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沉非遠遠地看見趙樸誠畫像館門口聚集著一夥人,在大嚷大鬧。原來又是趙樸實在鬧事,他還另外找了幾個人來,都是這附近的地痞無賴,領頭的叫做柳葉平,帶著十三四個人在門口叫罵。


    杜沉非擠進去,問趙樸誠道:“老先生,這麽多人在這裏,吵吵鬧鬧,發生什麽事了?”


    趙樸誠道:“又是這個沒天良的趙樸實,專整自家骨肉,如今倒帶了幾個流氓,在這裏耍無賴要錢。”


    杜沉非便來勸趙樸實和柳葉平道:“兩位大哥,不必如此強逼,若要用錢,須自己努力去賺,豈能這般無理取鬧,強討強要?”


    趙樸實見是杜沉非,變了臉,道:“好啊!你這個小兔崽子,上次欺騙了我半貫錢去,今天可讓我看到你了。兄弟們,給我上,給我打死這小子。”


    那柳葉平聽了,揪起杜沉非的衣領來,肩上就是一拳。


    趙樸實見了,揮手招呼了一聲,那十幾個土流氓突然擁上前來,指東打西,將粘貼在門上的那兩張畫像,一把撕碎,又將那張長桌也砸出個大洞來。


    杜沉非卻並不想惹事,何況這又是別人的店鋪,他現在隻想踏實掙錢,但如果打傷了人,哪怕是這樣的幾個土流氓,麻煩就立刻會惹上身來。


    正在著急,隻聽人群後一聲暴雷似的聲音傳來,道:“吵吵鬧鬧,幹什麽鬼玩意?”


    眾人回頭看時,隻見一個身高九尺、水牛般健壯的小夥子,手中提著一柄斧頭。那人長的圓頭粗臂,雙眼暴睜,衣襟裏露出那黝黑的皮肉來,手臂上肌肉筋突,真似一塊頑鐵,也如廟裏金剛,站在那裏,比別人都高了整整一個頭來。這個人手裏提著的那柄斧頭也十分奇怪,柄長三尺,斧頭卻是圓盤形,除了手柄處,圓盤四麵都是刃,看起來又像一把鏟子。他的這一把斧頭,就叫做盤輪佛光大斧。


    這黑大漢走到店門口,鼓著一對眼,看著趙樸實和柳葉平道:“是你這兩個龜孫子領人在這裏欺詐好人,強討銀兩嗎?”聲若巨雷,隻嚇得那趙樸實和柳葉平舌頭打顫,手腳發麻,齊齊連忙道:“大哥,不……不是我,沒……沒有,我們隻是路過,大哥,再見……”


    那黑大漢道:“你這兩個毛團,我聽了很久了,你看我一斧頭劈開你做兩半……”斧還沒舉,話沒說完,那夥人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杜沉非朝他抱了抱拳,道:“多謝這位朋友拔刀相助,救人於倒懸之中。”


    那黑大漢瞧了一眼杜沉非,忽然說道:“謝倒不必,隻是你如果身上有錢,就請我吃一頓飯、一瓶酒,如果沒有,也就算了,我要回家了。”


    杜沉非連忙笑道:“我有錢,我請你吃飯。”


    二人來到畫像館不遠去的一個還比較大的“洪樓酒店”,點了幾個菜,那人又要了一壺酒,叫做“椒花雨”,極其辛辣刺鼻。


    幾杯酒下肚,杜沉非才問那人道:“不知大哥怎麽稱呼?”


    那人一麵大嚼,一麵說道:“我叫牛犢先,一頭牛兩頭牛的牛,牛犢子的犢,先就是這個先,別人都叫我‘牛犢子’,你又叫個什麽鳥名字?”


    杜沉非聽了,笑道:“我叫杜沉非,杜是木土杜,沉是沉迷的沉,非是非常的非。”


    牛犢先道:“你這個鳥名字,可真難記。”


    杜沉非大笑,他覺得這個人是個朋友。


    杜沉非這還是第一次喝酒,因為高興,他喝了好幾杯,喝得大醉,但勉強還能裝出一副並不很醉的樣子。


    牛犢先卻一點事也沒有。


    二人扶著出了酒店大門,直來到開福寺的門口,並肩坐在寺前台階上。


    杜沉非又問道:“兄弟,你家住在哪裏?這一別,今後我能去哪裏找你?”


    牛犢先道:“我隻是四處走動,沒有落腳處,這幾天隻在秀峰山上的亭子裏睡覺。隻是沒錢吃飯,前天才在山下搶了幾個錢,吃了一頓飽飯。”


    杜沉非吃了一驚,又問道:“哦?難道你沒有家人嗎?”


    牛犢先打了個“哈哈”,大笑道:“我哪有什麽玩意家人,半個也沒。你有嗎?”


    杜沉非道:“我有一個娘在家。”


    杜沉非忽然想,自己在山穀中,又沒有同齡的朋友,既然這牛犢先又沒有家,何不帶他回山穀做個兄弟呢?便道:“兄弟,你既然沒有家,也沒有親人,那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家很美的,我娘也很好!還有幾個好鄰居。”


    牛犢先立刻說道:“那當然是蠻好的,隻是我除了力大,又不會幹活,吃的飯倒是很多。”


    杜沉非道:“這個不妨,我們一起去掙錢。”


    牛犢先道:“好!我是個粗魯的人,隻是你不要怪我。”


    杜沉非大笑道:“我不會怪你。”


    牛犢先想了想,瞪著眼睛,道:“那就這麽說定了,從此以後,我就叫你一聲‘大哥’。”


    杜沉非立刻拍了拍牛犢先的肩膀,道:“好!”


