邊有一個淡黃色頭發的女人,這肯定是他母親,還有他最好的朋友迪安·托馬斯,也是格蘭芬多學院的學生。


    “喜歡這些裝飾品嗎?”西莫笑嘻嘻地問,“部裏可不太高興。”


    “咳,為什麽我們就不能展示一下我們的顏色?”斐尼甘夫人說,“你們應該去看看,保加利亞人把他們的帳篷都掛滿了。你們當然是支持愛爾蘭隊的,是嗎?”她問,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哈利、羅恩和赫敏。他們向她保證他們確實支持愛爾蘭隊,然後他們又出發了。羅恩嘀咕道:“在那樣的氣氛下,我們還能說別的嗎?”


    “我真想知道保加利亞人在他們的帳篷上掛滿了什麽?”赫敏說。


    “我們過去看看吧,”哈利說,他指著前麵的一大片帳篷,那裏有保加利亞的旗子——白、綠、紅相間——在微風中飄揚。


    這裏的帳篷上沒有覆蓋什麽植物,但每頂帳篷上都貼著相同的招貼畫,上麵是一張非常陰沉的臉,眉毛粗黑濃密。當然啦,圖畫是活動的,但那張臉除了眨眼就是皺眉。


    “克魯姆。”羅恩小聲說。


    “什麽?”赫敏問。


    “克魯姆!”羅恩說,“威克多爾·克魯姆,保加利亞的找球手!”


    “他的樣子太陰沉了。”赫敏說,看著周圍無數個克魯姆朝他們眨眼、皺眉。


    “‘太陰沉了’?”羅恩把眼睛往上一翻,“誰在乎他的模樣?他厲害極了!而且還特別年輕,隻有十八歲左右。他是個天才,今晚你就會看到的。”


    在場地一角的水龍頭旁,已經排起了一個小隊。哈利、羅恩和赫敏也排了進去,站在他們前麵的兩個男人正在激烈地爭論著什麽。其中一個年紀已經很老了,穿著一件長長的印花睡衣。另一個顯然是在部裏工作的巫師,手裏舉著一條細條紋褲子,氣惱得簡直要哭了。


    “你就行行好,把它穿上吧,阿爾奇。你不能穿著這樣的衣服走來走去,大門口的那個麻瓜已經開始懷疑了——”


    “我這條褲子是在一家麻瓜的商店裏買的,”那老巫師固執地說,“麻瓜們也穿的。”


    “麻瓜女人才穿它,阿爾奇,男人不穿,男人穿這個。”在部裏工作的巫師說,一邊揮舞著那條細條紋褲子。


    “我才不穿呢,”老阿爾奇氣憤地說,“我願意讓有益健康的微風吹吹我的屁股,謝謝你。”


    赫敏聽了這話,真想咯咯大笑。她實在忍不住了,一彎腰從隊伍裏跑開了,一直等阿爾奇接滿水離開之後,她才回來。


    他們穿過營地返回,因為提著水,走得慢多了。所到之處,他們總能看見一些熟悉的麵孔:霍格沃茨的同學及他們的家人。奧利弗·伍德是哈利所在的學院魁地奇隊的前任隊長,剛剛從霍格沃茨畢業。他把哈利拉到他父母的帳篷裏,向他們作了介紹,並且興奮地告訴哈利,他剛剛簽約成為普德米爾聯隊的替補隊員。接著,是赫奇帕奇的四年級同學厄尼·麥克米蘭向他們打招呼。又走了幾步,他們看見了秋·張,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在拉文克勞學院隊當找球手。她朝哈利揮手微笑,哈利也忙不迭地向她揮手,慌亂中把許多水潑在了前襟上。哈利為了不讓羅恩嘲笑自己,趕緊指著一大群他以前從沒見過的十多歲的少年。


    “你說他們是誰?”哈利問,“他們上的不是霍格沃茨學校,是嗎?”


