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是皎潔之時,有淡淡的血腥味從遠方傳來,吹動王名的思緒。


    借登天台離開靈山,他們一行有劫後餘生之感,但卻並無多少高興。


    怪蛇攜登天台遁走,並沒有借機對付王名等人。


    而王名看去,靈山一戰後,隻剩龍菁兒,莫邪,落天勝,李玉,龍斬,李君浩,撞路人,兩個清羽宗一脈同門,還有怪蛇以及他這十一人活了下來。


    至於還有沒有其他人逃離,王名卻也不想去知道。


    “靈山似乎隨靈山上人,黃沙圖以及天師像三大元嬰境的同歸於盡而毀滅。”


    撞路人遙望,麵前是無邊無際的荒野,破滅,瘡痍,散發無盡的災難氣息,那正是靈山原本所在。


    現在,則是被硬生生夷平,隻有那觸目驚心的破裂,在宣揚著這場無有勝者的戰鬥。


    “經曆如此波瀾之事,我也是頗有所得,在此與各位告辭,別來無恙。”


    撞路人行禮,飄然而去,心中有所感。


    而龍斬與龍菁兒兩人,則是神色中帶著茫然。離開靈山,再也無法歸去,如同丟失了巢穴的鳥兒一般,讓她們難以接受。


    落天勝見此,不由提議道:“各位,我們方才從險境之中脫離,不如先尋一個安全地方休息,然後再商議接下來的計劃。”


    眾人各有心事,除卻兩個清羽宗同門和李玉呼應他外,都是沉默不語。


    落天勝略有尷尬,搖了搖頭,知道需要時間來消化現實,也是不再言語。


    而很快,龍斬便是轉身,欲要離去。


    “你去哪裏?”落天勝一驚,伸手去拉住她。


    “靈山已是不再,我自然是要去別的地方,闖蕩一下。”龍斬淡淡道:“而且,我去哪裏,與你何關?”


    落天勝麵色一滯,不由尷尬鬆手。


    李玉站出,道:“龍道友,念在我們曾經共患難的情誼上,不妨先到我們清羽宗休息一番,不但可把身上傷勢養好,順帶了解一下各地情勢。”


    “不用了,多謝你的好意。”龍斬淡淡擺手,看了一眼龍菁兒。


    龍菁兒垂首,慢慢來到龍斬麵前,道:“我跟你一起走。”


    “你跟我?”龍斬眉頭一挑,冷冷一笑。


    “那他呢?”龍斬盯著王名。


    王名麵色平靜,走到龍菁兒身旁,低聲道:“我有話和你說。”


    兩人走遠,來到一偏僻處。


    月色如畫,照亮那波光粼粼的小湖,倒映出張牙舞爪的枝葉影子。


    龍菁兒螓首低垂,一言不發,玉手絞在一起,泛著雪白,無有血色。


    “人死如燈滅,放下吧,那並不是你我的錯。”王名歎了口氣,看著她那哭紅的眼眶。


    龍菁兒身軀微微顫抖,而後再也無法忍耐,撲入王名懷中痛哭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他們都死了,到底是為什麽?”


    龍菁兒哭腔嘶啞,喃喃道:“父親,母親,師傅,牙月···通通都死了,隻有我一個人活著······”


    她緊緊抱著王名,不敢鬆開半分,害怕在下一刻,王名就會從她的身邊離去。


    她宣泄心中悲痛,淚水打濕了王名衣衫,言語讓得王名沉默起來。


    “王名···你也會離開嗎?”她抬頭,哭紅的雙眼浮腫,那清淚未曾斷線:“我不要你也離開我,所以···我要離開,我不想見到那情景再在我麵前出現。”


    月華灑在她的臉孔上,染上了一絲晶瑩的光芒。


    但王名沉默著,慢慢推開了她。


    她僵在原地,動也不動。


    “抱歉,我從未在你身邊過。”王名轉身,淡淡道:“你未免太過自作多情。你有你的陽關道,我有我的獨木橋——從一開始,我們就不在一條道路上。”


    龍菁兒麵色煞白,往後退了一步,急促的喘了幾口氣,道:“你,你在說什麽?我,我聽不大清楚。”


    王名側臉,目光如刀,冷冷道:“你的父親龍若天,是我殺死的,就在靈山鬥法結束後的那一天。”


    月光落到王名臉孔上,越發清冷,並且吹起寒風。


    龍菁兒目光瞪大,難以置信。


    “我之所以潛入靈山主峰,便是為了殺死龍若天,因為他是殺害我清羽宗一師兄的主謀。”


    “接近你,不過是為了達成我的目的而已。”王名冷笑一聲,字字如刀:“之所以順應你的少女心,也隻是不想被你們靈山龍族識破而已。”


    “而龍落月和龍思的死,卻也不過是我不想救她們而已,因為那時候的她們,對我已是無有利用價值。”


    王名腳步踩在枯枝爛葉上,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一點一點隨著言語,化為尖刀,刺入龍菁兒的胸膛上。


    “至於牙月,那不過是一個侍女而已,有什麽好在意的?”王名身影越走越遠,聲音卻仍舊清晰鑽入龍菁兒耳中:“醒醒吧,殺死他們的,是真正的我!”


