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攤老板興奮大叫,震驚中的戲鳳轉瞬間勃然大怒,想要培養一個殺手需要耗費多少代價,而要讓這個殺手與她這個小團體配合默契又需要多少次生死一線,這是她算了一輩子都算不清的大賬,況且對於她這個在組織中地位也僅僅是比張薪材、於海清與許萬言高一點的小頭目而已,想要吸引其他人加入隻有犧牲她唯一自豪的色相,可就算如此,自己也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吸收了這麽三個病癆鬼,就這樣被陳銅雀殺死一個,她如何能不震怒。


    也就在陳銅雀捅張薪材的第一槍時,於海清與許萬言便第一時間衝入戰場,他們三人雖然明麵上誰也不服誰,特別是張薪材經常能夠在刺殺行動中斬獲頭功從而得到戲鳳頭領的青睞,更是讓其餘二人有邪火不好撒,多少次聽著隔壁芙蓉帳暖,自己又因為殺手身份哪怕是逛青樓也要長個心眼而窩火,會加入戲鳳這個小團體的,哪一個不是色中餓鬼?但到了生死時刻,也就顧不得這些平日裏的相互不順眼了,說到底,一輩子,能有幾個生死之交?


    陳銅雀已經捅了張薪材四次,卻依舊給他留了一口氣,扭頭滿臉血腥的看著已經撲到他麵前的於、許二人,猙獰笑道:“怎麽,你們也想問問我準備捅幾個窟窿?”


    許萬言心頭一個哆嗦,卻依舊咬牙道:“放了他,我保證三日之內不殺你。”


    “保證?你拿什麽保證?”陳銅雀已經有些癲狂,冷笑道:“再說,我可不想像一條野狗一般東躲西藏。”說完,手掌在銀槍上微微用力,在張薪材身上扭了一個大圓,將他痛暈過去又再次痛醒。


    “放了他,我們就此一筆勾銷,我以流沙發誓。”戲鳳躍前幾步,雙眼直直盯著陳銅雀,眼內布滿血絲,她可沒有想到陳銅雀竟然會如此難纏。


    陳銅雀沒有伸手抹去臉上鮮血,他清楚記得當日於采青為了防備他而不敢去撫粘在臉上的發絲,防備之心不可絲毫減少,因為這幾人都是訓練有素並且配合默契的殺手。也沒有再動那杆銀槍,這一動便會引起一係列他承受不了的連鎖反應。就在陳銅雀準備挾持著張薪材離開此處時,於海清陡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硬挺挺的倒在地上,腦袋還想盡力的朝後轉去,卻終究沒能成功,撲倒在地上,背心處插著陳銅雀掉落在地上的寶劍。


    離於海清最近的許萬言暗呼不妙,第一時間沒有選擇去觀察這一劍出自誰手,而是直接腳步橫挪朝旁邊飄去,事實證明他這一躍讓他撿回一條命,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一柄鋼刀呼嘯帶風的插來。他看到那個原本被張薪材抓爛麵門的年輕江湖俠士伸手抹掉張薪材吐在他臉上的那一口唾沫,口中嚼著還沒來得及下咽的牛肉,滿臉血肉橫飛卻殘忍的盯著他笑。


    異變突然起,陳銅雀直接一腳踹在張薪材身上,銀槍拔出時朝上一撩,槍刃直接劃破他的心髒,倒在地上抽搐幾下便不再動彈,流沙四人,轉眼間便隻剩下兩人而已。主動權再次回到陳銅雀手中,是走是留,再也不用看別人喜惡。


    茶肆掌櫃直接把一把瓜子扔在地上,站起身子不住鼓掌,歡聲道:“精彩,真精彩。”


    戲鳳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麵門被抓的稀爛卻像沒事人一般的年輕俠士,不敢置信。陳銅雀若有所思,隨即麵色陰沉。


    這家夥,竟然眼睜睜看著同伴赴死卻見死不救,若不是自己當了這個替罪羊卻不可思議的斬殺了張薪材,可能他還是不會起身繼續裝死。


    戲鳳似乎也想到這點,恍然大悟道:“難道同伴對你來說就隻是送命的而已?”