    “他們上的大概是哪所外國學校吧。”羅恩說,“我知道還有別的學校。不過不認識那些學校的人。比爾以前有個筆友,在巴西的一所學校上學……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他還想來個交換旅遊,可是爸爸媽媽付不起那麽多錢。他說他不能去,那個筆友氣壞了,給他寄來一頂念過咒語的帽子,弄得他兩隻耳朵都皺了起來。”


    哈利笑了起來,但他沒有說他得知還有其他魔法學校時感到多麽驚訝。他現在看到營地裏有這麽多民族的巫師代表,心想自己以前真傻,居然從來沒有意識到霍格沃茨並不是唯一的魔法學校。他掃了一眼赫敏,發現她聽了這個消息後卻無動於衷,她無疑早已從書本上或別的什麽地方了解到了其他魔法學校的情況。


    “你們怎麽去了這麽久。”他們終於回到韋斯萊家的帳篷時,喬治埋怨道。


    “碰到了幾個熟人。”羅恩說著,把水放下,“你們還沒有把火生起來?”


    “爸爸在玩火柴呢。”弗雷德說。


    韋斯萊先生生火生得一點兒也沒有起色,這並不是因為他缺乏嚐試。他周圍的地上散落著許多火柴,看他的樣子,好像一點兒也不著急。


    “哎喲!”他終於劃著了一根火柴,驚叫一聲,趕緊把它扔掉了。


    “是這樣,韋斯萊先生。”赫敏溫和地說,從他手裏拿過火柴盒,向他示範應該怎樣做。


    他們終於把火生起來了,可是至少又過了一小時,火才旺起來,可以煮飯了。不過他們等待的時候並不枯燥,有許多東西可看呢。他們的帳篷似乎就在通向球場的一條大路旁,部裏的官員們在路上來來往往地奔走,每次經過時都向韋斯萊先生熱情地打招呼。韋斯萊先生不停地作著介紹,這主要是為了哈利和赫敏,他自己的孩子對部裏的人太熟悉了,引不起他們的興趣。


    “那是卡思伯特·莫克裏奇,是妖精聯絡處的主任……過來的這位是吉爾伯特·溫普爾,他在實驗咒語委員會工作,他頭上的那些角已經生了有一段時間了……你好,阿尼……阿諾德·皮斯古德,是個記憶注銷員——逆轉偶發魔法事件小組的成員……那是博德和克羅克……他們是緘默人……”


    “他們做什麽?”


    “是神秘事務司的人,絕密,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


    終於,火燒旺了,他們剛開始煎雞蛋、煮香腸,比爾、查理和珀西便從樹林裏大步向他們走來。


    “剛剛幻影顯形過來,爸爸。”珀西大聲說道,“啊,太棒了,有好吃的!”


    他們美美地吃著雞蛋和香腸,剛吃了一半,韋斯萊先生突然跳了起來,笑著向一個大步走過來的男人揮手致意。“哈哈!”他說,“當前最重要的人物!盧多!”


    盧多·巴格曼顯然是哈利見過的最引人注目的人,就連穿著印花睡衣的老阿爾奇也比不上他。盧多穿著長長的魁地奇球袍,上麵是黃黑相間的寬寬的橫道,胸前潑墨般地印著一隻巨大的黃蜂。看樣子,他原先體格強健,但現在開始走下坡路了。長袍緊緊地繃在大肚子上,試想他當年代表英格蘭打魁地奇比賽時,肚子肯定沒有發福。他的鼻子扁塌塌的(哈利心想,大概是被一隻遊走球撞斷了鼻梁),但他那雙圓溜溜的藍眼睛、短短的金黃色頭發,還有那紅撲撲的臉色,都使他看上去很像一個塊頭過大的男生。


    “啊嗬!”巴格曼開心地喊道。他走路一蹦一跳的,仿佛腳底下裝了彈簧。他顯然正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


    “亞瑟,老夥計,”他來到篝火邊,氣喘籲籲地說,“天氣多好啊,是不是?天氣太棒了!這樣的天氣,哪兒找去!晚上肯定沒有雲……整個籌備工作井井有條……我沒什麽事情可做!”


