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贇關之所以成為控扼大理咽喉的重要關隘,除了與大理國境最重大的兩個軍鎮遙相呼應之外,還因為他占據著全大理境最為險要的地勢。【零↑九△小↓說△網】


    大理之所以能夠長治久安不受外族入侵,其根本原因就是依靠各種天險,也正是因為這些天險,讓大理在長治久安的同時也毫無發展空間,雄才偉略的帝王在大秦帝國倒塌這幾百年不是沒有,可唯一能夠開疆裂土的方式隻有北上,但吐蕃是最近幾十年才在一係列吞並戰中才形成規模,西方的無盡海阻攔了他們將疆域繼續擴大的野心,自然想著辦法從東邊下手,但曲家從接管鶴邊城開始,便在與吐蕃的對戰中未嚐敗跡。如果段正峰是個雄才偉略的皇帝,說不定早已聯合吐蕃將巴蜀分而食之,但伴隨著對王妃錦繡的猜忌,他的宏圖大誌也都付諸酒色,準備在死後將一個爛攤子交給未來的大理王。


    巴蜀這些年雖然在抵抗吐蕃的侵略戰爭中一直立於不敗之地,甚至曲繼光還曾經將兩軍交戰前線推進到了吐蕃依仗天險建立起的第二條防線上,但常年都居於山穀平原地區的巴蜀人能夠一次次將吐蕃僧兵逼退,卻承受不住高原環境下的天寒地凍滿目荒涼,無數次的給著吐蕃人重振旗鼓的機會。


    如今大理老王將死,新王當立,讓吐蕃王暗自興奮,如果能夠聯同大理從西、南兩方同時衝擊巴蜀的兩麵防線,那這些年來與吐蕃四十萬僧兵對抗的鶴邊城轄下十五萬甲士,將兵敗如山倒。隻要拿下了鶴邊城,號稱天府之國的蜀中平原還能在兩方聯軍的鐵蹄下支撐到幾時?屆時與自己平分巴蜀的大理,又能在八十萬吐蕃僧兵手中屹立多久?雄才大略發誓要一統中原的吐蕃王甚至無數次想象過蜀王飲恨自殺、大理王跪地求饒的畫麵,但天不遂人願,大理隻要沒有落在段威的手上,便注定先前的期望都打了水漂,如果落在中庸之人太子段武的手中,倒還不懼,畢竟和如今的局麵沒有什麽差別,可三皇子段熙睿如果在巴蜀的扶持下坐上王位,那吐蕃麵臨的,將有可能是滅頂之災!


    這些事情,在陳銅雀進入大理後,開始朝著吐蕃王預計的方向背道而馳。


    嘉贇關被稱為大理第一險隘,兩側都是山勢陡峭的懸崖峭壁,因為獨特的地貌和大理猛烈的風沙,這些石頭慢慢變的鬆垮,兩側山頂,由榮穀茂闔兩大軍鎮建立了無數的哨所,大理國的探子將這些哨所挨個填滿,隻要一有風吹草動,等待來敵的,將會是兩大軍鎮合計五萬精兵悍卒,別看隻有五萬甲士,要知道在曆任愛好和平的大理王數次削減軍隊的情況下,整個大理包含京畿衛總共才不到二十萬甲士而已。


    陳銅雀走到關口,離那座將嘉贇關隔成兩段的關口城牆還有五裏路程,他甚至能夠看清楚城牆的輪廓,而兩畔山頂修建的哨所也一動不動的俯視著他。


    巴蜀與大理自從兩國建交之前便有商貿往來,巴蜀朝大理主要輸出鹽、鐵以及蜀繡;大理則主要輸出茶葉與奇珍草藥。當然,其中一些各自的小玩意兒手工藝品這些東西的往來也必不可少。


    陳銅雀的前方不遠處便是一隊車隊,看車上擺放的東西像是蜀繡,當然,這些商人肯定也會在箱底暗藏一般隻有執政者方能販賣的鹽鐵,但隻要在出關和入關時候將這些巡關軍士的腰包塞的夠滿,他們總是會很通情達理。


    這支車隊不算很大,在兩國邊境商隊中隻能算中等,十多輛馬車,三十多號商人。說是商人,中間暗插的鏢師肯定不止半數,巴蜀大理兩國雖然一直都是中立國,邊境上雖然不如吐蕃邊境那般凶險莫測匪寇流竄,但也有不少好吃懶做又有兩膀子力氣的主做著一本萬利的生意,陳銅雀夾了夾馬腹,拉近了與商隊的距離。


    馬賊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嘉贇關旁邊胡作非為,所以商隊這三十多人還是顯得比較輕鬆,一旦越過嘉贇關正式進入大理腹地,這些商人與鏢師便不會再如現在這般輕鬆。馬車拖著貨物,走的也自然不快,陳銅雀輕鬆便追上商隊,一個人進入如今兵荒馬亂的大理,可能目標有些太過明顯,所以他想著混在商隊中以便掩人耳目。


    吊在商隊最後方的是一個年輕人,唇角剛剛見青,想來離成年還有兩年,年輕人坐在一匹遠遠稱不上駿馬的雜毛馬身上,低頭擺弄著一張粗製弓,嘉贇關對於商人來說屬於絕對安全地帶,所以他也沒有太過小心,直到陳銅雀縱馬來到他的身旁這才發現這個衣衫樸素,胯下馬兒卻神駿的同齡人。


    陳銅雀擺出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摘下掛在馬鞍上的水囊,狠狠灌了一口,水囊中的水遠遠算不上清涼,在太陽的爆曬下還泛著一股騷味,但在年輕人眼中,無疑是最可口的佳釀。陳銅雀將水囊遞給年輕人,說道:“小哥這批貨銷往何處?”


