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靠實力說話的江湖中,結義寨這種占山為王的土匪窩點比比皆是,他們一般掀不起什麽大風浪,無非就是靠綁架和勒索度日,真要殺人,也就少數那麽幾個人有這種膽量,很明顯刑龍象沒有這個膽量,所以他一直都畏首畏尾的蜷縮在五人最後方。【零↑九△小↓說△網】


    樵青其實膽子也不算大,不然也就不會有樵老二這個外號,可以說,如果沒有那個以蜀繡遮麵的大漢在,他不出意外應該已經接受了陳銅雀用一匹馬換兩人平安的建議。在山寨中橫行霸道的蒲權誨又如何,還不是因為他半年前綁來一個女子讓那家人送來了六十兩銀子的贖金,相比於價值一百兩紋銀的駿馬又如何?


    匪與寇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前者容易滿足,而後者往往不安現狀,很明顯,蜀繡遮麵的男子便是後者。既然一匹馬都能值一百兩紋銀,那綁了二人又能獲取多少贖金?這不是一道太難的算術題,哪怕沒有捧過幾天書本的他很輕鬆便能算過來這筆帳,再說了,就算綁了你們二人會引來官府的注意,但那又如何?大不了不在這個寨子待了,反正這麽多年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沒有托兒帶母的他大不了流浪到下個山寨繼續為非作歹。


    偏偏千算萬算失此一算,他沒有想到前一刻還陪著笑臉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陳銅雀眨眼間就變換了嘴臉,而且聽他口氣,好像並沒有把他們五人放在眼裏。這讓他有些費解,你本事大剛才遇事的時候為什麽還要裝孫子?老子沒有當出頭鳥的時候你一劍削了樵老二的腦殼老子大不了風緊扯呼,這下可好,對方騎的是能賣一百兩銀子的千裏馬,再瞧了瞧自己屁股下的坐騎,說的好聽點叫馬,說的不好聽比驢子快不了多少,跑的過?


    挨著大樹不遠的幾戶人家一些膽大的孩子將窗戶推開一絲縫隙,瞪大了眼睛盯著遇到山賊卻怡然不懼的陳銅雀,眼神中滿是崇拜,想著日後是不是也去城裏找個師傅學點本事,也好過天天讀那些關鍵時刻沒有絲毫作用的三字經。


    尹劍豪抽出掛在馬鞍上的大刀,他其實沒有太大的本事,身手也僅僅比樵青好上一些,遠遠夠不上江湖上流傳的武夫品階,不過生的壯實,力氣自然也不小。既然跑不過,還不如拚一拚,自己這邊可是五個人,對方縱然有三頭六臂,怕是也會左支右拙,再者,如果能趁其不備控製住那個美貌女子,他還不得投鼠忌器乖乖放棄抵抗?其餘幾人包括刑龍象在內看見他抽出大刀,也各自亮出兵刃,刑龍象再看不慣尹劍豪的作態,畢竟大家是同一個陣營,也不可能在關鍵時刻撂挑子。但他實在不適合做這些打打殺殺的勾當,握刀的手止不住的發抖,與其它四人有太過明顯的區別。


    陳銅雀冷聲笑道:“世道艱辛,生活不易,隻要不是被生活折斷了腰,誰也不願走這條朝不保夕的路,我有一群朋友剛好也和你們是同行,記得當時他們綁我的時候可不像你們這般下作,我最開始看見你們也是出於太過思念他們,以至於覺得天下的山賊都如他們一般心地善良,沒成想,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家夥大有人在。”


    尹劍豪冷笑一聲,舉起大刀指向陳銅雀,說道:“就好像你真有本事能夠吃下我們五人似的,別裝模作樣的呲牙咧嘴想嚇跑我們,爺這幾年手上也沾了幾條人命,可不是嚇大的。”他竭力穩住自己的手臂不讓它發抖,他殺過人不假,但都是老實巴交沒有一點武功底子的莊稼漢,何時與武林中人打過交到?


    “殺過人?”陳銅雀眼神一冷,說道:“那正好,你可以給他們幾人去陪葬了。”也不見陳銅雀有何動作,尹劍豪的臉龐突然之間開始扭曲,他緊握的刀哐啷一聲落在地上,雙手不斷的在臉龐上拉扯,痛苦萬分,其餘四人麵麵相覷,不知他在抽什麽風,站在最後方的刑龍象隻看到那個年輕人右手輕輕一捏,伴隨著嘭的一聲輕響,炸開一朵巨大的血花,沒有腦袋的屍體就頹然的掉落在地,至死都沒能發出一聲慘叫。


    樵青啊的一聲大叫,調撥馬頭便準備逃跑,卻聽到那個年輕人猶如九幽深淵傳來的聲音緩緩道:“跑一個試試?”他急忙止住要夾向馬腹的雙腿,褲襠已經濕成一片,他隻是一個想要吃飽穿暖的山賊而已,何曾見過這等玄妙的神通?連忙翻滾這下馬,頭在地上磕的砰砰作響,不斷的求道:“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擾了大俠的雅興,大俠饒命,我從小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也沒有其它本事,從來都隻是求財,小富即安,大俠若能放小的一條生路,日後定在山上為大俠建一座生祠,日日祭拜絕不敢忘。”另外三人剛才也被嚇傻,見樵青磕頭如搗蒜,生怕這個活閻王一個不高興也捏碎自己的腦袋,也都連連滾落下馬磕個不停,唯有刑龍象一直看著陳銅雀,雙眼炙熱。


    刑龍象翻身下馬,整理了一下衣襟,身子筆直沒有絲毫顫抖,不過神色興奮,幾步走到陳銅雀前方,深深鞠了一躬,說道:“在下刑龍象,敢問大俠尊姓大名。”