    在他身後,一群麵容憔悴的魔法部官員匆匆跑過,遠處有跡象表明有人在玩魔火,紫色的火焰躥起二十多英尺高。


    珀西急忙上前一步,伸出手去。顯然,他雖然對盧多·巴格曼管理他那個部門的方式不以為然,但這並不妨礙他想給別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啊——對了,”韋斯萊先生笑著說,“這是我兒子珀西。剛剛到魔法部工作——這是弗雷德——不對,是喬治,對不起——那才是弗雷德——比爾、查理、羅恩——我的女兒金妮——這是羅恩的朋友,赫敏·格蘭傑和哈利·波特。”


    聽到哈利的名字,巴格曼微微顯出吃驚的樣子,他的眼睛立刻掃向哈利額頭上的傷疤,哈利對此已是司空見慣。


    “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韋斯萊先生繼續說道,“這位是盧多·巴格曼,你們知道他是誰,我們多虧他,才弄到了這麽好的票——”


    巴格曼滿臉堆笑,揮了揮手,好像是說這不算什麽。


    “想對比賽下個賭注嗎,亞瑟?”他急切地問,把黃黑長袍的口袋弄得丁當直響,看來裏麵裝了不少金幣,“我已經說服羅迪·龐特內和我打賭,他說保加利亞會進第一個球——我給他定了很高的賠率,因為我考慮到愛爾蘭的三號前鋒是我這些年來見過的最棒的——小阿加莎·蒂姆斯把她的鰻魚農莊的一半股票都壓上了,打賭說比賽要持續一個星期。”


    “哦……那好吧,”韋斯萊先生說,“讓我想想……我出一個加隆賭愛爾蘭贏,行嗎?”


    “一個加隆?”盧多·巴格曼顯得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恢複了興致,“很好,很好……還有別人想賭嗎?”


    “他們還太小,不能賭博。”韋斯萊先生說,“莫麗不會願意——”


    “我們壓上三十七個加隆,十五個西可,三個納特,”弗雷德說,他和喬治迅速掏出他們的錢,“賭愛爾蘭贏——但威克多爾·克魯姆會抓到金色飛賊。哦,對了,我們還要加上一根假魔杖。”


    “你們難道想把那些破玩意兒拿給巴格曼先生看——”珀西壓低聲音說。可是巴格曼先生似乎根本不認為假魔杖是破玩意兒,他從弗雷德手裏接過魔杖,魔杖呱呱大叫一聲,變成了一隻橡皮小雞,巴格曼先生哈哈大笑,孩子般的臉上滿是興奮。


    “太棒了!我許多年沒有見過這麽逼真的東西了!我出五個加隆把它買下!”


    珀西既驚訝又不滿,一時呆在了那裏。


    “孩子,”韋斯萊先生壓低聲音說,“我不希望你們賭博……這是你們所有的積蓄……你母親——”


    “不要掃興嘛,亞瑟!”盧多·巴格曼粗聲大氣地說,一邊興奮地把口袋裏的錢弄得丁當亂響,“他們已經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你們認為愛爾蘭會贏,但克魯姆能抓住金色飛賊?不可能,孩子們,不可能……我給你們很高的賠率……還要加上那根滑稽的魔杖換得的五個加隆,那麽,我們是不是……”


    盧多·巴格曼飛快地抽出筆記本和羽毛筆,潦草地寫下孿生兄弟的名字,韋斯萊先生在一旁無奈地看著。


    “成了。”喬治接過巴格曼遞給他的一小條羊皮紙,塞進長袍的前襟裏。巴格曼眉飛色舞地又轉向韋斯萊先生。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一直在尋找巴蒂·克勞奇。保加利亞那個和我同等的官員在提意見刁難我們,可他說的話我一個字兒也聽不懂。巴蒂會解決這個問題。他會講大約一百五十種語言呢。”


    “克勞奇先生?”珀西說,他剛才因為對巴格曼不滿而僵在那裏,像一根電線杆子,此刻突然興奮得渾身躁動不安,“他能講二百種語言呢!美人魚的,火雞的,還有巨怪……”


    “巨怪的語言誰都會講,”弗雷德不以為然地說,“你隻要指著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就行了。”


    珀西惡狠狠地白了弗雷德一眼,使勁地撥弄篝火,讓壺裏的水又沸騰起來。


    “還沒有伯莎·喬金斯的消息嗎,盧多?”巴格曼在他們身邊的草地上坐下後,韋斯萊先生問道。


    “連影子都沒有,”巴格曼大大咧咧地說,“不過放心,她會出現的。可憐的老伯莎……她的記憶力像一隻漏底的坩堝,方向感極差。肯定是迷路了,信不信由你。到了十月的某一天,她又會晃晃悠悠地回到辦公室,以為還是七月份呢。”


    “你不想派人去找找她嗎?”韋斯萊先生試探著提出建議,這時珀西把一杯茶遞給了巴格曼。


    “巴蒂·克勞奇倒是一直這麽說,”巴格曼說,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很大,露出天真的神情,“可是眼下真是騰不出人手來。嗬——正說著他,他就來了!巴蒂!”


