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良擔心他倆醉酒影響第二天工作,夜裏睡得都不踏實,清晨七點鍾跑過去提醒,卻撲了個空。


    白鈺正在迎賓館草坪周邊跑步,趙天戈已去**局準備上午的幹部大會。不由得暗歎他倆精力體力真是杠杠的,沒兩下子根本當不了領導。


    地鐵坍塌事故在趙萬誠主持下迅速完成調查報告,主要有三方麵問題:


    一是地質勘測不到位強行動工。客觀上吳王南路與杉木欄路交界處樓房密布、交通擁擠、人流量大、地下管線密集交錯,需要可靠的地質資料來支撐。施工方在沒得到區住建局的圖紙資料前提下,未按照安全標準組織落實全麵地質詳勘,也未堅持使用超前地質勘探而冒險開工。


    二是施工方對複雜地質條件下的施工安全風險意識淡薄、措施不力。施工前雖有技術人員提出湧水可能性,但施工人員普通盲目樂觀認為堵漏是常見情況,未能及時采取有效措施調整施工方案,采取更為穩妥的施工方式,安全風險辨識不全麵。


    三是施工監理等履職不到位,應急響應機製不健全。項目總監長期空懸;工程監理未按監理細則落實旁站監督,未能及時發現地質條件未探明等問題隱患;應急預案未包含路麵應急措施,也未及時調集人員加強警戒和匯報機製。


    白鈺直接跳過洋洋灑灑上萬字的事故防範措施建議,落到問責追究段落:


    調查組建議追究康灣區副區長丁遠澤的刑事責任;


    建議追究施工單位暨南九建項目指揮部總指揮周濤、總工程師王灑軾的刑事責任;


    建議給予中鐵16局集團公司、暨南九建、監理公司等行政處罰,並納入安全生產領域聯合懲戒名單;對上述公司的法人代表予以行政處罰。


    “這個處置還……還行吧?”趙萬誠目不轉睛盯著白鈺問。


    白鈺笑笑,順手將最後一頁翻過去,道:“以為後麵還有一頁。”


    聽出話中不滿——丁遠澤已被市紀委控製了;整個事故實際上就推出總指揮和總工兩位作為替罪羊,在白鈺看來當然遠遠不夠。


    趙萬誠老臉微紅,解釋道:“考慮到沒死人,中鐵和暨南九建自願全額承擔財產賠償,而地形複雜也是實際情況,所以……”


    “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白鈺詰問道,“我要問兩個問題,第一中鐵16局以議標方式拿到地鐵1號北延線工程,轉手分成七個路段分包出去暨南九建拿到其中五個,這當中程序是否合規、手續是否齊全、資金流向等有沒有查清楚?”


    “這個……”趙萬誠支吾著不敢多說。


    “第二暨南九建是事故路段承建商,可很明顯施工隊、技術人員都不屬於九建,是不是又轉包了?項目總監空懸、工程監理形同虛設,疏忽還是故意為之?”


    “那個……”


    趙萬誠佯裝翻筆記本,然後道,“關於工程轉包問題,非但47個城建項目幾乎所有工程都多少存在,出了事故隻要上家主動承擔責任,我們不會過多追究;監理不監理其實也是通病,怎麽說呢,把老鼠抓光的貓不是受歡迎的貓,鼠患長期存在才凸顯貓的重要性。”


    白鈺把調查報告交還過去,淡淡道:“請莊市長過一下目,我的意見是問責追究力度太小,且沒有落到實處。”


    趙萬誠碰了個軟釘子,拿著報告悻悻離開。到莊驥東那邊更忙得不可開交,報告先擱到一邊等有空再看,這一拖不知到什麽時候了。


    關鍵是地鐵工程那邊拖不起,暨南九建自知被莊、白盯住急欲脫身,想早點結束工程。


    中午時分,趙天戈通報了束家彬墜樓事件後續調查情況:


    在過去六個月內,莫莫以購物、還信用卡、親戚借款等理由向安國匯出人民幣約九百萬;莫莫跨國消費清單顯示,她多次在安國大手筆購買黃金珠寶、高檔消費品近千萬;一周前,她突然在安國首府一次性付款買了套價值四百萬的別墅……


    雖沒有證據表明上述款項來源於束家彬,但以兩人同居多年且莫莫始終處於無業狀態來看,九成為他搜刮來的錢財!


    警方還根據儲拓指示蹲守在莫莫運往省城高檔商業小區,成功截獲住在小區裏的收貨人——莫莫的妹妹,她交代房產屬於姐姐,自己隻不過臨時住裏麵代為打理,家具、貴重物品等也是昨天中午聯係好的。


    至此基本坐實兩點:一是束家彬生前存在極其嚴重的貪腐行為和職務犯罪;二是莫莫得知束家彬被免職,當即實施蓄謀以久的逃亡徹底甩掉他!