    陳銅雀有些愕然,自剛才五人圍住他們二人後他便一直注意這個自報家門的膽小家夥,事實上他最初並不打算跟這五人糾纏與這個自稱刑龍象的小子有莫大關係,因為他與那次在大涼山中將他綁進山寨的那群家夥太像,此時他走到自己麵前,不卑不亢,小身軀上扛起的自尊比前一刻還暴躁如雷下一刻便跪地求饒的家夥高了太多,他盯著刑龍象,輕聲道:“陳銅雀。”


    刑龍象躬身道:“在下進入結義寨這幾年,一直都忍受這胯下之辱,山寨中隨便一個人都能對我呼來喝去,我也曾在山下買過一兩本名字聽上去如雷貫耳的武功秘籍,但練了幾年,卻終究沒有學有所成,山寨中時常進行的比武摔跤,我也是那個每次都被揍的鼻青臉腫的家夥,但我並不介意,因為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們一個個剝皮抽筋,我不知道到底是誰將那個小時候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麵打轉的可愛女孩淩辱至死的,但官府管不了的事,我這個苟延殘喘的家夥總能以我的微薄之力去爭取一下,這幾年,我先後用不同方法殺了四個人,但我知道,真凶肯定還在逍遙法外,我殺的人中很有可能有枉死之人,但我絕沒有後悔過,這些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今日遇見大俠,隻求您能助我找出真凶將他繩之以法,事後我願奉上我這顆罪孽深重的頭顱以感謝大俠的恩情。”


    “袁老大是你殺的?”樵青緩緩抬頭,雙眼通紅。


    刑龍象沒有轉身,輕輕點頭,說道:“不錯。”


    “我殺了你個畜生。”樵青陡然暴起,怒喝一聲,直接一拳轟向刑龍象的後心,刑龍象本來就沒有什麽武功,被這一拳硬撼在後心位置,直接被轟飛出去,噴出一大口鮮血的刑龍象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說道:“你和他親近,在你眼中自然也不是那麽喪盡天良,但對我來說,隻要是結義寨中的山賊,包括我在內沒有一個人死有餘辜,都該死。”


    樵青正準備撲上去,卻發現自己身前地上插著一隻明晃晃的寶劍,陳銅雀皺眉說道:“讓他說完。”


    樵青不敢再動,隻有惡狠狠的盯著刑龍象,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


    刑龍象劇烈咳嗽兩聲,坐起身子,虛弱道:“少俠可能並不知道,男人被綁上結義寨,隻要家裏贖金交的及時,一般都沒有什麽危險,雖不是好酒好肉伺候著,但不至於餓肚子。可你知道女人一旦進了那個魔窟是什麽下場嗎?”


    陳銅雀手在黃鶯肩上拍了拍,平息一絲她的憤怒,從剛才尹劍豪的話中不難推出女人的結局,刑龍象再次證明了他剛才的話並非危言聳聽,他隻得輕聲安慰著黃鶯道:“這就是江湖。”


    刑龍象突然扭頭朝樵青吼道:“你怪我不分青紅皂白便殺了袁老大,又有誰能夠站出來為她與其他人據理力爭?我在入寨的那一天就發誓,山寨中的每一個人都得死。”


    樵青神色頹然,他比刑龍象進山寨的時間要長,知道的東西也更多一些,他不知道刑龍象說的那個女子是誰,因為在肮髒的結義寨中,女子一般都是要麽死、要麽瘋的,要知道山寨中幾十個如狼似虎的漢子,又不敢也沒錢去城中逛青樓,好不容易見著一個女人,還還不得可勁兒糟踐?今天被尹劍豪遇到的是陳銅雀,要是真的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書生,站在他背後的那個女子能有好下場?


    陳銅雀有些憐憫的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神似瘋癲的刑龍象,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如果在三年前,我可能也就會一個熱血上頭就答應了你殺光山寨的願望,我不是神仙,也不清楚你們寨子中到底聚集的是一群烏合之眾還是一群亡命之徒,江湖走的久了,看待這些肮髒東西也就有些習慣了,我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幫一個毫無關係的人,況且這個人還有可能是為了活命把我引入虎口,你先別急著解釋,我也願意相信你不是這種人,但我不會去做這個輸贏都對我自己沒有半點好處的賭博,你可以罵我勢力,也可以說我狡詐,我唯一能幫你的就是讓知道這件事的人都閉上嘴巴,其他的人,還得你自己動手。”


    樵青與另外兩人陡然神色大變,轉身便跑,陳銅雀眼睛一直盯著刑龍象,一字一句道:“記住,這三人是為你殺的。江湖不止有肮髒。”說這句話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將頭扭向黃鶯。


    在刑龍象的眼中,那慌不擇路的三人腦袋有節奏的炸成一團團血花,和尹劍豪的死態一模一樣。


    陳銅雀又掏出兩錠銀子,扔給倒在地上的樵青,說道:“這些錢足夠你回山寨交差,至於為什麽隻剩你一個人回去你自己去想去解釋,還有,如果真想報仇殺光整個結義寨,最好靠腦子,你不是練武的料。”


    說完這些話,他不再多言,輕輕撥轉馬頭,黃鶯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刑龍象,也跟著調撥馬頭。馬蹄滴答滴答的敲打在地上,漸行漸遠。刑龍象淚眼模糊,不顧嘴畔的血水,重重的在地上朝著陳銅雀黃鶯二人離去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這三個頭,磕的遠比那幾人求饒時來得分量重。


    他將幾人的屍體搬上馬背,與陳銅雀朝相反的方向敲打馬鞭,馬蹄清脆,腦子卻開始飛速旋轉。這次上山,隻願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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