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楫石果然沒到各地級市及下麵區縣視察,更沒去大集團、大工廠、大工地等實地考察,他來暨南就不是抓經濟的。


    還是周末,申委召開各地級市市委書記圓桌會議,省領導隻有莊楫石、組·織·部·長申冀城和勳城、宛東兩個副省級城市市委書記,與市委書記們(勳城、宛東市長)堪堪圍了個圈。


    莊楫石中等身材四方臉形,銀色細邊框眼鏡,兩鬢夾雜著絲絲白發。他身上有著典型南方幹部特征,即說話簡明扼要,接地氣且聯係實際,國內外形勢和經濟金融等了然於心,各種資料信息信手拈來。


    與他談話,不儲備相當多的數據肯定過不了關。


    但莊楫石又不同於白鈺麵對下屬連珠炮發問絲毫不給麵子的風格,或許他的級別和地位已修煉到全無火氣境界,他會神情專注地聽每個人講話,即使對內容很不滿意都絕少打斷,隻是到最後總結時略略體現一點差異:


    滿意的多點幾次名。


    圓桌會議先由各市匯報“三排查五甄別”開展情況和成果,湎瀧在這方麵還好,第一輪廳處級幹部均無異常全麵過關,也沒發現可疑線索和危險信號;勳城則是重災區,申委副書記兼勳城市委書記伍家恩親自坐鎮***局,一周以來已抓捕37名嫌疑分子,另有60多人仍在深度調查中;宛東也抓了11名嫌疑分子,其中2名處級幹部,1名在港口管委會負責航道管理工作。


    莊楫石鄭重地說:“的確觸目驚心啊同誌們,不查風平浪靜一派祥和安康景象,查到實處真是毛骨悚然感覺步步殺機。第一周隻是‘三排查五甄別’工作的開端,接下來要著重兩方向,一是點,針對黨正機關、外貿外事、金融經濟、港口港務等重點單位部門深入排查甄別;二是麵,**極端組織潛伏在公務員事業單位內部的畢竟少數,更多散布在超市、雜貨店等人流量大隱蔽性的區域和行業,同誌們要有耐心有韌性,持之以恒把這項工作開展下去。”


    之後進入漫談和自由提問階段,莊楫石有針對性地了解和詢問各市麵臨的主要困難、難點、矛盾,如勳城居高不下的房價和後繼乏力的調控措施;宛東大力查處“仙船盛宴”卻屢禁不止;基杜兩座麵朝大海的山景平台出現大量違禁別墅受到京都**,相比而言湎瀧倒沒什麽特殊的尖銳的問題。


    關於前階段成為焦點的城港矛盾,白鈺沒說,莊楫石和申冀城也沒問,湎瀧的話題反而集中在全麵開發萬畝銀秋灘時要避免帶來環保、交通、房地產等一係列並發症,同時還要防止港商半途而廢、撈一把就走等情況。


    反倒是副省長兼宛東市長吳曉台被莊楫石點了下名,說曉台啊“仙船盛宴”問題我可盯上你了,問責也先拿一把手開刀,它影響太惡劣也太容易引發輿情,嚴重影響宛東乃至暨南形象——幾年前我調到京都工作,有些老領導老同誌見麵都問我有沒有上過仙船,當然帶著玩笑成份,但折射出它已經臭名遠揚到了非刹不可的程度!


    吳曉台雖然在圓桌會議唯一被申委書記點名批評,他自己以及白鈺等市委書記都沒放心上,吳曉台與莊楫石愛人一筆寫不出兩個吳字,同屬京都吳家外圍親戚,在這種場合批評反而是愛護。


    關係近才批評你,關係越疏遠越客氣,這也是官場規則。


    基杜市委書記譚規是莊楫石以前任申委書記時提拔的,發言的態度、語氣就隨便些;宛北市委書記林百輪則不受莊楫石待見,在徐迢手裏得到重用,相比之下比較拘謹。


    圓桌會議全程申冀城說話不超過十句,以附和、呼應莊楫石為主,實在打不起精神。徐迢與莊楫石一下一上給暨南申委高層人事調整帶來變數,據說接受大領導談話時莊楫石提出為保持穩定,申委班子成員暫時不變,大領導原則上同意了。


    他輕飄飄一句話,申冀城一年多時間的努力全化作泡影!


    東吳、朝明、臨海等省騰出的位子可不等人啊,你不上就有別人上,不可能特意留在旁邊。


    留到明年又將是什麽局麵?申冀城腦子裏開始新的盤算。過去走是走的思路,現在暫時走不了就得有所作為,因為莊楫石身份與徐迢還不同,特殊時期京都領導更看重班子成員的表現。