    “他隻是死得其所。”年輕俠客在臉上一撕,那張被抓裂的麵皮被他扔在一旁,哪是什麽年輕人,分明是一位花甲老人。


    “你才是遊龍?”戲鳳一字一句掩飾不住滔天怒意近乎嘶吼道。


    老人聳了聳肩,輕聲笑道:“如假包換。”


    街角終於出現了一隊甲士,他們行軍速度不快,但整齊的步伐卻如同踩在幾人心坎上,戲鳳突然嗬嗬笑道:“是我們輸了。”朝許萬言打了個眼色,躍上屋簷,逃之夭夭。


    然而下一刻,兩人卻被一人一腳重新踹回地麵,其實從始至終,不論代表流沙的他們是輸是贏,都離不開這座巴蜀重鎮鶴邊城。


    房頂,站著一個錦衣男子,麵無表情的看著下方幾人,當他看向陳銅雀時,有些不敢置信的操著那口濃重巴蜀口音說道:“雀兒?”


    陳銅雀抬頭與他對視一眼,下一刻便直接脫掉鞋子,對直砸向他,一邊罵道:“狗日的曲彎彎,還錢。”


    曲功成象征性的扭了扭身子,反而是迎向了根本都砸不上他的鞋子,直接砸在他價值不菲的衣服上麵,米白色的衣服砸了一個髒兮兮的鞋印,他也沒有去拍,隻是一臉無奈的看著陳銅雀,道:“多少不見,少俠的攻擊似乎又精進了幾分,我終究還是躲不過啊!”


    陳銅雀笑臉燦爛,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一起混跡江湖的過去。


    曲功成跳下房簷,張開雙臂直接給陳銅雀來了個熊抱。自稱帝國雙帥的二人抱著哭,哭著笑。


    許萬言看著行來的巴蜀步卒,麵沉似水,特別是看到前一刻自己還想要將其挫骨揚灰的陳銅雀與鶴邊少城主關係匪淺,更是心如死灰。戲鳳緩緩站起身子,有些反常的不知所措,但她始終是這次行動明麵上的負責人,這時候肯定沒法指望許萬言這個從來都隻知道遵守命令沒有太多主見的所謂讀書人,作為一個很普通的殺手,已經將自己完全暴露的她可沒有能耐在有著號稱巴蜀最強軍的鶴邊城大搖大擺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銀牙一咬,朝上走出一步,恭敬道:“流沙二等堂前燕戲鳳拜見少將軍。”


    曲功成隻顧著跟陳銅雀敘舊沒有理她,她也不覺得就因此丟了身份,自己的小命都在別人手中攥的緊緊的,有什麽資格擺譜?隻是恭敬的半弓著身子,沒有絲毫殺機。


    當那列步兵看清了曲功成後,這才在領頭那人的帶領下有條不紊的加快了腳步,曲家既然有資格被蜀王賜國姓,又委以守衛巴蜀最重要的西南邊境而抵禦有著虎狼之心的吐蕃僧兵,治下的軍隊自然有著與他們名聲相媲美的本事。當先一名身披銀甲校尉模樣的軍士走到曲功成麵前,拱手道:“公子,是否將他們帶回去?”


    曲功成這才放開陳銅雀,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轉身看向戲鳳,輕蔑道:“是流沙沒人了還是覺得鶴邊城入不得你們法眼,僅你一個二等堂前燕便敢來殺人?”