    “若不是因為我殺死了龍若天,那之後龍落月,龍思的死,也不會發生!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要恨的話,就恨我吧!保持著恨意活下去,直到有一天你能夠追上我,再來找我吧!”


    冷笑陣陣傳來,王名目光閃爍著詭異光芒,深深映入了龍菁兒的瞳孔之中。


    而後,王名的身影終究是消失於重重黑暗之中。


    他回到了落天勝等人所在地方。


    “她呢?”眾人見王名孤身一人,不由一怔。


    王名不答,隻是轉首看向龍斬,從體內逼出靈山龍族的血脈,化為一滴龍血,交還給她。


    “你們走吧。”他麵色泛白,滲出冷汗,但語氣依舊平淡。


    “你······”龍斬眉頭緊鎖,隱隱察覺到王名似乎做了不應該做之事。


    但王名不再理會她,飛身遁走,就此離去。


    “這?”眾人皆驚,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突兀,愣在了當場。


    唯有莫邪一言不發,跟隨著王名離開。


    ······


    數日後,王名終是確定了清羽宗方向,並且朝著清羽宗遁去。


    “王師弟,請等一等!”身後,落天勝聲音遠遠傳來。因為李玉等人緣故,他追趕王名,費了不少力氣。


    要不是王名身上帶傷,他還真的無法追上。


    王名沉默著,等待他們一行趕到——自然,其中沒有龍菁兒與龍斬的身影。


    “為何你當日那般反常?”落天勝看著王名,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開口詢問。


    “龍菁兒她麵色蒼白,就如同下一刻就是要倒下一般虛弱。”李玉在旁,道:“王師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從未見過她那樣失魂落魄的樣子。”


    與龍菁兒相處有一段時日,李玉對其很是照顧,自然關心。


    “與你們無關。”王名淡淡說著,繼續前行。


    眾人不由看向莫邪,卻見她搖了搖頭,跟隨王名而走。


    落天勝麵色微微一變,終是隱隱猜到了什麽,不由低聲歎息,道:“算了,大家也不要再追問了,每個人都有他的難言之隱,無謂插手。”


    “你似乎知道什麽?”李玉目光一閃,盯著他。


    “別說了。”落天勝麵容一正,嚴肅的搖頭。


    “好吧。”李玉見到他如此模樣,知道他已是認真起來,也隻好打消追問的念頭。


    眾人前進,越發接近清羽宗,心中都是升起一股期待與緊張之感。


    “多少年了,我終於是再次回來這裏。”落天勝感慨,道:“卻也不知清羽山現在如何?以前的長老與掌門還在否?”


    眾人各有感觸,嗅著清風帶來的生機勃勃之氣,因靈山一戰而留下的陰霾也是散去不少。


    但不久後,他們就是隱隱感覺到了不對之處,因為有淡淡的血腥味遠遠傳來。


    “清羽宗最近有過戰事?”眾人眉頭皺起,不由自主想起了靈山一戰。


    隻是,他們並不知道,那並不是戰事,而是屠殺,一場突如其來的屠殺。


    ······


    呱!呱!


