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中的,姚勝平和熊副秘書長不禁都微微一震。


    “當然采取招標方式,不過……”姚勝平斟字酌句地說,“考慮到山地高速施工難度大,要求特殊,從材料到工程以及相關細節都與平原高速不同,為確保工程質量和工期要求,招標采取……嗯,定向邀標方式,範圍主要是省內、市內有經驗的國企建築公司……”


    方晟似笑非笑道:“定向邀標,我的理解是每次都是七八家參與投標,這家中幾個,那家中幾個,最終各有所得皆大歡喜?”


    姚勝平幹笑道:“都是長期合作、彼此信任的客戶,也是個雙贏的結局吧,從省到市對國企建築企業的支持力度很大的。”


    “我在雙江、臨海工作期間也主持過重大工程招標,定向邀標嘛好處是公司專業素質高,質量信得過,缺點呢跟優點一樣明顯,那就是小圈子作業容易產生諸如串標、哄抬價格等弊端……”


    “工程結束會有個審計,包括質量、價格、有無偷工減料等等都在審計範圍。”姚勝平連忙說。


    “第三方審計呀,”方晟道,“那我會請京都審計事務所過來,他們經得起審計嗎?我擔心出大問題噢!”


    姚勝平的笑容頓時僵住。


    方晟閑閑地說:“前麵已經審結的工程就算了,以後一千萬以上工程都要聘請外省審計事務所審計,對我們、對施工方、對工程都有好處,勝平認為呢?”


    “我……我就擔心省外與省內在山地高速方麵掌握的標準不一樣,從而帶來一些誤會。”姚勝平強笑道。


    “唔,的確各省都有各省的情況,有時成本控製啊、材料運輸啊什麽的沒法在預算決算裏麵交待,勝平說得也有道理,那就暫不考慮了,”方晟本來就沒想碰之前的工程,這麽說不過是打個埋伏逼姚勝平在後麵的問題上就範,轉而道,“不過呢既然考慮到定向邀標的弊端,我想從我做起,從30億高速項目做起,把規矩立起來,至於工期啊質量啊不要怕,所有要求都明確寫在招標要求裏,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我不管你哪來的,是百鐵的,還是大肅的、龍澤的,甚至外省的,你要對自己投的標負責,將來我隨機聘請審計事務所進行審計,差一絲一毫別想拿到工程款!主動權始終掌握在我們手裏,對不對?”


    姚勝平被他一連串話說得發呆,半晌才支支吾吾說:


    “這……這……這已經是常委會確定下來並報到省裏的方案,貿然推翻不……不太好吧?”


    方晟的反應真不是蓋的,眼睛都沒眨一下就微笑道:


    “方案肯定要撤回,要變更的東西太多了——地震影響地質構造、礦區關停要減少出入口,另外詹書計和我商量要根據百鐵發展思路對高速線路作些微調,想必省裏會理解百鐵撤回方案的要求。”


    “這樣啊……”


    姚勝平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通過這幾天近距離觀察和接觸,他已體會到新市長強悍而靈活、銳利而機敏的風格,方晟要的不僅是市長的權力,還包括掌控力和決策力,這對百鐵市領導、對姚勝平自己恐怕都不是好消息。


    方晟還是笑,卻笑得更加自信和堅定:


    “高速公路項目新方案要盡快拿,具體確立三條原則,一是麵向社會公開招標,不搞地方保護主義;二是精準調整出入口,該關的關,該開的開,一切為了百鐵經濟發展;三是……”


    方晟瞥了眼奮筆記錄的熊副秘書長,放慢語速道,“要在標書上明確一點,所有路段的勞動用工——通俗點說就是幹體力活的工作,必須定向招聘礦區下崗礦工!”


    姚勝平脫口道:“這樣好!起碼兩年內解決一大批下崗礦工再就業難題,也壓縮高速公路工程人力成本!”


    內心深處不覺驚歎方晟的思慮慎密,很顯然這兩天方晟在各種場合自信滿滿“切實解決下崗礦工再就業問題”不是誇海口,可能已經把高速公路工程納入在內,這一點,反而所有百鐵市領導都沒想到!


    別看小小的1-1,似乎信手拈來,在市級領導層麵想不到就是想不到,這跟聰明無關,而是積極性、主動性考慮如何解決問題的習慣,更是勤政愛民,無論如何都把老百姓利益放在首位的公心!