    一個巫師突然幻影顯形出現在他們的篝火旁,他和穿著黃蜂隊舊長袍、懶洋洋地坐在草地上的盧多·巴格曼相比,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反差。巴蒂·克勞奇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腰板挺直,動作生硬,穿著一塵不染的挺括西裝,打著領帶。短短的黑頭發打理得一絲不亂,中間那道縫直得有點不自然。他那牙刷般狹窄的小胡子,像是比著滑尺修剪過的。他的鞋子也擦得鋥亮。哈利一下子就明白珀西為什麽崇拜他了。珀西一向主張嚴格遵守紀律,而克勞奇先生一絲不苟地遵守了麻瓜的著裝紀律,他做得太地道了,簡直可以冒充一個銀行經理。哈利懷疑,就連弗農姨父也難以識破他的真實身份。


    “坐下歇會兒吧,巴蒂。”盧多高興地說,拍了拍身邊的草地。


    “不用,謝謝你,盧多,”克勞奇說,聲音裏有一絲不耐煩,“我一直在到處找你。保加利亞人堅持要我們在頂層包廂上再加十二個座位。”


    “噢,原來他們想要這個!”巴格曼說,“我還以為那家夥要向我借一把鑷子[2]呢。口音太重了。”


    “克勞奇先生!”珀西激動得氣都喘不勻了。他傾著身子,做出鞠躬的姿勢,這使他看上去像個駝背,“您想來一杯茶嗎?”


    “哦,”克勞奇先生說,微微有些吃驚地打量著珀西,“好吧——謝謝你,韋瑟比[3]。”


    弗雷德和喬治笑得差點兒把茶水噴在杯子裏。珀西耳朵變成了粉紅色,假裝埋頭照料茶壺。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亞瑟,”克勞奇先生說,他犀利的目光又落到韋斯萊先生身上,“阿裏·巴什爾提出挑釁,他想找你談談有關你們禁運飛毯的規定。”


    韋斯萊先生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上星期派一隻貓頭鷹送信給他,專門談了這事。我已經跟他說了一百遍:地毯在禁用魔法物品登記簿上被定義為麻瓜手工藝品,可是他會聽嗎?”


    “我懷疑他不會,”克勞奇先生說著,接過珀西遞給他的一杯茶,“他迫不及待地想往這兒出口飛毯。”


    “可是,飛毯在英國永遠不可能代替飛天掃帚,是不是?”巴格曼問。


    “阿裏認為在家庭交通工具的市場上有空子可鑽,”克勞奇先生說,“我記得我的祖父當年有一條阿克斯明斯特絨頭地毯,上麵可以坐十二個人——不過,當然啦,那是在飛毯被禁之前。”


    他這麽說似乎想讓大家相信,他所有的祖先都是嚴格遵守法律的。


    “怎麽樣,忙得夠嗆吧,巴蒂?”巴格曼輕鬆愉快地問。


    “比較忙,”克勞奇先生幹巴巴地說,“在五個大陸組織和安排門鑰匙,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盧多。”


    “我想你們都巴不得這件事趕緊結束吧?”韋斯萊先生問。


    盧多·巴格曼似乎大吃一驚。


    “巴不得!我從沒有這麽快活過……不過,前麵倒不是沒有盼頭,是嗎,巴蒂?嗯?還要組織許多活動呢,是不是?”


