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刀魁林走出之後,化名進財實則真名為李進義的老者仍然如墜雲霧,完全摸不著頭腦。


    少年元寶此刻神經兮兮的,小心翼翼問道:“師傅,咱們天鷹宗是不是寶瓶洲暗藏的超級宗門,您表麵是信使,其實卻是大陸說不出的得道高人,就是怕我驕傲所以現在才不告訴我?”


    李進義神色複雜的看了這個弟子一眼。


    這孩子....估


    計一輩子也就是個跑腿的命了。


    俗話說得好,天鷹宗是個什麽爛雞蛋,自家人還不清楚麽?


    自家宗主修道修了近百年,到現在還在道教十二樓五層的第三層鬼打牆,估摸這輩子也就止步於此了。平日若不是靠著一些亂七八糟的靈丹妙藥吊著命,早就兩腳踏進棺材。


    至於說能讓女子刀聖彎腰作揖,甚至長拜不起,別說他們宗主,整個小瓶洲估計都找不出來幾個。


    “折壽了啊。”老人輕歎一句,隨後眼神有些莫名的望著身前那名前輩的背影,隻覺得越發詭異起來。


    中年男人抬頭望向天空,足足看了很久才收回了目光,問道:“你們是原路返回天鷹宗?”


    李義近神色越發恭敬,似乎是明白了什麽,認真道:“還有幾封信,要送往此洲各地。”


    男子微笑點頭道:“那便一起。”


    接下來的數日,或許是老人這一輩子最無所顧慮的一次送信。


    雲海之上方圓百裏無人,凡是所到的有名宗門,甚至還未落地,各派長老宗主都早已經安靜等待在那裏。


    在這種詭異而又滑稽的情況之下,天鷹宗所要送往的信件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瞬間完成。


    又是一次升空,正值清晨,大日冉冉升起,陽光照射在男子身後,煦煦生輝,飄搖似仙。


    “前輩,信已送完,我們要回天鷹宗複命了。”


    李進義彎腰作揖,長拜不起,“感謝前輩願與我兩凡夫俗子同行片刻,恩情無以為報。”


    少年元寶有樣學樣。


    若是說先前女子刀聖之舉讓他震撼之餘未曾敢多想,但是接下來幾日的接觸,二人又不是個傻子,那些宗門長老眼神中的敬仰和畏懼他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就是不知道眼前這位前輩究竟是劍閣四閣之中哪一閣的長老。


    當然,他們也不敢多問。


    男子看著老人,突然微笑道:“年紀這麽大了,怎麽不回家頤養天年,或者尋顆靈丹嚐試破境,壽命久點看的也就


    更多一點。”


    李進義搖頭道:“自知修行資質愚鈍,破境無望,就不再浪費一顆上好丹藥了,留給弟子也是極好的,並且一輩子都做慣了送信的差事,一路上看得太多,自然比較淡一點。”


    說到這裏,老人似乎是怕前輩將天鷹宗看的太輕,連忙說道:“不過前輩您可千萬別小瞧了天鷹宗,宗內也是有很多一心向道天賦出眾的年輕人,更別說當年,其實為了整座小瓶洲,我師傅曾經也是出了一份極大的力的!甚至不惜犧牲性命。”


    這件事情其實涉及到小瓶洲當年的一件妖亂,到差點釀成逆天大禍。


    有一名無盡妖域的巔峰大妖乘著劍閣三千驚神大陣關閉之餘,悄無聲息從劍閣劍域大牢之中逃了出去,甚至得到了有關驚神劍陣的重要秘密,就在他拚命逃亡無盡妖域想要將此消息傳遞出去之時,卻機緣巧合之下被天鷹宗當時的兩名信使給發現。


    同樣是一老一小。


    到最後,老的死死護住少年,帶著腹部靈海早已經被打穿的身軀奄奄一跑到劍閣。


    哪怕劍閣後來以靈丹妙藥鎮住傷勢,但過了不久老人還是因為重傷不治而死去。


    當年的小孩便是李進義。


    那位老人則是他的師傅,也是天鷹宗宗主唯一的親弟弟,更是天鷹宗修行境界最高的人。


    從那以後,失去兄弟的天鷹宗宗主心思也就不放在修行之上,宗門勢力越來越弱,久而久之,建宗方向也逐漸偏移到為兩洲送信的事物之上。


    李進義想起往事,便忍不住一臉唏噓,再次行禮道:“前輩,說這些陳年老事,倒是讓您見笑了。”