    戲鳳額頭泌出冷汗,自然不是流沙沒了人,更不是瞧不起鶴邊劉氏,雖然沒有看見,但她敢肯定在她不知道的角落,絕對隱藏有組織中比她更高級的刺客,一旦自己失敗,他們便會自動承擔任務伺機而動,流沙能在泱泱大秦帝國分崩離析後還能繼續傲世地下世界,也自然有著他們自己的一套規則來支撐。


    這些年來,流沙瘋狂汲取人才,甚至將入門規格一再降低,卻還沒有出現過流沙接不下的案子,也沒有出現過一宗案子失敗的先例,便充分證實了這一套規則的可行性。這次如果已經順利殺掉了遊龍,那她有可能會因為鶴邊城的追殺而東逃西竄,總有一天能逃離巴蜀的勢力範圍,但從一開始,自己便搞錯了刺殺目標,因而導致沒能斬殺目標反而自己身陷囹圄,一旦開始逃竄,她便會受到鶴邊城與流沙組織兩方追殺,帝國如此之大,又有哪裏能有她的容身之所?


    念及此處,她心灰意冷的同時突然閃出一個念頭,不如將計就計把隱藏在暗處的刺客搬出來,要知道兩方交惡之前,肯定會將對方手中所持砝碼考慮在內,於是她腰杆漸漸挺直,雖然依舊恭敬卻並不如剛才那般奴顏婢膝,撩了撩耳畔有些亂的頭發,笑道:“奴家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可這麽多年來組織刺殺的人不少,有普通的農民,也有身份高貴的藩王,反正隻要給的起價,便沒有殺不了的人。”說及此處,她有意無意瞥了一眼陳銅雀,接著道:“雖然這些年來蜀王放言要將滲透進巴蜀國界的流沙全部拔出,近幾年來也確實是殺了組織不少人,可奴家卻也不敢違抗上麵的命令,剛才與這位公子有些誤會,隻要公子能原諒,哪怕是讓奴家跪地磕頭奴家也認,不過若是少城主執意要殺了奴家害的組織接下的任務沒能及時完成,恐怕老大就算沒能力讓劉氏曲家消失也能處處惡心你們,流沙沒有別的長處,隻是如果誰要攔我們的財路敗壞我們的名聲,恐怕這鶴邊城中三個一等堂前燕與五個一等井邊雀能攪的鶴邊城雞犬不寧。”


    曲功成哈哈一笑,卻並未將戲鳳的威脅放在眼中,笑著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戲鳳連忙欠身,也僅僅以女人見到熟人後最基本的禮儀象征性的彎了彎腿,說道:“您是''西蜀王''曲將軍的長子,奴家隻是一個殺手組織的二等刺客,又豈敢威脅您?隻是沒有必要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傷了和氣不是?”她直直的看著曲功成,餘光卻瞟向其它地方,其實她口中所謂的鶴邊城中三個一等堂前燕、五個一等井邊雀純粹是空口說白話,隻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爭取活命機會的權宜之計,鶴邊城此時有幾個她的同伴,甚至有沒有她都不清楚,隻是話要說滿,事要做圓,連帶著腰杆都挺直了也就是為了讓曲功成相信她口中之言而為。


    曲功成瞥了一眼本應該死得不能再死的遊龍,又扭回頭朝戲鳳道:“想要我放你一條活路也不是沒有可能,巴蜀這些年來雖然在竭力鏟除流沙,但在鶴邊城,我的話在某些時候可能比蜀王陛下的話還要有用一些。”他朝前走出一步,戲鳳本就身材嬌小,一走近就顯得他更加居高臨下,頭埋著盯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子,說道:“這老小子我反正也不認識,死不死的於我也沒有一顆銅板的關係,可你既然敢在鶴邊城下手,想來也有一定的原因,我這個人不沾賭,適當嫖,但就是有時候忍不住想知道一些我該知道的事,你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好看的女人,想來應該明白。”


    戲鳳悄悄後撤一步,這讓她不至於非要高高抬頭才能仰視到他的眼睛,嗬嗬道:“想不到能戰吐蕃僧兵於國門之外的少城主還有一顆八卦心。”


    曲功成眯著眼睛一通點頭,笑道:“不僅有,還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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