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真人很快別了季寥,季寥沒有去追她。


    她有她的道,他有他的道。


    兩人的道有相通處,更多的是不通。茫茫人世間,有人渡人,有人被渡。趙真人算是渡了季寥一程,但季寥提前下了船。


    興許在很遙遠的未來,又得是季寥來渡趙真人。


    那時的她是她,也不是她。


    正如大河依舊,但每時每刻的河,已然不同了。


    天書道:“如果趙真人能戰勝黃泉宗主,她便是你最大的敵手了。”


    季寥道:“若真是如此,我也不糾結,大道之爭,唯有全力以赴,不問其餘,方才不負如來不負卿。”


    如來便是本性真如。


    天書道:“看來天人劫的經曆已經讓你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季寥微笑道:“這樣不好麽?”


    天書道:“隻要你覺得好,便是很好的,我隻怕,你越變越多,到後來都不喜歡自己。”


    季寥道:“我不會。”


    天書道:“為什麽?”


    季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自己,無論自己變成什麽樣。”


    天書嗬嗬。


    …


    …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道家三十六觀,花間派的百花穀。


    一名女冠彈著琵琶,輕輕唱著這首詞,那種空濛婉約的意境,在虛空裏飄蕩,令人生出無限遐思。


    琵琶聲停,歌聲終結。


    女冠著一身素白,向季寥盈盈一禮,說道:“人生苦短,命運卻漂浮不定。今天手足俱全,死後也不過是一抔黃土。來如春夢兮去似朝雲。季寥真人指點我人生無常,一切皆是色空的妙理,卻是補全了我花間派心法最後一點缺失。”


    花間派是道家三十六觀,但創派祖師卻是由佛入道,隻是後人遺失了一些本派固有的精妙,從而偏頗於道,以至於花間派的法,終歸不全。


    女冠已經是長生真人,為花間派中,古今罕見的修道奇才,她自知花間派功法有缺漏,廢了許多光陰,補全功法,終歸差了一絲,得了季寥這首詞蘊藏的色空真意後,便徹底補全大法,修為直指花間派創派祖師。


    季寥看著眼前女冠道:“無需感謝,我隻是希望你能給黃泉宗主造成一些麻煩。”


    女冠道:“真人雖然別有目的,但我本身是不對勝負縈懷的,此生能補全花間派之法,我已然了無遺憾,這一切都是源自真人。”


    說話間,她輕輕一笑,道:“若是真人不嫌棄我是個將死之人,妾身無以為報,便以身相許如何。”


    季寥笑了笑道:“花非花,霧非霧,女非女。”


    女冠神色微微訝然,因為季寥說出玄關。她本不是女兒身,隻是後天變成的。


    女冠還欲再跟季寥說幾句話,忽地輕輕一歎道:“黃泉宗主,是你到外麵了麽?”


    “是我呢,百花穀風光美好,我不忍進來將其破壞掉,還請白掌門出來受死。”少年宗主的聲音悠悠傳來。


    女冠道:“以黃泉宗主你登峰造極的修為,殺我一個弱質女流,自是彈指之間,怎麽又會傷到花花草草呢。”


    少年宗主淡淡道:“白掌門你的修為已經極高了,可不算什麽弱質女流,而且你旁邊那人在百花穀中,也會動搖我心神,如此一來,我要再分心不傷到裏麵那些奇花異草,已是不能。”


    女冠道:“原來黃泉宗主是怕季寥真人。”


    少年宗主道:“不是怕,隻是還不到見麵的時候,他也不想在此時見到我。”


    女冠美眸流落在季寥身上好一會,她嫣然道:“若我來世生為女兒家,定會被季寥真人偷走心。可惜我生錯了,也生不逢時。真人,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白香香。”


    季寥輕輕道:“我會一直記住的。”


    “嗯。”女冠輕輕點了點頭,走出百花穀。


    到了穀口,她忽地又折返,采了一朵菊花,插在胸前。她道:“本來插在頭發裏也是很好看的,可惜我還未老。”


    季寥負手而立,瞧著女冠插花後,一步步走出穀外。


    天書道:“你們認識早一點,一定可以做朋友。”


    季寥道:“已經是了。”


    他一步邁出穀外。


    少年宗主微微驚訝,這一恍惚間,女冠便邁著奇異步伐,繞著少年宗主走了一圈。


    霎時間花開如海,風吹如浪。


    少年宗主便困在花間派的百花陣中。


    天書道:“可惜白香香愛惜百花穀的花,否則以此布陣,威力更大。”


    季寥道:“你錯了,若是百花穀的花用來布陣,黃泉宗主不出片刻,便能破陣。因為那些花,終歸跟她不是一體。現在她以自身之氣布陣,威力固然減弱,卻也無隙可乘了。”


    天書道:“這也得歸功於你,你出穀驚動了黃泉宗主,否則白香香沒機會布置陣法。”


    季寥閉口不言,注目正在鬥法的兩人。


    黃泉宗主身上泛出淡淡的紅光,紅光過去,比神兵利刃還可怕,削去百花的花枝。


    不過那些斷落的花枝,很快又複歸原位。


    百花隨生隨滅,跟黃泉宗主的紅光糾纏在一起。


    天書道:“那些紅光是殺氣,隻是殺氣怎麽能可怕到這種地步。”


    季寥沒有回答,過了一會,突然道:“黃泉宗主還未用出真本事。”


    天書道:“這些殺氣,難道不是他過去隱藏的底牌?”


    季寥道:“是的,他擅長宇宙之道,但我還是感覺出來,除卻宇宙之道外,他還有一門更加恐怖的神通。隻是我想不到,他還有這門功夫。”


    天書道:“現在的你,對上他有多大勝算?”


    季寥道:“五五開。若是趙真人輸給他,且我再無進步,隻怕我的勝算會降低一分。”


    天書道:“照我說,你跟趙真人聯手,或者去找那個神主。”


    季寥道:“趙真人自有她的道,她是不會跟我聯手的。至於神主,她是打著坐山觀虎鬥的算盤。若是對付蓮花生大士,她倒是有可能出力。”


    “你說的很對。”不遠處有冉冉碧煙,其中正是神主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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