    克勞奇先生衝巴格曼揚起眉毛。


    “我們保證先不對外宣布,直到所有的細節——”


    “哦,細節!”巴格曼說,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像驅趕一群飛蚊一樣,“他們簽字了,是不是?他們同意了,是不是?我願意跟你打賭,這些孩子很快就會知道的。我是說,事情就發生在霍格沃茨——”


    “盧多,你該知道,我們需要去見那些保加利亞人了。”克勞奇先生嚴厲地說,打斷了巴格曼的話頭,“謝謝你的茶水,韋瑟比。”


    他把一口沒喝的茶杯塞回珀西手裏,等著盧多起身。盧多掙紮著站起來,一口喝盡杯裏的茶,那些加隆在他口袋裏愉快地丁當作響。


    “待一會兒見!”他說,“你們和我一起在頂層包廂上——我是比賽的解說員!”他揮手告別,巴蒂·克勞奇則淡淡地點了點頭,隨後兩人都幻影移形消失不見了。


    “霍格沃茨現在有什麽事嗎,爸爸?”弗雷德立刻問道,“他們剛才說的是什麽?”


    “你們很快就會知道的。”韋斯萊先生笑著說。


    “這是機密,要等部裏決定公開的時候才能知道。”珀西一本正經地說,“克勞奇先生不輕易泄露機密是對的。”


    “哦,你閉嘴吧,韋瑟比。”弗雷德說。


    隨著下午的過去,一種興奮的情緒如同一團可以觸摸到的雲在營地上彌漫開來。黃昏時分,就連寂靜的夏日空氣似乎也在顫抖地期待著。當夜色像簾幕一樣籠罩著成千上萬個急切等待的巫師時,最後一絲偽裝的痕跡也消失了:魔法部似乎屈服於不可避免的趨勢,不再同人們作對,聽任那些明顯使用魔法的跡象在各處冒出來。


    每隔幾步,就有幻影顯形的小販從天而降,端著托盤,推著小車,裏麵裝滿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有發光的玫瑰形徽章——綠色的代表愛爾蘭,紅色的代表保加利亞——還能尖聲喊出隊員們的名字;有綠色的高帽子,上麵裝點著隨風起舞的三葉草;有保加利亞的綬帶,印在上麵的獅子真的會吼叫;有兩國的國旗,揮舞起來會演奏各自的國歌;還有真的會飛的火弩箭小模型;有供收藏的著名隊員塑像,那些小塑像可以在你的手掌上走來走去,一副得意洋洋的派頭。


    “攢了一夏天的零花錢,就是為了這個。”三個人悠閑地穿過那些小販時,羅恩一邊購買紀念品,一邊對哈利說。羅恩買了一頂跳舞三葉草的帽子、一個綠色的玫瑰形大徽章,不過他同時也買了保加利亞找球手威克多爾·克魯姆的一個小塑像。那個小型的克魯姆在羅恩的手上來來回回地走,皺著眉頭瞪著他上方的綠色徽章。


    “哇,快看這些!”哈利說,衝到一輛小推車跟前,那車裏高高地堆著許多像是雙筒望遠鏡的東西,可是上麵布滿各種各樣古怪的旋鈕和轉盤。


    “全景望遠鏡,”巫師小販熱情地推銷道,“你可以重放畫麵……用慢動作放……如果需要的話,它還能迅速閃出賽況的分析。成交吧——十個加隆一架。”


    “我要是不買這個就好了。”羅恩瞅瞅他那頂跳舞三葉草的帽子,又眼饞地望著全景望遠鏡。


    “買三架。”哈利毫不遲疑地對那巫師說。


    “別——你別費心了。”羅恩說著,臉漲得通紅。他知道,哈利繼承了父母的一小筆遺產,比他有錢得多,他對這一事實總是很敏感。


    “聖誕節你就別想收到禮物啦,”哈利對他說,一邊把全景望遠鏡塞進他和赫敏手裏,“記住,十年都不給你送禮物啦!”


    “夠合理的。”羅恩咧嘴一笑,說道。


    “嗬,謝謝你,哈利。”赫敏說,“我來給每人買一份比賽說明書,瞧,就在那邊——”


    現在錢袋空了許多,他們又回到了自己的帳篷。比爾、查理和金妮也都買了綠色的體育徽章,韋斯萊先生舉著一麵愛爾蘭旗子。弗雷德和喬治什麽紀念品也沒有,他們把金幣全部給了巴格曼。


    這時,樹林遠處的什麽地方傳來低沉渾厚的鑼聲,立刻,千盞萬盞紅紅綠綠的燈籠在樹上綻放光明,照亮了通往賽場的道路。


    “時間到了!”韋斯萊先生說道,看上去和大家一樣興奮,“快點兒,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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