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銅雀突然轉過身,臉上堆滿嘲諷之色,說道:“翻雲覆雨不敢當,但我光腳不怕穿鞋的,這條命現在也不值幾個錢,想要讓一兩個人不自在我自認為還是做得到。”


    關蜀一拍桌子,冷笑道:“你就不怕現世報?就不害怕有朝一日你想爭奪巴蜀皇位時報應到你身上?”


    陳銅雀眼神慢慢變冷,盯著太過放肆的關蜀良久,這才說道:“我說過,這條命不值幾個銀子,能說服那些老家夥自然皆大歡喜,真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我也不會怕,再則說,隻要巴蜀能夠更加強大,這個江山誰坐不是坐?”見關蜀想要開口,陳銅雀蠻橫的將他準備脫口而出的威脅打斷,說道:“我能教會你人言不盡信的道理,也能教會你其它道理,如果不信你大可一試,但最好是能活到那一天才行。”


    關蜀心底一驚,難道陳銅雀要因為他的威脅而殺人滅口?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這裏畢竟是大理地麵,關家在大理畢竟有頭有臉,哪怕他是巴蜀皇子也沒有這個熊心豹子膽,當然,如果他有躲避無窮盡追殺的覺悟就另說了。


    曲功成見氣氛有些緊張,連忙以打圓場的方式幫腔道:“雀兒日後是順利繼承帝位還是功敗垂成關公子就不需要擔心了,那幫老古董同意也就罷了,如果不同意,我鶴邊城三十萬鐵騎枕戈待旦,隻需要雀兒一聲令下便能兵臨cd,相信那幾位有福氣享受天倫之樂的老頭子也不會真的窮盡全國之力去反對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公子與其在這裏白操心,還不如說一些你知道而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別去信那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鬼話。”


    關蜀從進門後第一次正眼瞧向曲功成,若不是曲功成語氣態度如此強硬,他還以為一副皮囊與他不相上下的男子是這位巴蜀皇子的私人禁臠,隻不過是武力值稍高而已。他帶著有些不敢相信的語氣問道:“敢問閣下與曲繼光大將軍是什麽關係?鶴邊城可是連蜀皇都管不了的地方,三十萬大軍如何會因為一個外人的一句話而拔師入京?再說了,放棄巴蜀的西線門戶,你就不怕吐蕃大軍前進三舍讓你們有家不能回?”


    曲功成嗤笑一聲,麵帶鄙夷之色,說道:“齊宗羽不是號稱小諸葛嗎?怎麽,是故意給你挖了坑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把我這位鶴邊城少城主放在眼裏?”


    關蜀恨不得跳腳罵娘,老子是走了狗屎運還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打打不過,說說不贏,威脅不成還被反威脅,原本是想在這場談判中撈些好處,現在看來還不得不跟他們簽一係列不平等條約了。你們這些巴蜀的皇親國戚成天就那麽無所事事,非要將大理這一畝三分地攪的天怒人怨?


    陳銅雀見關蜀不說話,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吃了虧,其實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不妨告訴你,巴蜀對外號稱是七十萬大軍,不過是欺瞞後秦與南楚兩個萬乘之國的障眼法而已,你就當真覺得大涼山那麽廣袤的一片山區,就真的隻住了十多萬彝民?”陳銅雀頓了頓,接著說道:“說到這裏,我還得跟你提個醒,你不管是告訴關振邦也好,知會關輝毅也罷,讓他們最好少參和彝族的事情,這些年之所以沒有將你們派遣到蒼鷹堡和大涼山的探子清除掉,可不是因為你們關家是從大涼山走出來的世家,要是再搞一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到時候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關蜀陡然間雙眼赤紅,隻是敢怒不敢言。關輝毅?你一個毛頭小子竟敢直呼老爺子的名諱?不過隨即他便壓抑下了怒火,聲音嘶啞道:“行,我會親自將陳公子的話一字不差的轉告給老爺子。”說到一字不差時,能夠清晰的聽見他牙關緊咬的咯吱聲。


    陳銅雀並不介意,連唬帶嚇總算將這小子的心理防線擊潰,要是再沒有效果,他真不知道要用什麽方式才能套出這位大理天字號紈絝心底的秘密了,笑著說道:“關家是大理的名門望族,或許大理某一天滅了國你們還能在亂世中謀得不小的利益,不過富貴險中求這句話可不適合你們關家,安穩的求你們的太平財可能會更好,你說呢?”


    關蜀長舒一口氣,雖然他很討厭咄咄逼人的陳銅雀,卻不得不捏著鼻子承認他說的話,富貴險中求?那是泥腿子的想法,關家如今已經福祉深厚,再更進一步?造反嗎?