    年輕人淺淺喝了一口,便將水囊遞還給陳銅雀,抹了一把有些幹涸的嘴唇,用濕潤的舌頭抿了抿,這才道:“大理東南,匯通城。”


    陳銅雀點了點頭,臉上有些擔憂之色,說道:“大理雖不如吐蕃那般荒蠻,但這一路上馬賊也不在少數,我聽說最凶險的便是南方的南蠻部落,其次便是通往十萬大山的沿路城鎮,這匯通城好像也是在那條線路之上,小哥這一路也得提高警惕呀!”


    年輕人眉角飛揚,神色有些自豪,指著斜前方不遠位置一個中年漢子說道:“此次送貨這條道雖然看上去凶險,但我們虎威堂也不是吃素的,看到那位沒?按武林前輩的話來說,黃客卿可是不惑境高手。”


    “哦?”陳銅雀略做驚訝,說道:“可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鐵血丹心黃祁冠前輩?”


    少年郎見陳銅雀也聽說過黃客卿的名號,有些自豪,猛的點頭。


    陳銅雀又說道:“在下聽說黃前輩最近收了一個關門弟子,頗為愛好擺弄弓箭,我看小哥一個人走在對於最後方這麽重要的位置,莫非小哥……”


    年輕人再次流露出自豪的神色,果然自己也開始在巴蜀聲名遠揚了,咳了一聲,沉聲道:“在下納蘭縱橫。”


    陳銅雀連忙見禮,笑道:“陳銅雀。”


    前方不遠處的黃祁冠察覺到身後徒弟正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不免有些生氣,要知道在嘉贇關還好,一旦越過關口進入大理腹地,也就意味著隨時都有可能投入戰鬥,讓一個不知道底細的陌生人隨意出沒在商隊中,肯定不是好事,萬一是哪支馬賊的探子,到時候別說損失貨物,性命都有可能丟掉。


    今日行程並不緊急,況且從鶴邊城出發到嘉贇關這二十餘裏也沒有聽說有那支馬賊敢在大理巴蜀兩支邊軍中間夾縫求生,所以商隊的計劃是今夜在關內歇腳,明日一早其實才算是正式啟程。


    黃祁冠雖然不滿這個小徒弟不分輕重的與陌生人同行,可在關外沒有什麽危險,他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雖然背對著二人,卻一直關注著陳銅雀的一舉一動。


    嘉贇關所在的峽穀山勢太過高聳,峽穀也不算寬,所以太陽落山也就比較早,當商隊行至嘉贇關口時,天氣雖然沒有大暗,卻也算是黑了下來,商隊的最前麵兩人好像是這批貨物的主人,陳銅雀遙遙看去,是一個老人與一位女子,女子像是沒怎麽出過遠門,一路上都用惟帽遮麵,守關兵士做著單調乏味的檢查工作,應該是先前給的開門費足夠,也沒有翻出藏在蜀繡下方的私鹽,輕鬆放行。


    關口城門位置有一個痞裏痞氣的軍士,帽子斜帶,打著酒嗝數著什麽。


    商隊剛剛一半越過關口,他突然大喝一聲:“等等。”


    走在商隊最前方的老人暗呼不好,難道是哪位大佬空降到這嘉贇關的長官銀子沒塞夠?連忙翻下馬背一路小跑著回到門口,連忙陪笑道:“長官還有什麽吩咐?”


    那軍士歪歪扭扭起身,半晌才道:“文契上寫的此次入關三十七人,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老眼昏花,我怎麽數來數去都多了一個?”


    其實這種多一人少一人的情況在商隊過關時很是常見,要過一個人就要交一個人的通關費,不過隻要給這些長官私人腰包塞的夠滿,他們也就懶得計較你一個商隊多帶幾人,隻不過今天這個在關口喝酒的甲士是關口副尉之子,從來都是在家中鶯鶯燕燕的他今天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非要來關口瞧瞧,守關甲士都心知肚明的潛規則他卻從來不知,所以攔下了這支倒黴的商隊。


    老人心中一個激靈,暗道隻要不是有意找茬就好,走到他的身前,躬身道:“是在下疏忽了,小老兒這就把多出一人的通關費交上。”從袖口摸出一錠銀子悄悄塞在他的手中,接著又拿出幾粒碎銀放在桌麵上,說道:“多出來的就當請兄弟們喝口茶,這天氣怪熱的,也不能讓兄弟們為了我們平白無故受罪不是?”


    醉醺醺的甲士一副明了的模樣指著老人嗬嗬笑著,老人也隻有站在一旁陪笑,隻想著拿了銀子破財消災,卻聽得那個甲士語氣陡然一變,喝了一聲:“來呀,把貨給我扣了。”


    黃祁冠身子驀然一震,旋即肩頭的肌肉又鬆弛下來,隻是扭過頭盯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卻看到那個一路上與納蘭縱橫言笑晏晏的年輕人夾了夾馬腹,端坐馬背上緩緩走到關口,居高臨下看著那個醉醺醺的甲士。落針可聞的嘉贇關隻有那一聲聲清脆的馬蹄聲。


    臉色煞白的老人盯著從商隊中走出自己卻從未見過的陳銅雀,不知道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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