    回到招待所又是淩晨兩點,方晟連澡都懶得洗直接撲到床上呼呼大睡,魚小婷悄無聲息替他蓋上毛毯,順便摸了摸他滿腮胡須的臉,心疼地歎了口氣又悄無聲息退到屋外。


    這一覺睡得很香甜,到早上八點鍾才醒來,外麵陽光明媚是個好天氣。


    7號礦井抽排水工作已基本結束,到上午九點左右水泵都停止工作送往車間保養維護;生命通道保持暢通狀態,在喝了加有鎮定劑的營養液後兩名輕度狂躁礦工安靜下來,但受傷礦工傷勢在潮濕汙濁的環境下繼續惡化;地道已挖掘一百米以下,隨著岩土硬化和地質結構複雜程度加大,進度有所延緩。


    按昨天傍晚敲定的議程,上午十點整市領導會同礦區、集團領導開個碰頭會,交換近幾天座談會情況,就下崗人員分流和再就業方案進行深入探討,並初步協商下崗補償金的相關標準。


    九點五十分起,參會人員陸續進入離礦井幾百米的臨時會議室,雖然小了點,坐二三十人不成問題。


    九點五十八分,方晟在何超、魚小婷的陪同下視察完附近設施走進會議室,魚小婷照例把會議室每個角落都看了一遍,突然臉色微變,喝道:


    “快離開會場,立即!”


    眾領導還沒反應過來,魚小婷已衝到最前麵一把拎起方晟跑出去,到了門口喊道,“有炸彈!”


    晴天霹靂!


    領導們個個慌得腿腳發軟,忙不迭急著往外跑,魚小婷站在門口一個個拉,嘴裏叫道,“不要擠,一個個來!”


    等到最後一個人出了會議室,裏麵空蕩蕩的,卻無聲無息。


    會不會誤報?


    這位新市長的女司機有啥能耐,一眼看出會議室有炸彈?


    是不是詹印被炸後草木皆兵?


    領導們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甚至有人提議秘書進去把筆記本和茶杯拿出來。魚小婷站在最前麵聽得一清二楚,既不支持也不反對。


    “不準動!”方晟冷峻地說,“所有人再後退兩百米,她說有炸彈肯定就有,大家注意安全!”


    二十多人靜靜等了幾分鍾,十點零八分,有個領導實在熬不住衝秘書使個眼色,秘書上前走了兩步,驀地會議室傳來石破天驚一陣巨響——


    “轟!”


    瞬間門窗、牆體四分五裂,裏麵爆起的氣浪把磚頭、鋼筋、桌椅等化成的碎片噴射向外麵,幸虧站得遠臉上還是象被刀刮了似的,陣陣生疼!


    好厲害的炸彈,倘若坐在裏麵開會恐怕都被炸成肉醬,無一幸免!


    非但姚勝平等市領導,就是久在礦區經常與爆炸為伴的蔡聲、陳則喜等人都嚇得麵無人色。


    二十多條性命,可以說都是魚小婷救的。


    這就是區別。


    詹印警惕性很高但身邊沒有得力助手,所以爆炸案裏受了傷;今天的炸彈威力明顯高兩三個等級,埋放炸彈者不是警告恫嚇,直接就是一網打盡的意圖,方晟卻安然無恙。


    爆炸的餘煙嫋嫋緊接著燃起大火,消防隊員衝上前滅火,混亂中方晟沉著臉問:


    “以前有過類似爆炸事件麽?”


    姚勝平和陳則喜都在抹冷汗,異口同聲道:“沒有!”


    陳則喜補充道,“礦區火藥、雷管等東西稍微動點心思就能搞到,設置定時也不是難題。平時惡性事故裏製造爆炸案的也有,頂多炸個把人,炸套房子,都有針對性的而且目標較小,烈度沒這麽大,這個……簡直象軍用炸彈了……”


    說到這裏簡直心有餘悸。


    “這樁爆炸案由市公安局接手!”方晟命令道,“走,重新找個地方開會!”


    還開會呀!


    在場領導們不由得佩服新市長的心真大,等於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都不肯放鬆一下。


    蔡聲奉承道:“方市長的司機水平真不是蓋的,大家得好好感謝她……”他邊說邊在人群裏找魚小婷,咦,人呢?


    方晟淡淡一笑,道:“這是她應有的職責。”


    話雖如此也很好奇魚小婷為何在會議室轉一圈就發現炸彈,成天跟火藥等東西打交道的礦領導們反而毫無覺察。


    事後找了個機會私下問起,魚小婷說很簡單,當你們敲定在那間會議室開會後我就進去轉幾圈,做下暗記;等你們進了會場準備開會後我再轉幾圈,腦子裏將前後兩個場景逐個對比,結果發現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方晟問。


    有兩把椅子被輕微動過了,不是原來模樣,為什麽動?有人挪開椅子鑽進桌底下放置炸彈唄,不是很簡單的推理嗎?


    方晟說難道不會是服務員打掃時動的,或者參會人員?


    魚小婷搖搖頭,說這裏名堂很深,當然還要結合其它細節——專業方麵的事兒跟你解釋不清,總之下次我說“跑”的時候別愣著,象老鷹捉小雞似的很難看,而且有時生死就在半秒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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