    申冀城覺得要在組織人事工作方麵有所作為,讓莊楫石看到自己的誠意和用心,從而爭取小換界前的主動地位。


    開完會出來時間還早,白鈺來到申委宣傳部辦公區域,等了會兒在秘書引導下走進牛登勃辦公室。


    此前白鈺已經通過曲折關係——茅克碸隱約透露給黎明複,黎明複又借秘書的嘴傳到白鈺耳中,即宗曉漁簽放的那份文件與牛登勃有關,更涉及都家那位霸道的老太太。


    結合那天委托杭鏡邀請省領導吃飯,牛登勃以“後會無期”方式婉拒的態度,白鈺確定黎明複傳遞的信息沒錯。


    然而白鈺很硬氣地沒買賬,以常委會多數票方式決定繼續在瀧口港開展“兩塊牌子一套人馬”試點,屠鄭雄事後氣急敗壞打電話到省裏告狀,宗曉漁手拈佛珠風輕雲淡地笑笑,意思是:


    我已做了該做的,剩下愛找誰找誰。


    因此牛登勃暗中策動的行動實質以失敗告終,湎瀧方麵並沒有將文件要求“及時整改到位”,其它市原本就沒接到試點的正式通知,卻收到不準試點的文件自然也就按下不表。


    白鈺壓根不提港岸辦的話題,而是微笑道:“牛部長工作太忙,我登門請客來了,這回牛部長總得給個麵子吧?”


    牛登勃敲著腦門笑道:“哎瞧我這記性,老想著打電話給白書記……真不是工作忙,宣傳工作再忙也得吃飯不是?現在說也沒關係了,主要是徐迢書記去京都後有關部門突然下了道命令,節假日和晚上嚴禁到公共場合活動,包括應酬、唱歌、洗澡、購物,連散步都不準出生活小區。”


    “噢,上級考慮到省領導們的人身安全,”白鈺故作恍然心裏卻知純屬扯淡,時間節點也對不上,但對方這麽解釋說明仍想保持軒轅首長飯局後的友誼,至少不願太生分,“那現在禁令還沒取消?”


    牛登勃手一攤道:“可不是嗎,省城形勢比地方緊張多了。這樣吧白書記,等‘三排查五甄別’工作告一段落,我出麵邀請軒轅首長,白書記必須到場作陪,還有錢首長、杭將軍原班人馬,怎麽樣?”


    白鈺關切地問:“提到原班人馬,遲秘書長黨校學習快結束了吧?”


    “本來查下來跟他沒關係,可綜合處有個秘書被拉下水,這一來必須回過頭來深入排查甄別,之前結論不算數,唉……恐怕學習結束也不會回原單位,倒黴啊。”


    牛登勃很真實地歎了口氣,內心覺得自己也蠻倒黴的。


    過去數十年裏,牛登勃一直在都家很混得開,小心翼翼與五門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也因此得到重用,成為都家與省裏、軍方溝通的重要橋梁。


    然而這次被都海嬋當麵吩咐辦理的事——他也感覺不太好,但老太太畢竟得罪不起咬咬牙還是辦了,沒料到惹得茅克碸及背後都建尹出乎意料地生氣,本來勳城有個文化產業項目兩個月前已內定給牛登勃的外甥做,突然被壓了下來。


    兩個億的大項目啊,文化產業利潤率高,牛登勃想想舍不得便私底下找勳城市委打聽,結果被告知“茅省長意思是擱一擱”。


    加之都建尹的老朋友莊楫石回鍋主持工作,牛登勃脊梁骨都生出寒意,暗自後悔平衡了數十年,卻在最不該站隊的時候站錯了隊。


    也不算站隊,完全老太太逼自己出麵啊。


    牛登勃必須回過頭來籠絡白鈺,增進與軒轅首長係的感情,避免腹背受敵孤立無援的境地。


    在白鈺這邊呢,明知牛登勃三心二意靠不住,還得盡可能結為盟友,畢竟申委這一塊其他找不到能說上話的。


    又隨便聊了會兒,牛登勃特意當麵給杭鏡打電話說過陣子專題請軒轅首長喝酒,委托杭鏡代為安排,並提到“白書記在我辦公室”。杭鏡心領神會,打著哈哈說過陣子過陣子最近風緊,我們這邊也很緊張。


    出了省府大院,鍾離良驅車將白鈺送到南方大警備區直轄的內部賓館——廳級領導可憑證件直接入住,大門外崗哨盤查進出車輛,社會上再有錢都進不來。


    白鈺獨自慢悠悠吃了頓自助餐,然後在賓館後院散步,一路上所遇基本穿著軍裝行色匆匆,倒顯得自己很悠閑似的。


    晚上九點多鍾,手機響了,裏麵傳來輕快俏皮的聲音:


    “吃了嗎?”


    “吃了。”


    “還想吃點?”


    “想。”


    “想吃什麽?”


    “饅頭……”


    對方笑了起來,然後道,“我到了,開門吧。”


    打開房門,門口站著笑意盈盈的尹冬梅。


    門旋即關上,兩人緊緊擁抱。


    白鈺邊吻她邊詫異道:“我是省內廳級幹部才住得進,你從外省過來身份不明,憑什麽輕而易舉放進來?有省正府介紹信?”


    尹冬梅笑笑,道:“猜猜我剛才拜訪誰了?中午就是他讓秘書打電話安排的,不然我哪裏知道這兒最安全。”


    “誰?”白鈺問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掌權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岑寨散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岑寨散人並收藏掌權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