    陳銅雀將手中的茶杯蓋上,輕輕放在桌上,笑道:“如果你覺得可以說,我洗耳恭聽;如果你覺得不能說,我也絕不攔著,不過走出這個房門,我們便站在了對立麵,你大可以繼續去抱段瑤琴的大腿,看看到時候他能不能拉你一把。”


    關家二少爺的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他不敢私自決定關家的未來,一直都繃直的背突然間像是斷了弦一樣坍塌下來,看上去甚至有些老態,半晌後,才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飲盡,甚至嗆到咳嗽,確實,與其一直低段瑤琴一頭,還不如揪著這根救命稻草將他踩在腳下,關家是沒有必要去富貴險中求,可他關蜀很有這個必要。


    接下來的一番對話,全天下也就隻有他們三人以及煮茶倒茶的小鈴鐺知曉,小姑娘從出生到現在,都在翠玉樓,三人之間一句句話,將她嚇的不輕,好幾次差點將滾燙的茶水倒在陳銅雀的手上,也不知她方才為了李師師而怒罵陳銅雀的勇氣去了哪裏,她沒有察覺,陳銅雀用眼角餘光瞥了她好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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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在馬耳鎮的另外一個角落,陶然居。


    齊宗羽坐在桌前,桌麵上濺射了幾點猩紅,那個倒茶的侍女終究還是沒能逃脫,被他一掌拍死在屋中。


    正對麵,不知何時開始坐著一位大胖子,身上的肥肉幾乎要將華貴的衣服撐裂開,蓄著時下比較流行的山羊須,哪怕在深秋普通人都得添置衣裳的夜晚,他依舊坐著便能大汗淋漓,臉色蒼白,但因為吃的補品很多,又浮現一抹特別的血色。


    他懷中抱著一個嬌媚的女子,看穿著打扮,不像這陶然居的紅綰,一張精致的臉蛋哪怕放在皇城任意一家青樓也足夠撐起門麵,不過這女子似乎是個盲人,一雙瞳孔隻是無神的望向前方,沒有絲毫神采。


    胖子像是剛剛吃完東西,滿手油膩,一隻手剃著牙,另一隻手在女子不大卻尤為圓潤的胸脯上抓捏,嘴中含糊不清的說道:“你小子還是改不了這個臭德行,這麽些年光陶然居死在你手下的女人都超過了一雙手,劉媽媽都跟我抱怨好幾次了,你就當幫我省幾個銀子不行嗎?要培養出一個姑娘可得花我不少血汗錢。”


    齊宗羽神態自若,舉起茶壺給胖子倒了一杯水,笑著道:“血汗錢?整個大理恐怕就你小子來錢最快吧,我這個毛病還不是你帶出來的,現在倒好,你懂得憐香惜玉了,開始責怪我滿手血腥?”


    兩人言談無忌,應是多年好友,齊宗羽雖然官職不算很高,可連關蜀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在他麵前都遠沒有這個胖子來的泰然自若,胖子用力捏了一把懷中女子坐下時依然挺翹的渾圓臀部,價值不菲的裙裾被印上了一隻油膩的肥手印,可以想象這位死胖子不時伸入她衣襟直接觸摸身體時她會感覺到多惡心。


    女人心底厭惡,但絕不敢表現出分毫,要知道這個死胖子雖然被圈中好友玩笑“改邪歸正”,但死在他手上的女人絕對比他現在笑話的齊宗羽多了不止兩位數,而且不說個個國色天香,至少也是方圓數裏之內數一數二的女子,齊宗羽誤入這條歧途便是拜他所賜,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如同癮君子一般收不了手。


    眼睛看不見卻更加憑添幾分媚意的女子翹臀在胖子懷中扭了扭,似乎有些受不了胖子的油膩大手,但這種扭動更像是一種特別厲害的催情藥,激起了胖子心中的虐待欲,將目盲女子痛的輕呼出聲,惹的胖子哈哈大笑。


    齊宗羽臉上泛起一起期待,卻並沒有看到他希望見到的場景,語氣有些無奈道:“連名滿天下的胭脂你都下的去狠手,怎的如今對一個身有殘疾的女子這般縱容?”


    胭脂?就是那位被落拓書生讚譽“天下知胭脂”的花魁,就是那位活著時將翠玉樓一直踩在腳下的奇女子,這一輩子唯一的入幕之賓竟然是眼前這個滿臉橫肉的胖子,而且還隻是因為一個簡單的撒嬌而痛下殺手,不得不說胖子的心理已經變態至極,也不得不感歎名揚天下的胭脂所托非人。


    這棟因為失去了胭脂在馬耳鎮地位一落千丈的陶然居,在街道對麵那個異常豪華卻冷冷清清的酒樓中,有一個身形佝僂的男子坐在靠窗的位置細嚼慢咽。


    酒樓中的夥計因為沒有什麽生意,打著哈欠正準備關門,沒曾想這個臉上幾乎沒有表情的瘦弱男子徑直走進了酒樓,卻隻點了一份油酥花生米,這讓脾氣火爆的店小二大為光火,但這個瘦弱男子僅僅是一個眼神便讓他乖乖閉嘴,隻敢在心底腹誹幾句。


    瘦弱男子喊了一壺最普通的燒酒,一粒花生米一口燒酒,沒有點其它菜的意思,這讓店小二更加瞧不順眼,原本打算去找個娘們兒泄泄火也因為耽擱時間而泡了湯。


    後廚那個小胖子給小二打了個眼色,一臉輕快的走出了酒樓,他當然知道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咬著牙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壯著膽子走到桌前,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


    瘦弱男子突然間眼中爆射出一抹精光,抓起一把花生米,輕輕一點便飄出了大門,動作說不出的風流肆意。


    幾顆銅板還兀自在桌上旋轉,門外已經傳來了尖叫怒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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