    天色陰沉,有烏雲籠罩,更有雷霆閃爍,帶來悶熱的微風,卷起一股濃重的腥臭味。


    在焦黑的山頭上,滿布的是宮殿與洞府的殘骸,碎瓦片片,灰石疊疊。


    突然,有一道道黑色影子躍上高空,打破寂靜——那卻是象征不詳的烏鴉,口中還沾滿了醒目的鮮血。


    在廢墟中,漸漸顯露出王名與莫邪的身影。


    他踩過地上幹涸的血跡,掠過那殘手斷腿,跨過那不完整的屍首,來到那在冷風中攝攝發抖的一棵靈草前。


    孤零零的靈草,泛著微黃,搖曳著,半邊染上了淡淡的紅色。


    王名靜靜看著,還記得這是靈氣草,是他擺脫仆從身份,從此一飛衝天的轉折。


    突然,他目光一凝,撿起了掩藏在碎石下的一個令牌。


    他伸手,擦去令牌上的泥土,見到那刻著的文字,目光漸漸變得極為冰冷。


    “清羽宗長老左虛”——那就是令牌上清晰可見的字眼,並不大,但卻深深烙印在王名眼瞳之中。


    王名沉默一會,擦拭幹淨令牌,放入納戒之中。而後,他將旁邊瓦礫搬開,便是見到一人以奇特姿勢伏著。


    那背影給王名一絲陌生感。但很快,就是有湧出的回憶與之重合,化為昔日那個嚴厲而又和藹的模樣。


    王名輕輕將其移開,可見其下有著一棵靈氣草,安然無恙的生長著。


    那綠葉上,滿是血紅。


    王名看那人的麵容,蒼老,痛苦,皺紋如同年輪一般刻著,再也不會動彈。


    他的胸膛上,有著一個駭人的大洞,露出腐爛的內髒,還有滋生的蛆蟲,散發惡臭。


    王名揮袖,燃生火焰,將蛆蟲燒死。


    而後,他整理一下左虛的麵容與衣衫,端端正正放到一處幹淨的地方。


    此時,從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落天勝等人難以置信的驚呼。


    “為什麽會這樣的?為什麽?是誰做的?”


    幾人麵色蒼白,連連搖頭,腳步踉蹌著,身軀微微顫抖起來,難以相信這是事實。


    清羽山,化為了一片廢墟。


    昔日的宮殿與洞府,早已是成為殘骸,而無論是弟子還是長老,都是倒在廢墟當中,沒有一人能夠回應落天勝等人的疑問。


    死一般的寂靜,在悄然散開。


    陰冷的細雨,開始彌漫,並且有濃濃的煙霧升起。


    落天勝等人將屍首堆積在一起,沉默中跪拜,而後點火,讓他們化為飛灰,與大地同葬。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極為冰冷。


    “掌門秦天明,長老左虛,陸清,周鼎,天營等十數人,以及弟子數百,皆是慘死於清羽山。”


    落天勝歎息著,難以置信悲劇會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未停,一波又起,讓他措手不及。


    “清羽宗,沒了。”李君浩喃喃自語,身軀突然一顫,感覺寒意湧來。


    眾人無聲,隻是靜靜看著那在細雨中越發旺盛的火焰升騰。


    嗷嗚!


    而在這時,突然遠遠地傳來一聲淒厲嗷叫,並且伴隨強烈的戾氣與殺意。


    眾人轉首看去,便是見到有一頭漆黑的妖獸奔來,其速驚人,如同鬼魅,眼瞳閃爍幽光,留下虛痕。


    “妖狐?”落天勝皺眉,此妖獸不過一尺大小,毛發油黑,長尾攜帶著點點銀光,望之略有奇特。


    而它奔到眾人麵前,露出猙獰猿牙,不斷低吼,但因為畏懼於眾人氣息,並不敢貿然進攻。


    眾人看著它,也沒有主動出擊,將其擒下。


    如此僵持一會,這一妖狐模樣的妖獸緩緩後退,身軀一轉,便是往後山方向奔去。


    “王名好像在後山那裏······”眾人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呼!


    後山山腰處,有兩棵靈氣草貪婪的吸收著雨水,滋潤根部,促進生長。


    王名靜靜站立,以因果律能力連接靈氣草,為其渡過靈氣,加速它們的發育。


    旁邊莫邪舉傘,默默為王名擋雨,凝視著他那平靜不起波瀾的眼瞳。


    她知道王名此時的感受,越發不敢去打擾他。


    但突然,她便是察覺到有一漆黑妖獸鬼魅接近。


    嘩啦!


    那妖獸很快來到,在靈氣草麵前頓住,幽幽的眼瞳盯著靈氣草,伸出細小的鼻子嗅了嗅。


    “妖狐?”莫邪心下微微驚訝,不解為何會有妖獸突然出現。


    而它小心翼翼的靠近靈氣草,伸出爪子碰了碰,低低的叫了一聲,滿是悲哀與痛苦。


    它蜷縮起瘦弱的身體,靠在靈氣草旁邊,不停地嗷叫起來。


    “是你?”王名低頭,看著它,目光有微微波動。


    嗷嗚!


    它回應一聲,舔了舔脖子毛發,露出一片血紅,流淌淡淡鮮血。


    莫邪這才發現,原來它受傷了。


    它長尾上的銀光漸漸消散,與此同時,它的身軀也在變化,化為了一頭黑貓。


    那正是一直跟隨在左虛身邊的靈獸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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