    男子微笑搖頭,說出了一番讓李進義石破天驚的話。“非但不可笑,反而極為可敬,若不是因為你師傅,此洲邊界要從此動蕩百年。說來慚愧,我劍閣雖殺傷力極強,但妙手生花的救人一事卻並不擅長,當年時間緊急,我去往邊界後再回來時你師傅便已經油盡燈枯,回天乏術,饒是我親自出手也沒有任何辦法。”


    李進義目瞪口呆,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男子轉過頭望著他,眼神中帶著一絲笑意,坦然說道:“你師傅叫做雲來,天賦根骨心性皆為不錯,至於你,當年離我隔得較遠有些看不清,不過我還是記得你,畢竟你師傅死前特意與我提過,招財這個名字寓意很喜慶,若不是你們,我劍閣便會成為千古罪人。”


    老人這一刻霎那眼眶通紅,身軀和嗓音都顫抖起來,“您....


    難道真的是您?”


    男子抬頭,喃喃道:“知道你心中頗有怨氣,當年確實屬我劍閣有愧,但劍閣這些年並沒忘記你師傅當年以命換來的恩情,今日我與你同遊兩洲,從今以後這兩洲之地應該便不會再有人刻意為難天鷹宗,另外天鷹宗每五年可挑選十人進劍閣學劍,學成皆可下山,不用著急拒絕,這些不是彌補和施舍,而是你們本來就該得的,是我做的太晚而已。“


    老人當場雙膝跪下,差點從雄鷹背麵掉下高空,他卻毫不在意,隻是壓抑著自己的嗓音,淚流滿麵道:“晚輩不敢有絲毫怨氣,以前沒有,日後更是沒有,隻是當年師傅臨死前不停與我說有幸見過劉掌教一麵,自覺高山仰止,風采絕倫,突然就對修道一事說不出的向往,揚言下輩子也要成為劉掌教那般的神仙人物,臨死還與我歲歲年年,所以晚輩便便惱怒自己當年為何不能再多走幾步,哪怕是爬也要爬到師傅身旁,然而今日有幸一見,遂得心願,隻覺得果然如此!”


    少年元寶滿臉驚慌錯愕。


    他錯愕的原因很多。


    比如從未看見師傅流露出如此情緒,更沒有跪過除宗主外的任何一人。


    又比如劍閣有很多人姓劉。


    但是掌教卻隻有一個。


    看不出年紀的男子問道:“如今劍閣可不像當年,願在劍閣修行?十年內再破兩境並不是難事。”


    老人搖頭,隻是站起身滿足笑道:“已經夠了,若是師傅知道今日之事,自然也會含笑九泉之下,既然已經叨擾掌教多時,那我們就該早日回去複命。”


    說完第一次未等男子說話,就帶著徹底懵掉的少年元寶離開此地。


    劍閣掌教,或者說劉紫陽,望著眼前老人的背影,仿佛又看見了當年那個累趴在劍閣山門前不停用舌頭舔著小溪溪水的少年。


    來的時候極快,走的時候也是這般瀟灑。


    光陰似箭,白駒過隙,物是人非,眨眼便是百年。


    事實上,對他來說,確實也僅僅隻是一眨眼的事情。


    “以後不閉關了。”


    男子不知道對誰輕輕呢喃了一句,隨後右手作劍指,輕描淡寫便在半空劃開了一道空間裂縫。


    他踏步進入,鬥轉星移間,一座被磅礴劍氣掩蓋天機的小山村便毫不掩飾出現在眼前。


    村口的一張廢棄桌子前,一個雙腿翹在桌子上,身後後仰的中年慵懶漢子一手提著酒壇,一麵醉醺醺的說道:“喲,六隻羊,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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