    於是,二人相互攀扶著,往虎狼穀而來,直走到瀏水邊。


    牛犢先看了看這條河,說道:“大哥,這河寬得很,又沒人撐船過來,怎麽過得去?”


    杜沉非笑道:“咱們跳過去。”


    那牛犢先吐舌道:“大哥,你是閻王爺,莫來說謊騙鬼,哄我玩耍,這麽寬一條河,你就能跳過去?看來我還是回秀峰山亭子裏睡覺靠譜得多。”


    杜沉非笑道:“你看,我就能跳過去,你若不信,我就跳給你看。”


    牛犢先連連搖頭,道:“我是不信,便是鳥也難得飛過。你又不是鳥,怎麽過得去?”


    杜沉非也不回話,忽然身形一閃,輕飄飄地過了這條河。


    把個牛犢先扔在這邊,急的團團轉,大聲喊道:“我的哥,你倒是真的像鳥一樣飛過去了,卻叫我遊過來,我可是過不來了。”


    杜沉非聽了,又過了河來,道:“兄弟不用遊,若是靠遊,那冬天不凍死在這河裏?”


    牛犢先道:“說的是,隻是又沒有辦隻船來搭我,如果不遊,也沒法子過。”


    杜沉非道:“你如果讓我提著你的腰帶,我就能帶你過去。”


    牛犢先一聽這話,連忙搖頭道:“這個驚嚇死人,如果掉下來,我可不會遊泳,水也要喝一肚皮。”


    杜沉非笑道:“你放心!有我在,保證不讓你喝河水。”


    牛犢先似信不信,道:“看你瘦得像根柴,我可是不相信,你就有那麽大的力氣,能提起我來!”


    杜沉非也不再回話,果然提起牛犢先的腰帶,縱身一躍,往瀏水東麵而來。隻是今天他酒喝得實在太多了點,剛躍到河的中央,把持不住,“撲通”一聲,與牛犢先雙雙跌落在這瀏水中央。


    杜沉非好歹還會遊泳,那牛犢先真是個十足的旱鴨,在這河水裏,上下亂竄,時而騰地從河裏鑽出個粗圓腦袋來,真如海獅探腦;又忽地倒載下去,又似狗熊落地。


    杜沉非生怕淹壞了他,趕忙摸索著抓起牛犢先的腰帶,腳踏水麵,直到對岸。


    那牛犢先一屁股坐在地上,像牛一般喘著粗氣,道:“大哥的見麵禮,就是請人喝河水,酒才喝了你兩三瓶子,河水倒是喝了一肚皮。”


    杜沉非慚愧道:“兄弟,真不好意思,酒喝的有點多,來河裏醒醒酒。”


    牛犢先聽了,大笑。


    二人又往前走到虎狼穀。


    牛犢先問道:“大哥,你帶我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你的家又在什麽鳥地方?”


    杜沉非指了指對麵的懸崖,道:“就在對麵的懸崖下麵。”


    牛犢先瞧了瞧腳下那數十丈寬闊的山穀與聳立的懸崖峭壁,道:“你回趟家,可真是難走,從這裏翻下去,又要從對麵爬上去,爬牆也得爬半天。”


    杜沉非聽了,大笑道:“我還抓著你的腰帶,從這裏跳過去。”


    那牛犢先睜圓了眼,看了看穀底,又聽見一聲虎嘯,又連連搖頭,說道:“這回不要了,我也不敢信你,若是掉下去,骨頭都摔得粉碎。我在外麵過得好好的,怎麽能送來給這地方的老虎當飯吃?”


    杜沉非又笑道:“我這回酒醒了,保證不會把你送去給老虎當飯吃。”


    牛犢先歪著他那一顆碩大的腦袋,想了想,也笑道:“大哥,我瞧著你很順眼,我這可是拿著性命和你交朋友,你可千萬不要讓朋友失望。”


    杜沉非大笑道:“兄弟,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杜沉非一說完,便提著牛犢先的腰帶,腳尖在樹尖輕點,並不吃力,過了這條虎狼穀,來到石洞前。


    杜沉非將牛犢先扔在地上,又大喊一聲,道:“姨娘!我回來了!”


    石蘿依迎出來,看那牛犢先時,大吃一驚,隻見這人麵如鍋底,黑筋鐵骨,如在煤窯裏燒出,走起來全沒些斯文體麵;見了人何曾有禮貌模樣?石蘿依從來都沒見過長得這麽凶險的人,隻以為惡鬼臨凡,皺了皺眉,慌忙拉過杜沉非,低聲問道:“孩子,這個人長得這麽可怕,又是什麽?你怎麽就帶回家來了?”


    杜沉非笑道:“姨娘,這是我新交的朋友,叫作牛犢先,他沒有家,也沒有親人,現在是我兄弟了,和我一起住,好嗎?”


    石蘿依又是歡喜,又是驚嚇。怕的是以為他是歹人,長得沒一點好人模樣。歡喜的是,這牛犢先如果真能成為杜沉非的朋友,石蘿依就不必再擔心還會有人敢來欺負杜沉非。


    牛犢先卻盯著石蘿依,問杜沉非道:“大哥,這個女的,倒是很年輕漂亮,你剛剛叫她什麽玩意?到底是你娘,還是你姨?”


    杜沉非笑道:“是我娘,也是我姨。”


    牛犢先瞪圓了雙眼,問道:“那是娘還是姨嘛?如果是你娘,我也叫娘;如果是你姨,我也叫姨。”


    杜沉非道:“是我姨,更勝似娘。”


    牛犢先不解地問道:“大哥,你說的什麽玩意?我可是聽不明白,那到底是不是娘嘛?”


    杜沉非笑道:“是娘。”


    牛犢先這才笑道:“是娘也好,叫著都親熱。”便朝著石蘿依叫了一聲,道:“娘!”


    石蘿依聽了,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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