    束家彬並非被免職後想不開跳樓,而是人財兩空特別辛辛苦苦搜刮來的數千萬贓款被習卷而光,絕望沮喪之下一跳了之。


    匯報給莊驥東,畢竟新來的對甸西幹部毫無感情,冷淡地說跟安國警方密切聯係設法抓到莫莫討回贓款,束家彬喪事從減嚴禁任何形式報道。


    儲拓著眼的角度卻不同,斟酌片刻說家彬歸家彬莫莫歸莫莫,不可混為一談;家彬的喪事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正府班子要有領導出席;莫莫那邊能追則追,不必勉強,或許人家原本就是富婆呢?看問題不要過於武斷。


    趙天戈回過頭向白鈺請教,白鈺笑道:“書計、市長的指示不矛盾,作為主管**的副市長,你就別管喪事規格級別了,那個交給荀禮源頭疼去;至於莫莫當然要追捕,她名下房產、財產也暫時扣壓凍結,過了期限充公劃入國庫!”


    “你就這樣在他倆之間走鋼絲啊。”趙天戈失笑道。


    白鈺擺擺手說:“我不用走鋼絲,前麵幾場較量下來儲拓已經知道我的厲害,不可能再妄想壓我一頭,今後隻有我找他麻煩,他不敢找我麻煩。”


    趙天戈道:“未必吧,當年簡剛受到震懾肯收手嗎?繼續蠻幹!本質講他們屬於同類人,在龐大利益鏈麵前無法後退,必須咬緊牙關頂在第一線。”


    白鈺讚賞道:“的確如此!但儲拓官場經驗更豐富,背後能量更大,擁有的資源也更多,他會靈活調整策略,盡量避免針鋒相對。”


    “暗殺和偷襲也是狗急跳牆的手段之一,”趙天戈提醒道,“我覺得單單鍾離保護不夠,還需要調些特警以防不測。”


    白鈺指指他笑道:“看看,老朋友來了就是不一樣。”


    吃完午飯,白鈺在柴君的陪同下沿著甸西江東首一路向西,等於貫穿市區走了一遍。


    甸西江屬於遵江支流,水量不大,流速不快,不少區域河床淺、被農田引渠灌溉多,出了市區至畢遵段多處斷流,可利用經濟價值很低。


    市區江域長期以來被大量違章建築占用有的甚至伸到江裏非法經營,非法捕撈;江裏江邊充斥著生活汙水、各種垃圾;幾乎每年都爆發“紅藻”、“藍藻”、赤潮等,實際上是江水裏蛋白質和營養成份太多引發水生植物或藻類瘋狂生長。


    空降甸西第一天,白鈺就注意到穿市區而過的內江整治問題,心裏很疑惑作為瘋狂的城建領導,邵市長為何對鼻子底下的甸西江視而不見?


    隨著逐步熟悉掌握基本情況,白鈺終於發現邵市長並非視而不見,相反暗中蓄力準備打一場攻堅仗!


    因為單純整治甸西江工程量浩大,且涉及諸多方麵協調掣肘頗多,資金缺口也是非常嚴峻的問題。邵市長很可能打算先從外圍著手做好鋪墊,等時機方發動最關鍵戰役:


    黃花嶺汙水處理廠擴建工程;劉家嶺隧道工程;澱山湖生態環境整治;雨汙分流二期幹線複線工程……


    一係列與環境和生態有關的城建項目,說穿了都在為甸西江綜合整治打基礎——澱山湖位於甸西江上遊,生態環境整治後湖水將源源不斷流入江裏;劉家嶺隧道打通後從水陸兩路減緩甸西江負擔;雨汙分流工程將雨水流入甸西江而汙水分流到黃花嶺;恰好黃花嶺全麵提升汙水處理能力!


    即使如此,強勢衝動如邵市長都不敢公開流露整治甸西江的念頭,擔心嚇著甸西市領導們。


    首先沿江違章搭建建築多達兩百多處,待拆遷征收房屋麵積九萬多平米;涉及的非法、無證經營商家背後多有各勢力支持,黑道白道一應俱全;最麻煩的要數曆史形成的危房棚戶,裏麵很多吃低保或掙紮在城市最底層。


    其次沿江有近三十個工廠、生產基地或加工貿易,兩處大型綜合菜場,龐大的搬遷補償費用——如果單單花錢搞定已經很理想了,菜場直接與周邊居民工作生活休戚相關,又怎麽安置?


    最後就是資金問題,也是甸西麵臨的最大的問題,47個城建快把財正壓垮了,如果突然提出上馬甸西江綜合整治項目,恐怕莊驥東都要跳起來吵架。整治項目需要多少錢?白鈺已悄悄讓柴君做過測算,預計九十億左右!


    之前邵市長厚著臉皮扣下甸紅區十個億,區長李寶根揚言不還錢就跳樓;門達序擅自出具證明企圖偷偷兌付甸寶一點五億理財資金,足以證明甸西從上到下為了錢都不要臉麵了,可想而知九十億意味著什麽。


    錢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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